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吧?”君成美朝她呶了呶嘴,冷冷地笑了,“多不懂规矩的女孩,魏叔叔,你认为森田爷爷会允许她成为森田家的孙媳妇吗?”
“魏叔叔”应该就是这位西装笔挺的男士吧?福卿卿猜想。
单驹烨闻言,挑了挑眉毛:“既然我不准备接受他附带条件的任何东西,那他要怎么想也无关紧要。”
“你……”
“少爷……”
君成美和魏先生的话都被单驹烨打断:“再说,这是我的个人研究室,只要她肯进来,不管撞门、踹门、踢门,甚至破门而入,我都热烈地欢迎,你们根本无权置喙。”这句话明显是说给福卿卿听的,因为他对她眨眨眼。
这男人,上一刻还冷酷地挑着眉,下一瞬居然就当众对她露出她再熟悉不过的、宠溺的、调皮的神采。
福卿卿看到君成美刷白了脸,魏先生则震惊地睁大眼,而她却觉得有点糗。这坏蛋单驹烨,以为她听不出来他其实是在嘲笑她方才的粗鲁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我……我待会儿再过来好了。”福卿卿转身要逃避这尴尬的场合,但他动作好快,转瞬间来到她身后,拉住她的手。
“别走,我没有什么客人,就算有,也属不速之客,他们马上要离开了。”他用眼神下了不容拒绝的逐客令。
君成美倒吸了口气:“阿烨,看来你被某个人同化了,成了没有教养的野蛮人!”她瞪了福卿卿一眼,冷冷地、高傲地走出研究室。
福卿卿当然听得出自己就是她口中的“某个人”,若依她平常的火爆脾气,这女人绝对没办法如此容易就走出这个地方,但不知为什么,此刻她竟无法生她的气。她原本是优雅、美丽且聪明的女人,是嫉妒让她个性扭曲了,她深爱着单驹烨呵。
“少爷,我也离开了,我会将我所见到的一切全部据实禀明老爷的。还有,关于我得到的那个消息,‘痴情种’和奇花异草研……”
“这件事以后再说。”不等他把话说完,单驹烨阻止了他,明显是不要让福卿卿知道内容。
什么消息这么神秘?福卿卿皱着眉,看他严肃的脸色,颇不单纯,涉及什么人事物吗?
单驹烨,她所不认识的单驹烨,她断层了十年的单驹烨,他有着什么难言之隐?又背负着什么样的责任和秘密?
这些她所不知道的,君成美都知道吗?
福卿卿陷入了胡思乱想之中,完全没有察觉魏先生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而单驹烨正锐利地审视着她。
“在想什么?”单驹烨轻点了下她的鼻尖,让她回神。
“我……”福卿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短暂的静默笼罩,她有些后悔,这绝不是个“质问”他的好时机,“我……我看我还是等一下再来吧。”心慌意乱之下又想落跑,但门在她面前被先一步关住了。
他将她困在门扉和他的臂弯之间,久久不发一语,只是莫测高深地凝视着她。
“单……驹烨?”噢,说句话吧!他沉默时的热烈眼眸,总能轻易烧融了她。
“烨!你又忘了,我要罚你。”不由分说,福卿卿又被他吻得透不过气。
良久,她才找回了呼吸,开始大口地喘着气。
“现在是上课时间吧?你会跷课来见我,真让我受宠若惊。”单驹烨放开她的唇,却没放开她的身子,搂她、抱她、吻她,似乎都成了他的习惯动作,“但我想,你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我必须向你确定一件事情。”
“何事?”
“昨晚……在车子里,我要求你听我的话,你有没有做到?”
“‘听’你的话,我做到了。”
他话中有话!
福卿卿扳正他的脸,决定开门见山地问明白:“看着我,告诉我赵志平受重伤的事与你无关。”
“这很重要吗?”单驹烨拉下她的手,将十指一一吻过,“我无法对你说谎,不过,你要我‘听’,而我也确实‘听’了,这就够了,不是吗?”
