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是对她弄湿(列女传)的处罚,但刚开始的无知,并不代表往后的迟钝,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在指挥使府里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物,连丫环、仆没都看出了这一点,也不重视她这位少夫人。每有下人进房来,都是传了话就走,根本没有把她这位少夫人看在眼里,更别提下人对主子应有的礼仪了。
紫萝不是笨人,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她至少要找人间清楚,把原因查出来才行,不然她的一生就要这样度过了。
可是该问谁呢?
这样的疑问让她无心刺绣,一个上午针也不知在她指尖上扎了多少次,每个滴血的伤口都是她的焦虑,却又无人可以解答。
“紫萝、紫萝。”外面远远的传来蒋震天的呼叫。
她从绣架前站起来,移步走向房门,正看到他急迫的走过来,但被两名丫环拦在门外。
“蒋大哥,有事吗?”她走过去,轻语询问。
蒋震天满头大汗,嘴里没头没脑的嚷道:“紫萝,对不起,我给你闯祸了。”
奠名其妙的一番道歉,听得她好生胡涂。
“蒋大哥,你说什么?紫萝一句也听不懂。”
“我……我……哎!”蒋震天大声一叹,用力甩开扯住他的两名丫环。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听说……”
他很快的将稍早的事情向她说了一遍,直听得紫萝一阵心惊,险些站立不住。
“怎……怎么会如此呢?”她怎么也想象不到,竟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对不起,紫萝,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我原先只是想替你去跟纪轩说说而已,谁知道他会如此误会,对不起……咦,你要去哪里?”他歉疚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一向娴静的她往外跑了出去。
“啊!少夫人你上哪?老夫人不允许你出去的。”监视她的春花、秋月一惊,立刻从后追了上去。
“我要去找侯爷和老夫人,跟他们把话解释清楚。”她头也不回的说,加快脚下的步伐。
“不行,少夫人,你快回来!”两名丫环奋力在后面追着。
蒋震天见状,轻功一跃,快速的落在两女面前,拦住她们的去路。“你们就让她去把误会解释清楚吧!”他说什么也该对这件事负起一点责任,要不是他人笨嘴拙,纪轩也不会这样误会紫萝,一切都是他的错。
走也走不了,推也推他不动,春花、秋月气得直跺脚。
“蒋副将,你闯下大祸了,这事要让老夫人知道,你、我和秋月都要有麻烦了。”
“放心吧,老夫人怪罪下来,就由蒋某一个人扛好了。”
秋月哼道:“只怕到时候你扛不起。”
两女悻悻然的越过他,继续迫紫萝。
★ ★ ★
紫萝奔跑了好一阵,确定没有人迫上来后,才喘着气放慢脚步,望着陌生的四周。
这是她入府一个多月来,第一次踏出房门,见到府内花团锦簇的绚丽景致,那波光粼粼的湖水,建筑其上的琉璃曲桥,还有花木扶疏的林园,均美得令她着迷,原来她嫁人的是这么富丽堂皇的人家。
比起孟家仅有的几间房舍和宅院,实在相差太多了。
迷惘中,她也不知道自己进入了哪一座园子,只看见四处开满了不同的花卉,宛如身在花海一般,阵阵的花香扑鼻而来。
“你是谁?”花海中出现一名身穿华衣的俊昂男子,他严厉的斥责在见到她缓缓回转的容貌之后,讶然顿住。
一位天仙般的绝色女子站在花海中,仓皇的看着他,如云般的乌亮发丝梳挽着髻,朴素的只以一根发譬固定,垂下的几缯秀发随风轻飘;那纤弱的身子穿着飘逸的轻纱衫裙,洁白之中带着一股特别的灵秀之气,尤其是那双墨如珠玉般的灵眸,更闪烁着水灿出尘的光彩。
