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雁潮忙跳坐起身。她昨夜大概是累糊涂了,不然怎会分辨不出自己的卧房?心一急,便想也不想地往床下冲去。阿敖从不准她在他床上过夜的。
“干什么!”腰猛地被一股蛮力扯回,转眼她又陷入床,被压在硬挺的身躯之下。
“对不起!对不起!”她迭声地道歉,“我不是故意要赖在这里睡的!我这就走,这就走!”楚雁潮惊慌地挣扎想脱离身上的重压。
“别动!”恶狠狠地咆哮一声,武司敖将她更紧密地压制在身下,“你就这么不想让我好好休息一下?”一个多月来不分日夜的工作,好不容易回到家,为什么她不能让他什么也不想地闭目睡上一刻。
“我——”惊恐的眸子迟疑地迎上那喷火的黑眸,才惊觉里面血丝密布。昨夜她竟没注意到!“我——”
“闭上你的嘴!”恼火地将头埋进身下人的胸间,他哑哑低叹,“从今天开始,你搬回我房间。”
自爷爷过世后,他再也不曾拥着这温暖的身躯入睡过。想日夜抱着她、拥着她的渴念,早已将他逼至极限。
“为——”
在他火大地抬头时,楚雁潮忙又闭上嘴,心里极度不安。阿敖怎么了?
“你以为为什么?”闷闷的低嘲从她胸口传出,“因为我还爱着你?”
他冷声嗤笑,“因为我讨厌你整夜不停地鬼叫,讨厌你总是打扰我的休息!”
“我知道。”楚雁潮苦笑着回答,藏在身后的手指不由紧握,任指甲深陷进肌肤中,试着不去在意千疮百孔的心又被狠狠扎了一下。
其实,他是要日夜监视着她吧!她无声地低叹,笑得凄凉。
武司敖不由得蹙紧眉,恨自己的一逞口舌,更恨她的逆来顺受。
可,两个人相处的模式早已铸就,他再恨,却也无力去改变什么。
猛地将紧拥的手臂一放一推,将身下的人甩到旁,他转身埋人被中,冷冷下令:“从下星期开始,你调到我办公室上班。”他要监督她的午餐。
“不!”楚雁潮不管自己挂在床沿的姿势多么难堪,一听到这消息便不假思索地反抗。
“有你讲‘不’的余地吗?”武司敖猛又转回身,冷冷盯住她惊慌的表情。
为什么反对?她就那么不愿意跟他同处一个空间?
“我、我——”她翻身跪坐在地,心里乱成一团,结结巴巴地努力解释:“我只是清洁部的员工,根本没资格去总裁办公室上班啊。”
“你以为我要请你做星亚副总裁,还是聘你做我的女秘书?”武司敖嘲弄地勾起冷唇。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楚雁潮垂首咬紧下唇,“我知道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是。”所以她才不想去他的地盘,去引人注目。
“我那里少一个端茶小妹。”他冷哼。
“可……”从星亚随便找一位员工,也比她强上十倍啊。即使在最不讲学历的清洁部,除了她,哪位又不是大专学历以上?
“你管好自己就行了,管别人做什么?”气她的妄自菲薄,恨她的不信任自己,“你到底要不要?”她若再不识抬举,休怪他恼火!
“好。”无力地轻点一下头,内心沮丧到极点。
她并不在乎什么,只是不想失去那些清洁部同事。除了他们,她连一个可以讲话的对象也没有。
“还有,”武司敖从床柜里抽出一张提款卡扔到她身上,“这里是你这几年的薪水,以后你可以随便支取,不必再透过我这里。”也许,适度地放手,会换回一些他想要的东西——他想要什么?其实他也不清楚。
楚雁潮困惑地望着他,眼中一片迷茫。
“看我做什么?”转身埋进床里,“你不是不屑用我的钱吗?这下你可以吃得好一些、花得痛快一些了!”
在说这话时,他心中是不安的,他会不会又犯了一个错误?阿潮会不会因此挣脱他的控制,会不会趁机逃离他?
“滚!有时间发呆,就没时间去给我做早餐吗?”在他还没反悔之前,给他滚到他见不到的地方去。
“啊,我、我这就去!”握紧小卡,楚雁潮跳起身冲到门前,伸手拉开门又迟疑地转回身子,“阿敖——谢谢你。”
回答她的,是一记猛扔到门上的软枕。
她忙退出卧房,将门轻轻关好。唇上,悄悄挂上了十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
这是不是意味着——阿敖又重新信任她了?
