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筱月拿着热水壶,想假装没看见他,快步走向茶水间,这个视若无睹的举动对她而言还有点难度,纵使知道他是个理当被杀千刀的坏男人,毕竟他是她第一个用尽全心全意付出的男人,要在短时间内把他赶出心里真的很不容易。
“对不起。”伊劲涯在她经过他身边时,开门见山表明来意,“不管你相不相信,这阵子发生的种种,其实都是我故意的。”
杜筱月脚步有些迟疑,不太明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他是说他很抱歉,希望她能看在他是故意的份上原谅他?是他说错还是她听错?
“你同事跟我说你弟受伤的事,我就立刻赶过来了。”事实上他刚刚还特地绕去柜台缴清所有医药费,还向院方要求了特别看护,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他并不是来邀功的。
坦白说,乍见到伊劲涯,杜筱月是百感交集的,倘若他是前几天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会飞扑到他怀中倾诉她所有辛苦委屈,可是那天在牛排馆他那张自以为多情的嘴脸深刻烙印在她脑中,她想忘都忘不了。
“用不着你可怜我,你有空来寻我开心,还不如回家陪陪老婆、小孩,弥补自己犯的过错。替自己积点德。”
“我没有结过婚,我……”
“是今天还没结过婚吗?”杜筱月不明白他怎么有本事装得一脸无辜,难道他连基本的羞耻心都没有了吗?她真的很心痛,就算分手,她也不希望后悔爱上过他,他为何偏偏还要跑来面前,不个停洗刷他过去在她心里留下的美好印象呢?
伊劲涯早就有心理准备会看到她鄙夷的表情,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不过那天在靶场和温想薰谈过之后,他心里又重燃起一丝希望,不用杜筱月太迁就他的复杂背景,他也不用把她装在口袋里才能保护她,如果他的工作性质简单一些,他绝对有能力兼顾安全感和自由,让她无忧无虑的每一天。
经过这段日子的分开,他才发现他低估了杜筱月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也太高估了他失去杜筱月的承受力,他不敢保证杜筱月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但他会尽他所能给她的一切幸福。
既然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那么与其将来后悔没做,倒不如做了再后悔,他不想若干年之后,他白发苍苍坐在摇椅上,只能凭空想像要是当初没有放弃杜筱月,他们会过着怎样幸福的日子。
他伊劲涯向来拼劲十足,在感情上不该是畏首畏尾、犹豫不决的,杜筱月可以勇敢的爱上他,他怎么因为一时胆小而辜负杜筱月对他不顾一切的爱,亲手毁掉可能的快乐美满?
伊劲涯才正想好好解释他之前因为太害怕她受伤,所以才做了愚蠢决定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瞄到旁边楼梯一个小小身影摇摇晃晃,眼看那圆滚滚的小人儿就要承倒栽葱的姿势滚下楼,伊劲涯的心脏差点停止。
“聿妲嫣,你给我站好不准动!”一个箭步冲上前,正好来得及一把捞住就要跌下楼的聿妲嫣,惊险的一幕让杜筱月也吓傻了眼。
伊劲涯紧紧的将聿妲嫣抱在怀里,对他而言轻而易举的抢救行动,却让他吓出一身冷汗,他不敢想像要是聿妲嫣在他眼前出了意外,他怎么对的起东冥和朵朵。
“聿妲嫣,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很危险?”
“不知道。”聿妲嫣一脸无辜很老实的回答,她只是肚子很饿,走路有点不稳而已,她只要肚子一饿身体就会没力气,刚才有什么危险吗?
伊劲涯懒得和她争论,这种事怪孩子没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妈妈呢?”
“妈妈去餐厅买吃的东西,我想去跟妈妈说,我突然改变主意不想吃汉堡了。”
“那你不会打手机给她吗?”
“妈妈刚才下楼又没有带包包。”
聿妲嫣一副你是笨蛋的表情,险些把伊劲涯给气炸,不过显然聿妲嫣并不把他的怒火放在眼里,应该说天真的她根本没发现伊劲涯差点被她吓死,她圆圆的大眼睛不经意瞄到一旁的杜筱月,拥有超强记忆力的她立刻想起这个爱哭的阿姨,她反射性的露出惊慌的表情。
“惨了,穿帮了!”
