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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瓢妻 第十一章 非留下不可的理由(1)

  东宫,东华殿内。

  「师父,她还能醒过来吗?」沥诺心痛如绞的问。

  瞧着床上的女人,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肌肤苍白胜雪,这已躺足了五十日,再不醒来他都快要崩溃。

  国师抚须眯眼的盯着蓝筱悠,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半晌后才终于开口道:「舒丽说的没错,她并没有下毒,侧妃会呈现几近假死状态,与她无关。」

  「那悠儿为何昏迷不醒?」他用尽方法皆唤不醒她,如今师父醒了,或许会知道原因。

  「唉,你忘了她不属于这里,她是两百年后的人啊!」国师提醒他这件事。

  沥诺一愣。「师父是说……」

  「你每每穿越到晏金见你的来世父母,为师皆要求你八个月内定得回来,而你从未逾时,便不曾像她一般昏睡,所以你不知这事的严重性。」

  他脸色泛白了。「会发生什……什么事?」就如同师父所说,他从未逾时归来,便不知后果,才会对她的昏迷一无所知。

  「她仅能待在此地一年,八个月后会长时间的昏睡,但隔一段时间会醒,醒来没多久便又会昏睡,最后在睡梦中死亡,而她已昏睡近两个月了,如此已在沥渊待了近十个月,若继续待下去,便等着一觉不醒。」国师告诉他结果。

  他震惊焦急起来,「一觉不醒……不,她不能死!师父,她与徒儿已是两情相悦,请师父帮徒儿让她留下,并且正常的活着,师父一定做得到的是不?」他恳求道。

  国师望着满脸企盼的徒儿,叹了一口气。「对不起,为师做不到,她留下只有死路一条,无法可想。」

  沥诺如遭雷击,连呼吸都停止了。他晓得不同世的人,无法仅悟,所以他之前才会期待师父醒来后,告诉他留下蓝筱悠的方法,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根本没有方法!

  「那徒儿带着她去晏金——」

  「那死的换成是你,你们依然无法相守的。」国师揺头。

  他胸口如受重捶,撕裂般疼痛。

  呆坐半晌后,他愤而取出长剑,跄踉冲了出去,在外头挥起长剑一阵乱砍,对着长空怒吼,凄厉破云。

  国师走了出来,不住揺头长叹。「都怪为师不好,明明算出你上一趟去到晏金会有劫难,但为师却算不出自己何时会真正寿尽,偏偏在你遇劫时昏迷,让你与这女子发展出不该有的情感,是为师误了你。」

  沥诺丢了长剑,在师父面前跪下了。「师父,为何不能是她?」

  「你与她无缘又无分,她此生另有正缘,你……别浪费时间了。」

  「既不是徒儿,那与她有缘有分之人又是谁?」他语气里带出一股恨了。

  「天机不可泄。」

  他忍不住嗤笑。「徒儿逆行于天地,早已窥知天下事,这天于徒儿能有什么机密?」

  「你拥有来去自如的机运,是得天独厚的异数,但若违天逆天,也难逃劫数!」国师当头棒喝。

  他语气晦涩不已。「师父,徒儿与她就……真不可能吗?」

  「不可能!」

  「您如此断然……」他慢慢跌坐下去,之后脸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诺儿,天命如此,就别强求了,趁还收得住情感及早抽身吧!」

  他苦笑,「师父有所不知,徒儿早已情根深种,收不回来了……」

  「你真糊涂。」

  「对不起,徒儿自己也不知会对她放下如此深的感情,如今只盼师父容徒儿去见见她的命中人,若那人值得托付,徒儿也就甘心放下,不去强求了。」

  「不成,你不得去见这人!」

  「为何不能见,莫非这人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都与你无关,为师说过,你与她无缘无分,她的事你根本不该过问。」

