满脑子都是令他烦躁的影像,他绷着俊脸,嗤哼一声,决定提早到公司。
刚打开门,迈出长腿,眼角余光扫见一道黑影,他狐疑的回头一瞥,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眉头打结。
踌躇片刻,康靖司栘步靠近如一滩水般,瘫在门边的瑞芯。「喂!」他没好气的唤了声。
她动也不动,没有反应。
一股不祥的念头涌上心口,他着急的蹲下身子探向她的鼻,徐徐的气息喷拂在他的手指上,确定她还有呼吸后,心头莫名的紧张才稍稍解除。
他的心狠狠揪了下,试图推推她,意外发现她的体温竟高得炙人。
她发出不适的呻吟,好像隐约听见有人叫她,却睁不开眼、醒不过来。
刻意忽视她紧揪的眉心,康靖司一把拉起她,强迫她苏醒。
瑞芯脑袋昏沉沉的,浑身虚软无力的挂在他身上,喃喃呓语道:「再让我睡一会……」偎在他的怀中好温暖。
「别装模作样。」他寒着脸,无情的推开她,然而她的身子却因此笔直的往后仰,毫无招架之力。
康靖司及时扶住她,才知道她不是装出来的,黯下眼瞳,审视着她苍白如雪的脸庞,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残忍。
虽气她杨花水性,不过却无法对软弱的她狠下心肠,置之不理。
她病恹恹、毫无生气的样子,像易碎的玻璃娃娃般,仿佛禁不起任何碰撞。
「好冷……」她紧紧攀住他健硕的身躯,舒服的触感令她舍不得放开。
她颤抖的娇躯犹如寒风中的花朵,令人心生疼惜。
他垂下眼,若有所思的瞅住她毫无血色的病容,心疼得紧紧将她拥在怀中,赶紧将她拦腰抱上车,送她就医。
前往医院的途中,瑞芯冷得频频发抖,康靖司趁着红灯的空档,脱下西服外套盖在她身上。
外套上残留的余温渗透到她的四肢百骸,为她驱走寒意。「靖司……」在户外吹了一夜冷风,受了风寒,让她的声音沙哑得几近无声。
鼻端萦绕一股清爽好闻的古龙水气味,犹如一帖止痛剂,奇异的缓和她身体上的不适。
他还是关心她的……瑞芯紧紧抓住外套,想藉此感受他的存在,以证实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的。
她的眼角泌出晶莹泪珠,无声滑落。
受到她眼泪的影响,他英俊的脸孔透着些许焦急与愧疚,若有似无的应了声,暂时将所有不愉快的情绪抛诸脑后。
「为什么不要我?」她幽微的问,心痛得无以复加。
「别说话了。」听见她难受的喘息,他眉心紧蹙,斥责的语气挟带的是更多的怜爱。
他加速疾驶至医院,动用关系要医生马上为她诊疗,并站在病床旁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
她苍白如纸的面容,几乎和白色床单融为一体。
喟叹着,不让她再继续左右自己的心绪,说不定她还会认为他鸡婆──他撇唇不悦的暗忖。
结掉医药费用后,康靖司驱车至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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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射完两瓶点滴,药效发挥作用,让瑞芯头痛的症状已稍稍舒缓。醒过来后,已是傍晚时分。
领了药,她枯坐在医院候诊室的塑胶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掩不住落寞。
终究,她还是被抛弃了,她失神的回想失忆后的一切遭遇──
没有人关心她、体谅她,只会不断责备她无心的过错,鄙视她简朴的穿著、取笑她一无是处。
对「名牌」的爱好和辨识力出乎她的意料,但其他以前赖以维生的帮佣技能,反成了她的弱点。
她和葛院长所描述的温柔婉约、家事厨艺一把罩的葛瑞芯简直判若两人。其实她好痛恨这样反反复覆的情绪起伏,连悲喜都无法掌控。
不管车祸前的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那些都已经不复存在。是否是因为太快遗忘以前所吃过的苦,所以如今老天爷要处罚她呢?