“你是谁?是刚下凡的仙子吗?”他疾步跨近她,倏然捉住她的雪白柔荑,怕自己一放,这位落尘仙女就会消失。
他突兀的举措吓着了紫萝,容颜失去血色,又惊又怕的急着想挣脱他的手逃走。“公子,请你放开我。”
她应该听春花、秋月的话,不该独自跑出来,现在被这男子抓住了,该怎么办?四下又无人可以求救,如何是好?此刻她真是后悔。
“告诉我,你是谁,要上哪去,我就放了你。”他轻柔的说,俊容直盯着她,举起她柔若无骨的玉手,放在唇边轻啄。
手中传来的温热撼动了她,引起她全身一阵轻颤。
她的反应令他轻笑。“果然如手感触到的,柔细而芬芳。”他调侃的道。
纪轩再度在她手上印下深深的一吻。
这个吻像雷电般袭人她的心,“公……公子,你别这样,要是让老夫人看到就糟了。”急忙之中,她抬出老夫人来喝阻对方。
“原来你是府里的人。”纪轩放心的笑了起来。“我还伯你是误下凡间的仙子,知道你是个人,那我就放心了。”
他更进一步拉近她,将她拥在怀里,低头汲取她身上的幽香,像要更加确认她是真的人一样。
她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要遇见这个男人?紫萝心中自责,不住的挣扎着,却怎么样也挣不开他坚硬的胸膛和铁臂似的双手。
她慌了、哭了,却只能无助的啜泣。
察觉到胸前的湿热,知道自己把她吓哭了,纪轩很是不舍的捧起她的脸,与她可怜兮兮的泪颜相对。“你怕我吗?别怕,我保证不伤害你,好吗?”
紫萝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蓦地,他的唇吻住了她的嘴,教她惊慌的瞠大眼睛,“别……”她开口想求他别这样,未料唇一张开,他的舌即滑了进来,霸道的夺去她的抗议,侵略她的感官和呼吸。
霎时间,天地仿佛旋转,一切世事都融入春风之中,随风飞散。
许久,他才放开她,看着她羞红的桃腮,令中悸动不已,从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她这样,仅见一面、仅此一吻就挑起了他的情欲,令他下定决心非要拥有她不可。
“美人,告诉我你的名字。”他轻哄的问。
“我……”正当紫萝嗫嚅不知如何拒绝时,幸好一道声音传来。
“是什么人在那里?”那声吆喝分散了纪轩的注意力,让紫萝有了逃走的机会,待纪轩看清楚叫嚷的人是照顾卉园的仆役时,再回头已经不儿美人的踪影。
“走了!”他胸中有股怅然的失落感,心像被抽走了一半。
“啊!侯爷,小人不知道侯爷到卉园来,小人该死!”一看卉园里的人是纪轩,那仆役吓得半死,赶紧跪下来求饶。
纪轩长袖一甩。“人都走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在意的是那已消失踪影的美人是谁。
“下次再遇到人,别那么大声嚷嚷,知道吗?”
“是……是,小人一定谨记在心,不敢再犯了。”
仆役不住的叩头,心里却嘀咕着,奇怪了,这园子是老爷在世时最喜欢流连的地方,老爷死后除了太夫人偶尔会来缅怀一下之外,几乎没有人会踏人卉园一步,所以突然有人出现在这里,他才会紧张的大声叫嚷。
纪轩斥责几句之后,也离开卉园,急着调查那名女子的身份。
★ ★ ★
紫萝才踏出卉园不久,就被随后追寻而来的秋月找到,并且押她来见章惠娘。
“谁允许你踏出房门了?”
一入门,章惠娘就是一阵斥责和痛骂,吓得紫萝脸色发白的微颤,扑跪在地上。
她想,很明显的,在她来这里之前,春花就将自己擅自离房的事告诉老夫人了。
“娘,对不起。”她低头怯怯的说。
“住口,谁是你的娘,谁又允许你这么叫我了?’,她横眉一瞪,顿时把紫萝刚张开的口瞪得闭上,“别以为你是轩儿的妻子,就可以自作主张,不听教诲了,我们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不是你这个刚入门的媳妇可以破坏的。”
“媳妇不敢。”
“不敢最好。”章惠娘轻哼一声,“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再出房门一步,知道吗?”
