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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嫁不是简单活(上) 第四章 王爷来碗桂圆粥(2)

  谈瑞秋将调羹摆好,正想着怎么开口,外头突地响起苏嬷嬷的声音,“娘娘,宫中内侍来了!”

  话到嘴边,谈瑞秋只好暂时咽下,起身对着秦文略道:“我去瞧瞧。”

  秦文略不语,待她离开后,目光定定地注视那盅桂圆粥,思绪飘得极远,远到他神智都快要恍惚起来。

  应该是梦。嬷嬷说,他只是作了一场梦,他也认为那一切不过是场黄粱梦,可是此刻他却尝到了梦中的味道……梦境怎会有味道?但如果连味道都不会有,他又怎会为了一场梦而心痛得无以复加?

  在那遥远的梦中,有他的妻子和孩子,是芸娘的转世,以掌心的红痣为凭借,他与她再次相遇相守,只可惜梦太短,幸福转眼消逝,清醒之后,只有延续的痛苦,失去芸娘的现实。

  如果那不是梦,又会是什么?

  他怎么也想不通,愈是深思愈是混乱,混乱到他快要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真实,哪边才是梦……

  “王爷,皇上差礼部尚书和宗人府送来了娘娘的金册和龟钮。”徐贲进房难掩兴奋的嚷嚷,打断了他的思绪。

  秦文略眉头皱起,恼他扰了清静,却又疑惑皇上为何要大费周章地送来金册和龟钮。

  从他清醒以来,他便知道他多了位冲喜正妃,但他懒得细想皇上安排的用意,如今这场戏到底是要作给谁看?就算是册封,也该是等他伤愈,压根没必要急于一时。

  抬眼,瞧见徐贲将铜质髹金的金册摆在柜上,而她端着碗药进房,垂敛的长睫掩去她的眸光,他读不出她的思绪,也懒得睬她的想法。

  徐贲见他神色淡漠,挠了挠鼻子,想起苏嬷嬷的吩咐,多让两人单独相处,于是祝贺过谈瑞秋后便退出房门外。

  谈瑞秋走到秦文略跟前坐下,将药碗递了上去。“王爷,该喝药了。”她想不通皇上在这当头正式册封王妃的用意,但这消息一出,文嬷嬷必然会想尽办法在今晚之前就将她送回谈府,她却是半点应对之策皆无。

  “不喝。”

  谈瑞秋楞了下,眉头皱起。“不喝药身子怎会好?”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时阴时晴,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人哄不成,她也有自个儿的事要烦好不好。

  “我好与不好,又与你何干?”

  尖锐的回答犹如一把火,瞬间烧上谈瑞秋的脑门。“是不关我的事,但就算是你,也没有资格糟蹋自己。”

  这世上那么多人挣着想活,岂容他这般奢侈地挥霍生命!他不想活,可她很想活,哪怕这里没有她的老公和孩子,但她还是必须努力地战到最后一刻,因为她不想莫名其妙地任由人操控生死。

  “你在说什么?”秦文略微眯起眼,眸色危险而冷厉。

  “你不想活,可这府里多少人得仰赖着你而活?失去所爱,你的痛我能体会,但不是失去所爱就非得要死要活地闹!”她豁出去了,一反平日的温驯顺从,硬生生地与他杠上。

  “给本王住口!”秦文略脸色铁青地吼道。

  “偏不!你上过战场,无常随行,一个不经心便是阴阳两隔,有多少将士再回不了京,而你撑着一口气回来,如今还奇迹般的睡醒,这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老天赏赐,你凭什么还一心求死?!有多少人想活却活不了,你不过失去所爱有什么好消沉的,再爱一个不就好了!”就算无法再爱,也要拚着一口气活下去。

  “大胆!本王要你住口了你还说!”

  “你至少也要想想,你这般消沉颓丧,爱你的人心有多痛,你要让芸娘连走也不安心吗?”

