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撒满阳光的客厅,他犹带睡意的俊脸上,浓眉深锁,脸色相当不悦地去开门。
门一开,一个硬是比他高出半个头,身材很有压迫感的大男孩冲着他傻笑。不过,那人在看到他的刹那立刻呆住,笑不出来了。
“找谁?”简洁利落问。
“我、我要找可,可茵。”李宗睿结巴了半天,才傻乎乎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也难怪李宗睿吃惊。因为席承岳短发微乱,裸着上身,只穿件宽松长裤,养眼是养眼,不过,那股隐约的敌意是怎么回事?
“她还在睡。”简洁扼要。
就算是神经有碗口般粗的李宗睿,也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他下巴有点松掉,傻望了片刻,才把嘴合上。
什么学长!明明就是旧情人,光看她之前重遇时魂魄都出窍的样子,就该知道这两人有纠葛。
李宗睿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席承岳外型有什么缺点。如果表情友善一点当然更好,不过,一脸不高兴还可以这么帅,那就很难得了。
可茵真是惦惦吃三碗公,超不够意思的,都这么熟了,居然还瞒着他!但话又说回来,罗可茵大学乖成这样,不交则已,一交就是这么优秀的男朋友,实在应该为她开心才对。
“呵呵,还在睡吗?那就不吵她了,这是帮她买的早餐。”李宗睿把手中塑料袋递出去,果然热腾腾的还散发食物香气。
很好。用吃饭相关招数追女生吗?这招席承岳早在高中时期就用在罗可茵身上过了。想玩这一招?真是鲁班面前弄大斧。
当下席承岳面无表情,动也不动,就是不肯接。他凉凉地望着李宗睿。
只见李宗睿的眼里布满血丝,胡渣长得乱糟糟的,衣服皱的像咸菜干,全身散发着淡淡的酒味,虽然在傻笑,但看的出来精神有些涣散。
“宿醉?”席承岳挑起眉,淡问。
“没错。”他打个酒气的呵欠。“我喝到刚刚。看完日出,想来找可茵陪我吃早饭。”
“她昨天很晚才睡,大概会睡到中午以后才起床。我会告诉她说你来过。”说着,席承岳做个“请”的手势,摆明了是下逐客令。
李宗睿非常怀疑他的话。“可是……”
“再见。”
话音方落,门已经砰的一声被关上。李宗睿在心底庆幸自己反射神经训练得不错,闪得够快,要不然,这门板大概已经把他的鼻子给撞扁了。
回到房间,罗可茵已经醒了。她坐在床上发呆,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刚刚那是……咦?!”养眼半裸男在眼前出现,罗可茵狠吃了一惊。她瞪大眼,花了好半晌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是了,昨晚接近半夜,席承岳突然冒着雨出现在她住处门外。一见到她,就露出动人心魄的微笑,即使淋湿了,一身狼狈,却还是那么好看。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他偶尔会开车下来看她,但事务所实习工作很忙,总是行色匆匆,从来没办法待到太晚;像这样半夜出现,是第一遭。
“我拿到了。”他简单地说。
罗可茵马上听懂了。席承岳准备出国深造,已经申请了几间名校的LLM,也就是法学硕士学位,甚至有计划要继续读博士JD学位。他申请的全部是顶尖名校,像哈佛,耶鲁,史丹佛等等,竞争之激烈不在话下。但,学长毕竟是学长,真的拿到了入学许可。
“学长,恭喜你。”罗可茵发自内心的笑出来,为他高兴。“是拿到哪一间的许可呢?是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拥入湿答答的怀中。潮湿的吻封住了她的问句,昏眩中,她感受到他强烈的兴奋与激动,甚至直接感受到他胸腔传过来的鼓动。
她在他的热吻中融化,像是要成为他脚边的水滴一样,化成一摊。
所以她很晚才睡,因为被熊熊烈水烧干了。不能说是完全美妙的初次,但,那种身心都交出去,毫无保留的贴近一个男人的陌生感觉,实在太令人脸红心跳。
黑夜里翻腾的潮浪至天明已经退去。面对着席承岳,罗可茵只觉得自己皮肤不白,应该不会太明显——
席承岳弯腰,微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你整个人都发红了。害羞什么?”
