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坐著坐著……天就黑了。而心,随著夜色的深浓渐转不安。
芴璃孤单蜷缩在暗红沙发的一角,苍白的脸靠在屈起的膝上,她数著心跳声,数了好久好久,天都黑了,她好疲惫,睁著的眼眸却不敢阖上——心跳太快了!她就要数不清、接不下了……
为什么还不回来?·
她等了一天—夜还不够吗?
是在生气?还是……他当真误会她?
今天,原本她有好消息要告诉他的,这个时刻她以为他会抱著她的、以为他会像平常一样亲吻她的;她的幸福,是被他捧在手心呵护著呀!
然後她会听见她最爱的呢喃细语……但并没有!他负气走了!
他,留她一个人傻傻枯等,任寂寞侵蚀,泪不自觉滑落……
一滴、二滴、二滴……竟是心碎的声音。
「呜……」
她好委屈、好埋怨,这比他不爱她还要教人心蚀,这种痛要她如何独自抚平?很难……很难了……
到了这种地步她还不被信任,太讽刺了!
「为什么要这样?」哽咽一声,泪溃堤而下。
他不接她的电话、不回她的留言,这算什么!是要教她绝望吗?
为什么?受欺侮的是她、被谩骂的是她,她更需要他的保护啊!就这样走了?就这样不理她?他不理她了……为什么要这样?
她没背著他偷偷摸摸;她没跟人不清不白……
没有、没有、没有……从来就没有!
他误会了……
「好过分……」
为什么要陷害她?
拭去泪水,她嘶声力竭的低喊、斥喝,失了温的指不觉冰凉,只是感受凄楚。
他还陪著「她」吗?
「她」——那个险恶的人。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的反抗会让她得逞了。
她不是故意要害她受伤的,她只是想保护自己,只是想保护……
没用了!她还来不及说,就先受尽冷落和屈辱——他好伤她的心!
「不要,我不要等了!」
黑幕诡谲得好噬人,她整日整夜的担忧全幻化成惶恐!等待——好可憎,她怕……
跌跌撞撞地,芴璃神色仓皇,不著鞋的纤足踏上上好的大理行地板,冰冷的触觉还未传递到神经末梢,下一刻,她即跑了出去。
她想逃!
身後的屋子像吃人的恶魔,太可怕了!
她要逃——逃离伤悲、逃离等待,有谁能来救她呢?
时间仿佛回到六年前,她奔跑、她急喘,又要再一次担心受怕。
当年,她还有他的搭救;如今……如今呢?
风很寒、泪很凶,她的眼被刺得很疼很疼,都看不清楚了……
前方一辆车驶来,她知道……但她不在乎了!
不在乎了……
「搞什么鬼!你说,你说!把你找来就是要听你说。」
言沭方抚著额头,头痛极了!
「前因後果我不清楚,我到达的时候,那个凶巴巴的女人挥手就是一巴掌。」钱嘉延阐述当日所见。
匡啷一声,玻璃碎裂。
「别理他!然後呢?」
「她发了狂似的把芴璃推到路中央,很凶悍,甚至不可理喻。」
砰!血流如注。
「死不了!继续。」言沐方朝声音发源处白了一眼。
「她们似乎有很严重的争吵,我来不及弄懂,不久他就回来了。」钱嘉延也朝同一方向投以一眼。
「那芴璃呢?她有受伤吗?」
「她没事——我是指我离开之前。」他加上补充。
「所以……你真的没把人藏起来?」糟透了!言沐方呻吟。
「你够了吧!我答应你来这,是想帮忙找小璃,请你别诬蔑我的人格。」睇了一眼,钱嘉延气愤不平的说著。
「好好好!对不起,是我的错。」
言沭方赶紧赔不是,这种时候不能再闹事了,找人要紧。
「算了!你们确定能找的地方全找过了?」
钱嘉延啼笑皆非,他还在疗伤——失恋的伤呢!谁知他一心祝福的人却突然失踪了,弄得人仰马翻,硬是让一干不相识的人凑在一块,才事隔三天,变化可真大!
「对!全找过了。」非常肯定的答案。
「小璃的其他朋友呢?你们问了没?」会不会是躲在什么闺中密友家?
