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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个新娘 第一章

  荆州江陵府的近郊处,有个不起眼,名为杜鹃村的村落。村中十来户人家,家家都种杜鹃花,每逢春至,杜鹃齐开,总引来不少游客伫足观赏,那段日子是杜鹃村最热闹的时候了。

  杜鹃村平日甚为安静平和,村民大多务农为主,因此村民应是朴实和气居多才是,但,此时在安静的早晨中,竟传来了位大娘的怒骂声。

  “我早看你们父女不对劲了,你偷些野菜就算了,想不到连咱们养的鸡也偷,我这要不把你送进官府,我们这杜鹃村哪还有平静的日子啊!”

  这位姓李的大娘说罢,就恶狠狠的用力拖着一位面黄肌瘦的姑娘,由于李大娘的力道大,竟一把拖得那瘦弱的姑娘跌趴在地,更显得狼狈。

  “我说过没偷你的鸡,你为什么要诬赖我?李大娘,你快放开我,我爹生了重病,我还得回去看顾他啊!”那姑娘一张尖瘦的小脸,除了一双乌黑的眼睛有神之外,其余看来是如此不起眼,一副贫苦人家的模样。

  李大娘的眼中仿佛看不见她可怜的模样,仍死拖着她往前走,不顾她双脚已在地上磨破了皮,痛得哀叫。

  “今天我要不抓你送官府,我就不姓李,你们这些江湖卖艺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今天遇到我,算你们倒霉。什么地方不好待,偏跑到咱们这平实的杜鹃村来捣乱,你那个爹啊!不做正经事,病死了也没人可怜。”

  “不准你这么说我爹,我爹是个大好人,今日不幸病了,才会借你们杜鹃村落脚的,你快放开我,我真的没有偷你的鸡。”那姑娘奋力挣扎,但由于已多日未进食,没什么力气,挣扎只是徒劳无功。

  “鬼才信你哩!”李大娘冷哼了一声,走路也没好好看前方,竟一头撞上了个伟岸的胸膛,吓得大叫出声。

  “吵什么?吵坏了一山的好景致。”一道低沉的嗓音传了来。

  李大娘抬头一看,不禁慌忙下跪。“元大人饶命啊!小民是不小心撞到大人的。”

  元意凡是知府大人的右护尉,时常追随知府大人清查民间一些棘手的奇案,他个性耿直且小心谨慎,由于个头高大,加上一张严谨的脸,使得不常笑的他,看来威武得有些吓人。

  元意凡的身边还站着一位他的战友加好友,知府大人的左护尉武甚凉。他同样是高大威武,只不过脸上多了些笑容,看来和善许多。

  武甚凉好奇的望着眼前这两个女人问:“发生什么事了?大娘你非拖得这位瘦弱的姑娘双脚是血的往前走?”

  李大娘一听忙大声的说:“大人,冤枉啊!不是小民欺负她,大人有所不知,这位姑娘和她爹,在一个月前突然落脚在咱们这杜鹃村中,说什么她爹生了重病,没法下床啦!就死赖在咱们村子不走了。而自他们落脚后,咱们村里的村民,不是陈大婶家的狗丢了,就是张大娘家种的菜被偷了,这些日子来,咱们一家一户的,丢的东西可多了,这想来想去,就这对江湖卖艺的父女最可疑,今早我当场看见咱们家的鸡在他们的院子里,来个人赃俱获,这下才要将她送到官府去,不小心就撞到大人你们了。”

  武甚凉望着跪在一旁,始终默默无语的姑娘一眼,瞧她那身破落又营养不良的模样,莫怪人家要怀疑她是小偷了,他开口问着:“姑娘,对于大娘的说词,你有话说吗?”

