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话,唯独翻飞的思绪凌乱得像风起的落叶揭开尘封的回忆,掀起他在美国时的一些往事……
“妈,我回来了。”正在大学就读企管系的沈仲达一如往常的抱着书本归来,推开大门朝独坐客厅里的母亲喊。
沈母回过视线,带点勉强的笑容回道:“回来了,肚子饿了吗?我该准备晚餐了,今天管家请病假休息。”
他端详着身前的面容,“妈,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沈仲达看着母亲无奈牵强的脸庞问:“还是又有什么事情让你操心了?”
沈母深深的叹了口气,“还不是仲方,这孩子今天又跟你爸爸起了冲突。”
“仲方?怎么了,好端端的爸为什么又跟仲方有冲突?”
“你爸认为他课业表现太糟,下午狠狠的训斥了他一顿,你也知道你爸威严惯了,偏偏仲方脾气也冲,话才说没几句两父子就闹得水火不容,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去调解他们俩的紧张关系。”沈母忧心仲忡的答道。
闻言,沈仲达皱起眉,“仲方人呢?”
“关在房里一整个下午了。”
“妈,我上去看看他,你别担心。”他拍拍母亲的肩膀后转身上楼。
站在房门前,沈仲达用亲切的口吻唤着弟弟,“仲方,仲方——”
房里刻意的寂静无声,摆明不想回应。
不死心的他继续敲着门板,“仲方,是我,你开一下门好吗?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几分钟就好,可以吗?”
半晌,房里传来脚步声,落了锁的门响起机械声响,被推开的门半掩着,露出一张不友善的叛逆脸孔,“又有什么事?”
他释放出善意的笑容,“怎么了,跟老爸呕气了?”他伸出手想要拍拍弟弟的肩膀,“妈妈很担心你。”
每次看到这个备受父亲宠爱的大哥,沈仲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大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拥有一切肯定,偏偏他耗尽所有力气,拚了命的努力苦读却还是得不到父亲一点认同,同样是沈家的儿子、同样成绩拿A,他却觉得自己比路人还不如。
闪身躲开伸来的手,沈仲方恼怒的说:“你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吗?故意来看我这个样样不如你的废物?”
沈仲达神情一僵,“仲方,怎么这样说自己,你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要不我该怎么说?对,你就是聪明就是优秀,而我是笨蛋是蠢猪,你赢了,样样都赢了,我这辈子注定要活在你的阴影下,优秀的大哥,可不可以请你不要用这种虚假的关怀出现在我面前?你大可以乖乖去当你的好儿子,我唯一的请求就是拜托你饶了我,可以吗?”
沈仲达不禁拧眉,“仲方——”
“不要假惺惺,你很优秀,将来是沈家企业的接班人,而我什么都不是,就算再努力再用功,老爸还是永远认为我不如你,我已经尽力了,成绩也都是A,这样还不够吗?不够吗——”
“仲方,爸爸只是习惯用严厉的口吻来督促我们,他不是在否定你。”
“可是只要有你在,他就看不见我的努力,就只会否定我,滚开!我习惯了,我习惯这种该死的命运,你这个集所有优秀于一身的天之骄子请不要再来增添我的难堪,求你了!”
“砰!”沈仲方关上门,阻挡了所有的沟通。
门内的弟弟沮丧万分,门外的哥哥无力的垂下手。
英俊的脸庞上泛着苦笑。优秀?他优秀吗?如果他够优秀,应该要说服父亲接受他的梦想.如果他够优秀,应该走在自己的梦想之路上,而不日正在抉择的十字路口犹豫不前。
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阴影,然而面对父亲的期望,身为长子的他也不能不从,当孝顺与梦想处于拉锯战,他心里的挣扎,又有谁看见了?
过往的回忆渐渐飘远,一个手掌猛然打上沈仲达的背,“想什么这么出神?”好友之一唐修杰问。
沈仲达扯出一个笑容,“没有,一些琐碎的事情而已。”
另一好友小蔡搬完最后一箱东西后走来,“该搬的都搬完了,不该搬的,一样都没搬。”
唐修杰往一旁坐下,掏出香烟,“喏,要吗?”
向来不抽烟的沈仲达看了看,破天荒的伸出手抽出一根香烟,用生涩的方法点燃了香烟,吸啜着传闻中可以消愁解闷的味道。
“欸,阿达,好端端的干么搬出来?”小蔡问。
“我爸妈决定要回台湾定居了。”他对口中的味道皱起眉。
“你家这房子独栋独院,五代同堂都没问题,还怕没房间啊?”小蔡不以为然。
“他家老头严禁电影的东西,连一卷底片都不行,尤其严禁沈仲达碰。”
“不会吧!那他当初还愿意给你房子住?真怪。”小蔡一脸不解。
沈仲达苦笑,“房子钥匙是我决定回台湾时,我妈塞给我的。”
“拜托,都这么多年了,你爸还是不肯接受你弃商走电影的事实?”