「朋友?」言沐方眼神飘远,落在装哑巴的那人身上。
「怎么了?」皱眉,钱嘉延察觉不对劲。
「别指望啦!芴璃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她——只有—个人。」这当然是某人造成的,言沐方忿忿地撇嘴。
「怎么可能?小璃—点都不像是性格孤僻之人。」钱嘉延大叫,他不接受这种推托之词。
「她当然不是,她只有一个人可投靠,那个人就是他!」
怒掌指向罪魁祸首——声讨!言沐方憋不住了,他怎么会认识这种天才?上次把人弄进医院不打紧,这次更厉害,他竟然把人弄丢了!
杀了他吧!他宁可死,也不要再三天两头忙著找人。
「你……你的意思是?」钱嘉延还在消化他的话。
「就是你想的那样。所以你趁早死心吧,芴璃不可能喜欢你,你也没机会来搞破坏的。」言沐方苦口婆心的道。
「我早领悟了,谢谢你的鸡婆。」钱嘉延反将一军。
「咦?你挺看得开的嘛!」嗯……这种朋友值得交往。
「咳咳!还好。他怎么办?」掩去尴尬,钱嘉延提及一直没开口的那个人。
他叫——杜晴允,是吧?
从方才到现在,他人比雕像还要僵硬,面无表情,只有微颤的手证明他是活的。
钱嘉延忆及他们有过一面之缘,那印象至深,他不会错认,也唯有像这般出色的男人才配得上小璃,他输得心服口服。
「他?劝你别靠太近,那家伙会咬人的。」言沐方戒慎恐惧。
得了吧!钱嘉延摇首,算服了他俩,主随客便是吧?好,他自动自发寻起医药箱来,准备治疗那又是玻璃又是血的手。
岂料——
「杜大哥!」
闻言,言沐方鸡皮疙瘩掉满地,却暗暗叫好,欣喜有人来挑战他的良言。
「我今天出院,你怎么不来接人家?」门被推开,辅意荞娇滴滴的偎上前来。
「拿来!」晴允终於开口,声音四平八稳,不见起伏。
「拿……喔!我忘了带。」她装傻,心眼乱窜,她是故意的,好不容易骗到手的东西,怎么会再还回去?
「马上给我拿出来!」晴允扳起她的手腕,愤怒至极,丝毫不留情面。
「你干嘛?好痛……放手啦!」辅意荞骇到,赶紧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还他。
「芴璃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欺负她?」半眯起眼,他手劲加重一分。
辅意荞被他森冷的眼神吓出一身汗来,待看到言沐方身旁的人後,她脸迅速刷白,心底大叫不妙。
「你哪来的胆子敢动她?」隐忍许久的情绪爆发,晴允震怒不已,大有杀人的冲动。
「你凶什么凶?她不过是个出身低贱的女人,你玩玩就算了,认真干嘛?」她也火了,她大小姐何时这么被人骂过,竟然还是肇因於她的眼中钉,这口气她说什么也咽不下。
「你再说一次!」晴允狂吼,怒不可遏。
「我……我……」她的舌头在打颤,却仍不知死活的回嘴。「说就说!像她这种用钱买来的妓女,是该受点教训才能学乖,我就是看不起她,不想让你被她迷惑,为了保全你的颜面,我这样做又有什么不对?」
「辅意荞!我、要、宰、了、你——」话一字一句从牙缝进出,晴允瞠目狂吼,暴怒到最高点。
匡内一度窒息,没人敢出声,就连喘息也很微弱。
喀一声,寂静之後格外清脆响亮。
「啊!我的手……」辅意荞哀嚎,她的手真的脱臼了!
「别这样——」
「住手啊——」
原本在一旁看戏的两个大男人同时惊呼,即刻街上前去阻止,一人架著一边,只差没手脚并用。
「从今以後,你别出现在我面前!」手一甩,晴允将她抛得远远的。
「你赶我走?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辅意荞大吼大叫,狼狈的从地上爬起。
「我不希罕,滚!」
「好!你喜欢那种女人就尽管去,你不怕落人话柄,我还怕丢脸认识了你们杜家的人。」扶著手腕,她逞口舌之快。
「不想死就快走吧,他真的会杀人的!」言沐方出言劝阻,他挡得手很酸耶!
