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单衣寒恻恻。
看尽鹅黄嫩绿,都是江南旧相识。
正岑寂,明朝又寒食。
强携酒、小桥宅,怕梨花落尽成秋色。
燕燕飞来,问春何在,惟有池塘自碧。
姜夔淡黄柳
她记起徐芳踪追逐他的目光与失落的模样。"你大剌剌的和我出来吃饭不怕伤了某人的心?"他瞥她一眼,发动引擎将朋驰驶出车库。"会吗?芳踪好端端的坐在饭桌静静的吃着饭,不像是伤心的样子。”
“可是我分明看见一对含恨的眼睛。"她扣上安全带。
"你可能眼花看走眼了。"他轻描淡写的带过。"芳踪若是觉得委屈绝不可能只是含恨看着我,少不了会梨花带泪一番。”
“原来你所谓的女人柔情还包括泪水!"她轻哼一声。
"我没这么说,少自作聪明。"他以紧绷的语气回答。
她闭上口,看向窗外。
"生气啦"他放软音调。
"秋天时,这条路上的景致一定很美吧?"她突然问。
"很少注意,每回经过这里时我多半是在车子里低头看文件,今年秋天我会记得欣赏,到时由你负责提醒我。"她未回答。
"怎么不说话?"他分神看她一眼。
"也许早在秋天之前你已经厌倦我的烂个性,提前把我赶走也说不定,不确定的事,实在很难答应你。"她一脸无辜。
"你就不会往好的地方想吗?"他心一凛。
"例如?”
“例如——一年后我舍不得放你走;例如——一年后你舍不得离开我,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浪漫情怀……"他耸耸肩。"世事无绝对不是吗?"
她的心蓦地怦怦地跳着。"最好别抱这样的希望。"她在心里补了一句:免得空欢喜一场。
"你很悲观!"他取笑她。
"我没有资格乐观,乐观也不是我的权利。"她甚至连质问他这七天来不在他的卧房睡觉,是不是全用在陪伴徐芳踪的勇气也无。她当然不免心中一黯,他能给她光亮吗?他们当中还横着一个徐芳踪不是吗?
"你对我的评价真低。"他有感而发。
"因为两年前你给了我一个很坏的第一印象。"她率直地回答。
"哦——说来听听。"高高在上的丛法烈竟也有女人讨厌。
"我觉得你——财大气粗。"他闻言朗声大笑,"真有这么糟糕?”
“你的嘴脸像施舍一千块给卖火柴的小女孩。"她忘不了当时的难堪。
"而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记不记得你用钱砸我时的尊容,好像我是瘟神一样避之唯恐不及。"他也有委屈。
"那次是你妹妹太过分了,而你却不分青红皂白跟着她一个鼻孔出气。”
“法燕从小任性妄为,我早就猜到那天是她不对。”
“而你却把钱丢到我的脚尖前。"他沉吟半晌。"可能是因为你的眼神吧!”