  “我没有偷他们的东西。”那姑娘终于抬起头,双眼无畏的直视他们,虽然瘦弱,但眼中的桀傲不驯仍清晰可见。

  原本不怎么有兴趣于民间小事的元意凡,不经意的看见这姑娘那无畏的眼,不禁多看了一眼,心中若有所思。

  李大娘冷哼的说:“哪有小偷会承认自己是小偷的。”

  那姑娘坚定且无畏的说:“咱们虽穷,可还有骨气的,宁愿饿死,也不偷不抢。”

  元意凡丢了些银两给李大娘,“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别再追究了。”

  李大娘见了那些银两,两眼发亮。这些银两可买二十只鸡啦,她乐得直道谢:“谢大人明查,小民告退了。”李大娘乐呼呼的跑开了。

  “你也可以走了。”元意凡示意的说。

  那姑娘此时竟直视着他,非但没感谢他,反而有些怒意的说:“大人何必多此一举,您这不认定我是小偷了吗?我没偷任何人的东西,自认问心无愧,大人您此举,已侮辱民女的人格。”

  元意凡的眼中出现了些惊讶的神色,这姑娘看似平凡,其实非然,她不仅有胆量,看来也有智慧,这可有趣了。“你胆子不小,我替你解围,你非但不感激,反倒指责我,而且,你知道你现在正在跟谁说话吗?”

  那姑娘冷冷地道:“一位昏官,不明是非,不分黑白。”

  武甚凉嘘了一口气,“老天爷,想咱们的名震天下,有谁不知咱们是清廉公正的好官爷啊!她竟然骂咱们是昏官,不明是非,不分黑白?”

  元意凡不但不生气,眼中反而有丝赞赏,“罢了,此次算咱们不对,姑娘,后会有期,甚凉,走吧!”

  武甚凉满脸不解的跟在元意凡身后,大步的远离那位姑娘。“喂!你就这么算啦?”

  “算啦!”元意凡一跃上了马。

  “喂!不赏花啦?这满山遍野的杜鹃,可难得一见啊!”武甚凉也一跃上了马,两人都有好身手。

  “是难得一见,走吧!”元意凡策马奔去。

  “真是,刚说要赏花的是你,现说要走的也是你,那我是来干什么的啊!”武甚凉没好气的策马追上了他。

  杜鹃村的一角,一处破落的小屋,传来了剧烈咳嗽的声音,燕红花忙放下手边的竹网,往小屋奔去。

  “爹,你怎么啦?”燕红花忙倒水,小心的喂着她爹。

  她的爹燕南山此时看来气若游丝,似乎已离大限不远,他和红花一样瘦,两人都已多日未好好进食。

  燕南山喝了些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就任红花将他扶躺回床上。

  红花坐在床边,悲伤的望着和她自小就相依为命的爹。自她八岁那年,他们父女俩就浪迹天涯,靠卖艺为生,她爹身体一向强健,像座屹立不摇的山一样似地,从没见他生病过,想不到这一病,竟如此严重。

  她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仍治不好爹。如今已身无分文,只能靠挖一些野菜维生,可她爹,病得如此严重,不吃些营养的怎么会好呢?

  那天,李大娘所饲养的鸡,无端飞进她的院子里,她本想就杀了那只鸡孝敬爹的,但又想到自小爹给的教训,做人要行得正、坐得当,便断了杀鸡的念头,当下便抱着鸡要去还给李大娘,没想到和李大娘的突然出现撞个正着,她竟把她当小偷,要押她进官府。

  自小爹便告诫她,做人要有骨气,她铭记在心;想不到,那天的官爷,却轻易的就毁了她的清白,把她当成小偷,那比杀了她还令她难受,所以她心中十分愤怒。

  燕南山忧郁地望着女儿,他有满心的不忍,却因病重而说不出口,红花回望着他,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爹,您别担心,红花现在在编竹篓,等编好了,就可以卖钱来替您治病了。”

  红花话才说完,即感到屋外有道视线望来,她一回头,看见了个高大的人影站在屋外,是那天的那位官爷。

  元意凡站在门边,审视着屋内的一切,发现一切真是破落的可以。屋上竟破了好几个大洞,既无法遮阳,也无法遮雨,屋内就一张看似快塌的床;一张缺角的桌子;和一个看似快断裂的板凳。

  红花戒备的望着他问:“敢问大人有何指教?民女那日已说过,没有偷那些村民的东西。”

  元意凡自顾自走进来,“我今日来,不为官事,你别紧张。”元意凡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