  「若真无缘无分,徒儿就不会与她相遇,师父的话未免矛盾。」

  「你质疑为师?!」

  「不,徒儿就事论事。」

  「你!总之,你二人在被此的这一世里都是不可能的,记住为师的话,离她远一点,她干你没有好处。」

  「师父……这是情愿见徒儿苦?」

  「苦总比……」

  「总比什么?师父为何不将话对徒儿说清楚?」

  「唉……能说得清,为师怎么会不说……」

  「沥诺……」忽然,殿门边响起了微弱的呼喊声。

  沥诺一震,循声望去,蓝筱悠醒了,正虚弱的坐在门边,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与师父的对话,她全听见了……

  蓝筱悠趴在床上,头深深的埋在被子里,大声的哭,喉咙都哭到嘶哑了。

  沥诺坐在床边,胸口剧烈的疼痛,心像是被绞拧着。「别……别哭……你之前不是一直吵着要回去,如今……师父醒了,他能送你回去了……」他无比艰涩的说着这些话。

  她闻言哭得更厉害。「没错,我是想回去,我想爹娘,我想家,可该死的你,为什么要招惹我,让我做什么侧妃,嫁了人了,就是回去心也切了半截,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办……」

  「对不起……」他苦涩黯然极了。

  她拉下被子,露出那哭得红肿的眼睛,发狠的看着他。「我留下是死,你跟我回去也是死,那不如咱们一起痛快的死,殉情去吧。」

  「你舍得自己的爹娘?若舍得我便是陪你去死又如何?」

  蓝筱悠张口无言了,还清晰记得在洛洛山时见到爹娘寻不到自己时那伤心欲绝的模样,自己真能自私的抛下两老不管吗?

  她……不能。

  「沥诺,国师说我不属于这里,待超过八个月,身子就会逐渐产生异状,甚至死亡,可若我每次不逾时,八个月便走,或者你跟着我去到晏金,咱们来来去去,即便聚少离多,还是能在一起的不是吗?」她想到法子,充满渴求的问。

  「我本来也有此打算,可师父告诉我,这回许是你也由晏金来了,触犯了天则,老天将我穿越的通道给封了,我再不能来去自如,而你本不该来此,回去后,再不可能穿越来找我。」只要能与她在一起,各种法子他都想过,就是因为都行不通,他才会绝望。

  她愣住了。「什么?你我若不能再见……那真就断了咱们俩的缘!还有那墨王妃怎么办?她还得你去医治,你若不能再去,她眼睛如何能好?」

  「由紫南山带来的驼子草我一直养着,待你离去时交给你,我会告诉你治愈来世娘亲眼睛的方法,来世娘亲的眼睛只能拜托你了。」

  她眼泪啪答啪答地再度往下掉。「你真的无法再去到晏金了……若此生咱们不能再相见,你可会……忘了我?」

  她从没想到与他分开,自己会这般难受,她早不可自拔的爱上他,自己以前怎么会认为可以潇洒离去呢?光此刻想到他会忘了自己,一颗心就无法抑制的慌痛,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啃咬。

  「不会,我不会忘记你,可我希望你忘记我,这样你便不会遗憾了。」他哀伤的说。

  「呜呜……我现在就万分遗憾,即便忘了你,也无法忘记心痛的滋味。」她扑进他的怀里。

  他哽咽地抱紧她。「师父说,观过天象,明日是天地开阖的日子,明日就能送你回去了。」

  「明日……这么快?」她唇角微颤。「不,我还得再待几日,不能明天就走。」她慌乱的说。

  「你身子越来越弱,不好再拖了,万一体力耗尽,或是之后再无天地开阖的日子,误了你回家的路,于你有险。」他也舍不得她马上就走,但为了她的性命,自己不能留她。

  「你师父不是说,最长一年,只要咱们不超过这时间,老天不会将我收去的,况且我这才留下十个月而已,还能再待两个月的。」

  「可是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若吃不消顶多昏睡,大不了你见苗头不对,看好日子直接将我送回去便是,而我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不能就这样走。」

