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日远不戴眼镜的时候,眼睛中的锐利总是无所遁形,或许,这就是他上班的时候总要戴上眼镜的原因,因为可以遮住一些膨胀的野心和欲望。
“同感。”淡淡地抛出一个字,黎日远在杨扬面前坐定。
“既然达到共识了,那我们无话可说!”杨扬摊手,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等等……”黎日远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给脸部蒙上了一层阴影,贸然看过去,居然有一丝的脆弱。
“我们是无话可说,但是我只想问清楚夏深深的情况……”
“呵呵呵……”像是听到什么搞笑的故事般,杨扬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夏深深?黎日远,你还记得夏深深吗?”
黎日远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杨扬,明净的眸子中居然流窜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悲伤。
呸!悲伤?
惕扬眨眼,心中自嘲一笑,黎日远会悲伤?算了吧!那还不如相信可爱的夏深深会活下来!
想起他一直照顾长大但却浑身是伤的宝贝,杨扬心里的火就一阵一阵地往上窜。
喝了一口水,扬扬平息了心中的火气,才淡淡地开口,但是声音已经是十足的冷然,“我答应了深深,永远不告诉你,所以……”杨扬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资料夹,丢在黎日远面前,嘲讽一笑。“想知道你自己看。”
黎日远接过资料夹,迅速看了几页,过了好一会,他停止动作,修长的手指捏着那薄薄的纸张。“上面说她还有百分之八十的治愈机会……”
“嘿……”杨扬冷笑一声,但是声音却柔了下来,心想:算你小子聪明,还知道关心她的死活,随便翻了几下,居然还看到了重点!
心中这么想着,脸上却是十足的冰冷,挑高一眉,扬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请看看那确诊的时间,对,就是一个月前,一个月前,她眼睛还没瞎掉,当然还有百分之八十……”
尽管已经从谢安秀那里知道夏深深已经看不见的事实,但是心里总是有点侥幸;心想或许只是谢安秀在撒谎而已,但听杨扬这么一说,却是再也没有侥幸的机会。
夏深深看不见了,真的看不见了……
手指隐隐地用力,骨节捏得发白,黎日远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那么,现在的她呢?如果现在动手术的话……”
这个时候,杨扬好像那冷血的医生杀手一般,吹了口气,笑得轻柔,也很幸灾乐祸。
“最多百分之五十,不过也说不准……”说着,好像想起什么似地,杨扬突然神秘兮兮地说:“你说,明明我这么疼深深,为什么不劝深深做手术呢?”
“为什么?”黎日远隐约知道为什么了,但是口中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执意想要一个答案。
“呵呵……”杨扬附身过来压低声音,吐出的字却是冰冷刺骨,“因为,我不想让她再活下去!”
“活着一天,对她来说,就是多爱你一天。而我,已经不想她再受苦受累了!”
耳边依然回荡着杨扬最后的话,黎日远走出医院。
是吗?对于杨扬来说,夏深深爱他是一种本能,她爱他,很爱他,所以忘了爱她自己,才会受苦受累,过得不幸福。
黎日远突然感到惶恐,既然杨扬都这么想了,那么夏深深呢?她刻意不去治疗,宁愿看不见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宁愿一个人孤独地死去,也要离开他,是不是代表她也觉得失望了,觉得爱他是一种受累?
谢安秀最后阴冷的一句话顿时回到了黎日远心头——
“黎日远,你注意到了吗?她不再叫你黎,而是叫你黎大哥!”
不但叫作为丈夫的他“黎”,只是因为她退到了朋友的距离、妹妹的位置。
黎大哥……所以才是黎大哥……
心开始钝钝地疼,黎日远突然想起偶然看到的一句话!!
有些人,就像是一种慢性毒药一般,慢慢地渗透你的心窝,但是你却不自知,直到很多年后,毒性发作,心开始疼,人开始咳血,开始步向沉沦和死亡。
而他黎日远,不知不觉已经中了一种叫夏深深的毒。
七年的相处,她让他习惯她,好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以为只要守住心不爱她,就可以不在平地在最后完全地抽身;直到真正失去的时候,毒性发作了,他的心开始隐隐作疼,开始变得害怕,变得恐慌。
当毒性逐渐加强,他已经沉沦了,但是他却还不知觉,依然选择了逃避。
黎日远,承认你爱上了夏深深,早早就已经爱上了夏深深,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吗?