「我……才不怕……」瞄了一眼,她其实心有余悸。
晴允愤怒地推开碍事的两人,手一伸、门一拉,用力将人提起——
「啊!」辅意荞惨叫。
「滚——」
杜晴允作梦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天。
瞪著眼前熟悉的景象——镶花铁门,一派的富丽堂皇,数十年如一日,就连一花一草也没变过。
他绕过大门,走到屋後一处隐密的矮墙前,双手奋力一撑,一个跃身,他俐落的进入这栋大宅院里。
根据「线民」指出,他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头。
穿过回廊,他蹑手蹑脚上了二楼,这栋屋子的主人——也就是那位线民,不断地告诫他,要进来可以,不过要掩人耳日,否则会死得很惨;所以,他像小偷一样,躲躲藏藏,终於在一扇大门前站定。
门被推开了,他没有心思去想这事是谁做的,满脑子只剩一件事——
她——还好吗?
很神奇的,他才想著她,她就伫立在他面前,害他呆滞在原地。
「晴允?」
真好!许久不见的甜美嗓音。
「你怎么会来?」
真好!许久不见的妍丽容颜。
「你出去!」
什么!?他不接受!她从来没赶过他的。
「你出去、出去!我不要见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芴璃止不住地哭闹,从一见面,她的眼泪就开始掉落,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抓住她胡乱挥舞的小手,晴允紧紧的抱住她,任她发泄、哭诉。
「对不起……芴璃,我让你受委屈了。」
「你……误会我……」她哽咽一声,差点哭呛了气。
「不是这样子,自始至终我都是相信你的。」他轻拍她的背,替她顺著气。
这个误会太久了,足足快半个月,他才有机会来道歉。
「骗、骗人!你不回家,我要打电话跟你解释,可是你也不接……你就是误会了,对不对?」她像小媳妇一样,噙著泪质问他。
「不对,手机被拿走了,所以我才没接到。」他闷声的说,也恼自己的糊涂。
「你不理我……在我被欺负的时候抛下我……」芴璃还是不信,泪不停滚落,他调头就走的那刻,只印证他没有把她摆在第一位。
「我是迫於无奈,你还不明白吗?」晴允温柔的替她拭泪。
当时他急著救人,谁晓得最後竟被耍了,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你——」芴璃无话可说,辩驳从来不是她的专长。
「可以原谅我了?」晴允微笑地安抚著,找到她之後,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我还是讨厌你……」她埋在他的胸前,不依的摩蹭著。
他太……太过分了!哪这么容易就原谅他!
晴允苦笑,「那你讨厌吧!我还是要你。」
「你……你从不相信我对你的是爱……」一个呜咽,她又抽噎起来。
天啊!好大一个罪名!没想到她会这样指控他。
「我没有。你听我说,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只气自己没来得及保护你,让你受人欺负。我保证,今生今世我不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我会永远疼你、宠你、爱你——」他停顿下来,用最深情缝蜷的口吻宣示。
「我爱你,芴璃。」
她泪眼婆娑的抬首,刚刚他说了什么?
「再说一次。」她要求。
「我这辈子只在乎你一个女人,真的!我爱你。」晴允深深的抱紧她,让两人之间不留半点空隙。
这是他爱的女人呵!他满足地拥著。
「你好讨厌……」她赖在他怀里,不想挣扎了。
「我知道……下次生我的气随便躲躲就好,不要让我找这么久,没有你我会疯掉的,答应我好吗?」晴允柔声的请求。
他被吓到了,天天担心受怕,想起这半个月不是人过的日子,他发誓,绝不再有第二次,他要时时刻刻守著她,让她一辈子都被保护在他的羽翼下,快快乐乐的生活,永远为他展开笑颜。
「我没有躲,你——」她想拉他的手,可是掌心的触感太粗糙了,她微愕。「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弄伤的。」他扯谎。
「骗人!」她再一次控诉。
「那好吧!它是为了你被我教训的,谁教它识人不清、被人蒙骗,所以我狠狠的修理了一顿,替你出口气,告诫自己以後不准再犯——」
晴允收口,他已经尽量用逗趣的口吻陈述,怎么还是把她弄哭呢?
