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声中,两位美貌女子从国际会议厅走向电梯,身材修长的窈窕淑女,完全无视于旁人欣赏的目光,一路上愉快地侃侃而谈。
被唤「月泠」的那位,秀发轻绾,眉目间虽然有些疲惫之色,却无损她的清丽动人。轻轻地,月泠,拨动鬓边微散的发丝,说着:「又是曜风让你做恶人,对不对?咱们这大哥也真欺负人,他明知道我经过长途飞行总要休息个两三天,不接工作的,居然还要你上机场接我,真是……」月泠嘴里半真半假的埋怨着,「连假日都要你工作,哪还有时间和夙震孝约会嘛!」
「震孝心结若不解开,我有没有时间都一样,根本不可能会有将来的。」
「雨臻,震孝还是一样故作冷漠,对你保持距离吗?要不要我去说说他?」
「不要,千万别说。」雨臻急忙打断月泠的话,幽幽地说:「说破了,我连朋友都不好做了。如今虽不好,至少公事上还能天天见到他,其他的事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月泠无奈地摇摇头,「叶雨臻,你总是这么被动,震孝那种像木头似的人,偶尔你要主动一下,否则你等到齿摇发白也难有结果。」
雨臻苦笑,「如果你看到他对待我的态度,是那么地彬彬有礼、恰如其分,你绝对不会相信我和他已经认识十几年,甚至还曾经形影相随、难舍难分。」
「唉!」
两人默契十足地同声叹气,转头互望忍不住相视而笑,「算了、算了,不谈他啦,过几天等我见着他再好好地跟他那个顽固脑袋『沟通、沟通』。」月泠笑着和雨臻一路走进停车场,夜风阵阵吹动衣裙。
叶雨臻打开车门,「一定要回去吗?天色不早,像要下雨了,而且你看起来又满累的,还是去我那儿挤一晚吧!」
「没关系,那条路反正已经开习惯了。」月泠坐进车里,「谢谢你替我打点屋里,离开一个月还真有些想家,拜托,这两天我拒接公事电话,等我休息够再和你好好聊聊吧!一发动引擎,月泠对着雨臻摆摆手,慢慢将车开上马路,伴着她的细语叮咛,驶往回家的路。
叶雨臻望着月泠的后车灯慢慢地消失在视线之外,才返身走向她的车,看着那四平八稳的轿车,就像她一向呆板柔顺的个性。顺从又软弱得连自己的幸福也把握不住。她喜爱月泠的小跑车,一如她羡慕月泠的坚强独立和冒险精神。自知无法像月泠,她怨自己懦弱。
坐人车里,她却没有回去的意愿,空荡荡的屋里只会令她倍感孤独。她兴起一醉解千愁的念头,或许她该为这段苦涩的感情做个了断。她将车开往天母,小九的「尽欢人生」能让她安心一醉。今夜她想一改往日的谨慎作风,不再是个傀儡娃娃,暂时将溢满心头的往事抛下。
童年时专制的声音仿佛又飘荡在四周的空气里,她强自作了几次深呼吸,抗拒那突然涌上的窒息感觉。
打开车窗,雨臻让冷冽的夜风吹人车里,她需要冷风带来的刺激保持清醒。往事已过去多年,但是根深柢固的束缚却摆脱不去,她有怨却诉与谁知。眼前震孝的影像浮起,「唉--!」她长声叹气。他是她心中永远的最爱与最痛……。
雨臻望着不远处PUB的霓虹灯正闪烁不定,今夜就让她做个酒国的放肆精灵吧!