紫萝委屈的咽下喉间的苦涩,点了点头。“是,媳妇遵命。”
“这还差不多。”训完了话,章惠娘的气也消了大毕, “这次姑念你是初犯,就饶了你这一回,下次再犯,我就让你跪在祠堂里一天一夜,知道不?’,
“知道了。”晶莹的泪水悄然滑落,滴在她的绣鞋上,瞬间没入布料里。
“还有,春花、秋月说的话,代表我的命令,今后你可得谨慎点,听她们的。”
主从婢言,在老夫人的眼里,她连两名丫环都不如。此刻,紫萝已深深了解到自己陷入了怎样的处境中。
“听见了就下去吧!少在这里碍我的眼。”冷嗤一声,撇下黯然垂泪的紫萝,章惠娘带着冬虫、夏草两名贴身侍婢走人内室。
她一走,紫萝再也忍不住夺门而出,她掩不住急涌而下的泪,更无法抑止心中的悲戚。
为什么?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嫁到这里来?娘,你告诉我,回答我!她在心中呐喊着,拔足在林间奔跑。
“少夫人、少夫人,老夫人命令你回房里去!”春花和秋月则在后面追逐着。
她听到老夫人的话了,也会遵从老夫人的意思,但是这一刻就让她放肆一下,让她倾泄心中的悲苦吧!
不顾两个丫环的威胁,她尽情的奔跑着,直到闯入一间偏僻的庵堂,擅到一位慈蔼的老妇人。
“啊!婆婆,对不起,你有没有怎么样?”她急忙抹去泪水,关怀的询问。
太夫人见到她颊上未干的泪痕,一股慈悲的怜惜油然而生。“紫萝,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伤心呢?”她伸手替紫萝擦干泪水。
紫萝讶异的看着她。“婆婆,你知道我是谁?”进府以来,除了春花和秋月之外,她几乎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话。
太夫人慈祥的笑笑,点点头。“孩子,你一定觉得很苦,对不对?”
这一句体贴的话,又再度引起她心中一阵悲痛。
“进来吧,陪老人家喝个茶好吗?”
“可是……”紫萝回头瞧瞧从后追来的两个丫环。
大夫人呵呵一笑,“放心,没事的,就让那两个目无长上的丫环在外面多找一会儿好了。”她伸手一拉,将犹豫的紫萝牵了进去。
★ ★ ★
纪轩四处找寻美人的消息,很快的传遍整个指挥使府。他曾上章惠娘那,问她府里那位天仙般的女子是谁,可是她一问三不知,佯称根本没见过这样的姑娘。
所以女子的身份成谜,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至于霓霞馆,他一步也不曾踏人,因为既然要成全紫萝跟蒋震天,就没有必要再去见面了,以免坏了以后成全他们两人的美事。
有了成人之美的念头,当然必须给两人相处的机会,因此他私下对蒋震天表示,允许他可以随时进入霓霞馆见紫萝。
当然,这个指示也已下达春花、秋月两名丫环,要她们不得阻止。
而蒋震天基于对紫萝的歉疚,虽然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但在公事之余,也常三天两头的找时间来看她,尽可能的陪她聊天解闷,时日一久,紫萝也渐渐的对他敞开心房,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
时光荏苒,很快的两个月又过去了,纪轩想见那美人的心,始终不变。
“侯爷,又在想你的美人了?”柳双双嘟着嘴,依在纪轩的怀里,打断他的沉思。
左手一揽,纪轩回过神,笑看着怀中的美人,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道:“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
柳双双是他在胭脂楼认识的歌妓,能歌善舞,又擅长抓住男人的心,虽然长得出色,却始终不脱青楼女子的妖媚之态。
柳双双金莲一跺,从纪轩的怀里站起来,娇嗔道:“还不是你那个心肝二夫人,她凭什么霸着二房的位子不放?我跟你认识在先,伺候你也最久,凭什么她是二房我是三房?瞧她那副狗眼看人低的德行,想起来就教人生气。”
两人的争吵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们常常在谁应该是二房、谁是三房,谁又该尊敬谁上打转,弄得两边的丫环也争执不休。