「芴璃,别哭了!」他极尽温柔的哄著她。
「你不要再弄伤自己了……」看他手裹得像粽子一样,她好心疼。
「好。」
「呜……」
「别哭了,我答应了呀!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别哭了。」晴允投降,他还是无法抵抗她的泪水。
「真的?」吸吸鼻子,芴璃楚楚可怜的凝视他。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他说到做到。
「我不要一个人待在家里。」
「没问题。」他可以请个佣人在家陪她。
她眼角勾了一下。「你不能再限制我的行动。」
「好。」反正绯闻也过了很久。
她含笑道:「永远不可以对我生气。」
「嗯……」他开始觉得不对。
「最後一项——我要工作,你答应的,不可以反悔喔!」芴璃直勾勾的看他,一脸温和,怎么都不像是在使诈。
「可、以!」他咬牙,认了!
「晴允,你对我真好。」芴璃对他粲笑,笑得他陶然如醉。
「这么坏,是谁教你的?」
「没有啊!」她答应了不能说的。
他会相信才怪。「看来,我要把你绑在身边才行。」
「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这样她就不怕会寂寞了。
「我们谈恋爱,跟一般情人一样,我带你走遍世界,游遍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品尝所有你想吃的美食,你说好不好?」他开始规画未来的美好蓝图。
「好,你说什么都好。」芴璃重新偎在他怀里。
「呆瓜!我哄你的。过一段恋人间甜蜜的闩子,然後再把你变成黄脸婆,这样你还会说好?」晴允莞尔,他笑她的傻气。
「我爱你!」芴璃轻轻说著,她才不怕当什么黄脸婆。
晴允胸口一热,把她搂得更紧。
「我会用时间向你证明,我一辈子只爱你一个,等到那时候,我要在全世界的祝福下——娶你进门。」他做了一生一世的承诺,对她。
如果不是怕吓著她,他真想马上迎娶她,可是他愿意等,等她做好心理准备,答应当他的新娘为止。
「那……还要多久?」芴璃傻傻地问。
「多久都不是问题,你别想那么多。」晴允亲亲她的脸颊,他保证会等到她愿意点头的那天。
「可是……」她还是在迟疑。
「别可是了,你要对我有信心啊!」晴允一迳地诱哄她。
「可是我怕孩子等不及要出世了耶!」芴璃愣愣的看他,他确定要这样?
「不会的,你——」晴允拉开她,目光下移,定在她的肚子上。「你、你……怀孕了?」他舌头打结。
「是啊!」芴璃好笑地看著他的反应。
「该死的,你马上跟我去结婚!」他狂吼。
绕什么大圈子?现在连孩子都有了,谁也别想让他等,他要马上娶她!
「要死了!谁那么大声?」
刘沁慈闻声而至,瞪大一双媚眼。
「老妈!」晴允大叫,完了!被逮到了!
「你这个浑小子,又要来欺负我的媳妇是不是?」她忿忿然的戳向他。
「我没有!」
「没有?你怎么进来的?」刘沁慈压根儿不相信他。
大门不能走,他还能怎么进来?尴尬的别开眼,他咕哝一声。「翻墙。」
「什么?你爬墙!你丢不丢脸啊!」
晴允掏掏耳朵,恍然明白为什么老爸要他偷渡进来了。
「你呀!我白养你了,瞒著大家跟芴璃交往了六年,还想给我搞金屋藏娇,你很了不起嘛!要不是我那天不小心撞到她,你拿什么赔我一个媳妇来,气死我了!你这个不孝子!」刘沁慈喘口气,念了一大串挺累的。
「我知道我错了。」翻翻眼,他自动认罪,只求她别再念下去。
「哼!我才懒得管你。」她怒火难消,暂时不想答腔,随即想到什么似的,换上慈祥面容转向芴璃。「好媳妇,你不用怕他,我给你撑腰。」
「我不怕。」偷偷地,芴璃觑了一眼,瞥见晴允的窘困。
「对了,我帮你安排今天去产检,快来不及了,我们走吧!」她率先走在前,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喔!好。」
芴璃跟随在後,原本目光锁在晴允身上,但一听到要做产检,她开心的把他抛下,毫不在意他迅即铁青的脸色。
被冷落的他乾瞪眼,相偕而去的背影令他备觉刺眼,可恶!他终於知道是谁把他的芴璃带坏了。
「那个医生很有名,人又长得很帅,待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声音由远处传来,一字一句清楚得很。
介绍?别作梦了!
晴允跨步追赶,飞身冲下门口,扯开喉咙大吼——
「老妈!把我的老婆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