  红花立时闻到一阵食物香味,立即感到饥肠辘辘,但她仍一脸防备的望着元意凡,“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吃吧!你和你爹都多吃点。”元意凡打开了那包食物,里头有包子、烧卖及一只烤鸡,那香味令人垂涎三尺。

  但红花只觉倍受侮辱,她忿忿地说:“大人,我们不需要救济,等我爹病好了,我们自会打理身家事。”

  元意凡淡淡的望了她一眼,“如果你为了自身的骨气而饿死了你爹,恐怕是大不孝的罪行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红花执意的问。

  “我当然有我的目的,我元意凡也不是个会白白浪费好心的人,今天会找上你,定是对你有所求。所以,你放心吧!我保证咱们互不相欠。”元意凡站起身道:“你和你爹先吃点东西,我在外头等你。”他转身向外大步的走去。

  “你……”红花只觉他一意孤行,完全不顾别人想法。见他走远,又望着桌上的美食,她不禁叹了口气,心想,目前已是最坏的状况了,元大人要再有什么要求,只怕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有了这些食物,至少爹也不用再挨饿。如此一想,红花忙慢慢喂食她爹吃食,想不到她爹看似奄奄一息,食物一送入口,竟有精神的吃了起来,红花不禁欣慰的笑着。

  元意凡望着眼前的杜鹃花,红的、白的、黄的……五彩缤纷,令人赏心悦目,可目前的他却是心事重重,失了那份赏心悦目的闲情逸致。

  红花悄悄的走近了他,恭敬的叫着“大人……”。

  元意凡转身望着红花,像红花这般十七、八岁年龄的姑娘,大多爱打扮,可红花却一身朴实,长发也只随意的编成辫子垂在胸前,一张小脸尖瘦得可怜。

  唯一令人注意的,只有她的眸子,那是双明亮无畏的眸子,仿佛一眼能看穿人心,说实在的,要不是红花的那对眸子,他才不会去多看她一眼。

  从李大娘口中知道了红花父女四海飘荡靠江湖卖艺为生,他觉得红花是位奇特的姑娘,刚才,他见红花侍亲的态度,知道这样的女子肯定重情重义。

  胆大、心细、聪慧、至情至义,这正是他所要找寻的女子呀!元意凡定定的望着红花不语,红花终于忍不住问:“大人,您光临寒舍,不知有何用意?可以明说了吧?”

  “红花,你今年贵庚?”元意凡忽开口问道。

  红花愣了愣,元大人想必打听过他们父女俩了,否则怎会知道她的名呢?但纵有再多的不满,看在那些食物的份上,她也不好表现,于是道:“十八。”

  元意凡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十八……舍妹当初也是这年龄出嫁的。”

  红花见他言不及义,不禁有些恼,“大人!”

  元意凡随手摘了朵红色的杜鹃花把玩着说:“别急,你初来此地不久,知道城内有户姓杜的大户人家吗?他们在省城内极富盛名,杜老爷是经商天才,不仅才气远播,更是花名远播。”

  “民女是略有所闻,但也只知道杜家是大户人家,婢奴成群,仅此而已。”红花据实以告。

  元意凡脸上露出一闪即逝的笑容,又说:“杜老爷有位独子,自幼体弱多病,长年卧床不起,这事你也知道吗?”

  红花摇了摇头,“不知。”

  “这杜老爷由于懂风情又多金,从年少之时,便一直花名远播,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不知繁几,但他却只娶了一位妻子,生了一个儿子。但可能由于他风流成性的关系吧!他的独子,竟代他受了报应,从小就是个药罐子,长年卧病不起,因此,杜家想要招亲冲喜。”元意凡说着说着,眼中出现一丝冰冷。

  “招亲冲喜?这需要吗?依杜家的财力,想攀附的千金小姐,恐怕如过江之鲫吧!”红花不解的说。

  “一开始是如此,但,在死了几个新进门的新娘后,再也没人敢把女儿嫁进杜家大门了……”

  “死了几个新娘?这怎么回事?”红花惊异的问。

  “没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新娘在甫嫁入杜家大门第一天,不是发狂至死,便是上吊身亡,重重探查下来却找不出原因,仿佛都像中邪了一般;而杜家财大势大,又大门深锁,如此不名誉的事,也不准官家深入探查,依他们在城里的地位,官府自是不好强行探查了。”

  “大人,您今日的要求,不会是要民女潜入杜家去吧?”红花一听,马上知道元意凡的用意了。

  “不光是潜入,我希望你嫁入杜家,好让我早日查出那些新嫁娘死亡的重重疑云。”元意凡正色的说。

  红花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你以为,以杜家的名声地位,会让宝贝少爷娶个江湖卖艺的女子吗?”