“什么惨了?”伊劲涯还不明所以,一个小女娃在担心什么事情穿帮?
“涯涯叔叔你真的很笨耶,你忘了你刚才叫我聿妲嫣吗?”
“你是叫做聿妲嫣没错呀!”这个问题宝宝到底又有什么问题?
“我应该叫做伊妲嫣才对啦!”聿妲嫣拼命和他使眼色,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认真说道:“姓名这种东西我上次才研究过,本来我好想和熠熙哥哥一起姓炎,但是熠暖姐姐说什么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算跟熠熙哥哥结婚冠夫姓,也是叫做炎聿妲嫣。”
聿妲嫣人小鬼大的说话方式让伊劲涯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第一个直觉就是把聿妲嫣抱到杜筱月面前。
“你刚刚听到了,她叫聿妲嫣,她不是我的女儿。”
杜筱月又再次见识到聿妲嫣臭奶呆却有条有理的说话方式,不觉也听傻了眼,看到伊劲涯仿佛找到什么破案证据般欣喜若狂的模样,她仍有些质疑。
“那又怎样?她也有可能只是从母姓,更何况她刚才还强调她叫做伊妲嫣才对。”
杜筱月明显的防备令伊劲涯不知该大感欣慰,还是该大喊冤枉?这代表他的计划很成功,也意味着他可能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你听我说,我是因为某些原因,才会决定和你分开,但是我的出发点是为了要保护你,我从来不曾这么在意过一个女人,我承认我的判断力有点失常,所做的决定很愚蠢,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解释,我保证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解释?你先是告诫我不要轻易爱上你,然后又忽然主动靠近我,接着又莫名其妙的把我推开,你以为地球真的绕着你一个人转吗?你知不知道我这阵子有多难受?”杜筱月说着,不由得红了眼眶,还倔强的扬起小脸想阻止眼泪流下。
“这个阿姨为什么这么爱哭哭?”聿妲嫣偷偷靠在伊劲涯耳边问,却一字不漏的传进杜筱月耳里。
“妹妹,你误会我了,阿姨以前很勇敢的,是你爸爸害我变得这么脆弱……呜……之前发生好多事,我可以忍着不哭,就算很想、很想哭,还是有办法说服自己哭不能解决问题,可、可是……这几天我觉得我好委屈,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弟又在这时候出事,我真的很怀疑我是不是被下降头,还是受到什么诅咒,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倒楣。”
杜筱月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这几天她身心俱疲,越是难过的不知如何是好,就越是想念伊劲涯温暖有力的臂膀,以及他潇洒无谓好似天塌下来也无妨的笑容,可是越想念伊劲涯,她就越唾弃自己很没用,被一个垃圾当垃圾一脚踢开,还对人家念念不忘。
伊劲涯看着她流泪的脸庞,很懊悔他冲动所下的决定,和逼她死心的极端手段,他有反省他之前太过驼鸟心态,没有亲眼看见她哭泣,就能减低他心里的难受自责,现在想来即使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她着想,他的方式也太自私偏激。
“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为何还要这么坦率承认做错事?反正你都说你是故意的,大可以将错就错,继续抹煞我心里对你剩余的期待。”
“我不是想让我一切行为合理化所以找借口开脱,我不能说我的所作所为合情合理,但是我真的情有可原,有些事我没告诉你,并非是不相信你、故意欺骗你,只是其中复杂的程度超乎你想像,我才会……”
“你还说你不是找借口,你什么都没告诉我,你怎么可以替我的反应预设立场,说不定我根本不觉得复杂,我的适应能力也有可能超乎你的想像。”她很生气,这个男人让她习惯依顿他、需要他,却不准她被需要、被依赖,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要互相需要、互相依赖吗?