“什么?!”福卿卿迅速抽回手,“你故意曲解我的话,你明知道我的意思……老天,赵志平受伤真的与你有关?是你对他下了药,将他推进危险里……”
“这是上天的旨意。”他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冷冷的笑容,“我只是想看看上天会对他的罪判下多重的刑罚,几记拳头?几道刀痕?而事实却比我想象中痛快,证明他的罪果然是人神共愤,他赔上了俊脸和执笔的手,及整个主播生涯。”
“你……你好可怕!怎么可以这样冷血地看着别人的不幸?尤其这一切还是你操纵的!”
“卿卿,他企图伤害你。”
“住口!不要拿我当挡箭牌!”福卿卿又气又痛,浑身发抖,愧疚感在她全身迅速的蔓延,“你害我也和你一样,变得满身罪恶。可怜的郁如,失去母亲,又要失去父亲,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啊!单驹烨,你为何不替她想想?”
“她不会失去父亲,赵志平即使残障了,主播光环不再,他依然有照顾她的能力。”
“你不懂,你怎么会懂?一个失意沮丧颓废的父亲,会对子女造成何等的精神折磨。”福卿卿想起她失意颓废的父亲,感同身受,“单驹烨,你毁了一个女孩的世界!我的罪孽比你更重,因为我才是祸源,是罪魁祸首,我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也无法原谅你!”在泪水夺眶而出之前,她拉开了门,但下一瞬,它又被阖上了。
“不许走!为了一个罪有应得的男人,需要说出‘无法原谅’这种重话吗?”单驹烨用坚硬如岩的身躯禁锢她,她激烈的反应完全不在他的预想之中。
“这是良心的问题,我请求过你听我的,可是你竟然……”
“听你的?该死!每个人都得这样吗?”他突然勃然大怒,握住她的肩膀一阵猛力摇晃,“刚才已经有一堆人明的暗的软的硬的要我听他们的,转眼间又来一个。我单驹烨就非得听所有人的,照着所有人的步子走不可吗?不!我认为怎么做最好就要怎么做!”
“放手!”他突来的野蛮也激怒了福卿卿,她用力挣扎,但不管如何拼命也甩不开他钳制自己双肩的手。
“又是一个我必须‘听’的命令吗?”他只用一只手勒住她的腰,就让她无法动弹,另一只手则紧紧捏住她的下巴。
福卿卿这才发觉,刚才他们三个人的那场谈话使得单驹烨极度不愉快,自己的出现只是火上加油。
他将她当成了出气筒!
眼前这个男人悖离了她心里那个痴情种的模样,他烧怒的眼眸烧毁了她为他敞开的心。
自大的男人!专制的男人!残酷的男人!
“单驹烨,我讨厌你!”
“收回这句话!”单驹烨怒吼,这是他最怕听到的话。
“我、讨、厌、你!”不仅不收回,福卿卿更挑衅地一字一字重复,然后出其不意,她猛力将他推开,转身夺门而出,感觉到身后一只随之而来的愤怒大手扯住她的胳臂,她顺势回头,扬起手甩了他一个热辣辣的巴掌,在他错愕的当口,她已经消失不见。
“卿卿!”他大叫,想追出,却又停下了脚步。
追上去又如何呢?她的脾气一向是那样的倔烈,在气头上,她不会理他的。
噢,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居然在他的心肝宝贝面前失去控制,是什么影响了他的冷静与自制?
来自他外公的压力,来自君成美的压力,他们都无视于他另有所爱的事实,硬想用某些手段来束缚他,强迫他照着他们的意愿去行事……
痴情种!这个他不想再听到的名字,在这里出现了,还有奇花异草研究会,他知道,这是“他”的杰作,“他”竟然还不罢休,非要逼他将“他”打出原形吗?
单驹烨重重捶了下桌子,颓然地坐进椅子里,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一团乱。
※ ※ ※ ※ ※ ※
福卿卿没有再回教室上课,她直接到学校隔壁的花店买了一束花,然后心情低落地走到站牌下等公车。
虽然极端不想再看到赵志平,却不能不去安慰郁如,她的父亲因她而受重伤,虽然没有人知道她是罪魁祸首,但她的良心总是不允许。
“嗨,小福。”一辆摩托车在发呆的她身边停下,骑士脱下安全帽,竟然是彭永泽。
“学长?你怎么……”福卿卿有些讶异在这当口碰到“闭关中”的他。
“什么都别说,上车吧。”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去探望赵先生,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喔,我明白了,是看到我手中捧着一束花猜出来的,对不对?”