****
月泠紧握着方向盘,轻轻地转一转僵硬的脖子。搭了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做了一下午的口译工作·早巳累到两眼难睁的地步。若不是想着屋里柔软的床,温暖的被子,回家的路真是越开越长了。
忽然天边乌云飘飞,轰隆隆的雷声大作,顷刻间大雨急速而下,雨水如瀑布般拍打在车顶上。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沙沙作响,视线一片模糊。离开了市区没有闪烁的灯光,车头灯微弱的亮度实在看不清路面,月泠有些后悔没去雨臻那过一夜,幸好回家的路很熟悉,虽然视线不良,家却也不远了。
因为大雨月泠不免有些心急,而且公路上既没有车,也没有行人,她才准备踏下油门,赶上一程,却惊见海岸边不知何时有条白色人影正摇摇晃晃地走在前方。
「老天!」月泠眨了眨眼,她的车直直的逼向前行的人影,她赶紧将方向盘一转、猛踩煞车,湿滑的路面煞不住车子,像冰刀划过冰面的煞车声沙沙响着,车子打滑直冲往对面车道,惊险万分地停下,而那白色人影也几乎同时倒了下去。
惊魂未定的月泠可顾不得倒车,也顾不了大雨正下着,急忙推开车门,跑过去蹲在那人旁边。轻轻地伸手按他的颈间,脉搏虽慢,但还在跳动;「幸亏还活着。」她松了一口气。他一身白衣,披散的头发看不清楚容貌,湿透的身躯摸起来却是火烫的。她迅速地打量一遍,既没伤口也没有血。感谢上帝!自己可是个见到血就晕倒的人。
「喂!醒醒……」月泠轻唤数声,也不见他有反应,她着急的举目四望,公路上冷清清,天上闪电急驰,雨势滂沱,心想总不能置他于不顾吧!只好将平日里防人之心、自扫门前雪的教训全都抛在脑后。
拨开散乱的头发,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张年轻的脸,虽然面色苍白,却睁开了眼睛,微弱的话语在大雨里听不清楚,他瞪着她,挣扎着要起来。月泠用力地搀起他,踉跄地扶进车子里,他却在呢喃中昏过去。
自从将他带回家来以后,月泠整个夜里都忙个不停,脑子里更有一大堆问题盘旋。她脱下他湿透了的衣服,每一件都像武侠演员穿的戏服,白色的靴子、白色的束发、腰间缠着黑色的柔软腰带,一只精致刺绣的皮腰包、长长的头发完全看不出像是戴了头套。没有了衣服的遮掩,月泠吃惊的发现,他左肩上有数条被利爪抓过的伤痕,背部还有两道翻卷的创口,被水浸泡得红肿、火烫。身上的血,大概因时间过久,已凝结成一块块暗紫色的硬痂,肋骨的淤血和其他几个细碎的小伤处与之相较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照料好他的伤口,再喂他吃过退烧的药后,月泠进入浴室里整理自己。虽然她已经累得很想躺下休息,却仍然不时地起身检查他的脉搏,坐在床前的大椅子上,她细细地打量他昏睡的脸,好一张俊秀面孔:剑眉,星目,胆鼻,方口,最醒目且令人着迷的地方,是那双入鬓剑眉。那双睫毛长长的眼睛,那挺直的鼻子,她想起了武侠小说里描述俊男的形容词。她好奇地倩测,这张脸是自然天生还是巧夺天工的化妆术,虽然有隔夜未刮的胡碴子和青白的脸色,他依旧是个潇洒的美男子。
月泠怀疑她是否太忽略演艺界的消息,什度时候有位如此出色的演员,她居然一无所知,看来他真的很敬业,在这么狂乱的大雨天还拍戏。奇怪的是回来的一路上并没有看到外景队的踪迹,尤其他身体的伤口是真正的剑伤,并不是化妆术,或许是因为拍戏的关系,他身上没有任何现代人的物品,也没有透露身分的线索。她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认定他不是恶人。
虽然很累,她还是强撑起身子摸摸他的额头,幸好退烧了。抬头望出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远处的观音山在雨后更显青翠,天边泛白黎明近了。疲惫的身体再也熬不住睡意,跌坐在椅子里沉沉睡去。
他悠悠醒转,混沌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全身酸痛,视线不清的探看他的周围,默默的打量这个看似女子闺阁,又十分陌生的房间,他模糊地记起那场血战,为了躲避青松堡主抛出的火雷弹,他在真气已然耗损太多的情况下,强使「身剑合一」跃下「落鹰崖」,威猛的爆炸力使他控制不住下坠的速度,狠狠地掉入黑暗里。
