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朵白莲,没有沾染上任何颜色的白莲。
他无法忘掉脑中鲜明的印象,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震撼了。
在京城的时候,他见过各式各样的美女,却没有任何一人能让他印象如此深刻。
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知道答案,只知道在见到她真正容貌的那一瞬间,心中似乎 有产生了一种变化,是他无法预期的。
悸动、妄想,他还想再次见到她的娇容。
“唉,不见伊人面,便觉生活无味呀……”
坐在妆台前,邬子灵看著铜镜里未施脂粉的脸庞,不自觉地瞧得出神。
等一下,你为什么要捂住脸?你这样子很漂亮呀。
这么好看的脸蛋为什么要用一堆粉盖起来呢,大可惜了。
她长得漂亮?是呀,她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但从不觉得漂亮有什么稀奇,顶 多只是顺眼而已。
然而,为什么“漂亮”这两个字从裴少俊口中说出来,却会让她有点陶醉,飘飘欲 仙?
“漂亮……我吗?”
邬子灵还记得他那时惊艳痴迷的表情,目不转睛的直盯著她赞叹,就像在一堆石头 中突然发现美玉般。
她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甜美的微笑。
不让人看非常可惜?她也是不得已的,谁教她家族有这种传统,她只是遵循著规矩 行事而已。
灵儿,听娘的话,不要把脸上的妆给抹掉,知道吗?
为什么?抹上这厚厚的粉,好难过哦。
这也没办法,因为自古以来,红颜……就是祸水……红颜祸水?邬子灵自嘲的摇摇 头,只觉得自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称不上祸水吧。
望著妆台上摆放的脂粉,邬子灵只能无奈地一笑,想要她卸下这伪装的面容,除非 她……“被裴少俊看到这件事,该怎么告诉云嬷嬷呢?”兹事体大,她不知道该不该贸 然告诉云嬷嬷。
她想了想,算了,还是再等一段时间吧。
待在紫色布幔后,瞧著散落满地未曾整理的小兽骨,邬子灵轻皱著眉头,幽幽的叹 口气,“唉……”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学射箭时老是偷懒不练习,害得她现在还是得拿著小小的 兽骨替人占卜,火堆旁还得放个水桶以备不时之需。
数数手上少了三个水泡,却又冒出两个新水泡,她只觉欲哭无泪。
“唉……”
她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时,大门被人推开,一阵脚步声跟著响起,最后停在阶前。
邬于灵头也不抬,只是开口问:“有什么事需要我来占卜的,时运、钱财、还是— —”
一个熟悉的男音打断她的话。“如果这里是月老庙的话,我倒是希望求个姻缘。”
她有些惊讶,连忙掀开布幔,果然见到裴少俊一脸笑意的站在阶下。
“裴少俊,你来这里做什么?又想看我出糗是吧?”
看著她脸上不变的白面妆,裴少俊惋惜的直叹著气,“唉,果然是见不到。”
“你……”她又羞又气的跺著脚。
自从让裴少俊见到她真正的面貌后,她就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对他大加讥刺,反 而有些羞于面对他。
唉,这大概就是被人抓到把柄的感觉吧。
她努力压下心里的窘困,故作镇定的说:“你这次来又想做什么,明著讲呀,别一 语不发只会摇头叹息。”
闻言,裴少俊露出开朗的笑容,“我来探望你。”
“探望我?”
“是呀,前几天有人说要跟我去找我的马,怕我走进森林就出不来,谁知道最后那 人却抛下我独自离开,弃我于不顾。”说到后来,他的语气里有明显的委屈。
“我……”怎么,他今天是来挖苦人的?
“还好我最后找到离开森林的路,却没见到那个自告奋勇的人,心想该来看看她是 否已经回来,好吃好睡却残忍的不管我的死活?”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裴少俊故意装得很委屈,“是呀,你不是故意的,但还是伤到我脆弱的心灵,独自 在森林里乱闯,那滋味可不好受。”
闻言,邬子灵心里浮现一股愧疚,“可是我……我……”
那时的她非跑不可,因为她……她的真正面貌,是不能随意让人看见的!
裴少俊没想到她会因为这点责问而难过,活像是他在欺负人。
“喂喂喂!”他赶忙解释,“我说这话可不是想欺负你,你别反应这么大嘛!”
“你骗人,这样还不叫欺负!”邬子灵一窘之下,干脆走到他面前,伸手推他出门 。“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等一下……”
“滚开啦!”
“我承认刚才的话是惹人厌了点,但想知道你有没有平安的回来,这一点绝对是真 的。”
“那现在看到我回来了,你高兴了没?”