  “这你大可放心,杜家已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了,尤其现在杜夫人又病了,杜少爷的病也没起色,因此,他们急需一位姑娘嫁进去冲喜。”

  “您的意思是,只要是位姑娘,不论美丑富贫,他们一概同意?”

  “没错,而你正是那最好的人选,你有机智有胆识,正是我找寻已久的人!”元意凡几乎祈求的说。

  “大人,您别忘了,我还有个爹要奉养,恕民女不能如您所愿。”红花当下断然拒绝道。

  “你爹的事,就交给我!我会将他安置在我家中,请最好的大夫帮他治病。”

  红花一听,自是有点动容,又说:“但,我如果一去不回呢?那我爹可怎么办?”

  “我元意凡指天发誓,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我会负起责任,照顾你爹终老,至于你的日后,如果我们能查出悬案的凶手,无论你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愿意照顾你一辈子。”元意凡豁开一切赌了!

  这令红花不禁十分惊讶,元大人,你为何如此重视此案件呢?甚至用一生的责任来当交换条件?”

  元意凡静默了一会儿才道:“不瞒你说,舍妹……正是嫁入杜家,第一位死亡的新嫁娘,茵茹……她生性善良,温柔婉约,却发狂至死,她没理由遭此横死的……”

  元意凡的话中,充满手足情深,令红花不禁深深受了感动!

  “元大人,我答应你的要求。”红花当下就下了个决定,为了那些冤死的新娘,还有她重病的爹。

  听红花如此爽快的应允,不禁令元意凡有些内疚的问:“你不再多考虑几日吗?或者,干脆别答应我无理的要求,我不会怪你的。”

  红花摇了摇头:“一诺千金,我说答应便是了。”

  元意凡赞赏她的豪气,“姑娘如此豪气,真不枉我没看走眼,你放心吧!在你嫁入杜家的同时,我会一直在你身旁暗中保护你的。”

  “我也有些拳脚功夫的,不是娇贵的弱女子,大人也可放心。”

  元意凡早看出红花不简单,想不到还真有底子,“你会武功?”

  “家父曾是全棍门的一代宗师,自幼便要我们勤练棍法以防身。”红花露出淡淡的笑容。

  “全棍门,是以棍法闻名天下的全棍门燕南山吗?”

  “那正是大人您所见到的家父。”红花暗淡的说。

  “何以燕师父会沦落到此呢?”元意凡好奇的问。原来红花的身世惊人,难怪言行不输一般名门千金了。

  “此事说来话长,当初我爹气势太盛,得罪不少人,因此,他的仇家才会狠心下手掳走我娘和刚满足岁的胞弟,这令我爹几乎发狂。他带着我一路追查我娘及胞弟的下落,这一找,就找了十年,身上盘缠用尽,这才以江湖卖艺为生。”说起往事,红花不禁悲从中来,但她坚强的不让自己掉泪。

  “原来如此,那你们找了这许多年,可有些蛛丝马迹?”

  红花摇了摇头,“老实说,我爹仇家太多,根本不知是谁掳走我娘及弟弟,只能单凭画像,沿路问人……”

  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这要找人真如大海捞针般困难,可这燕南山的情义,的确教人佩服。

  “我或许可以帮你们,把画像给我看看。”元意凡说着,满脸的诚意。

  红花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先前对元意凡的不满,已遂渐被好感所取代。“请大人随我来。”

  为了令红花放心,元意凡将他们父女俩请回了家中作客,燕南山在大夫的细心调养下,病也有了些许起色。

  红花终于放心了,在元意凡的巧心安排下,安排了位媒婆前往杜家庄说亲,才一开口,杜家老爷马上点头,要她择日赶紧将姑娘送进门,这婚事就此说定。明天,红花就将被送入杜家与长期卧病在床的少爷成亲了。