“呵呵,你不笨嘛,快上车吧。”
“不好吧,你顺路吗?”
“老实说,我刚好也要去探望他,你知道的,在你之前,我是他女儿的家庭教师,我和赵先生也算朋友。”彭永泽笑道。
福卿卿这才猛然想起赵家的家教工作还是彭永泽以研究所的功课太忙为由请辞,并向赵志平推荐由她接手的呢。
“可是……我没有安全帽耶,怎么坐摩托车?”
“唔,这不是吗?”彭永泽从机车踏板上拿起安全帽递给她。
“哼哼,你一定一天到晚让女同学们搭便车对不对?否则怎么随时备有安全帽?”
“才怪,这是特别为你准备的。”彭永泽很认真地点头强调。
“这么神?你不应该是顺路出现在这里的吧?”福卿卿敏锐地笑道。
“答对了,不瞒你说,我是从图书馆向窗外看,正好看见你在等公车。不过这有关系吗?反正我迟早也会上医院探望他,你该不会介意我厚脸皮地跟你一道去吧?”他明明嬉皮笑脸,却还装得一脸无辜,真是的。
福卿卿摇头叹口气,一时无话可说。
“到底肯不肯赏脸搭便车啊?这么婆婆妈妈,和平常的小福不一样呢。”
“好啦,那就麻烦你啰。”戴上安全帽,福卿卿坐上机车后座。
“希望坐机车不会委屈你,我不像单教授年轻有为,拥有豪华轿车。”彭永泽喃喃自语。
“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厚重的安全帽妨碍了她的听觉,以平常声量讲话倒也还勉强听得见,但喃喃自语就真的没办法了。
“没什么,抱紧我啦,你不怕掉下去吗?我的车速很快哟。”
“这样就行了,放心,我坐得很稳。”开玩笑,她哪敢抱他啊,要是被人看见,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叫你抱紧就抱紧,不许争论。”他突然专制地拉她的手环住他的腰,在福卿卿兀自惊愕之时,他已风驰电掣地上路了。
※ ※ ※ ※ ※ ※
摩托车在医院门口停下,脱下安全帽,彭永泽对福卿卿不高兴地挑了挑眉。
“你没有抱紧我,知道吗?好几个转弯,我都想故意加快速度将你狠狠甩出去!”他说着气话。
“对不起。”福卿卿佯装无辜,但她真的无法抱住一个男人的身体……除了单驹烨之外。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是对爱专一的稀有人种,这辈子除了单驹烨——她的初恋情人之外,她没办法接受另一个男人。嘴巴上大吼着讨厌他,但内心却是完全地唱反调,爱他、爱他、好爱他……
“算了。”彭永泽叹口气,“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地方停车。”
福卿卿点头,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有点混沌不安,大概是不想见到赵志平的情绪在作祟吧。
她此刻手上刚好捧着花,竟无聊地数起花瓣。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飞入草丛都不见……
突然间想起这首无厘头的诗,唇边不禁泛起“自己果真是无聊透顶”的傻笑。
她叹了口气,伸长脖子不住往前张望。永泽学长好慢喔,停车位这么难找吗?
就在她翘首找寻彭永泽的身影的同时,一只手突然由身后紧紧勒住她,她“啊呀”惊叫一声,还来不及挣扎,就发现自己被塞进车子里,然后车子迅速驶动。
福卿卿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向驾驶座上的人,她不禁勃然大怒。
“你……是你!单驹烨,放我下车!”可恶的他,该死的他,竟然这般野蛮!
单驹烨没有回应,直视正前方,专心一意地开车,紧抿的双唇显示了他的心情不佳。
“单驹烨,我再说一次,停车,否则我会跳车!”福卿卿维持着严肃而平静的声音,表示她的认真,以他对她的了解,他该知道这不是虚张声势,但……该死的,他居然不理她!
