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闲面色沉重,眼中同样有着困惑。「她的头因为受到撞击,瘀血存于脑中,我已用金针帮她散了瘀血,照理来说,她该醒了,抑或是……」他沉吟片刻,「嫂子的身体虚弱,无丝毫抵抗力,怕是引起了其他的病症。医术博大精深,东方闲汗颜,只知皮毛,至今还未查出原因,不过请大哥放心,小弟一定会竭尽所能救醒嫂子。」
「可有性命危险?」秦涯之突然问道。
「暂时没有……」东方闲表情为难的看了乔天宇一眼,最后咬牙道:「就怕昏睡时日过长,她无法正常进食,到时身体日渐虚弱,恶性循环下去的话……」
乔天宇勉强笑了一下,笑容苦涩。「你不必自责,生死有命,若颜儿命该如此,也是强求不得。」乔天宇突然感到一阵心灰意冷,他虽非一生顺遂,却也经历过大风大浪,自许聪明,诗词歌赋,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然而,每每面对生死却无能为力,颜儿失而复得,如今又在生死边缘徘徊,让他深感世事无常,不在朝堂也同样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他走到床边坐下,静静凝视秦红颜平静的睡颜,见她秀眉微微蹙起,好像在责怪药味太怪,伸手将她眉峰轻轻抚平,深邃的眸光却闪着复杂的光芒,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蓦地长叹一口气,闭上双眸,继又睁开,叹息的道:「醒来吧,我等妳醒过来,妳这丫头从小就喜欢折腾人、喜欢捉弄人,不喜欢的也捉弄……颜儿,醒来吧!我们还有后半辈子呢!我说过不会再让妳受到伤害,却仍是没有做到,妳是不是觉得我没用,所以不愿醒来。醒来吧!否则我不会再纵容妳了,也不会再遵守什么十年约定,妳明白吗?这次,上天入地,我都追定了……」乔天宇声音喑哑,脸上不可抑制的流露出一股无力的悲哀,令闻者动容。
连性情一向冷漠的秦涯之也被深深震撼,他了解乔天宇,他是一个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伟岸男子,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间杀敌的绝世人物,竟然会动情如此之深。
怪不得一向聪慧的颜儿会为他深陷情沼不择手段,两人都是痴人啊!
他先前还对乔天宇曾经射伤颜儿的事心有不满,如今全部释然了。也有些明白颜儿为他无怨无悔,爱他、恋他,却又怨他、气他,情愿一个人孤孤单单治疗,躲他三年的矛盾心情了。
那个心中装着天下、装着百姓,为国为民,一心以好男儿当战死疆场,以马革裹尸还的乔天宇,如今心中满满的只有一个颜儿了。
三年前,痛失爱人,令他心碎神伤,诈死永远离开朝堂,为守十年之约定,为爱行走天涯,孤单凄凉。那渊停岳峙般的男子竟为颜儿这般……
秦涯之复杂的眸光投向仍静静昏睡的秦红颜,醒来吧!否则妳会后悔的,妳怎么可以错过这般情深义重的男子。
妳真忍心乔天宇与妳同去吗?三年前那般重的伤妳都挺过来了,妳说是为了见乔天宇;难道妳现在不想再看看乔天宇了吗?醒来吧!