  是夜,红花却睡不着的坐在花园中,望着天边一轮明月,如此皎洁的月色,却令她有股慌张不安的情绪。

  嘴上是豪气的答应元意凡了,可她心里其实非常的不安,她竟要嫁人了,而且是嫁给一位可能是杀妻凶手的相公,他虽长期卧病在床,但元意凡推测,最可疑的人就是杜怀仁,那杜家唯一的血脉。

  元意凡说,一个男人长期卧病在床,难保不会性情大变,尤其又无能,所以,可能因愤恨而杀妻的嫌疑也不是没有。

  红花一听,内心的不安又更加一层,而且据说杜家庄大得好比深宫内院,奴仆人口又多,有嫌疑的也不只有杜怀仁一人,如此看来,她似乎是得草木皆兵了……

  “在想什么?”元意凡走近在她身旁问着。

  “我……我是怕我爹知道我嫁进杜家这事……元大人,能否请你替我保密,万一……我真没回来,而我爹又问起,你就说,我已先行踏上找寻我娘的路程,请他安心养病……”

  “我会照你所说的去做,倒是你……你还好吧?”元意凡望着红花,红花近日在他这吃得好住得好,脸色已有红润,身子也丰腴了些,多添了份女性的柔媚,想来日后红花应该会是位动人的女子才是,元意凡似乎有些挂念起她来了。

  “民女尚好,大人不必担心我。”红花自嘲的说。

  “红花,你大可不必跟我客气,或者,你可直呼我的名字。”元意凡望着她说。

  红花望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注视她的眼中似有什么似的,随即她一转头,转掉了这不可能的想法。元大人岂会看上她这落魄的小女子,何况她只是他利用来办案的工具罢了。

  红花站起身说:“元大人,天晚了,你也早点睡吧!晚安。”转身走了开去。

  元意凡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内心所产生的情愫,是他自己也看不清的,这二十四个年头里,他从没对女人动过心啊!不是吗?

  红花一早拜别了正沉睡中的父亲,由媒婆带着,完全没惊动任何人,静静的被送入了杜家庄。

  媒婆一把红花带入杜家庄后,随即被请出了门,接着红花便看见了一位福态且相当威严的老妇,自称是这里的总管家,何嬷嬷。

  何嬷嬷十分威严的说:“少夫人,在今晚你与少爷拜堂之前,我先带你了解一下杜家庄的环境,有些地方能去,有些地方不能去,希望少夫人能清楚的明白。”

  这简直就是在命令嘛!也容不得红花说上一句话,她便被何嬷嬷请出了门,跟在她身后了解杜家庄。

  打从她从后门进入了这传闻中深似候门的杜家庄后,她便知道,这里大到足以令人走上一天一夜的地步。环顾四周,不是什么园的,就是什么院的,而且每一处都大得令人咋舌,她根本就搞不清楚东西南北了。

  仰头向上望,只见四周茂盛的树干密布,阳光还得透过叶缝,才洒得向地面呢!更隐约加添了阴冷诡计的气息。

  何嬷嬷介绍着说:“这主院丽兰园,正是老爷与夫人居住的地方,明天一早,我会带少夫人来请安。”

  红花望向丽兰园,只觉幽雅清境,四周种植着许多名贵的兰花,更增添丽兰园优美的气息。

  何嬷嬷又带她往前走,没多久就看见间满是松竹的园子,那儿十分洁净,是光线最好的一处了。何嬷嬷说着:“这儿是松竹园,是少爷养病的地方,除了伺候少爷的人之外,其余皆不得擅自踏进一步,少爷喜欢安静,不喜欢人吵他。”

  “也包括我吗?”红花大胆的问。

  何嬷嬷冷漠的望了她一眼,“我不知你有什么目的肯嫁入杜家庄,要不是为了替杜家冲喜,以你这姿色及身份,根本不配踏进杜家庄半步。”

  红花早习惯被人看不起了,她一进门,就可感觉到这些家仆对她轻视及不友善的眼光,但她强要自己镇静,仍昂着头故作若无其事的进门,现在,这何嬷嬷竟当场就给她难堪,令她好生难过。

  她强忍着难过,“我会谨记自己的身份,不会逾矩的。”

  何嬷嬷没什么好脸色的哼了一声,“随我来吧!”

