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怀疑父亲在她身上到底看见什么。当她是个棕褐发色的女人时,罗德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但对她金发的长相,却产生完全不同的反应。这不单是意大利人对金发女郎的正常反应,也像是直到现在才第一次真正看到她,看出那双浅蓝眼睁内明显的聪慧与意志力。也许父亲比他更敏锐,因为维多向来只敬佩意志力坚强的人。这女人个性很强。一旦她出现在他面前,维多无法避免会被她所吸引。
罗德匆匆翻阅乔治传来的其它资料。他对这姓孟的女人在美国中情局的雇用记录感到兴趣;上头只写着她是一个约聘的杀手。美国政府会召用这种人他不觉得惊讶:不用才奇怪。往后若需要美国政府特别帮忙时,这信息将会很好用,现阶段还用不上。
他更想了解她的家庭背景:她有母亲及一个妹妹。母亲孟依莎住在芝加哥;妹妹黛安和丈夫及两个小孩住在俄亥俄州的托利多市。如果他找不到黎璃,可以利用她的家人将她逼出来。继续往下看,却发现她已经多年没与家人联络,所以有可能她并不在乎他们的安危。
最后一页就是乔治告诉他的事,载明了父亲的死不是美国政府下的命令。她自己单独行动,为贾姓友人的死寻求复仇。中情局已派遣干员终结问题。
终结。这动词虽然令他满意,但他想要自己亲手终结她的生命。如果情况允许,他就可以称心如意。倘若不行,他也会欣然接受美国人代他动手。
最后一段令他坐直了身体。目标用化名逃到伦敦后,确认已再次变换身分返回巴黎。搜索行动锁定巴黎。外勤干员认为她正策划再次攻击赖氏组织。
罗德如遭电击;身上每根寒毛都竖起,脊柱窜过一阵冷颤。
她已经回到巴黎。人就在这里,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是个大胆的行动,若他没找白乔治,他会毫无警觉地被逮个正着。他个人的安全防卫已竭尽可能地严密,但赖氏分布欧洲的产业呢?尤其是位于巴黎地区的资产。虽然那些地方现有的保全系统都很好,但一定要加强防卫这女人想下手的地方。
什么是她最可能下手的目标呢?答案立即浮现:文森的实验室。他就是知道;闪现的直觉强烈到无法漠视。那里就是她朋友发动袭击的地方,他们也因此被杀。若能接手完成任务,她一定会觉得是赖氏罪有应得,也许她会在实验室装设连爆火药,彻底摧毁整栋建物。
损失预期会入帐的流感疫苗的获利,并不会令他破产,但他着实希望那笔巨款能够入袋。因为金钱是世上真正的权势,操纵着国王及石油大王、总统及总理,每个人都想要比别人更有钱。但她的行动带来的羞辱及颜面尽失,却比金钱的损失更严重。实验室若再发生意外,世卫组织会开始质疑它的安检措施,最简单的要求是撤销赞助,最麻烦的就是坚持现场视察。他不想让外人进实验室翻箱倒柜地搜查。文森也许可以隐藏或掩饰他正在进行的工作,但丝毫的延误都会毁了他们的计划。
他不能让她赢得这场战役。撇开其它的事不谈,赖罗德吃败仗——而且是被一个女人打败的事,一定会传到道上。他也许可以让事情沉寂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有人会谈。人们总喜欢说长道短。
最糟的莫过于在这时候发生这种事。一星期前他才将父亲下葬。尽管他清楚每一件待办的事情,然而他也知道,遇到棘手的情况时,人们仍会怀疑他是否真有能力继承父业。他已经承接维多大部分的日常工作,却没合适的人能帮自己。
他正处理一批运到叙利亚的核武材料——钷。除了经营多角化企业的合法工作,还要处理鸦片剂偷运各国,以及武器贩卖交易等事情。他还必须出席董事会。
为了擒获孟黎璃,即使必须取消所有的既定行程,他也会空出时间。明天一大早,法国赖氏组织的每个员工都会拿到她的照片。只要她一上街,总会有人认出她。
从外表判断,实验室装设的是一般的保全系统。四周筑起围墙并设置栅门——前后各有一个出入口,各配置两名守卫——实验室是由数栋几乎没有窗户的建物连结而成。建筑体由普通的红砖建造而成,样式并不美观。左侧停车场可容纳约五十辆车子。
石洛克就这样开车经过,将一切记在脑中。这辆捷豹有些显眼,他无法马上再次开过去而不引起警卫的注意。他等到第二天才又开车经过,一边开车一边目测建筑物的设计规格,想找出黎璃最可能闯入的地方。光是外围区域,安全系统已相当严密:周边围墙、设置栅门的出入口以及警卫。到了夜晚,一个警卫会牵只德国牧羊犬巡逻外围区域,全区灯火通明。
显而易见,尽管晚上有狗加入巡防,她仍会选择夜晚潜入。晚间的照明很亮,但也制造出可供藏匿的阴影。晚上围守的人也较少,况且清晨时刻人通常会觉得困倦。她擅于用枪,几枪准确的镇静剂标枪就可撂倒守卫及狗。但若突袭不够迅速及精准,警卫便有机会喊叫,或者引起注意。当然,她也可以杀了他们;若用灭音枪,门口的警卫就听不到。
