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条死路。」楼砂重复,拉着温柔的手往前探,「我们走到尽头了。」
真的……是真的。她触手是一片粗糙的石墙,温柔急急地探了探左右,没有出路, 没有转弯的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们是真的走到尽头了。这长长的地道,竟然是条死路 ﹗「不﹗怎么会这样﹖」头皮发麻,耳中微呜,手脚也变得冰凉……她不死心地乱抓乱 摸,触手处却总是坚硬的石墙……「怎么办﹖」乱了、慌了,平日的冷静正在一点一滴 迅速的流失,温柔没了主意,惶然地问楼砂。
「只能走回去了。」楼砂平静的声调掩不住一丝担忧,「回原点去,再慢慢想办法 吧﹗」
「办法﹖什么办法﹖那种墙壁爬得上去才有鬼!」想起还要一路摸索着回去,想到 那光滑不可攀的四面石墙,温柔握紧了拳头,再也忍不住地低咒了声,「该死﹗」
楼砂默然不语。身边的这个女子虽然聪慧,风趣非常,可是她的生命中不曾遇到过 这种情况吧﹖看来,她的脾气是濒临爆发的边缘了……他的沉默像尖刺,刺得温柔更是 暴躁难安,终于忍不住发火了:「简直没天理﹗怎么我碰到你以后就变得这么倒霉﹖﹗ 」
「关我什么事﹖」楼砂故作事不关己,凉凉地发问。
「还不关你的事﹖」温柔火大地拔高了声音,「那还要怎么样才算关你的事﹖等到 我困在这里活活饿死以后﹖」
「那我还不是一样被困在这里﹖」楼砂不冷不热地反驳,「难道说,你也要主动为 我的倒霉负责﹖」
温柔气结﹕「引来老不修的总不是我吧﹖你--从碰到你以后,我就霉得像有三颗 扫把星当头照!西湖赏月差点被戳个透明窟窿,今晚又被人围攻……还有这个﹗」
她愤愤挥了下手,「这是什么鬼地方﹖你在栖霞岭上上下下跑个三圈试试看,把地 踏平都不一定会掉这么个大洞里﹗……掉下来了还上不去﹗偏偏这见鬼的洞里还有个地 道,走了半天还只是个死路﹗你知道碰上这种事的机率是多少吗﹖就好象喝口凉水会呛 死的机率一样大﹗我……我还是被你莫名其妙拖下水的﹗这是什么混帐事﹖放眼杭州城 ,没有人会比我更倒霉了﹗」
最后这几句话是吼出来的。好一会儿,她面红耳赤,黑暗中只听得出自己细细但急 促的喘息声。她……好久没这样大声过了。
等喘气声渐渐平缓,楼砂没动怒,就事论事地开口了﹕「温柔……说完了﹖」
「我……」胸中的闷气爆发出来,脑袋也清爽了很多。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过火 了。
「你刚纔是在无理取闹。」
温柔叹了口气,终于轻轻点头,附合道,「简直宛如泼妇骂街。」
「也没那么严重。」楼砂的语气顿时变得温暖,低低笑了声。
「是吗?」脾气发完了,温柔只觉得累,「不发泄一下,我怕会内伤……对不起。 」
「没事的,定一定心吧。」楼砂温和地牵起她的手,沿着墙角坐下,「……说实话 ,碰到现在的情况,我也会害怕啊﹗可是怕又帮不了什么,慢慢想,总会有办法的是不 是﹖」
「嗯……」温柔丢脸地发觉自己的声音带了哭音,泪意竟然就这样飞快地涌上…… 真的没发觉,原来她竟是那样害怕。从昨夜起就在无止境的不确定中度过,眼看着洞口 却无法攀爬,长长的地道走了半天竟是死路,希望一次次落空,心里被失望和不能脱困 的恐惧涨满。她……真的无法控制自己。
「温柔……」楼砂无言地搂住她的肩,温柔伏在他肩上默默啜泣,过了好一会儿, 终于渐渐平复。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抹干眼泪﹕「抱歉,我通常都不会这样水淹别人衣 衫。」
嗯,又会开玩笑了。楼砂伸出大手,很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现在感觉好些了 吧﹖」
「嗯……」心平复了,清明了,温柔恍然领悟,他先前那些气煞人的风凉话,其实 只是为了让她一吐胸中闷气。他还真是细心啊!将她的心思揣摩得透彻……「为什么对 我这么好﹖」