头上的伤口还是隐隐作疼,面前的东西也逐渐地模糊看不清楚,最后,在路人的惊呼中,黎日远晕倒在马路边。
相较于失魂落魄的黎日远,夏深深也过得并不好,毕竟,这世间谁有足够的勇气能直接面对死亡而不感到恐惧?
每天早上起来,几乎是意识清醒的一瞬间,脑海里就是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死去的事实,那需要多少的力量去承认这个事实,并接受这个事实?
夏深深不是没想过悄悄地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对于她来说,生命已经是如此容易放弃的东西,就如同夏氏财团一般。
她住在海边,每天都能踏进那渺茫深邃的大海,只要心一狠不再回头,她就可以得到解脱、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了。
事实上,她也确实踏进海里去了。
可是,在最后一杪,她被一个逃家的女孩抓住了……
女孩名叫郝玛,虽然她对自己的故事半点也不肯透露,却执意要留在夏深深的身边照顾她。
郝玛开朗又热情,像是一道炽热的阳光,照进夏深深阴暗枯萎的心灵。
受到这年轻女孩的鼓励,所以夏深深决定不轻易放弃生命,和她的新朋友一起珍惜最后的时间。
“深深……”晚餐桌上,前来探视的杨扬忍不住开口了。
夏深深停下喝汤的动作,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是基本的生活她还是能自理的。
“怎么了?杨扬,今天有心事吗?”她能感觉到杨扬的欲言又止。
“没有……”杨扬摇摇头,吞下几口饭后,看了一眼在厨房盛饭的郝玛,才开口说道:“深深,你现在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真的不考虑动手术吗?”
“谢谢了,杨扬。”夏深深摇头,缓缓地吐出拒绝,“不,我不想动手术。我讨厌医院的味道,我讨厌死亡的气息,我更害怕我会死在手术台上,虽然死亡离我是那么的近,但我却胆怯地不想再近一步……”
顿了顿,夏深深又开口道:“或许,我最害怕的是我还有百分之五十的生存机会,杨扬,你说的对,喜欢一个人,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一种习惯了,可是,我也答应你了,要善待自己,我想要快乐地活着……我在想,如果手术不成功,大不了是一死,但是如果成功了,我活下来会怎么办?我会重新看见,我会看见他,看见他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虽然我告诉自己不要嫉妒,要给他幸福……但是我害怕自己做的没有说的好,我害怕自己会把同样的错误,把他抢过来……不择手段!”
“深深……”杨扬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对面执着的女孩,突然叹息一声,“深深,不用害怕,你就是你自己,你永远是最好的!”
“咦……深深姊,你怎么了?好像不开心的样子?”郝玛盛饭回来,看见夏深深一脸的悲戚,忍不住把怀疑的目光扫向一旁的杨扬。
“别看我,我……我吃饭!”杨扬心虚地躲开郝玛探析的目光,埋头吃饭。
“深深姊?”郝玛心中隐隐担忧。
“没什么……”夏深深摇头,温柔浅笑,“只是这碗汤有点冷了,小马儿,帮我玺新弄一豌好吗?”
郝玛不疑有他,很乐意地接过碗,去厨房添热汤了。
“那丫头……”一开始,杨扬对夏深深捡来的女孩始终存有戒心,但看她对待夏深深的方式,就像是母鸡捍卫小鸡似地,也就放心了。
“小马儿怎么了?”
“没什么……我担心那丫头照顾不了你,我看还是再找一个人吧!再说,婆婆也走了!”杨扬随即转开了话题。
夏深深想了想,这才点头道:“我其实早有这个想法,只是小马儿刚搬来,所以一直耽搁了,这样吧,你帮我找个你能放心的看护,这样好吧?”
“嗯,好!”杨扬一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