  他们走到了一处内有莲花池的地方,何嬷嬷站在离拱门远远的地方说:“越过那个拱门,就是咱们杜家的禁地玉祠堂了,那里面供奉的全是杜家的列祖列宗,是个非常神圣的地方,记住了,你千万不可踏入这地方半步。”

  “为什么呢?”红花不解的问,这玉祠堂内的莲花开得多美,碧绿的池塘垂着杨柳,四周的景色怡人,为何就不许人进去呢?

  “这是规矩,别问为什么!”何嬷嬷厉声的说,随即快步的带红花离开玉祠堂,仿佛那儿有什么鬼魅似的。

  红花,甚至可以感受到何嬷嬷的惧怕。

  一天下来,何嬷嬷已带红花看过几个主要的处所,其余的,要红花有空再让奴婢带领去看,她那身老骨头,可没法把杜家庄走完一圈。

  但,光看这些个什么园、什么院的,红花也已筋疲力竭了,没想到,他们还不放过她,此刻竟把凤冠霞帔全带进来了。

  一位何嬷嬷指给她使唤的贴身婢女夜儿,忙准备要为她沐浴更衣,待一切准备妥后,屋内只剩下她和夜儿,刚刚的一大串人,全没了踪影。

  老实说,她直到今日才真正了解什么叫奴仆成群,光看这杜家庄的环境,这里奴仆少说也有七、八百名才是。

  夜儿望着红花叹气,“唉!少夫人真是可怜……”

  “我怎么可怜了?”红花不解的问。

  夜儿约莫十五、十六岁;长得稚气可爱,“少夫人有所不知,之前嫁入杜家的,哪一个不是风风光光的娶进门,而且一进门,就被娇贵的伺候着,奴婢成群、任其使唤呢!那像少夫人,只有夜儿一人服侍!”

  红花笑了起来,“夜儿,你知道我是穷苦人家,哪能跟那些千金小姐比呢?而且通常都是我服侍人的,还没给人服侍过呢!”

  夜儿也笑了起来,“少夫人,夜儿就喜欢您这平易近人的个性,伺候您,比伺候大小姐好多了。”

  夜儿帮红花脱了衣裳,让她浸到澡盆里去,开始加香料帮她洗身子。少夫人真是瘦得可以,想必之前吃了不少苦吧!夜儿想着。

  红花忽然问道:“大小姐?少爷不是独子吗?”

  “是呀!大小姐是少爷唯一的妹妹,她平常都冷冰冰的,也鲜少出园香院,这都是因为老爷夫人把重心全放在少爷的身上,没多去关心她,她才会如此冷漠,不爱理人的。”夜儿边洗边说着。

  “早上,何嬷嬷也没跟我提起大小姐呢!”红花奇怪的说。

  “少夫人,我偷偷告诉您吧!那大小姐啊!有恋兄情结,她曾诅咒少爷的新娘不得善终呢!所以才会被老爷和夫人疏离。她不被疼爱,再加上个性怪异,所以也没人敢无端提起这位大小姐了。”

  “她的诅咒算是成功了,难怪人家会惧怕她。”

  “少夫人,您既然知道嫁入杜家的新娘都会死,怎还敢嫁进来呢?那些仆人都说您是贪财不怕死,但我觉得您看来不像位贪财的人啊!”夜儿说着。

  “我们才刚见面,你又怎知道我不是贪财的人呢?”

  “因为我见您对那些送进来的名贵首饰及绫罗绸缎,都没正眼去瞧,我就知道了。”

  “夜儿,我洗好了。”红花忙叉开话题,她怎能告诉夜儿,她是被派来调查杜家六个新娘死亡原因的第七个新娘呢!

  夜儿帮红花穿上了新娘嫁衣,并帮她妆点,无奈红花长期在外卖艺的肤色没因粉而白皙些,她的脸仍尖瘦得可怜,一身红色嫁衣,松垮垮的披在身上,很没精神。

  “唉!少夫人,我看您浑身上下一点喜气也没有,哪像个新嫁娘啊!”夜儿叹气似的说。

  红花自个盖上了红头巾,“这会儿就像了吧?”