  「非留下不可的理由?那是什么?」

  「现在不说,到时候你便知。」

  「娘娘……呜呜……您为何老是一睡不醒,你这又睡五天了,这是要急死菱菱吗?」小宫女在她床边嘤嘤哭泣。

  蓝筱悠昏沉醒来就听见这哭声。「我这不醒了,别哭了。」

  菱菱惊喜的停了哭泣。「醒了就好,娘娘到底有什么问题,上回睡了近两个月才醒,之后每隔几日又会沉睡一、两日,这回睡了足足五天,您吓死菱菱了!」

  「我……这是得了怪病,恐怕……恐怕不久于人世了」无法告诉菱菱自己不久便得离开沥渊,回到两百年后去,但平白无故消失也说不过去,只得这样告诉她。

  谁知这一说,菱菱放声大哭了。

  「娘娘怎么会突然得怪病?奴婢去找太医再来给娘娘瞧瞧。」说着起身要往外冲去。

  「菱菱,回来。」蓝筱悠起身将人喊住。

  菱菱闻声赶紧回过头来。「娘娘怎么起来了,您睡了这么多天,没进食任何东西,哪有力气下床,等奴婢去唤来太医后,便去请御厨做碗粥给您用。您先躺着,奴娘去去就回——」

  「喝粥行,但请太医就不必了。」她说。

  「什么不必了,娘娘还年轻,得了病就得医,况且您还是东宫宠妃,多少人羡慕着,您别自暴自弃啊!」

  「我没自暴自弃,我只是——」

  「呜呜……娘娘,您拒绝让太医看看就是放弃大好人生,还说没自暴自弃,您别死啊,您可是奴婢见过最有趣、最聪明,待人又好的主子了,奴婢能伺候您,是莫大的荣幸,若您真不幸怎么了,奴婢、奴婢……哇——」菱菱说着,再度惊天动地的哭了。

  蓝筱悠不禁瞧了瞧自己来到沥渊皇宫认识的第一个小奴婢,菱菱从未看不起她「山野」出身的身分,待她始终真心,喊她娘娘也是发自内心,这个贴心的小宫娥是真急哭了,她忍不住感动的握了菱菱的手。「生死有命,我这是寿命尽了,医也医不好的。」

  「若是天命问题,奴婢去找国师,您是太子殿下的宠妃,国师看在殿下面上,定会帮您延寿的。」

  她苦笑着,这小宫娥还直舍不得她死。「殿下已请国师为我测算过了,国师也无救我的办法。」她轻叹。

  「那……」菱菱嘴一扁,准备再次放声大哭了。

  她见状赶紧再道:「求求你别哭了,我死不了,死不了可好——哎哟,我好几日没进食,这会儿饿得胃都疼了。」

  菱菱一听也不忙着哭了,立即抹泪。「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先去给娘娘备吃的去。」小宫娥这才匆匆离去,不一会儿就端来香喷喷的肉粥。

  蓝筱悠喝着粥的同时,这利落的小宫娥已替她备好水。五天没洗澡,是得好好沬浴一番了。

  「太子殿下呢?」等吃饱洗干净后,她问起沥诺来,前面几次自己睡醒后,第一个瞧见的人一定是这家伙,他总守在自己身旁,可这回怎么不见人影?

  「殿下一早出宫去,听说是去办点事。」碁荖边替她梳整头发边说。

  「所以他此刻不在宫中,那我便可以外出而无人阻拦了。」她露出喜色,自她身子出现异样后,他处处小心,哪里也不给她去,根本可以说是把她锁在东华殿里日夜照看着,这会儿自己这只泼猴终于有机会出去透透气了。

