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会很简陋的大厅,倒是被布置得十分雅致。
花瓶摆饰不说,这些应该是裴少俊自己带过来的,他所注意的是,墙上所挂的字画 ,这些全是裴少俊亲笔所绘。
“没想到他过得还满惬意的,竟有心情吟诗作画。”他还以为裴少俊会生不如死, 度日如年呢。
看来是他多担心了。
裴少俊跨进大厅,看见来人是令狐荃,不禁兴奋的走到他身边。
“师兄,怎么会是你?”
令狐荃微微一笑,“我不能来探望你吗?本以为会看到你落魄的样子,但瞧你现在 这模样,我是没好戏可看啰。”
当年裴少俊为了强身健体而拜师学艺,正好拜于令狐荃父亲门下,两人成了师兄弟 ,后来裴少俊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令狐荃却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成了隐身在翔灵公主身 后的影子使者,专门替她处理各种秘密任务。
简单来说,令狐茎就是让翔灵公主的势力在朝中日渐坐大的祸首之一。
原本想与久未见面的师兄叙旧,但只要一想到令狐荃的出现一定和翔灵公主有关, 裴少俊不禁后退一步,神色戒慎的说:“师兄,该不会……长公主又想对我玩什么花招 了吧?”
令狐荃佯装一脸惊讶,“少俊,没想到你如此善于洞察人心。”
“这根本不需要什么洞察力,你是长公主的爪牙,只要有你出现的地方,绝对有长 公主的阴谋存在。”想唬弄他,门都没有!。
“你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令狐荃轻皱起眉,“谁说我一出现就代表有阴谋, 相反的,我今天是带了好消息来给你。”
“什么好消息?”
“长公主打算让你官复原职。”
闻言,裴少俊愣了愣,“你说什么?”
他是不是高兴到傻了?“我说长公主打算让你官复原职。”
“她要我回京?”
“没错,别太感谢我,等你回京后再亲自向长公主道谢吧。”
裴少俊扯扯嘴角,脸色紧绷,“我会向她道谢才有鬼。”
不待令狐荃有所反应,他一反常态的将令狐荃给推出门,“我就知道你一出现准没 好事,果然不出我所料。”
“喂!你在发什么疯?”令狐荃一脸愕然,“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
“什么话?屁话!”裴少俊直把他推到厅门外才罢手。“我在这里过得好好的,别 想叫我回去。”
“少俊,你到底在想什么,在京城做官是每个为官者最大的希望,能处在庙堂之上 就表示自己处于政治核心中,你是哪根筋不对了,竟然说不想回去!”
“我好得很,没病也没痛。倒是师兄你,别老是与长公主狼狈为奸,替她荼毒我们 这些老实人。”
“狼狈为奸?荼毒?”令狐荃倏地板起脸,沉声道:“你敢在我面前说这些会掉脑 袋的话?”
裴少俊心中暗暗一惊,差点忘了令狐荃虽是他师兄,却也是翔灵公主的人,如果他 将这些话告诉翔灵公主,那他可是会吃不完兜著走的。
“这个……”
裴少俊赶忙放低姿态,说话态度也和缓了不少,“师兄,其实刚才的话……我都是 有口无心,你最好马上将它忘了,可别一路记回京里去呀。”
“嗯哼。”令狐荃故意板著脸,他就知道一抬出翔灵公主的名号,没有人不会屈服 的。“那你最好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回京任职?”
“因为……这该怎么说呢?”如果将原因一五一十的告诉师兄,他绝对不会认同他 的作法的。
站在庙堂上的确是每个为官者最大的心愿,谁不想发挥自己的长才,在朝廷中大放 异彩?
如果早些时候问他想不想回京,他绝对毫无犹豫的点头,但现在他心中有了一个牵 绊,这个牵绊让他不想离开,宁愿待在这离京城有千里之遥的边陲之地。
富贵荣华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他现在所想的,只是想办法抓住邬子灵犹豫不 定的心。
裴少俊轻叹口气,一脸为难的说:“师兄,我真的不能回去,但是原因我说不出口 。”
“为什么说不出口?如果是正当理由,我想长公主应该会通融的。”
令狐荃不解的说。
“通融?我可不这么想,她大概会想也不想就先痛斥我一顿,再把我贬到哪个偏僻 的地方吧。”为了儿女情长而抛弃禄位,别说是翔灵公主,连不认识的陌生人也会骂他 不知好歹。
瞧著师弟略显失落的神色,令狐荃非常好奇,是什么事能让他抛弃大好的前途,安 于现状的留在这里?