这还用问吗?罗可茵半个字都答不上来,只能神经质地傻笑着,试图赶快转移话题,“呵呵……刚刚,是,是宗睿学长吗?他有什么事?”
席承岳还是微笑着,不过,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悦。
“你常让喝得醉醺醺的男人随便就跑上来找你?”他和蔼地问,不过口气已经开始转冷。
“学长喝醉了?”罗可茵很讶异。
“我哪有喝醉?我可是清醒得很。”说完席承岳才恍然。“你是说李宗睿?他怎么会是你学长?”
“宗睿重考过,而且因为重修,一直没毕业,虽然跟我同届,但其实大我至少三岁……”越说,席承岳脸色越凝重,罗可茵的话最后变成嗫嚅,不敢继续。
沉默半晌,席承岳才闷闷地说,“不要随便叫别人学长。”
罗可茵咬出下唇,想笑又不敢笑。事实上,罗可茵有很多很多学长,也都相处甚欢,她又是有礼貌的学妹,学长这称呼,可说一天到晚挂在嘴边。
但还是别说好了,因为,最特殊的学长,只有一个。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傻笑了一阵子,她傻乎乎地问:“学长,那我们早餐吃什么?”肚子都饿得咕噜咕噜叫了。
“你最想吃什么?”
“蛋饼。”那是她最爱的早餐。不过,看席承岳的脸又黑了几分,她聪明地立刻改口:“什么都好。学长,看你想吃什么,我都陪你吃。”
“真乖。”亲一个做奖赏。
结果一吻又是难分难舍,纠缠了好一会儿才分开。明明下午还有事,该启程回台北了,结果,席承岳还是留恋着,舍不得离开。
“怎么办?真不想走。”他抵着她的额,半正经半玩笑地逗她:“带你一起回台北,好不好。”
“不行呀,我明天还要上课。”她直觉地回答。
“不要上了,就跟我走吧,我们私奔去。”
“啊?”她大吃一惊,随即醒悟。“学长,你又在开玩笑了,对不对?”
席承岳微微笑着,眼神闪烁难言的笑意,看着她认真而因惑的脸,好半晌,都没有回答。
在当时当地,但是真心的,不能因为年轻无知就否定他的心意。他真的想一直跟她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了。
然而他们都还是年轻,不知道说出口的承诺若不能实现,并不见得是心意不够,时光会流转,人事会变化,人生不像读书,只要努力就会有相对的收获。
但无论如何,他是真心的。在那一刻。
席承岳是真的想带她一起出国。
这段时间以来,仿佛要弥补过去几年的空白与缺憾,两人的感情一下子就浓烈起来,仿佛干柴终于了烈火,延烧速度与猛烈程度都出人意料。
没办法。重遇、过去的想像,遗憾等因素交相作用,加上他夏天就要赴美读书,有期限的恋爱总是特别容易发酵加温,一切混在一起,成了催情因子,他们来不及似的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如此甜蜜,却必须要硬生生喊停,席承岳百般不愿。他几乎把所有间睱时间都花在罗可茵身上,南北奔波毫不在意,一有空就打电话,约见面,只要几天没看到她,就焦虑到好像烧起来似的,坐也坐不住。
最快发现异状的,当然是他母亲的助理谢小姐,她负责处理席承岳的事已经不少年了,之前都算平静无波,席承岳又跟罗可茵联络上时,倒是没有劝阻或发怒,只是啧啧称奇地问他:“还是高中那个小学妹?”