他没头没脑的蹦出一句:“如果你把妆卸掉我会更高兴。”
“你——”
邬于灵咬牙瞪他一眼,抓著他的衣袖,连拖带拉的把他给拉出宫殿门口。
“裴少俊,我郑重的警告你,以后别让我见著你再踏进这里半步,不然就别怪我翻 脸不认人!”她气呼呼的咆哮道。
她现在不就是翻脸不认人了吗?裴少俊心里好笑的暗忖。
“你别生气,我道歉,好不好?”
“我哪里生气了?”
她这副样子不叫生气叫什么?
这时,阴暗的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
邬子灵一骇,连忙捂著自己的脸大叫:“啊!下雨了,我脸上的妆!”
相较于她的惊慌失措,裴少俊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这是恰巧,还是老天爷也想看好戏?
她赶紧掉头往回走,裴少俊急忙跟上,“我是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把脸画成这 样?”
“不关你的事!”
灵儿,听娘的话,不要把脸上的妆给抹掉,知道吗?
她没有抹掉,她也不敢抹掉,但这一切不是她所能掌控的。
厚厚的粉随著脸上的雨水而脱落,露出一张精致的脸颊。
那张脸十分美丽,但是她的心情却是极为复杂。
裴少俊真的不懂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美丽的一面给隐藏起来。
“你听我说,我觉得你不施脂粉的样子很漂亮,就像是仙女一样。”而且漂亮到能 魅惑众人。只不过这句话他摆在心里,没有明讲。
他真的是被她吸引住了,就连她现在因为发怒而泛红的容颜,在他眼中看来,同样 十分吸引人。
没发现到她的真面目前,他老是觉得她碍眼,但在见到她的真面目后,对她的观感 完全改变了。
他很想永远这样瞧著她,将她美好的印象留在脑海里。
邬子灵停住脚步,撇头看著他问:“你真的觉得我很漂亮?”
“那当然!”裴少俊还拍胸脯保证,“我见过的美女不少,但你可是第一个让我印 象深刻的。”
虽然他的话令她觉得有些困窘,心里却多了些欣喜、羞涩,以及淡淡的甜蜜情怀。
他这句话是认真的,和之前的戏谑之言完全不同。
“真的吗?”
她又羞又喜的抚著脸,和之前的态度南辕北辙。“我……真的是你见过最漂亮的? ”’“没错,所以你以后别再把脸用粉涂得那么白了,把这么漂亮的你给藏起来,真的 是非常可惜。”
“不化妆……不,不行!”一提到脸上的妆,邬子灵又开始紧张起来,迈开脚步往 前走。“我不能不化妆的!”
刚刚才想起她母亲的告诫,没想到一闪神就给忘了,她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声。
红颜是祸水,要切记这一点,就算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祸水。
“子灵。”裴少俊连忙跟了上去。
大雨哗啦啦的下个不停,走在雨中的两人早已全身湿透,邬子灵绕到后院,经过回 廊进入内院,没想到裴少俊一路跟了过来,一点也不知道要避讳。
裴少俊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她执意要把自己涂抹成白面鬼。
虽然这不关他的事,但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越是让他想得到解答。
有问题,就得想办法得到答案。
邬子灵倏地停下脚步,转头瞪著他,“你到底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我只是想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你——”
“子灵。”云嬷嬷的声音从回廊转角传来。
“糟了!”邬子灵惊呼一声,连忙将裴少俊推进一旁的房间里,然后关上门。
“子灵,你在做什么?”云嬷嬷没发觉任何异样的走过来。
“有人来找你占卜,你怎么突然跑到这来了?”
“呃……是这样的。”邬子灵假装若无其事的挡在门前,“刚才不小心淋了雨,妆 都掉了,所以才进来想补个妆。”
“妆掉了?这可不得了。”云嬷嬷紧张兮兮的瞧著她白净的脸庞,“给别人瞧见就 不好了,快回房补妆。”
“好。”只不过得先等云嬷嬷离开,她将裴少俊给赶出去后才行。
邬子灵淡淡的一笑,心虚不已。
给别人瞧见就不好了?裴少俊心里直纳闷,为什么云嬷嬷会特别强调这一点?子灵 又不是长得见不得人,为什么不能绍人瞧见?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他得想办法查出来。
京城北方的郊外,有一座人造的池子,名叫太平池,这是皇室的别苑,专供翔灵长 公主游憩的地方。
翔灵公主是现今王朝里主掌大权的人,因为皇帝年仅十一,无法亲政,太后毛氏又 特别宠爱这位先皇长女,因此将许多权力都交给她,造成她一人独大的局面。
在这王朝之中,什么人都能惹,就是千万千万不能惹到她,要不然绝对会死得非常 凄惨。
此刻,翔灵公主悠闲的坐在太平池旁赏莲,石桌上摆著香茗、糕点,还有新鲜的水 果,身旁则站著专门保护她的影子使者令狐荃。
她拈起一颗樱桃放人嘴里,突然想起一件事,侧头问道:“阿荃,裴大人现在过得 如何?”