可恶!懊恼的福卿卿当真动手去扳车门——
“住手!不要命了吗?!”怒吼的同时,单驹烨的手用力勒住她的腰,然后是一个大转弯,伴随着刺耳的煞车声,接着“砰”一声巨响,车头撞上路旁的一棵大树。
一连串的震动在一瞬间发生,福卿卿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闭上了眼。
“卿卿、卿卿!你有没有受伤?”
“我……”焦急的声音,熟悉的、强而有力的怀抱……
福卿卿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看见的又是那张写满了“疯狂爱你”的脸。
“你的保时捷毁了……”她看到左边车头严重凹陷,本能地迸出这一句话。看那凹痕,就算进修车场,也无法再恢复它原有的拉风。
“去他的保时捷,我只在乎你!”单驹烨紧搂她入怀,想确定她真的存在。
福卿卿贴着他的胸口,心“卜通卜通”几乎要跳出体外……
她想到左车头的损毁,常听说驾驶座右边的位子是整辆车最危险的位子,因为遇到突发状况时,驾驶者都会本能地将车子撞往使自己受伤减到最低的方向,相对的这个方向就会是使驾驶者身旁的人受伤最重的方向,但这辆保时捷却伤在左方,表示他并没有为了躲避危险而转动方向盘……即使危急之际,他也本能地挺身为她挡去危险,不在乎自己将受到何等重创,他一心一意只想到保护她……
噢,多么……多么痴情的男人!
福卿卿忍不住伏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卿卿,别哭,伤到哪里了?是不是很疼?我真该死!我不应该硬将你拖上车,我……”
“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我说我讨厌你耶!你不在乎、不生气、不报复我吗?”激动地揪住他的衣服,福卿卿竟哭得像个孩子。
“别哭。”还是这句话,用心疼且温柔的语调,但她还是无法克制地哭得唏里哗啦。单驹烨没辙,只得搂住她,任由她在他身上汜滥成灾,吼着一些连她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待她终于止住泪水时,才惊觉他身上已经被她哭湿了一大片。
“对……对不起……”福卿卿不好意思地推开他。噢,自己何时竟变成爱哭鬼了?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单驹烨托起她的脸,“我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向任何一个人道歉,但事实证明我错了,当你冲出研究室的那一刻,这三个字竟自然而然地浮现我脑海里。”
“你不需要道歉,我想……你说得也没错,我没有资格要你听从我的任何请求,何况……这个请求听起来像是个命令……”
“错了。”单驹烨用手指按住她的唇,阻止她往下说,“世界上确实没有人可以命令我,除非在我心甘情愿的前提之下,而你,就是我的‘心甘情愿’。为了你,我愿意请全世界最著名的整形医师医好赵志平的脸,为他遭断掌的右手装上最好的义肢,请最好的复健师和心理医师帮助他复原,安排他到任何一个他喜欢的地方静养,别墅、佣仆一应俱全,让他不必烦恼生活起居,用匿名赞助者的身份资助他女儿的生活费及学费直到成年,让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
“够了。”福卿卿的手心疼地覆上他的唇,“不要再说了。”
“你不相信我做得到?”
“我相信,但是……你好委屈,我有什么资格让骄傲且爱恨分明的你勉强自己做这些违反你意愿、违背你原则的事?”
“只要能让你破涕为笑,让你不再自责愧疚,就算要我亲自去他面前坦承他之所以重伤成残都是我暗中搞鬼,我也会照做,让他以牙还牙毁我的脸、断我的手,我也不会皱眉头。”
“不要!”福卿卿情急地抱住他,他的认真吓到了她。
“卿卿……”单驹烨托起她的脸,细细地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腮边的泪,“别皱眉,我的心也随你全皱在一块了,别哭,我已经说过几百次,你珍珠般的泪是我致命的弱点……”
“别再说这样动人的甜言蜜语,我怕将来某一天我听不到了,一定会死去……”多么琼瑶式的对话,竟真实地发生在她的生命里,她融化在他怀里,又哭得不能自己。
“别怕,我一辈子都要说给你听,你嫌烦也好,听腻也罢,我都要一直说下去。卿卿……我的心肝宝贝,我爱你,爱你,爱你,永远爱你……”
呢喃爱的言语的同时,他向她靠近,终于,四片唇相触,一瞬间进出恒久不灭的火花。
原来,她也爱他,爱他,爱他,永远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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