他想起自己曾在雨中踉跄而行,又湿又冷,肩与背的伤处火辣的刺痛着自己。有位女子,温暖的手,细柔的声音。他知道受人搭救,但却糟的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体内流转的真气有些停滞并不顺畅,若多加调息应无大碍,倒是身上的衣物全无,尤其最重要的「惊虹」不在身旁使他再次搜寻起这个房间来。
转头,他看见她睡在床边的椅子上,自己正占用她的床。美丽的幻影?或许,但绝对是赏心悦目的一个,她的长发披过肩头,身穿一套怪异的衣眼。缓慢地,她睁开眼睛,一对明眸。忽然两人视线相对,她仿佛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人,羞涩的红晕泛上脸颊,更见动人。
月泠张开眼才纳闷为什么会睡在椅子上,已经感受到一道视线正看着自己,一阵臊热轻轻地爬上脸颊。昨夜他只是个昏迷不醒的伤者,如今才意识到他原是个陌生男子。
「喔,你醒了。」月泠站起身拢一拢睡乱了的发丝,靠近床边。看到她的病人仅是瞪着她,一副无助模样。「你还好吧!头还痛不痛,我担心了一夜。」她坐上床沿,量他的脉搏后,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他出于惯性地偏开身体,却牵动身上的创伤,感到一阵刺痛,不由地更清醒几分。她见状,回手轻抚他的肩头制止,「别动,你身上有好几处伤口,昨夜我只是草草包扎……」
「请问姑娘是……」
好吧,他原来还没有从戏里醒来。她暗笑,继续摸摸他的额头,「我是正好在大雨里捡到你的人。」他的皮肤摸起来还有些烫,人看起来也有些迷糊不像是很清醒。她离开床沿走向房间角落,打开一个鼓鼓的箱子,抽了件男用的黑色丝袍,放在床上。「这是我带回来要送人的,你就先将就穿吧。」月泠一面说话一面走出房门去。
他乘机穿上黑袍,脑中盘旋过各种问题都没有答案。他正想闭目调息,默运功力之际,忽地一声轻响入耳,方才那位女子端了一碗汤,巧笑嫣然地走到床边,在他背后放置个枕头,端起碗凑至他唇边。
「谢谢姑娘。」他没有拒绝,碗里的味道说是鸡汤,又不像,不由他有些皱眉。
她放下碗,拿起个异常奇怪,看起来不像兵器,当暗器又太大的物品,伸手递给他。「你失踪了一夜,要不要打通电话通知一下谁,经纪人,或是家人?」
他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仿佛听不懂她说的话,也没有意思要接过电话。
「姑娘是谁?在下孑然一身,并无家人。承蒙搭救性命,铭感五内。 」他想,她看起来聪明灵慧,为什么言谈竟忒般古怪,他怀疑自己究竟身落何处?
「丁月泠。」她放下手中的物品,「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你呢?你正好倒在我回家的路上,是你命大才没在大雨里被我的车压到,我也不好见死不救呀!这里是淡水海边,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在下穆天毅,湘境人氏……」他看着她皱起双眉,强忍着笑,一时张口却无言。他不懂自己说错什么言词,为何那美丽的姑娘有着不以为然的表情。
「对不起,请继续。」她决定陪他玩下去,看他能用说台词的口吻演多久,如此咬文嚼字的说话方式,简直像面对一位武侠剧里的人物。
「在下因接获挚友急难相召,路过闽南地区,途遇青松堡主无理纠缠,『落鹰崖』上一阵混战,致使落崖突围。」他一奉正经地说着,完全没有说笑的样子。「烦请姑娘归还在下衣物兵刀,援手之情,容他日再报。挚友情况危急,亟待在下驰援。今业已耽搁多时,为恐不及,在下需立时告辞。」他说完话,作势掀被起身。
她摇摇头。「唉!」月泠叹口气,无奈又纵容地转身走出房门去,声音从门外飘回来。「你的伤口还没有好……」恐怕连脑袋都还没清醒呢?她想着。「你还要多休息别急着想定,我弄点吃的祭祭五脏庙,再说吧!」希望他吃饱了会恢复正常,她暗想着。
随手打开冰箱,拿出速食包,丢进微波炉,一面冲着茶包,月泠心思绕着那个正在房间里的男人。长得一派斯文、正经,也没有一点像是要捉弄她的模样。却又为什么说话颠颠倒倒的,他真的是个演员吗?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他没有身分证明,又来历不明……不。月泠自嘲地笑笑,不相信她的运气那么坏,会捡到一个疯子。
她端起食物的托盘,走回房间里。床上的病人盘坐在床中间,闭目打坐,头顶上白烟围绕,五官在烟雾中看不清楚。那模样,活脱脱是她爱看的武侠小说里的情景。月泠轻轻地放下托盘,唯恐声响会害他走火入魔。糟糕!是不是看太多武侠小说,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幻想呢?