“名分不是卑定了吗?这还有什么好计较的。”纪轩也被她们吵烦了。
好好的一个指挥使府,被两个女人你争我吵的搞得乌烟瘴气,他走到哪都不得安宁。
“这怎么可以!”柳双双不依的拉扯着他的臂膀,撒娇道:“我不管,这不公平,你要答应我,谁先生了孩子,谁就是二房。”
这也要争,纪轩剑眉一蹙,一脸不悦。
“侯爷,你说好不好嘛?”她犹死命的缠着。
“什么事情好不好?你又在侯爷的面前说我什么坏话?”不知何时,王如雪已走进蝶羽楼来。
一见到仇敌出现,柳双双马上像刺猬般全身武装起来;她走到王如雪的面前。“你不在自己的壳里待着,到我的蝶羽楼来干什么?”故意横在她的面前,不让她靠近纪轩一步。
“你可以到我的四季轩抢人,我就不可以到这里来见侯爷吗?”王如雪用力一推,将挡路的石头推开。
接着她撒娇的依近他。“侯爷,你好偏心哦,”
纪轩一连在蝶羽楼住了几日,昨晚才到她的四季轩而已,想不到今早就被柳双双使计差人请了来,这口气教她怎么咽得下,心中越想越气,决定到狐狸窝来找这个狐狸精算账。
“侯爷,她不是说人不舒服吗?依妾身看,她挺好的嘛!”王如雪挽着他的手,将身子偎在他身上。
柳双双也不是省油的灯,哪能任由她挑拨,媚眼一笑,也走过去挽着纪轩的另一只手,将身子依了上去。“侯爷,人家是真的不舒服,心口疼得发冷,但是一见到侯爷到来,就整个好了,人也舒畅起来,这可都是侯爷你的贵气呀,病魔一见到你就全吓跑了。”哼,丑女人,比甜言蜜语、撒娇伎俩,青楼出身的自己还会输她吗?想跟她斗,根本是痴心妄想。
“我看不是吓跑了,是你根本在骗人。”大户人家的千金毕竟没有她能言善道。
“哇,侯爷你看,她在羞辱你,说你不是贵人。”柳双双抓到她的语病,再加一击。
“柳双双你……”王如雪气得浑身打颤,扬起手来想教训这个女人。
“够了!”
倏地,纪轩一句不耐烦的大喝,将争吵的两人吓住,乖乖的站到一边去。
庸俗的女人,让人越看越烦。
他心里禁不住想起卉园里的出尘仙子,她那飘逸的清灵之气教人舒服多了。
“哼!二房的位子不嫌太小了吗?正房的位子怎么样?”贪心的女人。
王如雪听不出那是他嘲讽的话,一脸兴奋的道:“真的可以吗?太好了,我早就觉得那个关在霓霞馆的女人阴阳怪气的,根本不配占住正房的大位,原来你早有休了她的意思。”这样她扶正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说真的,那个孟紫萝长得怎么样?会比我漂亮吗?”柳双双突然对那可悲的女人感到好奇。
“不知道。”纪轩一甩袖,踏出蝶羽楼,生气的离去。
“你看,都是你把侯爷气走的。”柳双双娇斥着。
“我看是你的狐骚味把侯爷吓跑的吧!”王如雪也不甘示弱。
两个善妒的女人就在蝶羽楼里吵了起来,两房的侍女也动手打成一团。
★ ★ ★
在指挥使府的日子虽然过得不自由,但渐渐的也就习惯了,比起在孟府时常常受到舅母的刁难和责骂,紫萝对于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足。
“少夫人倒是挺有耐心的。”春花、秋月也不得不佩服她。
对于她的恬淡静适,她们也有了不一样的看法,有时甚至还会觉得她可怜而同情她。
不过同情归同情,老夫人的命令她们还是不能不遵守,所以这几个月来,她们一样日夜看守着她。
“春花,院子里的花开得很漂亮,我想到院子里绘画,好吗!”对这两名监视她的丫环,紫萝始终客气如一。
这分温柔慢慢的影响了两人,偶尔会偷偷趁四下无人时,放她到院子里坐坐。
“好吧,但是画好了,可要快点进来。”春花和秋月商量了一下后答应。
紫萝粲然一笑,“谢谢。”她动手收拾起案上的画具,走出房门。
春花、秋月也帮她把桌子搬到院子里。
“咦,今天心情这么好,到院子里来作画。”蒋震天从外头走进来,就看她们忙成一片。
“蒋大哥,你来了。”紫萝漾着笑迎向他。“今日天气甚好,我同春花、秋月商量,到院子里来画花儿。”
最近每隔几天他都会到霓霞馆来看她,而且每次都会带几样小点心送给她,告诉她一些指挥使府外发生的事情。
蒋震天成了她跟外界仅有的联系,所以每次看到他,紫萝都充满了期待和喜悦。
“今天要告诉我哪些有趣的事呢?”
