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大云朝元兴十二年,国君萧凌云的年纪和翼亲王萧凌雪相差了十八岁,亦父亦兄。
萧凌雪原有一未婚妻,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大云女将穆越彤,可是两人成亲前一个月,她在与金国的战役中战死了,萧凌雪从此烙下了克妻之名,是以到了二十四岁还未娶妻。
一日,皇帝微服出巡到了江北,从江北巡抚那儿听闻芳州知府有位庶出女儿,容貌不俗却八字克夫,到了十九大龄还无人议亲,皇帝灵机一动,突发奇想,既然一个克妻,一个克夫,以毒攻毒的概念,说不定两个人都会无事,因此一回到京城就立刻下旨赐婚。
萧凌雪对这桩婚事当然是不满的,可君无戏言,再加上萧凌雪向来敬重皇上,自然不可能要皇上收回旨意,让皇上面上无光,所以他无奈的接受了赐婚的旨意,也如期迎娶秦肃儿入门为正妻。
秦肃儿的亲娘原本只是府里的一个粗使丫鬟,是后来怀了她才被抬为姨娘,而她虽然长得灵巧,却言行笨拙,完全不受秦老爷的宠爱,自小在府里一直备受欺凌冷待,养成了愤世嫉俗的性格,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便在王府颐指气使,举止十分跋扈,在外则是仗势欺人,口口声声自己是翼亲王妃,要旁人把眼睛放亮点,不只府里上下无人喜欢她,萧凌雪甚至从她过门后就没理过她,新婚之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两人至今都没圆房。
“那么,我为何会在这里?这里挺破烂的,怎么看也不像个王妃的住所。”
秦肃儿发现这个话题似乎很敏感,因为珊瑚很明显的僵了下。
“那是因为您……呃,您杀了荷花姑娘……”
秦肃儿难掩震惊地站了起来,两眼直直的瞪着珊瑚,珊瑚被她的反应吓得倒退了三步。
秦肃儿用力咽了口口水。“你说我……杀了、杀了一个姑娘?!”
她的职责是救人,杀人这两个字从来跟她沾不上边,乍然听到这两个字冠在自己身上,她无法置信。
“不、不是您亲自动手杀的……”见主子反应甚大,珊瑚连忙解释,“是您下令杖责的,谁知道荷花姑娘就这么死了。”
秦肃儿跌坐回床上。
所以她是叫唆杀人喽?
老天!原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怎么会如此心狠手辣?她无法想像自己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珊瑚觑着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又道:“其、其实也不能怪王妃您,是荷花姑娘故意一直激您生气,说什么她自小服侍王爷,是王爷的人,只有王爷能使唤她,只有王爷能打她,您不能打她,您一气之下就命婆子押住了她,杖责二十,哪知道她身子那么弱,板子一打完,她就吐血死了,当时您也吓得半死,直说您不是有意的,不知道她会死。”
是了,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不可能那么歹毒……秦肃儿闭眼深吸了口气,试图保持冷静。“所以王爷一怒之下就把我打发到这破落院子来了?”
珊瑚点了点头。“您气不过,一心求死,用头一直撞墙,出了好多血,差点就没气了,大夫来看过,也说您活不成了,可没两日,您却渐渐好转,连大夫也说不可思议,说您必有后福。”
秦萧儿苦笑,后福个鬼!她就是没福气才会来这里,救人救到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也不知道现代的自己怎么了,她的家人朋友一定都为她哭断肠了吧?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幸好那个翼亲王不待见她,她不必花心神应付他,这一点倒是好的,否则要她跟个陌生男人做夫妻,她肯定要想办法逃。
“我说,珊瑚,这里没有冰之类的东西吗?”她还是面对现实比较重要,她想吃冰,很想很想吃,不然一杯冰凉的果汁也行。
珊瑚看着不过片刻已恢复淡然的主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说了那么多以前的事,主子居然都不哭哭啼啼也不闹了?她真有些不适应,以前每每提到是怎么被王爷赶到这瑞草院的,主子总是又哭又闹。
“珊瑚……”秦肃儿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我在问你话,不要发呆好吗?”
珊瑚被忽然伸到眼前的手吓了一跳,她抖了一下,眼睛眨巴眨巴的。“王妃,别说冰了,咱们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秦肃儿一凛。“你这是什么意思?”
吃不上饭?这问题很严重。
“咱们瑞草院里要吃饭的有二十几口人,都是您的陪房,可您手里的银两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说着,珊瑚也是一脸愁容。
没吃过猪肉好歹也看过猪走路,秦肃儿想到电视剧或小说的剧情,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太太、小姐、丫鬟都是有薪水的,便问道:“我的月例呢?堂堂王妃,月例银子应该不少吧?”