慢慢地烟雾散去,他睁开双眼,月泠仿佛看到亮光闪过他的眼睛,却不及捕捉,心想大概是她眼花吧!
他起身走下床,好高的人,大约有一百八十几公分,只见他摇晃地走到她面前打恭作揖。
月泠忍不住,「噗哧」笑出声音,拉起他的手,扶他坐入椅子里,端起盘里的速食餐。接下碗,他第一口入嘴后,抬头疑惑地瞧她,「此为何物?」
「微波食品,我知道不好吃,但是冰箱里仅有这种东西,我才回到家,又忙着照顾你,还没时间去采购。」
他轻撇嘴角,继续吃着。他努力进餐的模样,勾起她的微笑。没一下工夫他放下碗,捧着手上的茶杯。「谢谢姑娘的膳食,承蒙姑娘赐以援手,已是感激,又岂能占居闺阁!在下想即刻搬出,以免沾污姑娘闺誉。」
「你既然这么重礼数,就委屈你睡和室,房间很小,希望你不介意。」她一面说着一面收抬起碗盘,打开大橱子抱出几条毯子走出去。
他并不很想离开,只是挂心老友的急难,这么一位美丽温柔的姑娘家是他多年漂泊,未曾见过的。尤其想搞清楚这个奇异的环境,梳妆台上一面比铜镜清楚很多的镜子,床榻旁一盏琉璃灯,却不用燃烛。墙上挂的、桌上的摆设,有太多不可理解的物品。
穆天毅想着。他浪迹江湖十载,书剑两不成,虽有生死挚交,却独缺红粉知己。难道老天爷捉弄人,在这般浑沌不明的时与地里,让自己动了凡心。思索着纠缠在脑海中的思绪。那娇俏的脸庞不时地浮现。她是谁?她不只是有一张美丽容颜的漂亮女子。美女随处可见,江湖上多的是艳若桃李、心如蛇蝎的红颜祸水。难得的是善良、温婉的内心。感应到她的视线,他抬起头,直到四目相交。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片真诚,坦荡荡的一如她的心。
月泠完全不知道,穆天毅正在心底夸赞她。只觉得自己被他看得脸红心跳,异样万分。望进他的眼中,庆幸见到赞赏,并无邪念。她躲避他的眼神,走到椅子旁边。
他端详着她。
「你许了人家吗?」
月泠扬起眉头,多古老的用语。「不,没有,我目前还不想嫁人。来,我扶你过去。」她伸出手,拉他没受伤的右手搭在她的肩上,接着伸手环住他的腰,并且小心的避过他背部的伤口。「可以吗?」
「行。」他们开始移动,穆天毅发现他仅有些晕眩,并且确定自己可以行动,但是有她搂着的感觉真好。她的发香飘进鼻息,她的心跳好快,他能感受到她有些紧张。明知道再不放手有失君子行径,但是他居然舍不得离开她的怀抱。
「就是这里。」这是间用木头铺成地板、也比其他地方高些的房间,四扇拉门敞开着。两面墙壁有些方格架子,地板上刚铺的被褥,看得出来这原并不属睡房。她小心地扶他坐上地铺。「你还坚持睡这里吗?这硬邦邦的地板,对你的伤口只怕不好受喔!」
穆天毅点点头。「不妨事,在下住过更糟的地方。」
月泠一脸莫可奈何,摇摇头无奈地走开。
他坐着不动。心里有种很糟的感觉,好像他辜负了她的美意。她带来一杯水和两粒红色小小的圆管,放在他身旁,「这是消炎药,你先吞了吧!我再替你拿衣物来,好好休息一下,希望醒来时你已能清楚地和我说话,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待她转开身子,迅速一拾手,将那两粒小红点抛入拉门外的盆栽里。
她放下他仅有的衣服、发饰、腰带、腰包,整齐的迭在床头上。唯独少了他重逾生命的宝贝。他拉住她不让她走。「姑娘,在下的随身兵器……」
穆天毅看起来是如此在意,月泠覆住他的手。「你指的是那条长长软软的道具?」
「道具?」他疑惑的表情,手上的压力稍增。「那是把七尺长的软剑。」
她倏地抬头。他看起来问得好认真。「我扶你进车子里时,随手丢在座椅底下了。看起来很精致,但毕竟是件道具而已,不会很重要吧?」她慢慢放下他的手。「穆天毅,安心睡一下。我保证明天还你一把完整无缺的,别担心。」她一面说一面调暗灯光随手拉上门。「需要什么就叫一声。」
穆天毅无奈地摇头,不重要?那「惊虹剑」削铁如泥,断金切玉。乃武林至宝人人思而欲得,这傻丫头真不识珍宝。别担心?难喔!但是,如今却也只能希望她的话值得他相信。