陡然间,宁静的屋中突然响起一阵压抑许久的哭声,接着唐虎咚的一声跪下,呜咽地哭诉道:「对不起……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事发时,秦红颜昏倒,幸好,当时乔天宇及时赶到,救了唐虎一命,乔天宇担心秦红颜的伤势,是以黑衣人逃跑,他并未追赶。
然而,唐虎脸色却一直惨白如纸,痛苦的眼神中带有一抹绝望,见秦红颜昏迷不醒,心中自责更甚。「都是我不好……是我怕奶娘担心,才悄悄给她送信,说我在这里,没想到她也想害我……我唯一的亲人也想害我。对不起、对不起……」唐虎痛哭失声,猛然对着屋中的众人磕起头来,嘴巴也呜咽地不停说着对不起。
秦涯之急忙将他扶起,「傻孩子,这不怪你!」
东方闲急忙为他磕出血的额头敷药,「你就别给我添麻烦了好不好?这伤药是要钱的,记得以后还我。」
乔天宇仍然无动于衷,只是静静的坐在床边,好似屋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眼中只有秦红颜一人。
秦涯之与东方闲合力将唐虎拉出去。「别哭了,小祖宗,乔公子不会怪你,颜儿也不会怪你的。」
唐虎突然甩开东方闲的手,哭着说:「不用你假好心,她昏迷前曾说,你家的柱子太硬,是你存心整她!」
啊!这下东方闲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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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天宇!」秦涯之转头,见乔天宇神情冷淡的走过来,旁边刚刚停止哭泣的唐虎看见他后,眼泪又涌出来,愧疚得就要跪下去。
乔天宇伸手将他扶起,「男儿膝下有黄金,这膝盖不是随便就能弯的,明白吗?」
「乔公子……」唐虎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声的流泪。
「还疼吗?」乔天宇指了指他额头上的伤口。
看见唐虎一个劲儿的摇头,乔天宇笑了笑,「记住男儿流血不流泪,把眼泪擦干吧!」
唐虎急忙用袖子抹去脸上的眼泪。
乔天宇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你可愿意跟我学功夫,将来不再被人欺负?」
唐虎大喜,「愿意、当然愿意!我要保护她……」
「别只顾着点头,还不快叫师父!」一旁的秦涯之提醒道,这个师父可不是人人都拜得起的,唐虎却因祸得福。
唐虎急忙跪拜,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次乔天宇没有拦。「好,我就收你这个徒弟了,起来吧。」
蓦地,唐虎脸色一变,好像想起什么。「我……」
「怎么?」
「如果我说……我娘曾是妓女,你还会……当我师父吗?」唐虎怯怯的望着乔天宇。
乔天宇微微一笑,「英雄不怕出身低,况且她是你娘,赋予你生命,与你血脉相连,不论出身高贵与否都是你的娘亲……况且,你心里真的厌恶她吗?」
「不,我最爱娘亲。」
乔天宇蓦地叹口气,「那就好,唐虎,你今后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现在进屋去陪你师娘好吗?她最怕孤单了!」
唐虎离开后,乔天宇问秦涯之:「那个黑衣人查出来历了吗?」
「是唐虎的大娘雇用的杀手,不过现在已经失踪了,唐虎的身世挺可怜的,亲娘是被买来的,五岁时便丢下他走了,十岁时又死了亲爹,偏偏唐夫人又容不下他,轻则斥喝,重则拳打脚踢,连佣人部不如。他能安然活到现在,也算是不容易了。可能是看出唐虎有反抗之心,便当真不容他了,派出杀手全是为了那点家产。」
乔天宇沉思片刻,「先让他们再逍遥一阵子吧!」
秦涯之讶异,一时不解。
乔天宇解释:「我不会随便收徒弟的,以唐虎的资质,只要两年,唐家便是他的囊中物了,我何须出手,况且,我现在一步也不想离开颜儿身边。」
秦涯之点头会意,「我明天使带申雪离开。」
「不等颜儿醒来吗?她睁眼时见不到大哥会不高兴的。」乔天宇轻笑。
秦涯之神情淡然,「不了,颜儿生是乔家的人,死是乔家的鬼,醒来与否都是你的责任,很小的时候你这位义父便把颜儿的心拐走了,她醒来最想见的人只有你一个;而我的责任是申雪,她才是真正需要我照顾的人;颜儿在你身边,我这个做大哥的没什么不放心的。」忽然一叹,「她若任性的执意睡下去,那便当她没福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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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涯之带着眼睛尚且看不见的申雪离开后,乔天宇便日夜守在秦红颜床前,彷佛这样的守护已经成了习惯。
秦红颜孩童时,便一直黏着乔天宇,睡觉时不要丫鬟老妈子伺候,也不要亲娘,只有乔天宇陪在身边才肯乖乖入睡,那时他每晚都是哄着她睡着后才离去。
再大一些,有了男女之别,却仍是跟他到很晚才回房休息。他那时若没公务,会与她讲经典史籍,谈论国家政事,常常是不知不觉便已鸡鸣了。