令狐荃纳闷著,“长公主,你问的可是裴少俊?”
“不是他还有谁?”她好不容易想起这个因惹惑她而被贬到外地的家伙,心血来潮 问一下他的近况,这样不行吗?
把裴少俊贬到熙州当个小县令,是想挫挫他的锐气,不过她看他把那里治理得有声 有色,便兴起官复原职的打算,不过又怕他因此而量息起来,她便先让他去当州刺史, 过段时间再把他调回京城。
提到久未见面的裴少俊,令狐荃有些迟疑,“裴大人……”
“他是不是日子过得很快乐?”翔灵公主得意的拿起茶盏轻啜几口。
“快乐?”他皱著眉,忍不住替裴少俊说话,“长公主,我想没有人被派到钦州当 刺史还会快乐的。”
“咳咳……”她被口里的茶给呛到,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不是、不是,卑职的意思是,裴大人的日子过得很快乐。”为保性命要紧,令狐 荃只好硬把话转过来。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翔灵公主恼怒的又瞪他一眼,“谁问你这个了,你说裴少俊在钦州当刺史?”
“这是公主的意思呀。”她怎么看起来比他还惊讶?
“我的主意?”翔灵公主更是讶异了,“你说是我把裴少俊给派到偏远的钦州当刺 史?!”
令狐荃冷汗直冒的点著头。
“钦州?怎么可能?”
翔灵公主不敢置信的站起身,在太平池旁不断踱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要升他官的,怎么会把他派去钦州当刺史呢?奇怪… …当时我到底是怎么说的……”
她侧著头回想——那应该是三个月前的事情吧,当时中书侍郎兼翰林院大学士的叶 成骏也在一旁。
天气温暖,翔灵公主难得陪小皇帝在御花园里玩蹴鞠。
虽说是玩,不过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树下乘凉,闲适的看著皇帝在草皮上和太监、 宫女们到处跑。
叶成骏也随侍在侧,因为他有事想向翔灵公主禀报。
“叶大人,你站在一旁有好一会儿了,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长公主英明,微臣的确是有事想向公主禀告。”
“有话就快说吧,别拐弯抹角的。”
“是。”叶成骏谨慎的开口道:“其实……微臣是想来替裴少俊裴大人说情。”
“裴少俊?”听到这个名字,翔灵公主挑高一眉。
发觉她的脸色有些变化,叶成骏忍不住替自己捏把冷汗,“是的。”
她瞥了眼叶成骏,冷笑一声,“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听听你打算怎样帮他 说情。”
“多谢长公主。”
叶成骏从裴少俊在朝做官时的功绩,一直说到他被贬到熙州当县令后,是如何将管 辖之地治理得更好,强调他是个可造之才,是朝廷不可缺少的栋梁等,总之叶成骏好话 说尽,希望能说服翔灵公主,请她收回成命让裴少俊回到京城,就算不回京城,把他升 官重用他也好。
听叶成骏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长串,翔灵公主淡淡的问:“叶大人,我记得你和裴大 人的交情只算普通,怎么今天会为他说尽好话?”
“微臣只是替朝廷著想,实在不忍心见到良才被埋没。”
“这么说来,埋没良才的罪魁祸首好像是我哕。”她低声冷笑著。
叶成骏一惊,连忙解释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只是——”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她若有所思的望著蓝天,低喃道:“惩罚了这么久,是 该给他一点表现的机会。”
此时吏部尚书捧著奏折走到翔灵公主身边,必恭必敬的说:“长公主,微臣豆事禀 奏。”
“什么事?”
“一名州刺史不久前告老还乡,他的职缺不知长公主要派谁去?”
“州刺史?”翔灵公主想了想,“这个官位不小,如果叫裴大人去……”
“皇姐姐!”活泼调皮的皇帝跑到她身旁,拉著她的袖子硬要她加入游戏中。“你 休息好久了,陪我们玩蹴鞠吧。”
“好好好,马上来。”翔灵公主在离开前向吏部尚书吩咐道:“州刺史的缺就由裴 少俊递补,而他离开后的县令一职,你就派个适合的人去吧。”
“是。”
“还有一件事,叶大人,既然你如此维护裴大人,这个好消息就由你带去给他,如 何?”
没想到翔灵公主真的会改变心意,叶成骏大喜过望,“是。”
回忆就此打住,翔灵公主直裂垣时才发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我没问是哪一州就 直接把裴大人给派去?”
“很显然的,的确如此。”令狐荃轻声应著。
“哈哈哈……”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犯这种错误,也只能怪裴少俊霉运当头,跑都 跑不掉。
“长公主,你还好吧?”
“我没事。”翔灵公主止住笑意,看著他吩咐道:“阿荃,要淋烦你跑一趟了。”
“遵命。”
看来裴少俊的恶运,似乎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