  夜儿噗哧的笑了起来,“快,我带您去拜堂了。”

  红花任夜儿牵着走,唉!想不到她燕红花竟会这样出阁,没有爹娘的祝福,没有心爱的郎君,更没有结婚的喜气,冷清的可怜啊!

  红花想到什么似的问:“夜儿,你知道玉祠堂为什么是个禁地吗?”

  夜儿脸色立即刷白了,抖着声说:“少……少夫人……”

  红花掀开红头巾一角,“怎么了?你怎会怕成这样?”

  夜儿惧怕悄声的说:“玉祠堂……那儿闹鬼呀!”

  “祭祖的地方怎会闹鬼呢?”红花惊奇的问。

  “不知道啊!自那六个新娘死了之后,有奴婢半夜经过那里时,竟听见哀凄的箫声,还有人看见白色的影子在那儿飘来飘去,大家都说,是那六位新娘冤魂不散哪!”夜儿话刚说完,随即被一声大喝吓得住了嘴。

  “胡说什么!当心我撕了你的嘴。”是何嬷嬷,正一脸严厉的瞪着夜儿。

  红花忙道:“何嬷嬷你别生气,是我要夜儿说的。”

  “今天是少爷大喜的日子,别净说些不吉利的话。”何嬷嬷斥责说。

  “夜儿知道错了。”夜儿忙委屈的说。

  “好了,快带少夫人到喜馆堂去准备拜堂了。”何嬷嬷和夜儿一同挽着红花前往喜堂。

  到了喜堂,红花才发现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宾客、没有嘻闹声,更没看见新郎倌,只有杜老爷挽着杜夫人坐在喜堂上,一切真是寒酸的可以!

  何嬷嬷此时开口道:“少爷身体不适,没法下床来拜堂,所以,请少夫人见谅。”

  就这样,红花一个人孤伶伶的拜堂,而在行了大礼之后,杜老爷和杜夫人也没同她说上半句话就退席了,独留红花孤伶伶的被送入洞房。

  红花一被送入洞房,就忙扯下红头巾及头冠,“重死了。”她吁了口气坐在喜气洋洋的新房里。

  望着桌上的红烛及佳肴美酒,今天,可是她燕红花的新婚之夜呀!竟只有独自一人,孤独得可怜。本来她还以为,今天就能看见杜怀仁的真面目了,那传说中长年卧病在床,又一连死了六个新娘的男子。

  不知他长得什么模样?不过,也罢!这场虚假不实的婚姻,充其量只为冲喜,不仅没有任何的情爱,还隐藏着悬疑的凶案呢!不见新郎也好,以免她心惊胆跳。

  就在红花发愣的同时,她看见了窗外有黑影,似是在窥视着她,红花一跃,打开了窗,“是谁?”

  不料那人影一跃,跳得无影无踪,红花一看,便知道来者定是高人,功夫底子不错,她微微一笑暗叫:“哪里跑,我燕红花今天就要你现形。”

  红花打开门要追出去,却发现门一开,不知打哪儿飘落了一些黄色粉末落在她身上,她随意拍了拍,不以为意的去追那神秘的黑衣人,她纵身一跃,上了高墙。

  她追了一段路,却没追上那位黑衣人,在回过神时,竟发现她闯进杜家的禁地玉祠堂了。夜晚的玉祠堂看来更加诡异,阴风凉凉的吹拂,池边的杨柳无声的飘荡着,再加上夜儿说过的话:“玉祠堂,闹鬼呀!”那话,仿佛还在耳际……

  红花的心,不禁起了些疙瘩,此时她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听见夜儿口中说的那夜半箫声了,那声音忽远忽近,如鬼魅般的飘进她的耳朵,那哀凄的音调如泣如诉……

  “不……不是幻觉……是真听见了……”红花有些惊骇的自言自语,随即,她下了个决定,她倒要看看这个“鬼”,究竟是长何模样!