“会接受就不是我父亲了。”霍然起身,“走吧!”沈仲达率先离开。
“咦,这是什么东西?”唐修杰弯下腰从草地上捡起一张泛黄的相纸。
直挺挺的木槿花丛前,开心咧嘴而笑的大男孩手上牵着一名小女孩,穿着沾有一行渍白色洋装的小女孩,用一种爱慕的神情仰头凝望身边的大男孩,吃着糖的小嘴圆鼓鼓的,煞是可爱。
“哇,相片里的人是谁?”小蔡问。
沈仲达抽了过来,用一种似曾相识的神情望着手里的相片。相片里的男孩是他,至于女孩……是谁?
“背后有写字。”下一秒,小蔡紧跟着抽了回去,朗声念着相片背后歪七扭八的文字,“新郎沈仲达,新娘高婕妤?”飙起的音调,毫不掩饰他的揶揄,“哈哈哈,我说阿达禅师,你什么时候成的家?嫂子怎么也不带出来给我们瞧瞧?”
沈仲达睐去一眼警告,“我不认识她!”
高婕妤?会是谁?
*
车形宛若豹身奔驰而来的黑色名贵房车在一家顶级会员制俱乐部前停下,衣着笔挺的Doorman快步上前打开车门——
穿着Salvatore Ferragamo新款凉鞋的雪白双足先行落地,须臾,神情孤傲美丽的年轻身影从车厢里探出,精致的脸孔带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高小姐,欢迎光临。”Doorman旋过身连忙利落的推开金色门把,有礼的迎入娇客。
俱乐部大厅里另一名服务人员迅速迎上前,一身光鲜的衣着,带着恭敬的口吻问候。“高小姐,您好。”
“我父亲他们都到了吗?”高婕妤轻声问。
还是青涩的年纪,本该是青春无拘的,然而豪门世家的争逐角力,让一个年轻女孩的稚嫩脸庞被迫多了世故,尽管她今年才念大四。
“是的,高董事长夫妇偕同宾客都已经在牡丹厅入席。马上领您过云。”思绪一转,往前跨了一小步,服务人员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人得以听见的音量补充,二分钟前容译少爷也刚到。”
细致的柳眉微微一挑,“一个人?”
“还有一位女伴。”
“谁?”
“生面孔。”
高婕妤毫不掩饰的冷哼了一记轻蔑,娇嫩欲滴的粉唇掀了掀,吐出幽兰般的话语,一知道了,去忙吧,我自己过去就好。”
“是。”服务人员马上止住步伐,身子呈现四十五度角的慎重恭送贵客。
手工精致的高跟鞋在明亮的进口瓷砖上敲击出悦耳的声响,直到声音隐没的前一秒,鞠躬的服务人员都没有坦身。
利落明快的步伐在静谧的廊道上即将遇上一分钟前抵达的身影,高婕妤一脸波澜不兴的继续昂首走着,倒是前方的两人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
“唷,我当是谁呢!这么嚣张跋扈的脚步声。”拥着女伴的轻佻男人语带嘲讽的瞪着逐渐走近的女子。
眸子淡淡一扫,高婕妤马上认出高家小霸王身旁的女伴正是最近在媒体上小有名气的女模特儿——专靠爬上床闯名号的小角色。
当下忍不住在心里叹服。一个绣花枕头配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高家草包,果然是彻头彻尾的绝配。
“容译,她是谁?”状似无骨的女模特儿矫揉造作的赖在高容译身旁,娇声问。
“我们高家的奇葩,老子外头生的野女儿,仗着有人宠便目中无人。”
“喔。”女模特儿听闻的同时,不免也狗仗人势的瞟高婕妤一眼。
步伐不减的经过两人身边,高婕妤略略停驻,给了对方一抹绝美的笑容,说;“他在说你呀,仗着有人宠便目中无人。”轻蔑的笑了笑。
闻言,女模特儿咽不了一逼口气的猛跺脚,“容译,她——”
“高婕妤,把你刚刚说的话给我吞回去!”高容译火大的瞪着这个从小就叫他生厌的异母妹妹。
“我说我的好二哥呀,我不过是把你方才说的话如数复诵一回,你气恼什么?”高婕妤甜甜一笑,“对了,学位买得怎么样了?听说你为了跟父亲争取集团子公司的经理职务,大费周章的央人帮你在海外买了个硕士学位,如何,还顺利吧?”言谈之间全然不掩饰她的轻蔑。
被妹妹抓住把柄,还在女伴面前被抖了出来,高容译顿时面子挂不住,气急败坏的想掩饰,“你胡说八道什么——”
高婕妤故作诧异,“我胡说?”嫣然一笑,“也对,以二哥你的智商根本不会想到这层面的利害关系,我看八成是你身边那些朋党给你出的馊主意,因为你真的不是那种人。”刻意的强调、意有所指的揶揄,她恶意的笑着。
“高婕妤,你不要以为你穿了一身名牌就会变成凤凰,外头生的终归是外头生的。”高容译恼羞成怒诋毁着高婕妤,因为他深知这是她心里的痛,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姣好的脸蛋文丝不动,高婕妤从容说道:“品牌只是一种精神形塑,跟骨子里尊贵与否无关,不过能把亚曼尼西装穿得如此狼狈,我说二哥呀,你绝对是古今第一人,所谓的名门贵胄也不过尔尔。”忽地又故作一惊,“哎呀,抱歉、抱歉,我忘了二哥不懂什么叫名门贵胄的,因为你懂得的辞汇向来严重少于你所认识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