洛克不喜欢这个主意。如果她杀了警卫,他的眼睛眨都不会眨,但一想到伤害狗,他就觉得反胃。他是不可救药的爱狗人士,即使是经过训练的攻击犬。一种米养百样人:有些人就是该死。但在他心中。狗跟大多数的小孩是同一类,那是因为有些小孩若不存在,这世界会变得更美好。他庆幸自己的小孩没变成混蛋,那会是令人难堪的事。
他希望黎璃不要射杀那些狗。若她做了,就枉费他对她油然而生的同情。
与实验室隔条街的对面,有座舒适的小公园。在暖和的夏日,许多附近商店的员工会在午餐时间到公园里放松休息。即使寒冷的十一月天,也有一些不怕冷的人在公园里迢狗、看书;这样的人很多,所以即使多出一个也不会引起注意。
这里的街道比巴黎旧市区更宽,但停车位仍是一位难求。洛克终于将车停在附近,走到公园。他买了杯咖啡,找张晒得到太阳,又可看到实验室来往人潮的舒适长椅坐下,熟悉实验室安检的程序,也许可看出之前没留意到的漏洞。幸运的话,黎璃也许会挑今天做同样的事。他猜不到她会穿什么,或戴什么颜色的假发,所以他会四处移动目光,端详在公园里活动这些人的嘴鼻部位。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认得出黎璃的嘴形。
实验室的复合式建筑物看似如此平常;任何一间工厂都会配备相同的外部保全设施:周边有围墙、少数几个出入口,以及门口穿制服的警卫。任何比这更多一点的装置,例如顶部装设尖刺铁丝网的十二呎高水泥墙,都会惹人侧目。
复杂的保全设施应该在内部。黎璃想着。进入管制区域需要指纹扫描或是视网膜扫描,物体感应器、雷射光、玻璃破裂感应器、重量感应器等,想得到的都有可能。她必须弄清内部的保全设施,也许她需要雇用可闯越那些系统的人。她认识几个行家,但现在最好远离旧识熟人。如果她是中情局不受欢迎的人这事已传出去,没有任何人会想帮她。他们甚至会采取对她不利的行动,将她的方位及意图通风报信给有兴趣知道的人。
这社区颇为有趣地混杂许多民族特色商店,反时髦的小型精品店——搭配得有如浑然天成——小餐馆、咖啡厅,以及便宜的公寓式住宅。虽然四肢在寒风里打颤,好象骨头彼此碰撞,且大多株树木因冬天逼近而显得光秃,但小公园仍让眼睛得以远离都会尘嚣而暂歇。
今天她感觉好多了,甚至近乎正常。下火车后的那段疾走,不仅双腿的支撑情况良好,她也没喘不过气的感觉。她想着,明天可以试着慢跑,但今天只要走走路,她就满意了。
她在咖啡店停下,买了杯浓黑咖啡及一块奶油馅饼,一咬下去层状的派饼皮几乎在口中立即融化。公园离这里仅五十公尺,她走过去,坐在一张沐浴于阳光下的长椅,享受令人堕落的馅饼及咖啡。吃完后,她舔舔手指,从手提袋拿出一本薄薄的笔记本,将它摊开放在腿上。她低头假装全神贯注地阅读,其实眼睛却忙着在点与点之间游移,注意公园里的人,还有几件物品的摆置。
小公园里有许多人:年轻妈妈带着精力充沛的幼童,老人迢着条老狗。另有个男人独自坐着,啜饮咖啡。看了手表好几次,好象不耐烦地等着某人前来会合。其它人则在树下漫步:一对牵着手的年轻夫妻,两个年轻小伙子一边走,一边踢着足球前后传球,人们享受着和煦的阳光。
黎璃从手提袋里拿出笔,开始画公园草图,在图上标示长椅、树林、灌木林、水泥制的垃圾容器,还有中央一座小型喷泉的位置。翻到另一页,她对实验室建筑物也做相同的动作,标示出门的位置,及其与栅门和窗户的相关方位。建物四个面都需要这样做。她认为乔医生应该还待在里面,所以下午她会租辆摩托车,等他离开,当然——她不清楚他会多晚下班,甚至不知道他开哪一型、什么厂牌的车。然而,她认为他的下班时间应相当正常,和法国一般上班族差不多。他一离开,她就会跟到他家。就这么简单。虽然他没公开私人电话的资料,但老式的方法仍行得通。
她对他的家庭生活也是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的家人是否同住巴黎。他是她的最后一张王牌。他不仅知道建筑体的安全设施,身为实验室总监,他还能进出每个地方;只是,她不确定他会不会轻易泄漏资料。她希望不需用到这张王牌,因为一旦抓了他,就必须在别人察觉他失踪之前,快速展开行动。她会先试其它方法搞清内部保全配置,尽量不靠乔医生潜进实验室。但她要尽早知道他的住所,以备不时之需。
黎璃非常清楚自己这方面的不足。她从未处理过比最基本的保全系统更复杂的装置。除了执行任务所需的研究目标、竭尽所能接近目标之外,她什么都不专精。对这次行动,她想愈多就愈清楚机会有多渺茫,但这并未削弱她的决心。世界上没有滴水不漏的保全系统;总有人知道如何闯关。她会找到那个人,或者她会学习知道怎么做。
两个年经小伙子已经不再踢球。他们看着一张纸又望向她,拿着手机讲话。
她突然警觉起来。她将笔记本及笔放回袋内,假装不小心将手提袋撞倒在右脚旁的地面。利用手提袋掩盖动作,她弯下腰将手滑进靴子上方,掏出手枪。
她用手提袋遮掩手枪,起身朝远离两个男人的方向走去。胸口的心跳声砰砰地响。她向来习惯扮演猎人,但这次却成为被猎食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