“对,还是她。”席承岳对着电脑打字,头也不回地答。
“也不是顶漂亮,为什么会让你念念不忘?反而是去美国的赵湘柔,人美,家境也很好,怎么就没看你跟她联络。”
“我比较喜欢可茵。”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谢小姐还要追问。
等到的,只有啪啪啪的打字声,席承岳根本没打算回答。
“那些想要介绍女儿给你认识的,怎么办?”谢小姐站在他办公桌边,两手一摊,有点无奈地问。“至少也去吃顿饭,看看对象嘛。你以前就算有女朋友,也不会拒绝这种饭局,现在怎么变了/”
“以前是以前。”回答越来越简短,打字速度越来越快。
好不容易打完了起诉草稿,按了传送键寄到母亲的信箱——这是他们母子交谈的方式,看惨不惨——席承岳起身收拾好东西,转身,迅速往门口走。
“承岳,等一下,我还没讲完,关于研究所的事情,回复期限已经要到了,汪律师前两天也在问……”
自己的母亲要问话,还要间接透过助理,席承岳嘴角扯起嘲讽的笑。
进了电梯,他凉凉地说:“反正我不想去哈佛大学。请汪律师不用费心了。”
谢小姐叹口气。“你真奇怪。父母都是哈佛毕业的法学博士,别说入学许可了,就算要拿奖学金,也没有问题——”
“你觉得我要靠父母才拿得到奖学金?真令我伤心。”他开着玩笑。还是他消极抵抗的方式,用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敷衍过去。
“当然不是这意思。只不过,认识的人多,也好有个照料。”
走出电梯,谢小姐依然紧跟在后。席承岳故意捏了捏她的脸,笑说:“你也不过大我几岁,干嘛口吻像阿姨一样?”
“你正经点行不行?”谢小姐好无奈。
但席承岳已经无暇管她了,因为,可爱的学妹就在办公室楼下等候。
只见罗可茵一身轻便运动衣裤,短发利落,毫无粉妆点缀,乍看之下,毫不起眼,席承岳却像着了魔似的往她直直走去,连向旁的谢小姐都抛下不管了。
谢雅言也跟了上去,她得好好了解一下状况才行。
“等很久了吗?抱歉,你可以直接上来的。”席承岳说着,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罗可茵吓了一跳,在席承岳俯近想亲她脸颊时闪开了。她不大好意思地看着跟在后面的谢小姐,又看看席承岳。
“学长。”罗可茵轻声提醒。
“是,学妹。有什么事?”笑眯眯的回答。
他才不管有谁在旁边,硬是亲了一下才放过她。
啧啧啧!席承岳这个死小孩也有点种模样,谢小姐在旁边努力忍笑。
罗可茵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又无奈又宠溺地看着眼前笑得开心的俊男。
“是罗小姐吧?我们见过一面。我是谢雅言,负责看管这个家伙。”谢小姐把握时机,走过去自我介绍,硬是切入两人之间。
“叫她可茵就好了。”席承岳拉着学妹要走。“我们要去约会了,拜拜。”
谢小姐抗议:“喂喂!你有没有同情心啊?周末晚上还这样为难我。我也想去约会,看电影,吃饭,逛街啊!而且我今天得负责把你的决定问出来,才能回去交差,没给我回答,你别想走。”
“去找你男朋友。”照走。“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席承岳!”
还是罗可茵心软,忍不住说:“那谢小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要!”“别想!”
两票对一票,加上有人发挥点字诀,很聪明的对心软的那个进攻,果然成功地捞到一顿晚餐,当电灯泡也不在乎了。
他们去了附近的日式拉面店,不为什么,只因为可茵想吃。
可位大少爷从小是各式高级料理养大的,嘴巴刁得要死,但看他在罗可茵身边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罗可茵点什么他就点什么,茶来喝茶,面来吃面,光是看着她吃就心满心足的样子,谢雅言忍不住又要啧啧称奇了。
真是的,要是让家里负责帮佣煮饭的太太知道了,一定会伤心死。
“因为我在高雄读大学,只有回台北时才能来这里吃面,不好意思,要你们陪我一起来。”三人入座后,罗可茵温和解释给谢雅言听。
不是可以客套,却让人觉得被关心了。
这个女孩虽然不亮眼,外表甚至有点帅气中性,但,她温婉柔和的态度却非常有女人味,尤其望着席承岳时,那内敛的温柔,让旁观者看了都要醉了。
“你在高雄读书呀?大几了?读什么?哦,今年要毕业?”谢雅言看了席承岳一眼。“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当老师?是不是也要出国深造?”