“我的眼神?"她不解。
"你冰冷的眼神得理不饶人的看着我。"他头一次正视这个问题。
"因为我的预期是你们有钱摆阔往往是冠军,道歉却总是畏首畏尾。"她承认自己有点偏见。
"看来我得带你多认识几个有钱人,好纠正你奇怪的想法,也为自己在你心中的印象多加点分。"他下结论。
那晚,他们休战。
彼此都有点讶异两人竟能够心平气和的沟通,有点像刚开始交往,很可能会发展出炽热恋情的一对有情佳偶。
和谐的互动在返回丛园后戛然停止,像断章的音节般惨不成调。
丛法燕一见丛法烈和季丰君走进客厅,立刻冲上前,"大哥,你前脚才下山,芳踪姊也下山了。她说她今晚要回家里住,眼不见为净。"史佩萱哀求道:"法烈,你就做做好事去把芳踪请回来。”
“要去也得明天再去。"丛法烈语调平板,打算往楼上走。
"明天就太迟了,徐部长一生气,所有的企划案都会付诸流水的。"史佩萱不愿见丛老的事业王国在他死后崩解。
"那又如何?一直以来父亲并不赞成我们和徐源长合作。"丛法烈倒不太在乎。
"不合作怎么行,我已经放出风声,徐部长也十分乐意帮我们的忙,到时候咱们那几笔土地将一翻好几倍的价钱。你现在要抽手,不就等于让徐部长有藉媒体放话的机会反咬你一口吗?说你官商勾结不成对他女儿始乱终弃!"丛法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谁说徐部长会这么做的?"史佩萱咽咽口水,"芳踪暗示过,她父亲可能会用这种方式替她出口气。"丛法烈正要说些什么时,行动电话响起。
收线后,他的面色转趋凝重。
"什么事?"史佩萱急问。
"芳踪自杀了。"说完话后丛法烈转身离去。
史佩萱倒抽一口冷气,踉跄跌坐在沙发上。"这怎么得了!徐部长肯定不会饶了法烈的。"丛法燕瞪向季丰君。"都是你这个灾星,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有你,你若不出生,爹地也不会要大哥娶你为妻。”
“法燕,快叫阿金备车,我要到徐家一趟,法烈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怕他太冲动说话会得罪徐部长。"丛法燕应了一声,扶着丛母往车库奔去。
偌大的客厅本来吵吵闹闹的,现在只剩下季丰君一人。
徐芳踪为法烈自杀?可见她爱法烈爱得很深,才会试图用毁灭自己的方式来博取爱人的同情与怜惜。
她呢?她算是局外人吗?
"丛太太,隔壁颜太太找。"是金嫂的声音。
季丰君迅速转身,只见雯慧站在门边,她关心的问:"什么事啊,全家都出动了。"季丰君苦笑,"徐芳踪自杀了。"雯慧的表情不见一丝惊讶。"我当是什么大事咧。"她慢慢踱步倚着沙发把手坐下,双手交握于前。
"事关人命怎会不算大事?"季丰君一脸疑惑。
"芳踪自杀不是第一次了,这十年来光是我知道的自杀事件,不夸张的有整整十件,平均每年一次,各种自杀方式都有。这次又是用什么方法?"雯慧不在乎地笑一声。
季丰君摇摇头,"可能要等他们回来才会知道。”
“这个徐芳踪,我真是服了她,常常开死神玩笑,迟早有一天会弄假成真。”
“是不是每次她一闹自杀就能要到她想要的东西?"季丰君问。
雯慧想了想。"好像是这样。”
“怪不得她这么喜欢寻死觅活。"循正常管道有人并不卖帐,用激烈的方法才能让对方妥协。
"这种戏码上演多了法烈总会麻痹,等到法烈麻木不仁,看她还能怎么样。”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一直有效。"而且十年不厌倦。不知是徐芳踪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令人心折,还是丛法烈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我不相信法烈会永无休止的忍受下去。我问过耘摩这个问题,看看同是男人的他会有什么反应,结果你猜怎么着?"季丰君抿抿嘴,摇摇头。
"耘摩说,早在她第四次的自杀表演后,就会明白的和这样的女人划清界限,实在太可怕了嘛!"雯慧拍拍胸脯。
"那是因为颜先生并不爱徐芳踪,所以才会有这样假设性的答案。"爱使人疯狂和失去理智不是吗?所以不能用常人的逻辑来预期人性。
"我打赌法烈也不爱芳踪。"雯慧笃定地道。
"何以见得?"她不作如是想。
"法烈若爱芳踪,不会等十年才和她订婚,婚期也准备遥遥无期的延宕下去。”
“你忘了丛浩东先生的遗嘱?要不是因为遗嘱,我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她不是认为自己高攀不上,而是她骨子里压根排斥有钱人。
"法烈若真有心要娶芳踪早在丛伯父生前就有无数次机会,犯不着让伯父在遗嘱里作文章。”
“或许……法烈并不想太早结婚。"她只能这么猜测。
"你们在聊什么?"颜耘摩的声音由左侧扬起。
"你的好朋友兼好上司又到鬼门关会佳人了。"这么一句话,旋即让颜耘摩立即想到,"怎么……芳踪又自杀啊"这是夫妻间的默契。
雯慧看向丰君,似在说着:看吧!我可没半点夸张。
"你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颜耘摩向季丰君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