「看你顺眼。」楼砂静静回答,心里有一抹宠溺,一点怜惜。不为什么,只为了她 的潇洒,她的随性,她的真;一举一动不加掩饰,全是发自内心。这样一个人,是聪明 还是傻呢﹖……不论如何,她的个性吸引他,忍不住想要认识她,想要疼爱。
还是一句顺眼?只因为看她顺眼而已﹖好……实在的一个人。大哭了一场,心里是 舒畅了很多,头却有点重。温柔顺了顺鬓边乱发,靠在楼砂身边﹕「坐一会儿然后再往 回走,可以吗﹖我想我需要喘口气。」
「嗯。」楼砂同意了,「也好,休息一下吧。」
「……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现在才发现,一哭二闹三上吊原来是很累人的。」温柔 突然笑了,很大方地将头枕到他肩上,「借个枕头来用,多谢。」
两人无言地坐了一会,楼砂突然浑身绷紧,低声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什么﹖」她侧耳倾听,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
楼砂沉吟着﹕「好象有流水的声音……你再仔细听听。」
流水﹖温柔闭上眼睛,屏息凝神细听。
「啊﹗」这回她听见了,真的是水声!很轻,很模糊,从墙的另一头传来。如果不 是集中了全部的精神,她绝对无法分辨。
有希望了﹗温柔兴奋地扯住了楼砂的衣角:「不是死路﹗能听见水声,这墙应该不 会太厚﹗」
「嗯。」楼砂也站了起来,轻轻推了下温柔﹕「往后退开些,我要赌一赌。」
「好。」温柔站开十几步远,很清楚楼砂要做什么。她有把握,凭楼砂的内力修为 ,要打穿这砂石墙绝非难事。但问题是,这里的地质构造够不够坚固﹖若是地质疏松脆 弱,那么可想而知,这一掌发出去人就要被活埋了。
楼砂站在石壁前,深吸了一口气,将真力灌注于两臂之上,手掌一翻,猛地向前平 推而出:「破﹗」
「砰」一声巨响,一股强劲的气流伴着砂石迎面卷来,温柔连忙匍匐在地,用手紧 紧护住了头。
震耳欲聋的剧响声中,石块四分五裂地砸落地上。光亮如剑般射入漆黑的洞中,伴 着瞬间清晰无比的流水声。
楼砂站在尘土飞扬中大口喘息,努力地将气息调昀。
……真是累人﹗看来他是太久没好好地活动筋骨了,刚才那一下虽是震破了石墙, 却也震得他双臂又酸又麻,更别说耳中微呜,心跳如鼓了。
「成功了﹗」温柔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两人皆是灰头土脸,一身泥沙,她兴奋地冲 向楼砂,一把抱住他又笑又叫﹕「成功了,成功了﹗」
「嗯!」楼砂扣着温柔的腰,心中也是如释重负,激荡难平。这一夜,也实在是太 刺激了些﹗别说是温柔,就连他,到现在也只有过一次,曾离死亡和绝望如此的接近过 ……拥抱许久,两人心情都终于平复下来。这……算是患难之交吧﹗相视一笑间,有种 相知相惜的感觉愈见牢固。楼砂牵着温柔的手,一同跨过了那一堆碎石,走进亮光中。
啊……好,好美﹗是个水洞﹗哗哗的流水声来自于十几步外的一股清泉,水雾弥漫 ,洞口石壁上皆有水珠凝结。
温柔喃喃﹕「这洞……﹖」美则美矣,平淡无奇。干嘛有人大费周章,挖洞打地道 通到这里,还神秘兮兮弄了堵砂石墙挡在中间,差点害死两条人命﹖楼砂拉着她的手: 「去看看外面吧。」
不管会沾上一身的湿,两人从洞口探头向外张望。
原来这水洞是在半山腰,那一道瀑布约有几十丈高,落在下面的碧潭里,水声隆隆 ,烟雾弥漫,潭边有翠竹萧疏,怪石峥嵘。再放眼看,四面峭壁悬崖,有如刀削般平滑 ,这地方原来是个小小的山谷。因为有泉,四月天里莺飞草长,好花正艳。这地方,可 说是幽谷仙境,让人沉迷不已了。
但是……为什么这空谷奇景看起来很眼熟﹖楼砂和温柔交换了个眼神,脱口而出﹕ 「神龙谷。」
「紫云洞。」
唔,默契还有待加强。不过,大概也就是同一个意思了。这地方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而是栖霞岭北麓颇为出名的景观,神龙谷中的紫云洞。