在氤氲的热气、拉面的香味中,罗可茵直觉地摇头。“我不能出国呀。”
此言一出,连席承岳都停筷。
“哦?为什么?”
“我……毕业后必须去实习,才能取得教师证,然后要考教师甄试。”她被面前两人突然变得严肃的表情吓到。
事实上,她最近回台北,也都是在面试、寻觅实习的学校。这是他们系上毕业生必走的途径,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木桌上空陷入一阵沉寂,突然,拉面似乎不香了。
“你完全不想试试看?”谢雅言追问。
“嗯。我大二水价已经去过美国游学,我觉得……似乎不是很适合我。”她委婉地说。
美国是个好地方,但,比较适合自信而又有能力的人,想赵湘柔,或席承岳。罗可茵记得自己始终无法打入那些ABC或留学生的生活圈,即使湘柔带着她到处去玩、去见识,她也只觉得自己是个负担。
那种感觉很伤,却无法说出口。回到台湾、回到自己家人同学身边,说实话,没出息的罗可茵松了很大的一口气。
“承岳就快去美国读书了,你难道不怕他被洋妞追走?”
“对啊,别忘了我在同志界也很受欢迎的。”他也勉强开着玩笑。
罗可茵默默看着他,想笑又笑不出来。
怎么不担心?即便两人都这么要好了,她还是常常梦到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依然是高中时那个有点笨拙的傻学妹,眼睁睁看着他拥抱魅力的女友,然后,远走高飞。
梦醒时心口总是闷痛得无法忍受,痛得让她以为自己又要入院了。
但她能怎么样呢?前途已经规划好,在分离的几年内,他们的路早就已经分开,现在的相聚只是短暂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虽然如此,还是义无反顾地投进去,完全没有迟疑。
“看样子……你们打算要谈远距离恋爱?”谢雅言敏锐地察觉到情况不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等到罗可茵去上洗手间时,才喃喃对席承岳说。
“才怪,我会说服她的。”
看着席承岳罕见的坚决神情,谢小姐才发现,原来他早有打算。只是,与罗可茵之间似乎还没有共识。
向来席承岳想要做什么,没有办不到的。凭他担任演辩社社长的能力,让多少人心服口服过,又让多少女孩子拜倒过。要说服在他面前乖得跟小绵羊一样的罗可茵?没问题的啦!
事实证明,他太乐观了。
不管他怎么威胁利诱、用最拿手的笑眯眯攻势哄她劝她,甚至棒她把这种资料都找齐全了,相加解释外带天花乱坠夸奖赴美生活会多美好多自由,蓝图画了一副又一副,就是没办法说服她。
罗可茵还是犹豫着,好为难好矛盾,始终不肯下定决心说一声愿意。
奇怪,她对他明明百依百顺,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难沟通?她真像一头牛;温驯可爱,却有着惊人韧性的牛!
“我真的……要生气了。”他最后实在气不过,咬牙说。
但说的同时,他正深深埋在她的体内肆意冲撞。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更别说好好思考出一个回答了。老实说,她根本没办法思考——
“真不听话。知不知道这样让人很伤脑筋?”声声逼问都伴随着强烈的动作,即使是她,也快要承受不住。
但罗可茵依然咬紧下唇,嘶鸣强忍着即将溢出的呻吟,还是不肯应允。
纠缠到夜深,主修体育的罗可茵都累到睡着了,席承岳却还是没有睡意。他拥着她,凝望黑暗中的天花板,陷入深沉的思考中。
问什么就是说不动她呢?他愿意负担她,若她不想深造进修的话,就乖乖呆在家里也可以;在美国,他们会非常自由,没有家庭的束缚,没有父母、众人的期望与关心绑压在他们身上,那么完美的新生活,为什么可茵还犹豫?
是不是少了什么?