从车祸后苏醒至今,她能体会心境的微妙变化,体内原本活泼躁动的乐观因子,已随着遭遇的种种挫折与不顺遂而逐渐沉寂,在短时间强迫她成长。
此时她心灰意冷、顿失所依、找不到过去的依属感,更对未来感到茫然无助。
她真的那么差、那。不幸吗?
二十年前出生时,就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门前,注定孤单一辈子。
既然不要她,当初又为什么要生下她呢?让她身不由己、孤伶伶的活在这世界上好多年。
她的乐观此时已一点一滴被庞大的寂寞吞噬,仿佛失去动力。过去的自己是过着怎样的日子呢?是否也和现在同样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瑞芯怔怔盯着置于腿上的男性西服,心口袭上一阵难以言喻的闷痛。
好想见他,纵然可能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但她就是好想见他、听他的声音。
牵起苦涩的嘴角,她取笑自己愚蠢。收拢五指,以手捧面,任泪水悄悄没入指缝,湿濡了冰冷的手心。
她又继续呆坐了半个钟头,直到空空如也的胃开始抗议,才让她愕然惊醒,她摸摸口袋里的财产,至少还够吃一顿饭。
华灯初上,街上霓虹闪烁,将夜妆点得缤纷灿烂,和她晦涩空洞的心房形成强烈对比。
随意在路边摊解决晚餐后,瑞芯在繁华的台北街头漫无目的的闲晃着,身旁玻璃橱窗陈设的流行衣裳,总格外吸引她的目光。
瑞芯脑子里忽而掠过自己打扮入时的画面,然后像流星般倏地隐没,快得让她抓不住一丝线索。
那不是现在的她……眉宇间的神采不同。没有根据,但她就是能分辨。
她之前总一直把这种情况当做是自己的纯粹想象,并末放在心上,但随着出现频奉的增加,她也不禁深深困惑起来。
距离明天上班还有十几个小时,这段空档她要怎么打发才好……没有方向,就凭直觉走,累了就在便利商店前的木质长椅休息。
幸福欢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转眼间却风云色变,问题症结出在哪里?
她盯着公共电话半晌,接着走进商店买电话卡,按下鲜少拨打却牢记在心的号码,公司、家里、手机都试了好几遍,却没有一通被接起。
他真的狠下心不要她了……
悲哀伤痛的情绪侵蚀她脆弱的心,她握着话筒,泪流满面。「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小姐,你还好吧?」便利商店的店员透过玻璃门看见她凄楚的愁容,忍不住出来关切。
瑞芯咬着唇、摇摇头,默默搁回话筒,黯然离开。
她好想见他,想弄清楚前因后果,就算被判出局,也要清楚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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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靖司下班后到健身房锻炼完身体,接着又到酒吧喝了几杯酒,却始终平息不了内心无名的骚动。
纵有女人向他抛媚眼、邀他共饮,皆被他冷漠拒绝。
排遣不了心中莫名的空虚,他步出酒吧,打算驾着心爱的名车一路狂飘与风竞速,任呼啸的风灌进微敞的车窗,稍稍藉此提振精神。
一见到他颀长的身影由远至近,久候他多时的瑞芯,心跳也越来越急促。
「嗨。」她强迫自己扯开僵硬的笑靥,尽量心平气和的向他打招呼。
在他回来之前,她喝了几瓶啤酒壮胆,此时似乎发挥了一点功效。头有一点昏沉,意识有些迷蒙,并不太能明确的控制自己的行为。
康靖司觑着她,沉吟半晌才开口:「你的东西我全扔了。」甚至,还发现好几条男人的领带……
包括送她的白金卡也一并停掉了,没有一个男人在目睹自己的女人投入别人怀抱后,还能无动于衷的供给她一切……却唯独……付出的情意难以回收。
「嗯。」瑞芯颔首,笑弧不再完美。
说不心疼、不难过是自欺欺人的。不过,她更不舍的是连他的宠爱呵疼,他也全收回去了。
思及她和其他男人搂搂抱抱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气。「既然知道就快走。」他又恢复一贯的高傲,不再搭理她。