杜筱月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伊劲涯感觉他很惭愧,枉费他自调情场圣手,居然连没有恋爱经验的小女人还不如,她说的话很有道理,就算他再身爱她,毕竟他不是她,他没有权力替她评论好坏,或者替她决定她想要的生活。
“给我个机会证明我对你的心意从头到尾都没变好吗?”他知道现在多说无益,只能用实际行动慢慢洗刷他前阵子刻意营造的薄情郎形象。
杜筱月犹豫的望着他,不确定她还有没有心力承受他忽冷忽热的对待,聿妲嫣也在望着伊劲涯,骨碌碌的大眼睛里转动着疑惑,拼命忍耐的除了饥肠辕辕的小肚子,还有快要忍不住的为什么。
“我受不了了,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聿妲嫣冷不防在伊劲涯的耳边尖叫,引来他一记想杀人的目光,这小鬼不识相破坏气氛就算了,居然还想震破他耳膜?
“聿妲嫣,你到底为什么有这么多为什么?”
“为什么你叫我骗这个阿姨说我是你女儿,又要拼命要她相信我不是你女儿?现在到底还要不要骗阿姨说我是你女儿?”大人真的很奇怪,做那么多让人搞不懂的事,才会害她有这么多为什么,她知道他们被她问得很烦,她问得也很累,难道他们都不知道被问题困扰着是很不舒服的事情吗?
伊劲涯原本不耐的表情忽然变得柔和,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聿妲嫣问他为什么,这次聿妲嫣挑对了时机问对了问题,正好可以替他洗清他自讨苦吃的冤屈。
杜筱月也震慑住了,原来伊劲涯是说真的,他是故意骗她的,这个小女生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
“你现在相信我了吧?我们可以聊聊好吗?”伊劲涯打算把握机会趁胜追击。
杜筱月犹豫的咬着下唇,她好不容易才肯认真逼自己放弃,始作俑者又化身程咬金要她半途而废,她心情就像在洗三温暖一样,脑袋也乱成一团。
“再说吧!我现在想要先冷静一下。”
“我不是想逼你,我可以尊重你不接受我的解释,但我希望你有什么问题都先听过我的解释再做决定,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好吗?”他愿意承担他自作孽的结果,用心努力去挽回。
杜筱月没有搭腔,只是拿着水壶默默转身回到病房,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伊劲涯说了算,她一直都心甘情愿被他牵着鼻子走,现下该换她做决定了,虽然她不擅长思考太复杂的事,但是她不想迷迷糊糊继续和他在一起,也不想草率结束这段她其实不想结束的感情,所以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忙着赚钱,又要忙着疗情伤,要跑医院照顾受伤的弟弟,在疗养院的母亲同样也需要她的陪伴和照顾,这段不是很顺遂的日子里,令杜筱月感到欣慰的是母亲的病情明显好转,医院甚至宣布她母亲可以不用再继续服用抗忧郁的药物。
眼见久违的笑容回到妈妈脸上,杜筱月心里有难以言喻的感动,听母亲的主治医生说功劳全归特别聘请的心理治疗师,她想要第一时间向对方表达她的感激。
“医生,真的很谢谢你。”她买不起太贵重的礼物,但是礼轻情意重,这两盒鸡精是她诚心诚意的答谢。
“不客气,但是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医生。”
“不好意思,我不太会说话,呃……我不晓得一般对心理治疗师的称呼。”杜筱月尴尬的一笑。
“其实我也不是心理治疗师。”
“你不是医院特别聘请的心理治疗师吗?”
“不让医院以为我是特别聘请的心理治疗师,我哪有机会光明正大的接近你母亲。”
“什么?”杜筱月完全有听没有懂。
“简单来说,是有人特别请我来帮助你母亲,但是和医院没有关系,为了让我的医疗行为光明正大,我用了一些小方法。”温想薰思考了半晌,像是在考虑怎样的说法才最浅显易懂。
“东冥替我弄了张医疗执照,我再催眠医院的人让他们以为我是院方聘请的医生,搭配上官辈云开的放松情绪的药物,一样用催眠的方式,慢慢让你母亲从走出负面情绪从内心感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