珊瑚叹了口气。“打您从上房搬到这儿,月银就没送来过,润青去问过大总管,大总管只说王爷没交代,他不敢擅自作主,润青又不能直接去问王爷……”
“润青?”
“跟奴婢一样,是打小伺候您的大丫鬟。”
秦肃儿点点头,想来就是另一个也很常出入她房间的丫鬟了,那个丫鬟的脸长了些,举止较为稳重。
“那么我的嫁妆呢?”她嫁给亲王,肯定是十里红妆才对吧?
见主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珊瑚又叹了口气,幽幽地道:“王府送了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全让太太扣下来了,您只带了十二抬的嫁妆过来,除了些不值钱的便宜玉器和几套头面,最值钱的便是一万两现银,可已经给您花得七七八八了,余不到五十两银子。”
听珊瑚说下去,秦肃儿这才知道原主来到京城之后,眼界大开,什么漂亮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都想买,为了不让下人看不起,她打赏下人出手阔绰,为了交际应酬,也常大手笔宴请京中的官太太、官小姐,怕那些权贵之家的女眷不让她参与聚会,又狠砸大钱添购更高档的衣服和首饰,送礼也不手软,因此才嫁来京城短短三个月,已快把私房撒光了。
秦肃儿蹙起眉头又问道:“好歹咱们也住在王府里,难道王府就不供餐吗?”
“供餐?”珊瑚想了想。“您是说膳食吗?”
秦肃儿连忙点头。“对,就是膳食!”
珊瑚愁眉苦脸的说道:“打从来了这里,膳食总是过了饭点才能去取,端回来的都是剩菜冷饭,菜色不好,分量也不足,还时常都是馊坏的,大伙儿都吃不饱,问了大厨房的掌事嬷嬷,她说王爷没说要准备瑞草院的膳食,是她心善,才让我们去取饭菜。”
秦肃儿心里明白了,这是打落水狗就是了,因为她被一家之主那什么王爷的驱逐到这里来,府里的下人也不把她这个王妃当回事了。
她话锋一转,问道:“你还没跟我说,这里有没有冰?”
“啊?”珊瑚有些懵。“冰吗?您说冰吗?自然是有的,您初嫁来王府时,每日都有消暑果子十盒、冰十缸,可是搬到这处院子之后,大总管不会把东西发到咱们这里来,咱们也买不起……”
她真不懂主子在想什么,她已经说大家都吃不饱了,主子还在心心念念着冰……
“那好,你去把我的头面取来。”
珊瑚吓了一跳。“您不会是要当了您的头面吧?”
秦肃儿一脸坚定。“我是要当了我的头面不错。”
“千万不可啊!”珊瑚吓得不轻。“您是堂堂王妃,怎么可以去当东西?再说了,您只有几套头面,当了您以后要戴什么?”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顾上眼前比较要紧,你快去取来,这是命令!”秦肃儿不自觉用前世在对实习医师说话的语气。
珊瑚缩了下肩膀,主子的口气很是强硬,这是她之前从未在主子身上看到的。
她乖乖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捧着妆匣,身旁也多了一个救兵。
秦肃儿看着珊瑚手里捧着的妆匣。“拿过来。”
珊瑚连忙把妆匣塞到润青手里,像是什么烫手山芋似的。
润青叹了口气,捧着妆匣走到秦肃儿面前,定定地瞅着她。“王妃要当了这些头面,可是考虑清楚了?”
秦肃儿看她似乎比较不怕自己,应该比较好沟通,倒也心平气和地道:“已经考虑清楚了。”
润青的眸光清澈如水。“恕奴婢多嘴说一句,若当了这些头面,您再像过去那样挥霍,可就再也没有第二个妆匣可以当了。”
秦肃儿知道这个丫鬟是为了自己好,是个忠心的好丫鬟,于是轻声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
一百二十个心?润青没有追问那是什么说法,只是又叹了口气道:“那好吧,奴婢去想想法子,看看能否托人拿出去典当……”
“不必了,我要自己出去。”
她要看看这里的一切,她要找找出路,否则典当的银子若花用完了,诚如润青说的,没有第二个妆匣可以当了,到时他们岂不都要喝西北风了?
“您要出府?”润青、珊瑚都是一脸错愕的看着语出惊人的主子。
“有什么不对吗?”秦肃儿一笑置之。“难道有规定我不能出府?”
两人同时摇摇头,异口同声回道:“没有。”
不过她们实在想不透,自从来到瑞草院就以泪洗面、口口声声不想活了的主子,怎么有这么大的转变?难道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真的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