盘坐起调息疗伤,心中自信想着,有多少次大风浪都无恙的过去了。只要还活着,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应付的,这是他进入天人合一之前最后的念头。此时专心的他绝对没有料想到,天明之后要面对的情况,居然是他空有盖世武学也无法解决的情况。
她这是惹上什么麻烦?月泠走回房间时思索着。她有个病人--长得出奇好看的男人。他有严重的创伤,不太清醒的脑袋……及一双迷人的眼睛。她叹口气打开自从回到家还没空整理的行李。伤口她可以处里,但她粗浅的医护常识却不包括应付幻想,更别说能帮助她克服那双眸子。她对男人的认识都是负面的,相交的态度,也一向是嘻嘻哈哈的一视同仁。昔年的阴影,使她有着更多的保留。必要时她很能装模作样,但是笑脸下隐藏的拘谨和缺乏安全感,使她对多数的男人不愿深交。
甩甩头,月泠将那沉重的往事抛出心头。和室里的男人,只是个过客。她试着说服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一再的挑动她的七情六欲。紊乱的思绪里找不到答案,她将注意力转回手上的工作,让忙碌暂且忘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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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天毅早早醒来。一则是因为练武者并不重睡眠,再则是屋外传来的阵阵嘈杂声响。他趁着主人尚未醒来之前,已经将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屋子,搜寻了一遍。看不到丝亮属于他熟悉的一切。
房子里是那么的无奇不有。单单就地板上放的琉璃灯,很亮、还有些热、却不烫手也吹不熄。而墙壁上挂的书画尽是赝品。他放弃理会这些陌生的东西,转而想着那令他好奇的女子。
丁月泠。他在那幅赝品的落款处,看到她的名字。他喜欢这名字的意境,正如喜欢她的人。她有双明媚大眼,眼波流转中,将她所有的感觉都跃然眸里表露无遗。
他掀起她的各种感觉:关怀、无奈、幽默、恐惧、欲望。尤其是「欲望」穆天毅笃定的想。他没有理由,但是却能很确定的知道,她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而她也触动了他,虽然大惑不解,她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吸引,一种男人对女人的反应。
他听到她在屋子里走动的声音,轻轻悄悄的,大约怕吵醒他。拉门外突然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一种陌生的言语,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他明确的知道,这间房子里除了他和她并没有第三个人存在。好奇的,他敞开拉门,惊异的见到一个方箱子里困着一个人,那人的嘴快速的掀动着,声音正从那箱子里传出来。
「那是怎么回事?」
月泠被突然的问话吓一跳,回头才发现穆天毅不知何时,竟然无声无息地站在她坐的沙发椅后面。
「穆先生,你起来做什么?我告诉过你需要什么就叫我的。」
她站起来过去扶他,却讶异地发现他的眼睛没有离开原先注视之处,身体竟能准确地闪开。
箱子里的景物,正灵活的变化着。七彩的颜色、金发蓝眸的女子……。他看得有些晕眩,低头见到丁月泠的鼻子上正挂着对镜子,不是老人家用绳子吊着的圆形镜子,而是精致美丽样式的。「你脸上戴的又是什么?」
他的声调令她直觉的润湿唇,好干好涩的语气。「那是卫星连线的晨间电视新闻呀!」她谨慎地摘下眼镜放在桌面上。「这是近视眼镜。」
「你如此年轻,为什么要戴?」
慢慢来,她告诉自己。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臂仿佛在安慰一头生气的狮子。「我需要它才能看电视、开车、打电脑。」他摇摇头更加疑惑地看她,她也不解地回望他。多奇怪的问话。现代人从小孩起就有人开始戴眼镜,这和年轻与否根本不相干嘛!