“没有,不过我带了外面现在最好吃的四色糕来给你尝尝。”
蒋震天将四色糕递给她,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确实是个值得到户外游赏的好天气。“既然要作画,不如到空旷一点的地方或湖边。”
紫萝正打开提篮看看今天的小点心,突然听到他这么说,她的脸上也现出雀跃的光彩,但很快的一想,望了身后的春花和秋月一眼,她的笑容敛去,留下的只是不敢奢望的空叹。
“不用了,这院子够宽敞,盛开的花朵也很艳丽,能在这里作画我已经很满足了。”
想想,她有多久没有踏出霓霞馆了,除了那次之外,她完全没有机会再出去过。
而那一次……那个男人……
蓦然,紫萝双颊酡红一片。
她总会不经意的想起他,忆起那令人羞愧的一幕。
“怎么可以!这个指挥使府里的景致、花朵就属卉园里最美,走,我带你去瞧瞧。”蒋震天一向豪放不羁,拉起她的手就想将她带出馆外。
“不行呀!”春花一急,张开双手挡在门口,不许他们离开。
“放肆,你这是干什么?”蒋震天怒斥,没想到小小的一个丫环这么大胆,敢挡住主人的路o
“我早就觉得你们这两名丫环放肆,对少夫人无礼,恶婢欺主,是不是想要我把你们抓到总管那责罚一顿?”
蒋震天大喝一声,两名丫头吓得跪下,春花震慑的连忙解释道:“奴婢不敢,这都是老夫人的吩咐,奴婢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奉命行事?!”这四个字听来怎么像是在监视,难怪他总觉得有地方不太对劲,原来是紫萝一点也不自由,他太疏忽了。
“我去找纪轩。”火气一起,他转身步出大门,准备找人理论去。
“等一下,蒋大哥。”紫萝拉住他想阻拦,不希望因为自己再惹什么麻烦。“我在这里很好,一叨都很习惯,请你别再为我惹事了,好吗?”
“这样如同监禁的生活你称它很好、很习惯?”蒋震天觉得不可思议,“紫萝,我知道你善良,愿意委曲求全,但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今天我都要找纪轩问清楚。”稍微使力一震,他将紫萝的手震开,鲁莽的朝外面奔出去。
“蒋大哥!蒋大哥!”紫萝着急的呼喊,忙迫了出去。
“糟了!”春花、秋月对视一眼,都直觉有大事要发生了,也不约而同的跟了过去。
出了霓霞馆,紫萝一路呼唤着蒋震天,可那个气血沸腾的莽夫却一点也不听她的呼唤,径自朝纪轩最常逗留的逍遥阁走去。
直到一道娇弱的呼痛声传来。
”哎呀!”紫萝因为疾行得太快。被裙摆绊了一跤,跌在地上,雪白的襦裙沾了些血渍。
“紫萝?!”蒋震天一惊,马上掉头跑回来,蹲下来查看,“流血了!伤在哪?要不要紧?我看一下。”心急的他忙着询问,恨不得拉起她的裙子观看伤势。
强忍着疼,紫萝不在意自己的伤,反而哀求的望着蒋震天道:“我没事,蒋大哥求求你,别为我惹事了好不好?”她担心经蒋震天这么一闹,原本就处境尴尬的自己,会越难生活下去。
“可是你……”他还想坚持些什么。
但紫萝那柔若无骨的柔荑却覆住他的手,把他的坚持融化了。
“我知道蒋大哥都是为了我好,但我真的不争什么,我喜欢宁静,乐于独处,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复杂相处,紫萝适应不来,所以现在这种生活,是最适合紫萝的了,请蒋大哥别再为我费心了,好吗!”