  “住口!”想也没想的,秦文略抓起花架上的玉瓷杯就朝她砸去。

  啪的一声,那就砸在她的额上,她一个震惊,随即感觉一股热液从额间淌下,猩红的血半遮过她的视线。

  秦文略楞了下,没想到真会砸中她,想起身看她的伤势,但一思及她的放肆,他的手紧扣在床缘不动。

  “你如果不想活,就让我活吧,我很想活。”谈瑞秋哼了声,脚步踉跄,缓缓地朝外走去。

  “小姐……小姐!”门一开,玉露被吓得尖叫。

  “小声点,带我回房上药,别惊动其他人。”谈瑞秋淡声道。

  对秦文略,她很失望,但是她不得不说他砸得好,这么一来,回谈府的事就必须暂缓,而且她有段时日可以不用再见秦文略那个混蛋,真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尽避谈瑞秋无心让苏嬷嬷担心,但她临时回了屏香苑,差人通知胡娘子过去照料,苏嬷嬷自然感觉有异,上门一趟,瞧见她的伤后,满脸愧疚,还是她劝了许久,才把苏嬷嬷给哄了回去。

  而文嬷嬷一瞧见她额上的伤脸色都变了,当然,不是因为担心她,而是因为计划生变,还得想法子差人回谈府禀报一声。

  一切都在谈瑞秋的预料之中,虽说是无心插柳,但能硬生出一段喘息的时间,又有何不可?她乐得在屏香苑养伤,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催她,真是进王府后最为惬意的一段时光。

  可惜,幸福总是短暂的。

  不到十天,王府的当家主子亲自造访了。

  “小姐,动作快!”文嬷嬷一听到消息便亲自进房帮她打理。

  “嬷嬷,没人额上受伤还上粉的,就照例戴面纱好了。”一见文嬷嬷拿了一盒脂粉过来,谈瑞秋吓得赶忙阻止。

  先前苏嬷嬷来时她都是戴面纱,没必要因为秦文略来就特地要她扮艺妓吧。

  “可是……”

  “小姐好了没,王爷已经走上廊了。”王嬷嬷冲进房里,打断了文嬷嬷未竟的话。

  事已至此,文嬷嬷只能吩咐玉露赶紧替谈瑞秋稍作打理再戴上面纱,回头又问了丫鬟茶点等等是否备妥。

  就在玉露替谈瑞秋编了双辫戴上面纱同时,秦文略适巧在徐贲的搀扶下进房,后头还跟着胡娘子、苏嬷嬷和几个小丫鬟,看起来阵仗倒也挺盛大的。

  谈瑞秋本想要起身迎接,但苏嬷嬷已经早一步将她按下,让她坐在床上,看着徐贲拐了张椅子,让秦文略坐在床头的位置。

  她暗暗打量着他,见他脸色苍白了点,气息有点乱,甚至还有点喘。真是为难他了,虽说从主屋到屏香苑,说远也不远,不过是绕过一座园子,过了两道门,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应该算是体力负荷的极限了。

  不过,她并不同情他,因为她并没有邀请或请求他过来。

  “其他人都退下。”才刚坐下,秦文略便粗哑地道。

  文嬷嬷闻言,堆着笑脸上前。“这怎么好呢?王爷与娘娘身上皆有伤,没个人在旁伺候着,要是有了闪失……”文嬷嬷话到最后,在秦文略冷鸷的目光瞪视下,自动化为无声,一股寒意从背脊爬起,教她脸皮子抖了两下,不敢再往下说。

  “王爷想跟娘娘说些体己话,这么多人都凑在里头成何体统?”苏嬷嬷扬着笑意,却十分强硬地将房里所有下人都给请出房外。

  谈瑞秋玩着发辫垂着眼,他这会前来该不会是打算向她正式道歉的吧。在谈家,谈老爷也曾在暴怒下打过太太和姨娘,但哪里需要老爷开口道歉,他是谈府的天啊,有听过老天会跟人道歉的吗?

  谈瑞秋不自觉地掀唇冷哼,压根不在乎他抱伤前来所为哪桩,只是……他坐在那儿不吭一声,就这样盯着她瞧,很有趣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快要沉不住气时,才听他哑声道:“你没有为我准备桂圆粥。”

  谈瑞秋顿了下,超有冲动想把枕头甩到他脸上。太多国骂说不出口,她努力地憋在心里,暗暗问候他。

  真去他的,难不成她成了他的老妈子,还负责替他煮吃食不成?