她想扶他过去坐下。「你何妨先坐下?」她克制自己伸手去探触他的额头。该不是又发烧得神智不清了,她怀疑着?
他依旧摇头。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般,他说着:「在下没有发烧也很清醒,只是想弄清楚这个状况,请姑娘解译。」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让他明白,这理所当然的一切。他看起来不像得到失忆症,也认真的不像要戏弄她。她需要时间想一想如何处理这个问题。他看来有些紧张又带点防备。「你看来有些疲惫,还是先去梳洗一番,纾解一下情绪。我去弄早点,吃饱有精神了,我们再好好的来沟通。好吗!」
穆天毅不再拒绝,蹒跚地随她走往浴室。月泠走到浴室门口,将门推开指指里面。他几乎毫无遮掩的走过她的面前,在长袍隐约地摆动下,月泠看到了他窄窄的腰和圆翘的臀部,她不禁感到一阵窒息感。当穆天毅突然回头看她时,月泠便马上将自己停留在他身上的眼光移开。穆天毅看到她的反应不禁轻轻笑了,方才防备的神色也已退去。
穆天毅看着里头,一些很大、很奇怪的瓷质制品。却连缸水也没有,只得回头向月泠询问,却正巧看见她羞涩的移开目光。穆天毅记起君子风度,不好开她玩笑。无奈地指指浴缸。「没有水呀!」
她跟他走进浴室里,狭小的空间使两人的身体一再相碰。她简单解说着马桶、洗手台、莲蓬头,急急地想出去。穆天毅却很好奇的拿着一样样用品直问。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他拿起一把牙刷不解地问着。
月泠努力的憋住笑意。一一地为他解释它们的名称和用途。「这是牙刷--用来清洁牙齿的。」见他又拿起一根管状的东西,月泠马上说:「牙膏,也是清洁牙齿用的。」她咧嘴笑着。
穆天毅的眼睛流露出奇怪的眼神,「用布和盐来洗牙齿有什么不好?」他指着沐浴精罐子。
「洗澡或淋浴的清洁乳液。」
「就像胰子一样吗?」
「是的。」老古董的东西还有人用吗?她好奇的想。
「什么是淋浴?」
「用莲蓬头冲着洗澡呀!」
他把玩着一瓶洗发精,闻闻它的味道,有着月泠头发上的香气。「这是洗头发的喔!」
她点点头。不错,很能举一反三。她赞赏的看他,打开墙壁上面橱柜的门。「这里有毛巾、镜台上有梳子和刷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请再给我一把刀子。」
「做什么用?」月泠紧张地问。
「当然是用来修面,难道……」穆天毅哑然一笑,搔搔下巴周围的胡碴子。又调皮的用手比画过颈子。
月泠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我又不用刮胡子,哪里会想到。」她当然不会承认,其实是因为和他的碰触弄得她太紧张了。她在镜子背后的格子里,拿出一把精巧的剃刀给他。「我没用刮胡刀的需要,所以没那东西,你请小心的用。」
「谢谢,我会小心。」穆天毅客气地说。
「很好,早餐半个小时好。时间够吗?」
「当然。」他心里有着对「小时」是什么计时单位的疑惑,脸上却不动声色,口里顺畅地应着。
月泠关上门后,穆天毅瞪着满室的新鲜玩意。决定试一试所谓的马桶,确实方便又干净。淋浴就比较有些困难,长方形的浴缸上面有三个圆球把。一个蓝色标示、一个红色标示,中央的则刻着箭头。他蹙眉打量,既然无法猜测出来就小小冒险一番吧!