  穿戴妥当,她立刻起身往外走。

  「娘娘,你这还病着,若太子殿下晓得您擅自下床还出宫去,会责备奴婢的。」菱菱忙跟上说。

  「不会的,有我在,他罚不了你。你让人备马车,我要去一趟柳县。」她走没几步发现有点喘了,这身子果真不行了。

  「柳县?娘娘怎么会突然要去那里?」菱菱好奇的问,见她喘着,赶紧过去扶住她。

  「别多问,去了便知。」她没多说。

  「这……好吧。」菱菱违逆不了她,只得去备车了。

  到了柳县后,她四周打量一番,最后指着路,让马车在一处农田前停下。

  「菱菱,去唤来这里的地方官吧。」她吩咐。

  菱菱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也只能依她的交代去唤人过来。

  柳县的县令听闻太子侧妃驾到,火速坐着马车赶来了。

  天下人多少知道太子殿下对一名侧妃宠爱有加,甚至为了侧妃废去太子妃,独宠此女,柳县县令哪里敢怠慢,到了后,恭敬的行了大礼。

  「娘娘驾临柳县,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娘娘见谅。」

  「本侧妃来得突然,惊扰大人了,有一事请托,还请大人帮忙。」她客气地道。

  「娘娘快别这么说,有事尽管吩咐,下官定当效劳。」

  「多谢了,本侧妃要你设法买下这两块地。」她指着前方连着的两大块农田说。

  「啊,您要买地?」那县令露出吃惊的神色。

  「怎么了?有困难?放心,不管对方开什么价钱,本侧妃都买,本侧妃要你不计代价的购得此地。」

  「不……不是钱的问题。」他赶紧揺手道。

  「那是什么问题?!」

  「这……不瞒娘娘,这两大块地已教太子殿下买走了。」

  「沥诺买走了?」她愣住。

  「是的,这两块地我买下了,正让人立合同时听闻你来了,便随县令过来了。」沥诺居然由县令的马车里下来,一副就是想看她玩什么把戏,这才暂且不现身的模样。

  她更讶然了。「你怎么会……」

  他微笑道:「买地就是你所说要留下来必须办的事?」

  他走上前,揽着元气渐失,身子明显消瘦的她。

  她点点头「原来你晓得我要做什么。」

  「你与我想的一样,这两块地非买不可。」他边说,边挥手让县令以及菱菱等人都远远等着,他搂着她迳自往前走。

  「可不是。」她也笑了。

  两人站在两块地的中央,举目望了望,柳县即县两百年后的晏金平县,而这两块地正是未来晏金的县令官邨以及隔壁沥诺家。

  「左边这块是我家,右边那块是你的,我家那块东边角落将来会有口井,再过去是厨房,左侧则是连接你家的后院,你那后院的亭子大概落在院子的中央。」她比划着说。

  「那亭子我挺喜欢的,大概是一百五十年后才会建盖,紧靠亭子的地方有块造型奇特的石头,这块石头两百年来屹立不揺,历代人皆听说过这是块兴家旺业的石头,数百年过去,这块地不管历经几个买主,始终都没人移动过这块石头,就怕坏了好风水。」

  他才说完,拜敦让人用车运来了一块约人身大小,造型如一只猴子的石头,往他说的地方摆下,石头重,刚落地便牢牢沉嵌入土中。

  蓝筱悠倚在他怀由,笑着睨他。「我终于知道这块石头怎么来了,当初还说你院子的石头丑,与漂亮的亭子根本不搭,原来……哼哼,你真当我是泼猴?」她这才知道,这块石头造型这么奇怪,这是意指她,这家伙消谴她来着!

  「不是吗?」他轻笑。

  她鼻孔朝天。「我就算是泼猴,也是大闹天宫那一只,你可别小看我。」

  「我可不敢小看你,就是如来佛也制不住你啊!」

  她这才满意的笑了。「说的好,如来佛也治不了我!哈哈哈!」

  瞧着她那得意的神色,他哑然失笑,这阵子她精神没好过,今日难得有些好气色,他瞧了也高兴。「你这泼猴当知我搬这块石子过来的意思了吧?」

  她用力点头,「你可算是用心良苫,想得比我周全,我只想着买下将来咱们碰面相识的地方,并未深想接下来要怎么做,可你已都安排好了,这块石子是福石,两百年不能移,咱们的东西就埋在这里吧!」

  他浅浅笑着,却漫出了一股哀伤来。「就埋在这里吧,让你不会忘记我。」

  她喉咙发紧,鼻子发酸。「我忘不了你的……」

  她亲手将一件东西埋到石头底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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