他们结为夫妻后,秦红颜黏他更甚,每晚必定要偎着他或是握着他的手方可入睡。说起来,他们并未正式拜堂,只在一处庙里互拜天地,没有风光的大红花轿,没有欢天喜地的锣鼓啧吶,只有二人彼此凝视眼中的一抹深深情意。后来,皇上虽说要为他们赐婚,然而世事难料,又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在军营,秦红颜受伤昏迷的三天三夜,他亦是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床边,那时他虽焦急,心中却是有底的,如今却是一片迷茫,好似头顶那层乌云永远不会消散一样。
或许是乔天宇的痴情感动了上天、或许是世间的怪事太多、或许是秦红颜当真与东方闲作对、或许是东方闲的医术真的有待商榷……在秦红颜昏迷的第十天,东方闲正绞尽脑汁研究病情的时候,她竟莫名其妙的清醒了,而她的第一句话便是:「东方闲,长廊的柱子不是木头的吗?你怎么用石头做,硬死了……你这里缺树木吗?」
接着看向唐虎,笑道:「虎子,你没有事就好,那个要杀你的黑衣人呢?宇哥捉住他没有?宇哥!你怎么了?干嘛表情那么怪?」
「没事。」乔天宇笑着摇摇头,「妳醒了就好,休息吧!我出去一会儿。」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几乎是跑着离开房间。
那个守在秦红颜床边,寸步不离细心照顾她的乔天宇,竟然在她清醒后没有任何表示,面无表情的选择转身离去。这究竟是痴情还是无情啊?
屋中的其他两人皆怔愣住,许久东方闲才找到嘴巴说道:「嫂子,妳昏睡整整十天了。」
「是啊!师娘!师父守了妳整整十天,一刻都没离开过。」
秦红颜表情怔了怔,披散在肩上的乌黑秀发衬得她瘦削的脸颊更加白皙,望着乔天宇坐在床铺上留下的痕迹,晶亮的眸光瞬间变换了数次,最后只是一笑,转头对唐虎说道:「他收你为徒了?不错,我原也有这打算。来,虎子,再叫一声师娘听听。」
东方闲忙吩咐仆人给这位好像总与他医术作对的奇女子准备一些清淡的米粥。他保证,当秦红颜想起对他说话时,第一句一定是……
「东方闲,你为什么把我医得胃痛?」
啊啊--他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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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天宇傍晚才回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的缝隙柔柔的射到床头,粉色的被褥染上明暗的光影,秦红颜听见门口有声响,抬起头见到乔天宇,微微一笑。
「你回来了。」
残阳在乔天宇清俊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他点头走过去,柔声询问道:「吃过饭了吗?」
「嗯!」秦红颜点头,在乔天宇坐下后,把身子靠过去,在看到他眼角的红痕时,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泪眼蒙眬中扬起盈盈的笑脸。「对不起,下次我不会睡那么久了。」
乔天宇瞬间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妳这折磨人的丫头吓死我了,我以为会再次失去妳、怕所有的一切都是梦、怕三年前妳已经离开我,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想象……不许再有下次了,听见没有!」
秦红颜感到肩上衣裳透过来的湿热,心中一阵紧缩,嘴里不断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后来,秦红颜调养身体过程中没再抱怨过一句汤药难喝,乖乖的配合,弄得东方闲以为她是不是又想到什么捉弄他的新花样,每天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提防着,还被唐虎那小鬼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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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秦红颜突然被乔天宇摇醒,迷蒙的睁开眼,神情茫然,「什么事啊?」
乔天宇淡然一笑,「没事,妳睡吧!」他一瞬也不瞬的凝视着她,又帮她把身上的毯子盖好,「乖,睡吧!」接着轻轻在秦红颜的额头吻一下。
秦红颜嘤咛一声,头在乔天宇怀中像猫般的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睡去。
秦红颜只觉刚睡不久,又被叫醒,这次她半瞇着蒙眬的眼眸,望着乔天宇清亮闪烁的眼睛,什么也没问,忽然扬起嘴角笑了笑,伸手抱住乔天宇,温软的身子贴过去,主动吻咬他的颈项、耳根……
乔天宇低喘一声,轻推开她。「别闹!」
「那你叫醒我干什么?」秦红颜娇喘的道,声音诱人得不得了。
「妳……」乔天宇身子僵硬的不敢动,无言的瞪视着她。
秦红颜那般的冰雪聪明,她当然明白。「宇哥,抱我吧!这不是梦,真的,我不会再一睡不醒了,瞧,我的心在跳,我的身子是温热的……」
「颜儿!手别乱摸……妳的身子现在承受不住,还闹……」
「没关系,有东方闲呢!」秦红颜继续我行我素。嘿嘿!在床第之事上,她可是第一次这般热情主动喔!