  红花身穿着新娘嫁衣,寻箫声的地方跃去,愈靠近箫声,她的心头就愈紧张,但,她的好奇心,却更胜过她的胆怯。

  在池边的凉亭上,她看见了个洁白的身影,那影子被月光拖得老长,果然正如夜儿所描述的,玉祠堂,真有个白色影子飘忽着。

  红花张着张惊异的眼,仿佛被定住了般似的,直盯着那飘忽的身影。此时,那身影像发现有人似的,停止了吹箫,红花注视着那身影的一举一动,这才发现那是个男人。

  那男人有着修长的身影,白衣飘飘,在月光下似会发亮,风吹起他的白衣,他就仿佛随风飘荡似的。

  那男人正慢慢的把脸转向她这边来了,红花满脸的惊异,也没想到要躲。她就那样定定的望着那男子对上她脸的眼。

  那眼,闪烁如星子,这是红花第一眼的感觉,当月光投射出那男子整脸的面貌时,红花才算是真正的震住。

  那男子有张白玉似的脸,长得十分俊秀。可那男子眼中的冷然,却令人害怕。

  “你……你是何方神圣,何以在此装神弄鬼?”红花问道。

  那男子冷冷的望着她一身新嫁娘的妆扮,显然的皱着眉头,在红花尚未反应过来前,那男子已快步走向她,并轻而易举的举起她往池里抛去。

  红花脑中闪过的念头便是,原来那些新娘全是这样死的,在尚未有反应之前,便被害死了。她还惊异的发现,她全身着火了,她大叫着落入水中,溅起了高高的水花,这里果然是个诡异的地方,但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全身自动起火呢?

  “救命啊!我不会游泳呀!”红花在水中上下浮沉着。

  那脸如白玉的男子,随即纵身跳下水将她捞起,抱入凉亭中,在红花惊魂未定之时,那男子竟一把将她身上的嫁衣全撕开,丢向一旁。

  红花在碰到这样接二连三的惊吓,已快失了魂,在尚有一丝理智之时,她双手紧抱着已近半裸、只着薄薄单衣的自己。“你想做什么!”红花羞红了脸。

  那男子一脸冷然的望着她,“那衣裳沾上的粉末,在遇到热时,会自动燃烧,足以烧死你。”

  红花不解的望着他冷然的脸,“我身上哪有热?”

  “像你刚才那样奔跑,身体便会发热,火快速燃烧起来。你刚才站在那儿已经冒烟了,你知不知道!”那男子一脸的寒霜,又似有些嘲弄。

  红花这才想到刚才要追黑衣人时,门外那飘在她身上的黄色粉末。果然有人想害死杜家的新娘!而她……差一点就成了杜家第七个冤死的新娘了。

  想不到,眼前这个粗鲁又冷漠的男子,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了!但他也不能这样随便扯破她的衣裳啊!她可是在今天成亲了耶!虽不见新郎,但也不该被别的男人脱了衣裳,看见自己的身子啊!

  红花恼着说:“虽然你救了我,可……你也不能强脱去我的衣服啊!”

  那男子的嘴边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你这瘦巴巴的身体,任何男人看了也不会有兴趣的。”

  红花羞红了脸,有种受侮辱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姿色平庸,但也不必受这莫名其妙的男人侮辱吧!“你究竟是谁?敢在半夜闯入杜家庄的禁地,又在这里装神弄鬼的!”红花生气的问。

  那男子忽靠近她的面前,露出迷人的笑容,他缓缓的说:“我是杜怀仁,你的相公。”

  红花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迷人的脸,满脸的不可置信,“骗……骗人……杜怀仁长期卧病在床……怎可能是你……”

  他刚才可是轻而易举的就将她丢入水里啊!而且,他还下水救她。一个从小病弱的少爷,怎可能如此呢?打死红花也不相信。

  杜怀仁的头发滴着水滴,使他白净的脸看来似会发光,不像是属于凡间的人!他站起身,脸上的笑意始终没退去,“你走吧!杜家庄是个危险的地方。”

  他说这话时,表情可是很严肃的,红花直瞪着他的身影,红晕始终没自她脸上退去,直到杜怀仁飘然的离去,她仍愣愣的伫着,久久无法从震惊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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