蒋震天从她黯然的神情,也知道这并不是真心话,会这么说只是不希望自己为她惹事,她宁愿忍受不自由的孤独,也不要让他担心。
这样的紫萝,只有让人更为她心疼。
“好吧,我不去找纪轩理论就是了。”看到她放心的绽放笑容,他更觉得难过,心里暗暗下了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救她脱离苦海。
“我送你回去。”好好的一个作画的兴致都被他破坏了,他十分过意不去。
“嗯,谢谢蒋大哥。”紫萝微笑着让他扶起,困难的走回去。
从后追来的春花和秋月,见到蒋震天的怒气平息了下来,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蒋副将,让奴婢们来吧。”她们上前扶住紫萝,接手他的工作。
四人就这样一路平静的走回去。
途中经过一处琉璃亭,众人听到一阵喧哗,和一个女子的求救声。
“饶了我吧,三夫人,我没有拿,我真的没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丫环狼狈的被绑在长椅上,背上面下哭得稀里哗啦,站在一旁的粗壮仆妇则手执藤条,不断的朝她挥下,每一道鞭笞声,都引起丫环凄厉的惨叫。
“哎呀!痛死我了,三夫人求求你饶了我吧,我是被冤枉的。哎哟!哎哟!救命呀,谁大发慈悲来救救我?”丫环哭得好不悲惨。
“这是怎么回事?”天性仁慈的紫萝不忍看到这一幕,转头询问蒋震天。
蒋震天也不了解,他只认得在亭中端坐的美艳妇人是三夫人柳双双,至于是发生何事,就不知道了。
不过听说青楼出身的柳双双善猜忌,最怕府里的下人瞧不起她的出身,所以对待仆人很严厉,只要稍微出言不驯,或者工作怠慢了就会斥骂责打,想来眼前的情况大概也是由于如此。
“是谨儿!”秋月看清被打的人是谁后,忍不住惊呼出声。
谨儿虽然不是老夫人房里的丫环,但两人私交却一—不错,空闲时经常聚在一起聊天,没想到今早才在厨房前分手而已,不到半天的工夫,她却落得如此下场。
心急如焚的秋月急得想找人求救。
“少夫人,蒋副将,求求你们救救谨儿吧,秋月给你们跪下。”她不住的叩头恳求。
“你快别这样,即使你不开口,我也会救她的。紫萝温柔的拉起她,和颜保证道。
“谢谢少夫人、谢谢少夫人,秋月代谨儿谢谢你了。”她又想跪下,但是被紫萝拉住。
蒋震天担心的看着紫萝。“你真的要过去?”
她自己的处境都堪虑了,还想去救人!
紫萝双眉微蹙,她也很明白自己的立场,但谨儿的哀号声一阵阵的传人耳中,更教她难受,所以她不惜冒险,冀望能尽一己之力,救那可怜的丫环。
何况,她令紫萝想起远在苏州的彩衣。
深吸一口气,紫萝带着三人走向琉璃亭。“住手。”
正在执刑的仆妇被她柔和却带着坚定的口气怔住,不自禁的停下责打的动作。
柳双双一看有人干预她的拷问,立即生气的走过来,不悦的道:“是谁敢打断我的命令,也想受点惩罚吗?”
她态度跋扈,一点也没将面前的紫萝看在眼里,倒是她出色的容貌和脱俗的气质教柳双双震惊,指挥使府里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个女子,她怎么不知道?