荒芜已久的干涸心田,似乎又悄悄萌发了一棵小小的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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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小姐,麻烦你将这两份文件去影印一下,A档要十份,B档要二十份,十分钟后开会要用。”
“我马上去。”楚雁潮匆匆抱过文件档。
“顺便麻烦你再送几杯咖啡去会客室,那里来了几位客人。”
“好的。”急急点头,恨不得将身躯一分为二,一半去影印文件,一半去泡咖啡。
“啊,还有,等一下我们去开会后,麻烦你将我的办公室收拾一下,里面太乱了。”
“好的。”
“楚小姐……”
到星亚顶楼上班的第一天,忙忙碌碌,一刻也不得闲,亏得楚雁潮耐力超强,总算咬牙撑了过去。
呼,料想过不了几个星期,她便会被训练成全能超人。想想,也不错呀,至少忙比心不在焉地发呆好。
在顶楼上了一天的班,见了许多新鲜的面孔,总裁秘书王雅莉、总裁助理刘丽华、行政助理张晓颖……一个个都是绝色佳丽,精明能干的女强人,见到她们,她才更加清楚地体认到,自己是何等的卑微,除了打扫、泡茶,她可说是什么也不会,甚至影印机的操作程式也不知,幸亏偷偷上楼探班的齐姐帮了她一把,否则,她怕是要丢人喽!
偷偷地吐一吐舌,将茶水间的茶具洗好收起,回座位,准备拿包包下班走人。
“王小姐,若没有事我先走了。”
她现在的直属上司便是这位总裁秘书王雅莉小姐,平日工作均要听她调派,其实不只她,顶楼除了总裁,其他人员均由这位王小姐统辖。
现在她才明白,即便在总裁的地盘上,想见到总裁大人也是不容易的,她根本没想到,武司敖的工作竟是这般的繁重,甚至连吃午餐的时间也没有。
心里为他心疼,却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因为,在这里,她与他,只能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
“好,楚小姐。”王雅莉点点头,妆点完美的脸庞上溢满知识女性的光彩。“怎么样,累不累?”
“有点。”楚雁潮腼腆一笑,实话实说,“不过,习惯之后就不会了。”
在清洁部时,工作虽杂,但一切都依序而行;但在顶楼,不管做什么都要迅速确实,还真的不太习惯。
“楚小姐你很诚实。”王雅莉优闲地靠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原子笔,不在意地一笑,“可你要明白,这里不比清洁部,工作性质完全不一样,我希望你能尽快胜任这里的工作。”虽不明白总裁为何要从清洁部调人来顶楼,但既然来了,一切便要听她指挥。
“好的,我会尽最大努力。”楚雁潮郑重地点点头。
“好了,你下班吧!”终于放人。
“那,王小姐,明天见。”再点头,转身步往电梯处。
呼,终于要下班了!
轻轻捶打几下酸痛的大腿,有些站立不稳。穿惯了平底鞋,突然穿上高跟鞋不停地走来奔去,八小时的工作时间只在午休用餐时坐了短短的三十分钟,累,可想而知。
电梯怎么还不上来?
“总裁,要下楼了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闻声稍向旁边一闪,低头不语。
“王小姐,明天的会议资料准备好了吗?”清朗的男音自她不远处响起。
“好了,上午九点准时开会。”
她偷偷瞥了一眼,总裁专用电梯口站着武司敖及王雅莉两人,俊男美女,相映生辉。她复又垂下头,静候她的电梯。
“你,过来。”男声淡淡的响起。
她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楚小姐,总裁请你过来一起搭电梯下楼。”王雅莉见她一动不动,便唤她。
和阿敖一起?
她抬首望向那一处,与武司敖的视线交缠,忙摇头,“不用了,电梯等一下就到了。”
“过来吧,总裁很随和,不会见怪的!”王雅莉见楚雁潮有些拘束,便笑着道:“你还没和总裁正式见过面呢,过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不用了!她直觉想拒绝。她是谁,阿敖比谁都清楚吧?不过她还是转身朝武司敖深深一鞠躬,“总裁好!我叫楚雁潮,原属清洁部,从今日起,我被派至顶楼上班。”
“楚雁潮?”武司敖扫她全身上下一眼,自然瞄到了她不断发颤的双腿及不稳的站姿,眉微一皱,不动声色地道:“新来的端茶小妹?”
“是。”
“工作范围告诉你了没有?”
“啊,今日太忙,我忘了。”王雅莉笑着举手抚头,动作优雅,“不过,不外是一些日常杂务啦!”
“还没说?”武司敖一顿,“那我来说吧。每日上班,你只要帮我打扫一下总裁办公室,我叫你时帮我泡杯茶就好。”
电梯门开了,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就这样?楚雁潮有些惊讶,但看到自己等的电梯终于爬了上来,忙走进去。
王雅莉奇异的目光扫过她,不明白总裁今日为何突发此言。
总裁办公室请的端茶小妹,不是为她们几个忙不过来的秘书、助理请的吗?按总裁的说法,这端茶小妹是他专属的?
耸一耸肩,连忙跟着武司敖跨进总裁专用电梯。
反正,总裁怎么说,她们自然奉旨办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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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那么傻?别人叫你做什么,你就乖乖去做?你没脑子呀?”