隔天,罗可茵肚子醒来之际,还混乱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是了,在学长家。这栋三层楼的独立花园洋房,外表虽然很低调,但实实在在是豪宅。每次来,这间上下加起来超过三百都常常平的大房子只有席承岳一个人,空荡荡得简直出声就有回音。
学长原来是在这么寂寞的环境。她环顾了一圈宽广儿整洁的房间,却觉得一点人气都没有。
想象她三个哥哥的房间,统统混乱到极致。以前母亲边收拾边唠叨,哥哥们彼此抬杠,偶尔斗胆顶嘴,她跟在后面帮忙捡东西放好,要是不小心捡到被丢出来的养眼杂志,立刻被狂吼不准看——
要是他们知道她已经跟学长……罗可茵完全不敢想象本来就热闹的家人会如何加倍“热情款待”席承岳。
想着想着,她还是微微笑了。她有着最棒、最呵护她的父母兄长。想当初四年前,送她到南部学校入学时,母亲哭得眼睛都肿了,快一个礼拜才消,至今还被引为笑谈。
父母兄长为她牵肠挂肚了这些年,如今她毕业,总算可以回到台北,回到温暖的家里;而哥哥们因为结婚、工作的关系,这几年陆续搬了出去,现在,轮到她可以好好陪陪爸妈了。
可是,学长就要出国……
笑意渐淡。
不能再多想。今天下午有个重要的面试,这学校的实习教师缺还是李宗睿他父亲硬是要引介的,强迫中奖,婉拒也无效,还是先过了这关再说吧。
整理好自己,下楼正准备离开是,一阵咖啡香气勾引她走向厨房。
这厨房跟豪宅的其它部分一样,有着最新最豪华的装潢——进口不锈钢冰箱的价钱跟一辆小房车差不多,中岛的台面是黑色大理石,光可鉴人,上头搁着两套骨瓷咖啡杯,杯盘边缘有着细细金边,杯中散发袅袅白烟,浓浓咖啡想不断传来。
“起来了?”席承岳不咖啡壶放回去,转身对她指了指杯子。“陪我喝杯咖啡,怎么样?”
她自然乖乖听话,在高脚吧台椅坐下。端起香浓的咖啡,小口啜饮着。滚烫的液体滑落,她的胃开始扭绞起来。
像席承岳这么仙风道骨的人,早餐才喝一杯咖啡就够了;可是罗可茵不行。她从小就活在“早餐要吃得像皇帝”,或者该说“三餐都要吃得像皇帝”的家训之下,黑咖啡怎么够?
“别这样拘束,我家没人。”他很轻松地说。早晨的他带点颓废慵懒,衣衫随便披着,敞开领口,结实胸膛若隐若现。
他真的好好看。不管何时何地,无论是怎样的打扮,总是这么挥洒自如、风度翩翩的样子;而他望着她的眼神永远带笑,眼尾微微的上扬弧度像是会勾人——
“学长,你不用上班吗?”她躲在氤氲的热气对面,小小声问。
“本来要陪人开庭,不过临时取消了。我有一整天可以陪你。”他微笑望着她说:“我正好想跟你谈谈去美国的事。”
听到这话,她的胃扭绞得更严重了。“可是我、我跟宗睿有约……”
席承岳微微皱眉。此刻,他并不想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也不想放她走。
“我昨天想了一晚,或者该说,我最近想了很多。”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动作无比优雅,语调更是温和。“你不想和我一起去美国,是不是因为觉得缺少一个承诺?”
承诺?罗可茵眨着眼,不是很了解他的话。
他伸手过来,握住罗可茵的手。
“可茵,我们结婚吧。”他紧盯着她的眼,缓缓地说:“先把手续办一办,那么你跟我出国就名正言顺,身份、签证、费用……也都统统不用烦恼饿了。我会负责一切。”
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在那一刻,他是真心真意的。
罗可茵的头昏了,整个世界像是在旋转,转得她头晕、想吐。
她妈妈是怎么说的?没喝惯咖啡的人,要是突然喝下很浓的咖啡,会醉,会晕咖啡。她现在是不是就正晕着咖啡?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不敢接,也没心情接;不过,现实像是被铃声唤醒,正排山倒海而来。
她跟李宗睿有约,要赶快出门;晚上要回家吃饭,妈妈应该会打来问她想吃什么菜,好趁早准备……
可是学长正好专注地看着她,让人好紧张!