  “王爷想吃什么,吩咐厨房便是。”厨房里布置的人手,照日夜轮值算起来,约莫有三十来个,绝对够堵他那张嘴。

  “太甜。”

  谈瑞秋眼角抽了下。“那就教他们糖放少一点。”

  “味道不对。”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吸了口气,匀了怒气之后,才开口,“王爷今日前来想说的就是这些?”去他的味道不对!煮法都一样,添加的食材不变,不都一样!

  她知道了,他今日特地上门是来找碴的,既是如此,她还干么跟他客气,何必在他面前扮柔顺。

  “是。”秦文略淡淡地看她一眼。

  这一句是恁地简短有力,犹如一把利刃,瞬间削断了谈瑞秋的理智线,于是她在被子底下狠狠地朝他比出中指。

  她知道身为淑女不应该这么做,但人在被逼迫到某种程度,在生死恐惧与茫然未来的夹缝中求生存太久,真的会教人性情大变。

  秦文略当然没瞧见她被子底下的动作,眸色不变地注视着她,总觉得她看似温柔的水眸似乎正漾着火花,而她的额头还缠着布巾,看不出口子收得如何。

  有点扛不住他的目光打量,谈瑞秋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既然王爷想问的是这些,也已经问完了,我也回答完了,王爷也该早点回去歇息,往后没什么事,差苏嬷嬷通报一声便成,不需要亲自前来,要是折腾了金贵身子,我可赔不起。”

  秦文略见她水眸里像是燃着火焰,不禁勾斜了唇角。“倒是挺精神的,不像嬷嬷说的病恹恹。”

  谈瑞秋顿了下,这才明白原来是苏嬷嬷从中牵线。一开始她就觉得苏嬷嬷老是有意无意地凑合她和秦文略,还故意说出秦文略的过往赚她同情,没想到她都被秦文略打伤了,苏嬷嬷还是没放弃……是真的很期待她哪日死在秦文略手中不成。

  “我已经好多了,王爷不需要挂心,早点回去歇息。”去去去,少烦人了,少见他,她就觉得清静多了。

  她是多难得拥有如此奢侈的平静生活,就不能多给她几日,当是给她的赔偿?

  “我很抱歉。”

  谈瑞秋呆了下,傻楞的抬眼,嗯……她是不是听错了?

  “我无意伤你,那日实在是被你的话给激得失去理智。”他顿了下,像是在斟酌用字。

  “但不管怎样,我伤了你就是不对,今儿个来,任你怎么动手都成,算是一报还一报,我绝不还手。”

  “……我可以拿武器吗?”她绝不会用手打,搞得他疼她也疼。

  秦文略像是被她不按牌理出牌的话给怔住,一会低低笑开。“成,你想要拿什么武器?”

  这下子换谈瑞秋怔住,因为这是她头一次见到他笑,而他的笑仿佛是春日煦阳,融化了那千年冰雪,脸上线条柔和,不再长满了刺,褪去了杀伐气息,宛如破云而出的静月,径自辉煌。

  像是察觉她的注视,秦文略敛去了笑。

  谈瑞秋不禁暗骂他太小气,竟连笑容都不分享,撇了撇嘴道:“说笑的,王爷有伤在身,我可不希望王爷伤上加伤,皇上要是怪罪下来,十个谈家都不够赔。”

  “你不肯动手,这笔帐该怎么算?”

  当与她是亲兄弟得明算帐不成?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她一副奸商嘴脸地道:“不如这样吧,王爷把自己押给我。”

  “什么意思?”

  “王爷不想活,可我偏要王爷活,所以王爷先把命押给我,除非我死,否则墨就不准死。”她这个人向来是大人大量,不会真的与他一般见识,况且他是真的知错认错,她要是不接受他的道歉和赔偿,可就显得她小鼻子小眼睛了。

  秦文略微眯起眼,一会掀唇笑得自嘲。“又是谁跟你说我不想活?”

  “好吧,也许不是不想活,但总是万念俱灰吧。”也许他不是真的厌世,但他是真的懒得活。“可是我必须奉劝王爷一句话,想活的人很多,却不见得活得下来,能活的人,怎能不努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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