等楚雁潮拖着两条几乎要失去知觉的腿爬回家时,打开门,迎接她的,便是一连串冷冷的斥喝。
怎么了?
她愣愣地看着几要贴上她鼻尖的俊脸,张口结舌。
“活该!累死你算了!”武司敖黑沉着脸,边咬牙切齿,边粗鲁地抱起她,大跨步移向浴室。他在气她不知爱惜自己,恼自己太过在意。
“我、我——”她哪里又惹着他了?
“你什么?你傻、你笨、你白痴!”狠狠扯去她的衣物,一把将她去进早已放好热水的浴缸里。
“哇啊——”楚雁潮被他的怒骂吓着了,一下子没留神吃进几口水,立刻呛咳起来。
“啊什么啊?”再恨恨瞪她一眼,武司敖随意地坐在浴池边,拍拍自己的腿,“一条腿伸出来。”
“呃,好。”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乖乖从水中伸出右腿,却又猛地缩了回去——她什么也没穿。
“你以为你现在的样子很美呀?累毙了的丑样会引人兽性大发?哈!别自以为是了好不好?”
恶狠狠地揪她一条腿出来,放在自己腿上,拿出备好的药油用力往她酸疼处推去,“扭到了干嘛不讲!”
嘶——她咬牙忍住袭来的剧痛,双手紧握浴缸的边缘。
阿敖今日好像换了一个人,突然对她好了起来,虽还是恶声恶气的,但,毕竟也对她显露出关心了。再不知足,怕老天要骂她不知好歹了!
“阿敖——”她试探地轻唤。
瞅见她咬牙忍疼的样子,他一哼,不由得缓下手中的劲道,动作轻柔了许多,“干什么?看来今天你还不够累,还有力气讲话?”他没好气地回话,气她的不知爱惜自己。
你今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没敢问出来,只是咬咬唇,轻声道:“谢谢你。”
不管阿敖为什么一反常态地对她好,她都好开心。
“你有病啊!”他阴着俊容,恶意加重手下的劲道,“谢谢我让你痛苦一天?”
“不——嘶——”下唇几要被咬出血来。
“自找的!”他轻轻一哼,垂首专注于手中的推拿,不去心烦自己纷乱的思绪,一切,顺其自然吧!
一时,浴室内静悄悄的。一男一女,沉浸在各自的思潮里,忘了痛苦的过往。
如果,这一刻便这么永远停留,该多好!她无声地一叹,眨眨泛热的眸。
如果,世界静止于此时,该是怎样的幸福?他黑眸半合,掩住心中深切的渴望。
“恨我吗?”
她微愣,不解这飞天的一语。
“我折了你的翅膀,缚了你的梦想,禁了你的自由,不是吗?”若不是因为他,她会有怎样的成就——他比谁都清楚。
自小,她的学习力、领悟力都很强,但她却为了守护他,放弃了所有,一颗心,尽放在他的身上,甘愿成为一个默无声息的平凡人。
一颗原可以璀璨绽放的稀世明珠,最终沦为一粒不起眼的小小沙砾。
她,恨他吗?
垂下眸子,如同七年来的每一次,他不敢直视她清澈的乌瞳,怕那其中无边的包容,撕扯他悔恨的灵魂。
“阿敖——”含着所有的情意,她轻轻将手覆上那双温热的大掌上,“我只知道我——爱你。”
“我人没瞎!”他狼狈地甩开那双令他眷恋不已的小手,如同以往,他用尖锐的笑掩遮心中的悸动,“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你不爱我,还能爱谁?”自小便知道心中只有她,早已被她锁住了所有的情感——该怎样去面对她坦白的直言,他真的真的不知。
“你——说得对,呵——”她涩涩一笑,不理会心中的痛,用力一撑,她站起身跨出浴缸。
“你做什么!?”他先一怔,又快速伸掌揽住她,“腿痛就给我好好坐着!”该死的!他又弄砸了。
早已习惯了伪装自己,只为了不想让自己的软弱显于她前;可他却总是忘记,用锐利包装起来的坚强,总会在不经意间刺伤她——他用生命来守护的她。
“我没事,”她摇摇头,轻轻推开他,“我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用你的,总得做些什么来回报你,不是吗?”
原谅她的嘲讽,她的忍耐已超越了极限啊!再不发泄一些,她迟早会被他逼疯的。
“你——”他无语,任怀中的人推开他,悄悄走离他,渐渐消失在他眼前。
是他的无情在先,被反扑的尖刺刺到心脏——痛,怪不得谁!
他爱她啊,很爱很爱,爱到眼中、心里、灵魂深处都只有她,只有她!
可自爷爷过世后的十年来,他迷失了自己,再也不懂什么是爱,不懂怎样去告诉她,他爱她。他只知道,没有她,这世界再也没有了让他生存下去的理由。
他的存在,只为她;他的生命,只有她。
可,他却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他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