“学长,不是这样,我不是以为……我是……”本来就不善言辞的罗可茵,这下子更是打结打得乱七八糟,思绪凌乱不堪,说出来的话也是。“我怎么能离开家人、朋友?还有我的教师甄试怎么办?我的英文不好,又不会开车……”
“英文跟开车都可以学。很简单的。”
体保生有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的,虽然罗可茵没那么夸张,但比起席承岳这种高材生,英文对她来说,真的一点也不简单。
他这种聪明人是不会了解她的恐惧的。
“喔,还有,我的肺有毛病,我家人不会让我去冰天雪地的哈佛,美国真的不适合我。” 她急着想出另一个理由。
“你肺不好?可是你明明是体育系。”
“我还有同学喝酒喝到痛风、有深长被诊断出僵直性脊椎炎,平常也是生龙活虎,但发作起来非常痛苦的。”
颠三倒四说了一串,席承岳听着听着,浓眉慢慢蹙起。
阳光充足的厨房里,闪亮的不锈钢厨具、流理台闪烁金属次序光,象杂志里刚装潢好的美丽厨房,可是,厨房里的两人脸色都不大轻松。
手机又响。罗可茵坐立不安。席承岳还是紧握着她的手,让她没办法接。
她的手心在冒冷汗,好象做了什么坏事当庭被诘问,连头都快抬不起来。
“这些听起来都象是推托的借口。”席承岳抓紧她反问:“可茵,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她哑口。果然是敏锐的律师人才,直指问题的核心。
罗可茵真的没有信心。她极怕成为他的负担,怕拖累他;偏偏又清楚自己能力不足,根本不是一块能与他这么优秀的人并肩翱翔的料。
不是不能赌赌看,但这赌注实在太大:赌输,她就什么都没有了,连最心爱的人都会失去。
这话,她不敢说出口。
但席承岳却从她不安的沉默中,读出了她幽徽的心思。
“你不想跟我走?”最后,他只淡淡地问了这一句。
罗可茵一听,酸意整个冲上鼻腔。不能的,不是这样……
愿意陪他去旅馆,愿意南北奔波只为了来看他一眼,愿意为他做很多事,但是面临如此巨大的抉择时,她却步了。
她毕竟不再是十六岁的自己,会义无反顾的随他天涯海角,毫不犹豫。
“学长,我等你,好不好?”她强忍着胃部传来的阵阵疼痛,好用力好用力地保证着:“我会等你,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回来——”
席承岳看着她,眼光不再温柔宠溺,而是带着一点不解,很多很多的生疏。
他仿佛又成了那个只能远远欣赏的帅气学长,全校女生心目中的偶像,带着距离感,在云端优雅度日。
不知不觉之中,手放开了。
“如果要分隔两地的话,不如分手。”他的语调平淡,毫无起伏。无情的话语象一把利刃,切开了她的心。
“为什么?我真的会——”
“反正要分开了,当朋友会比较好。我这一去,少说三年才会回来,说不定更久;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没人知道。”
“我等你,我会等。”真糟,鼻音都出来了。
席承岳静了片刻,没有答应,也没有感动得过来抱紧她。
他要的不只是这样。
年轻而炽热的心,被泼冷了。席承岳此生第一次的求婚,象是小石子投进大海里面,一下子就被卷走了,什么都没留下。
他受伤了,却骄傲得不愿露出任何痛苦情绪,把巨大的失望跟小石头一起丢入海底,死也不愿承认。
“如果有遇见更好的人,别被我绑住。”最后,席承岳只淡淡对着一脸泪痕的罗可茵说:“我会永远关心你。到美国玩的话,记得来找我。”桌上两杯咖啡慢慢变冷。香气褪淡之后,留下的,是嘴里苦涩的滋味,久久久久,都萦绕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