“我想请问这名丫环犯了什么错,值得三夫人下这么重的责罚?”紫萝不卑不亢的问。
“原来你知道我是谁,还敢来破坏我的好事,你的胆子也真不小。”看她一身素衣,虽然衣料不错,却寒酸了点,料想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不过看她身后跟了两名丫环,又不得不教她疑心这女人的身份。
“我处罚我房里的丫环,关你什么事,除非你能代她把偷的东西交出来,我就考虑放了她。”
“她偷主子的东西!”这在任何府里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如果谨儿真犯了错,那受资罚也是应该。
“不,我没有,这位姑娘请你相信我,我没有偷三夫人的东西,我今天都还没进过三夫人的内室,我没有,呜呜……”谨儿哭得好不委屈。
“贱丫头,不打你我看你是不会招了。”柳双双一生气,抢过仆妇手里的藤条,狠狠的往谨儿打去。
“哎呀!救命啊!姑娘救救我啊!”谨儿又是一阵哀号惨叫。
“够了。”紫萝上前想抢下柳双双手里的藤条,却被她一推整个人往后倒,所幸蒋震天眼明手快,及时奔上前扶住她。
这一幕恰好让站在远处的纪轩看见。他是听到下人们的禀告,特地过来看看,却不意见到这令人震怒的一幕。
那曾出现在卉园的美女竟突然又现身府里,却依偎在别的男人的怀中。
这教为她魂牵梦萦的纪轩如何接受?
于是他加快脚步走过去。
“三夫人,她都说没有了,也许这真是一场误会,可能东西掉在哪儿了也说不定。”看谨儿哭得那么悲惨的样子,恐怕是更被冤枉了。
要真偷了的话,怕不早交出来了,又怎会被打得皮开肉绽,伤成这样?
“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丫环啰?”柳-双双拔尖声音娇斥。
“我并无此意,三夫人别误会了。我只是想或许东西一时找不着,改日就会寻到也说不定。这样吧,掉了的东西价值多少,我先代偿就是了,请三夫人息怒,别再生气了。”
紫萝找了下身上有何值钱之物,最后想到发髻上的玉钗,这是成亲那日纪府送来的婚嫁首饰,也是她仅有的几样值钱东西之一,她将它取了下来交给柳双双。
“我想这应该够了吧。”
看到色泽青绿的玉钗,柳双双的眼睛都亮了,爱财是人的天性,有钱好说话,有人自愿代偿珠宝,她也乐得当好人。
“好吧,我也不是没有度量的主子,这件事就暂时记下,不过下次若再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柳双双眼一瞪,对着被绑的谨儿喝道。
“是,谨儿知道了。”她哭哭啼啼的说。
旁边的春花、秋月赶快上前解开她。
一得到自由,谨儿忙不迭地扑倒在紫萝的面前,不停的叩首道谢。“谢谢,谢谢姑娘,谢谢大慈大悲的菩萨。”她在心里暗下决定,今生一定要找机会报答这位好心姑娘的恩情。
“别这样,快起来。”紫萝担当不起,退到一旁,跟秋月一起扶起她。
事情告一段落,紫萝这才隐隐察觉脚上的痛意。刚刚因为她急着处理谨儿的事,而忘了跌伤的存在,现在事情结束,难忍的刺痛又袭来。
谨儿发现她脸色发白,关心地道:“姑娘,你怎么了?”
她一喊,蒋震天也注意到,立刻打横抱起她,奔向霓霞馆。
“等一下!”由远处赶来的纪轩,只见到他们离去的一幕,急着出回喊人。
可惜被柳双双有如八爪章鱼般缠住,无法脱身。
“侯爷,你来了。”
“放开我,快放开我!”他忙者拉开她的手,眼看着他们消失在一座假山之后。
假山后的小径通往三处,一处是馨园、一处是卉园,另一处是霓霞馆,她究竟往哪一处走呢?
可惜方才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美人身上,只是匆匆一瞥看到那男人的背影,无法知道他是谁,不然就可以追查到美人的行踪。
“放开,我叫你放开!听到了没有?!”纪轩厌烦的一声大喝,才让柳双双知难而退。
他再度失去留住佳人的机会。
柳双双委屈的扁扁嘴,却不敢再发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