他先被冻着,接着是烫到,然后水从上面洒下来,不意的,被淋得满头满脸。一旦水流顺利后他开始享受温暖的水冲击在皮肤的感觉,虽然肩背上的伤口遇热水一阵火辣辣,但是却不舍得把水关掉。这种舒服的沐浴方式,除了在深山里的山涧水潭外是很少有的,而且还没有温暖的热水用呢!
他拿起那瓶洗发精,倒出一些在手心上,月泠的味道充满室内。
他的胃几乎立刻抽紧,一股欲望在体内流窜,火烫得一如被水冲过的伤口。奇陆,被吸引对他一向并不容易,尤其一面之缘的动心是从未曾有的。但这一次却隐隐作痛,他用手压住小腹等待它过去,但它继续逗留。
打开牙刷盒,他用指头按按刷毛,有趣。软软的牙膏,稍一使力居然流得满地。涂抹在牙齿上糊糊的,有些恶心,味道却很清新,比起用盐漱口强多了。镜子照映出他的面容,能把自己的脸看得这么清楚还是生平第一次。
镜子里映出肩头上的爪痕,那是厉肃那老家伙的一记狠招,祇是他这一下子付出的代价却是他的一身数十年的功力。老师父的交代他从没有忘记,「以杀止杀、有伤天和,动手之时、心存慈悲」这是他行走江湖十年,时时紧记于心的。
穆天毅是什么人?这个问题深深困扰着丁月泠。他的言行举止在在地显示出,他不是她所想象的演艺工作者。他对日常用品的陌生与好奇,他古老的说话方式,反而更像走错了时代的迷路者。不可能的。她推翻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她太神经过敏了。或许已经有人在找他,朋友、亲人同事、情人或妻子,每个人都会有些关连的。
为什么想到他可能有妻子或情人,心中就流过异样的感受。他有什么特别?心思回到手中的锅子,蛋已经快被她炒糊了。她记得他对速食包的不以为然,暗自感谢雨臻的帮忙,在她的冰箱里放了些新鲜的鸡蛋和土司。
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她回头正好看到穆天毅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的门。」桌上有吹风机,快些把头发吹干。早餐马上可以吃了。」月泠把早餐放上餐桌,见他瞪着吹风机,没有使用的意思。或者他根本不会用,想起他对浴室的不识,月泠二话不说的把机器打开示范。
这半小时的差异可真大,尤其是看着他刮干净胡子的脸庞,洗净后乌黑又柔软的头发,月泠抑制自己不要伸手去拨动。顿时她觉得呼吸困难,几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位俊逸、蒲洒的男人。
穆天毅注意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望她。
月泠一时脱口而出,「你真好看!」
换来他一阵爽朗的笑声。「女子的美是赏心悦目,是本钱。男人的俊就只是点缀而已。其实,这副容貌,谁还能永远保留呢?」
或许是吧,月泠想着:但是外面的世界里又有多少女子会拜倒在你的俊颜下,只怕你想都想不到的。
不理会月泠的无语,他推开吃完的盘子。回到房间梳起束发,准备换回原来的衣裳,竟发现混战后衣服早已破裂不堪,看得不禁摇头。
房门外,月泠送来一条牛仔裤和一件衬衫。「这裤子和衬衫原来是一套。」她把衣裤打散。「但是裤子太大没法子穿,衬衫虽穿过了却是干净的。你该高兴我有买男衬衫穿的习惯,否则还真拿你没辙呢!」
他不怎么喜爱地接过衣服,皱着眉头,翻弄着衬衫。像中衣又没有衣带,像外衣又太短。尤其那条裤子硬邦邦的,既不是丝绸、也不是棉麻。窄窄的裤头怎么也不像能穿人身体。月泠看着他犹豫的模样,拿回裤子玩弄着拉炼。他露出了解的笑容,作势要解开身上长袍的衣带,见状她迅速转身退开,还顺手阖上了门。门里传来他一阵笑声,门外羞红了她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