“既然这样,我也不好勉强你了。”
闻育,裴少俊眼睛一亮,“师兄,你不强迫我回京?”
“嗯,不过我希望你能多考虑一段时间。”令狐荃边说边披上披风。
“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希望到时你能想清楚,该选哪一条路才是最好的。”
“是,我知道……”
他知道,就算让他有再多的时间思考,他的决定还是不会改变。
今天邬子灵又来到城里。
按照惯例,只要她一出现,城里的百姓便会围著她嘘寒问暖,或是请求她帮忙看病 等,总是让她忙得团团转,没时间想其他的事。
但是今天,情况却有些不同。
众人如同以往的多又热情,她依旧是忙得分身乏术,但她的心却一直没有办法静下 来。
环顾围在身旁的人们,看不到裴少俊,这令她有些失落。
“不知道他在哪?”
“什么?”靠她最近的妇人听到她的喃喃自语,不解的问道:“圣女,你是在说谁 呀?”
邬于灵这才发觉自己竟把心里的话说出口,连忙摇摇头,略显尴尬的说:“没事、 没事。”
她一直在等待裴少俊出现,她想他应该会趁这个时候见她一面,有好一段时间没见 到他,总觉得生活上少了什么,心里有些空虚寂寞。
虽然裴少俊每天都会托人送一张纸笺给她,但这只会让她更想见到他。
只见其诗不见其人,那种相思的感觉,邬子灵终于是尝到了。
每天只会望著纸笺发呆,想著他现在人在哪、在做什么,整个脑袋装的全是裴少俊 ,其他的什么事也装不下。
为什么会把自己弄得魂不守舍的?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就只是很想见到裴少俊,很想、很想……脸上挂著笑容,与众人谈笑应答,但邬心 灵心中有股失落,没见到裴少俊,对她来说,是此行最大的一个遗憾。
他们俩就在同一座城里,却无法见到面。
一位围在她身旁的女子兴奋的问道:“圣女,听说咱们大人非常爱慕你,这是真的 吗?”
“呃,这个……”
“我还听人说,裴大人每天都会写诗送给你,这是不是真的?”另一名女子也好奇 的询问著。
“如果我能遇到像裴大人这么好的人,不知道有多好。”
第三名女子一脸痴迷的说著。
“对呀、对呀,像裴大人那种长得好看又有文采的人,提著灯笼也不一定找得著, 圣女,你可要好好把握呀。”
“如果你不要的话,那让给我好了,奇货可居呀。”
“喂,你怎这么不要脸,我才是排在圣女之后的人!”
“你凭什么,排第二的人应该是我!”
“什么你,你们都没资格啦……”
一时之间,大家为了裴少俊的事大吵大闹起来,邬子灵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原来裴 少俊的魅力如此大,大到连生了好几个娃儿的妇人也来插上一脚,用说的过过于瘾。
“你们别这样,有话好说嘛。”邬子灵赶紧打圆场。
大街上吵得沸沸扬扬,越来越多人加入抢夺战场,邬子灵觉得哭笑不得,因为她还 被逼问到底要不要裴少俊,如果不要的话,她们就准备要开始抢人了。
看好戏的人越来越多,都快将街道给堵住,邬子灵趁著众人争吵混乱之际离开,躲 到一旁的角落好好喘口气。
“怎么会这样?”还好今天云嬷嬷没有一起来,要不然她真不知该怎样向云嬷嬷解 释。
她的容貌早巳被裴少俊见到的事,也还没向云嬷嬷坦白,如果云嬷嬷知道了,一定 会强迫裴少俊娶她,她就是要避免这一点,才一直将云嬷嬷给蒙在鼓里。
她要嫁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才不要草草的将自己嫁出去。
正当大家吵得不可开交之际,裴少俊意外的出现在邬子灵面前,轻展笑颜,柔声吟 道——“郎子有心,娇娘迟吟。敢问卿卿,何日付情?”
“裴少俊?”
“多日不见,想念我吗?”
“你……”一见到他,邬子灵立刻心跳加速,欣喜中带著羞怯。
裴少俊竟然在大庭广众下问她什么时候才要将情感交付给他,让她羞死了。
但羞归羞,见到他的面,她还是很开心的,还有些沾沾自喜,像这种富有文采的美 男子竟会喜欢上她,是多让人羡慕又嫉妒的事。
而她,却有幸得到他的倾慕之情。
其实裴少俊的举动早就软化了她的心,她不得不承认,他对她的影响非常大,大到 她都无法控制。
是他每天送的纸笺发挥作用?还是在更早之前,她就已经一点一滴的失落掉自己的 心?