当门屝即将关上的剎那,她情急的伸手阻挡。
他神情冷冽的睨着她,眼神透露着不悦。
「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她斟酌用字,黯然神伤。「为什么不要我?」
她的说法引起他的冷嗤。「问问你背着我干了什么勾当。」他低吼。
「我没有……」她的目光黯淡,不再散发熠熠光采,茫然的望着他。「我做了什么?你告诉我。」
她抛弃尊严,低声下气的恳求。原来只要真心爱一个人,连骨气都能当做废土。
瑞芯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心情忘忑不安,坚决的心意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慢慢消减。
他的沉默粉碎了她的请求,她死心了。「喏,还你。」她把西装外套递给他。
既然要断,就彻底一点吧,留着他的东西在身边,徒惹伤心、只会多了软弱的借口。
等了一会儿,他仍没有收下的迹象,她的手尴尬的悬在半空。
「嫌脏喔?」她垂下颈子,佯装轻快的语调,几近自言自语:「那……只好等我领薪水送洗后再还你啰。」
人家理都不理呢!再继续赖着不走,连她都觉得太厚脸皮了。「晚安。」她笑得好甜。
转身的瞬间,康靖司似乎瞥见她剔透的泪光,在夜里分外闪耀,映入他深沉的眸光,让他差一点就开口留住她。
但他告诫自己,那只是她愚弄男人的手段,不允许自己上当。
直到她纤细的身躯消失在黑暗中,他才恍然回神,砰然关上大门,将莫名的情绪隔绝在门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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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起初,灰暗的天空像没拴紧的水笼头,洒下点点的雨滴;尔后宛若被顽皮的孩子转开来般,顷刻下起倾盆大雨,气势惊人。
瑞芯来不及躲,就干脆不躲了,索性站着任凭雨水打在身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好惨呵。「葛瑞芯,大笨蛋。」她仰着小脸,朝着苍茫的天空吶喊。
天空如回应她似的,划过一道闪电,雷声轰然作响。
「连老天爷也赞同?」她撅起苍白的唇瓣,虚弱的呢喃。
「康靖司,你这个自大狂、小气鬼。」她放肆的批评,藉此发泄心中积压的不满。
这回没有凑巧的闪电雷鸣呼应她,倒有一道戏谑的低沉磁嗓从后方响起。
「三番两次在背后说我坏话,不怕天打雷劈?!」
瑞芯猛然回首,心跳急速,眨着湿漉漉的羽睫,想把来者看得更清楚些。即使他的声音冷得没有温度,但已够温暖她无助的心。
康靖司撑着伞,站离她几步之遥,默默的瞅着她。
她离开后没多久,外头便下起绵绵细雨,待他冲完澡出来,雨势犹如凶猛的恶兽般要将大地吞噬。
他紊乱的脑袋宛如故障的投影机,反复播映着那张强颜欢笑、假装坚强的秀丽容颜,奇异的牵动他的心。
本决定漠视心中诡异的感受,回房睡觉之际,竟意外接到「修缘育幼院」院长燕姨的电话,闲聊之间她问及瑞芯的近况。
他告诉燕姨瑞芯已入睡后,最后看在燕姨的面子上,他才带了一把伞,想把伞交给她。
纯粹如此,没有其他因素。
远远地,他就看见她驻足在雨中,不闪不躲,像一道幽微的影子。
一股愤怒没来由的窜进脑门,他气她不懂得爱惜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
瑞芯紧抿着唇颤抖着,从眼角滑落的水滴,分不清究竟是雨还是悸动的泪。
他伟岸的身躯如神只般矗立在风雨中,一身黑色装束在夜色中依旧光采耀眼,紧紧攫获她的视线,令她无法呼吸。
瑞芯大口的喘息着,再克制不了满心的寂寥与脆弱,移动沉重的步伐走近他,霍地敞开双臂,大胆的环住他的腰。
他已经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的喜怒哀乐早与他紧紧相系,骤然失去他的打击,让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康靖司冷峻的面孔掩不住震惊,垂眼凝视她,她的娇躯在他怀里剧烈的颤栗,身上干爽的衣服也因她的拥抱而濡湿。