「颜儿……」乔天宇强行收敛心神轻斥,声音却是深沉喑哑,按住她乱动的四肢。
秦红颜眸光狡黠一闪,在乔天宇身下的身子故意扭动了几下。
乔天宇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颜儿,别动……」
这次秦红颜没有动,眸光闪烁着星子般的光芒,笑望着压住她身子的乔天宇。「你现在该相信我是真的了对不对?我在你的怀中,我们的心贴在一起跳动,我是你的小颜儿……」看到乔天宇深邃眼眸中变化,知晓他当真放下心来,她蓦地打个呵欠,「宇哥,我困了。」说完闭上眼睛,她身子虚弱,能与乔天宇周旋这般久,已是她体能的极限了。
见她当真睡了,乔天宇凝视着她的睡颜,蓦地一笑,真是聪颖狡猾的人啊!竟狡黠的想到用此招解他心结,弄得他心猿意马,欲火难耐,许久他微微叹了口气,笑意溢满他的嘴角,他的颜儿……
他爱怜的在她唇角轻啄一下,这才侧身躺下,轻轻拥着秦红颜闭上眼睛,睡梦中的秦红颜则微微扬起嘴角。
当秦红颜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她慵懒的伸一个懒腰,坐起身,迎上乔天宇温暖的目光。
「醒了?」
秦红颜也笑,「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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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虎,此事当真?」秦红颜紧紧盯着唐虎,红润的双颊衬得她的容颜益加清丽无双。
「师娘,是真的,我听外面许多人都在说,错不了。」
「大嫂好厉害啊!我就说大嫂不是一般人嘛,轰动整个江湖啊……」秦红颜兴奋的道。
「是震惊整个江湖。」唐虎插嘴指正。
秦红颜挥挥手,「都一样……宇哥,我们去见他们好不好?」
「等妳身体再好些。」
「我的身体已经很健康了,昨天我们不是还骑马吗?我们去嘛,总是待在家里,好闷啊!」秦红颜拉着乔天宇的袖子撒娇。
乔天宇沉吟了片刻,最后仍是摇头,「不行。」
「宇……」
「不行……再等几个月。」
「宇……」
「等东方闲诊过再说……」
「宇……」
唐虎悄悄的退到门外,并细心的关上房门,把那一方温馨的天地留给师父与师娘,他知道最后师父一定会被师娘说动的,一年来每次皆是如此,师父对师娘的宠爱与纵容,有时连他都觉得有点过分呢!
不过,他是不会多嘴提醒的,师父与师娘间彼此流露出的浓情蜜意、亲昵无间,是毋需任何人多舌的。
不是有一句话「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细想起来,倒有些贴切,一个任性娇蛮到无理取闹,一个纵容宠溺到无法无天。
其实,他同师娘一样,也想见见分开一年之久的秦涯之与申雪,他好奇那个眼不能视的柔弱女子,究竟是怎样震惊整个江湖的,他们的故事一定也很精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