她有些无措的绞著手,“你好,别来无恙?”
“如果能每天见到你的笑容,我会更开心。”
“贫嘴。”她嘴上骂著,但心底却泛起一丝丝的甜意。
“有收到我送你的纸笺吗?”
她微微点下头,“谢谢你,纸笺做得很漂亮,上头的诗我很喜欢。”
听到她这么说,裴少俊终于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更加开朗,“那就好。”
在那一瞬间,邬子灵像是被他的阳光笑容所摄住,不由自主地回以一记温柔灿烂的 微笑。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容易就被他给迷惑住!她赶紧摇摇脑袋,别把自己弄得像花 痴一样。
她的举动看在裴少俊眼里,知道自己所投入的心血并没有白费。“对于我的请求, 你有好好考虑吗?”
“什么请求?”她现在脑筋正处于混沌状态,完全被裴少俊的笑容给搅得乱七八糟 ,什么也无法思考。
“就是我刚才所提的,‘敢问卿卿,何日付情’?”
邬子灵羞红了脸,“你……这种话你竟敢在大庭广众下说出,你不害臊,我还想要 面子呢!”
“这没什么好害臊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是呀,这有什么好害臊的?”一大群百姓不知何时围在他们俩身边看热闹,还不 时鼓噪著。
“圣女,裴大人可是真心赤诚的向你表白,别辜负他呀。”
“就是说嘛,如果是我,我早就点头如捣蒜,就怕他反悔呢。”
“是呀,圣女,你就快快答应吧,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死心呀。”
见到这阵容庞大的说客团体,邬子灵差点看傻了眼,“你们怎么……”全被裴少俊 给收买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拚命游说,就怕她不点头答应,看来今天她不管有没有答应裴 少俊,明天绝对是流言满天飞,她就算说破嘴也没人相信她的清白。
邬子灵压低音量的问:“这是你的伎俩?”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嘛。
裴少俊笑笑的耸下肩,“我可没有强迫他们。”
现在局势一面倒,众人一脸期盼的等邬子灵说好,还有些人准备大肆庆祝,殊不知 待宰羔羊邬子灵可是冷汗直流,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混在人群里的令狐荃把裴少俊的行为完全看在眼里,他几乎可以确定,裴少俊之所 以不想回京,关键是在邬子灵身上。
呵呵……没想到这小子也会为情所困。令狐荃了然于心的笑著。
“圣女,快答应他呀!”
“别再迟疑了,答应吧!”
“是啊,你就答应他吧!”
邬子灵快受不了这排山倒海而来的压力,“我……”
“等一下,我不赞成圣女答应裴大人的追求!”
众人闻言一愣,不约而同地转身看看是谁在扯后腿。
裴少俊挫败的低咒一声:“真是可恶,哪个人不要命了?”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子灵进城,找来这么一大群人帮他说话,就在他好不容易快要成 功时,却有人出来搅局。
若是让他知道那人是谁,他绝对要拧掉他的脖子!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他唇上留著两撇胡子,看起来小头锐面的奸诈模样, “我说圣女,你还是三思而行才好。”
“咦,他不是胡半仙吗?怎么会在这时候冒出来呢?”众人开始鼓噪起来。
胡半仙最近才在城里摆摊做生意,宜称自己铁口直断,无所不知,有不少人都得到 他的示警,而逃过了大大小小的灾难。
原本没没无闻的他,因此名声越来越大,虽然还是不如邬子灵在众人心目中不可动 摇的地位。
第一眼瞧见胡半仙,邬子灵觉得这人不寻常,因为他所散发出的气场不像普通人, 但到底是哪里怪,一时间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似乎有什么 事要发生。
裴少俊强忍著胸中怒火,死瞪著胡半仙,“你不去摆摊赚钱,跑到这来嚼舌根到底 想做什么?”