他拧起眉,抬起的手又颓然放下,还是狠不下心将她推离。
她闭上眼帘,将脸埋进他宽广的胸膛,谛听他略微失序的心跳声。「靖司,我爱你……」她如自白似的低喃。
他没有反应,阴沉的脸孔闪过一丝柔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瑞芯的语气充满无助。
康靖司握紧拳头,杜绝被她迷惑。
大概是低迷的气氛和酒精使然,她踮起脚尖,冷不防将柔软冰凉的小嘴贴住他的薄唇,企图寻求慰藉。
时间静止了几秒,他扣住她的肩头,拉开彼此的距离,但依旧直勾勾盯着她,一股奇异的氛围环绕在伞围成的小小世界里──
她经大雨浇淋后全身湿透,合身的洋装勾勒出她姣好的曲线,水滴沿着发梢众集在削尖的下颚,然后汇入胸口,沾染雾气的星眸蓄着几分纯真、几分懵懂,眼前清纯的她确实有魅惑男人的本钱。
主动献吻失败,瑞芯虽然困窘但并不觉挫败,轻咬芳唇,属于他的舒爽气息在鼻间缭绕,在在挑拨她的心弦。
此时回身比没头没脑跑来等他,更需要加倍的勇气。但除了眷恋他安全感十足的胸膛之外,她再找不到其他留下来的理由。
走出他的伞,也走出他一手构筑、无风无雨的小世界,未曾减弱的雨扑打在她荏弱的身子上,让她的神志清醒不少。
心破了一个洞,被各种负面情绪充盈着,正不断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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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绝望、低落的心情,瑞芯沉重的步履跺踏着水花,狼狈前行。
磅礡的雨势遮盖住身后仓卒的脚步声,她走得越急、后头跟来的人的步伐也跨得更大。
蓦地,一只大掌从后擒住她的皓腕,稍一使力,便将她扯向怀里。
瑞芯惊呼一声,微启着小嘴、杏眼圆睁,僵成一座雕像。
怔忡半晌,她因震惊而停摆的脑袋,才缓缓恢复运作。「靖司……」雨水模糊她的视线,让她看不真切他此刻的表情。
她眨落眼睫上的雨水,转瞬间,一道黑影朝她压下──
康靖司俯下头,来势汹汹的掳获她甜美的粉唇,纳入口中吸吮,她得揪住他的衣袖支撑身体,才不至于往后倾倒。他的吻极具侵略性,探索她檀口内和着酒精苦味的蜜津。
手中伞柄松落,两人沐浴在潇潇风雨中,却浇熄下了甫点燃的熊熊火焰。
他的气味叫她沉迷,热烈的吻令她感到天旋地转、昏天暗地,但空荡虚无的心却逐渐充盈着一股愉悦。
瑞芯的丁香小舌有样学样的在他口中翻搅,热切的回应着他,假若此刻死在他怀里,她的人生也没有遗憾。
挟带着愤怒与复杂的情愫,康靖司的大掌直接攻城掠地的覆上她的俏臀,一把压向胯下。
瑞芯倒抽一口气,背脊僵直,却没抗拒他逾矩的举动,像只服从撒娇的猫儿,伏在他健硕的胸口。
开朗、乐天统统弥补不了此刻受伤的心灵,她疯狂的渴求他的疼爱。
「抱我……」偷到空隙,她娇喘着哑声请求。
激情稍退,康靖司眯着眼觑着她的媚态,不可讳言的,她楚楚可怜的神情、妖娆的体态,确实会诱人犯罪,不过他不会再受骗。
他弯身拾起掉落的雨伞,塞到她手中。「抱歉。」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仿佛事不关己。
瑞芯偏着头颅、黛眉浅蹙,混沌的脑袋一时无法理解。
康靖司别开眼,不去看她的柔弱模样,怕禁不起她水媚的诱惑。
「靖司……我……」望着他疏离的表情,刚才脱口而出的露骨央求,已哽在喉咙无法成句。
「保重。」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目送他冒雨离去的黑色身影,隐没在茫茫雨势中,她眼眶积聚的酸楚渐渐蔓延至鼻腔、终至荒芜的心房。
紧紧握着伞,瑞芯不禁感到怅然若失,她就这样直挺挺的杵着,直至雨暂歇。但满布阴霾的心口,何时才能拨云见日?
未知的答案,如同没有前途的茫茫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