“我不是在嚼舌根,我只是希望圣女能好好想清楚,别随便答应你的请求。”
“这话怎么说?”邬子灵倒想听听胡半仙有什么说法。
“别的不说,光就裴大人的身份来说,难保他会永远留在钦州,不会被调到别的地 方任职。”
“这……”要不是胡半仙这一提醒,邬子灵真的忘了这一点。
如果哪一天裴少俊离开钦州,那她该怎么办?她的家族世世代代都在钦州执行自己 的使命,从未踏出钦州半步,她无法跟随裴少俊离开,她必须留在这里。
邬子灵不安的瞧著裴少俊,他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微微笑著,“放心, 我会永远陪著你。”
他早已下定决心,不会离开钦州,他要守著邬子灵,一辈子不与她分离。
“是吗?’’她原本轻皱的眉头,因为他这句带著承诺意味的话而舒展开来,惶惑 的心也平静不少。
“大人、圣女,这只是个小问题,重要的问题还在后头,是你们不得不注意的。” 胡半仙又开口道。
“是吗?那本官洗耳恭听。”裴少俊才不相信这江湖术士有什么能耐。
“那当然,大人非听不可,不然就糟糕了。”胡半仙状似担忧的说:“你们俩根本 不能在一起,如果硬要相守,只会替大家带来灾害。”
“替大家带来灾害?这是为什么?”
“你们想想,圣女是代替天上神灵来保护钦州百姓的,岂能随便让人轻谩,而且她 该做的事是尽全力守护钦州百姓,怎么可以分心去谈情说爱呢?”
裴少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绝对要把这个坏人好事的家伙给撵出钦州。“这只是 你的片面之词,根本不足以采信。”
“裴大人,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当然不相信。”
胡半仙转头瞧著邬子灵,“那圣女呢?”
邬子灵回以一记轻笑,“我也不相信你说的。”
她很清楚,保护人民是保护人民,寻找所爱是寻找所爱,两方面根本不会有所冲突 ,所以没必要混为一谈。
“是呀,我们也不相信。”围观的众人一面倒,全倒向邬子灵那一方。
“你们……”胡半仙恼怒的抚著唇上的八字胡,“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是你们不 听,保护钦州的神灵已经开始动怒,再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发生不幸事件,你们等著 瞧吧!”
邬子灵不知道胡半仙为什么要拆散她和裴少俊,但她感觉得出来,他似乎对他们俩 有极大的恨意。
“胡半仙,我们是哪里得罪你了?”
胡半仙不理会她的问题,迳自道:“哼,信不信由你们,我还能够预言,第一个发 生不幸的人,就是圣女!”
“我?”
“你太过分了!”裴少俊一把揪住胡半仙的衣襟,恶狠狠的咆哮道:“别口不择言 胡乱诅咒人,小心最后报应会落在你身上!”
胡半仙轻蔑的笑著,“是吗?那就来看看,到底谁会得到报应。”
自从胡半仙当著众人的面对邬子灵下挑战书的那天起,已经过了半个月,钦州的老 百姓依旧过得好好的,邬子灵也同样每天替大家占卜祈祷。
什么不幸、报应之类的预言,大家已渐渐淡忘,没有人理会胡半仙的疯言疯语,他 的算命摊也越见冷清,几乎快没客人上门了。
当邬子灵准备放开心中对胡半仙的怀疑,不再注意他的一言一行时,一桩意外却在 此时发生了——熊熊烈火吞噬了宫殿,烧毁了巫女世家的百年基业。
邬子灵和云嬷嬷傻愣愣的站在火场外,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茫然无措。
是幸,还是不幸?要不是她们俩今天一大早就到山里去采药草,或许她们会葬身在 火场里。
是报应吗?邬子灵摇摇头,她没做过任何错事,所以这只是巧合,一场火灾不能代 表什么。
望著熊熊燃烧的火焰,云嬷嬷不禁烦恼的皱著眉,“看来我们得另外找个能遮风避 雨的地方了。”
“是呀。”邬于灵也蹙起眉,“不然我们今天就得膳宿野外了。”
“露宿野外?你饶了我吧。”云嬷嬷一脸的不赞同,“要我老人家吃这种苦,我可 受不了。”
“少来,我知道你的身子骨还硬朗得很。”
相较她们俩豁达的模样,前来想问卜的路人却吓坏了,他们冲上前惊慌的叫道:“ 圣女,宫殿失火了,怎么不快叫人来帮忙救火呢?”
邬子灵笑著摇摇手,“算了,要烧就烧吧,反正也没什么。”
“这怎么行,我们立刻去找人来灭火!”
“真的不用了,我……”邬子灵来不及把话说完,那些人便已跑得不见踪影。
她无奈的笑著,屋里根本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不需要急著找人来……咦,重要的东 西?
“糟了!”
邬子灵失声惊叫,差点把一旁的云嬷嬷给吓坏。
没有解释突然的举止,她慌慌张张的冲进火场。
“子灵,你做什么?快回来呀,里面很危险的!子灵!”云嬷嬷骇然的大叫。
她像是没听到云嬷嬷的叫唤般,脚步连稍微停下都没有,眨眼间就消失在熊熊大火 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