相传上古时紫云洞里﹐住着一老一小两条黄龙。一天﹐老黄龙忽然作恶﹐喷火焚烧 杭州城。小黄龙大义灭亲﹐带领人们把西湖水灌进紫云洞﹐淹死了老黄龙﹐扑灭了大火 ﹔为防老黄龙复活,小黄龙以爪划地劈开山石,又将一对龙角化为清泉,永生镇守在此 。
因为有这传说,加上此地风光美丽,春秋两季前来游玩的文人墨客,还颇多呢。只 不过这北麓山势险峻,难以攀爬,所以人们全是遥遥观望这神龙谷就好,没人真的玩命 爬下来,看看紫云洞里到底有没有一条死龙。
不过要说难以攀爬,比起地道另一头那齐天高的青石砖墙,还是容易得多了。眼见 出路已定,温柔退回洞中,好奇地打量四周。
看她东摸摸西敲敲的样子,楼砂好笑地挑了挑眉﹕「你是在找龙涎香吗﹖」
「不甘心嘛。」温柔撇了撇嘴,「这种会玩死人的地方,好不容易走到这了,却什 么也没有……就像是去奎元馆排两小时的长队只够钱买碗白饭,好冤﹗」
楼砂无奈地双手一摊﹕「没有宝藏,总不能掘地三尺变一些出来……失望吗﹖」
失望﹖是有一点吧,却是意料之中的事。要是真的找到本什么绝世武功,她才要怀 疑:是自己太好运,还是武林中绝世武功、千秋奇书太多了些﹖楼砂也还在打量洞中的 一切,点了点头﹕「其实这地方偶尔来游玩也不错,不过要说长住在此,未免……」他 突然停了下来,弯腰捡起截树枝,皱眉道﹕「温柔,你看。」
「咦?」这就是刚才在地道里捡的吧﹖被楼砂丢弃一旁,没正眼瞧过。如今细细一 看,那小臂粗的木身上面竟然有着几行草草的朱砂红字。
「白发三千丈,离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这不是诗仙李白的『秋 浦歌』﹖」她将树枝转了半圈,又看到两行小字﹕「情不断,此门永不开;心不死,此 洞是天涯。」
温柔低声念完。良久,还是被那上面决绝的语气所震撼,轻轻叹道﹕「情不断,此 门永不开;心不死,此洞是天涯……可是过了这些时候,恐怕人已成一堆白骨,我们打 碎这门也不为罪过了……」
她转头看楼砂﹕「这里面,有怎样一个故事呢﹖」
楼砂也有些为之动容,叹了一声:「恐怕现在是没人会知道了……」他摇了摇头, 轻轻将树枝放回地上﹕「走吧,折腾到现在,也该回去了。」
是啊,不管这地方有过什么样的故事,都已经是过去,无从得知,只能各自猜测了 ……多想无益。温柔一笑﹕「是啊,真的该回去了,我饿了。」
「我请你一顿,这一夜事端终是因我而起。」楼砂有些过意不去地说。
「多谢。」和他有了患难的交情,温柔也不客气,「我要吃西子楼的西湖醋鱼和八 宝珍肴。」
「……你很会敲诈。」
「我知道。」***「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于 焉逍遥。」
放下书,一双灵活的凤眼不甘寂寞地环视着房间几圈,看看窗外黑沉沉的夜空,又 看看手中的「诗经」,最后放弃地叹息一声,无聊地翻了个身,支着头又念﹕「皎皎白 驹,食我场藿;絷之维之,以永今夕;所谓伊人,于焉嘉客……」
没错,她温柔已经有好些天没踏出红香院一步,闷得快发霉了。现下将孙子兵法、 鬼谷子、韩非子、荀子和诗经一本本挨着翻,都快翻个烂透,再下去够格女扮男装进京 赶考了。反正天下文章一大抄,搞不好抄对了口味,也可混个探花、进士来当当。
本来,彻夜没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基本上李嬷嬷给她的另一个绰号是野丫 头,所以除了小媚会捉狂一顿外,应该是风平浪静的。
但是彻夜不归,加上第二天早上被看到和男人在西子楼上大快朵颐,外加「打情骂 俏」,那就是很严重了﹗唉,人怕出名猪怕壮……谁叫她那天是饿坏了,也不管两人衣 裳皆是泥泞,拉着楼砂跑到西子楼就叫了一桌酒菜。想是劫后余生还处在兴奋状态吧﹖ 席间聊得很开心,楼砂笑她没吃相,还被她拿油腻腻的筷子敲了下头以示惩戒。填饱肚 子后,她仰仗楼砂的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避过红香院里来来往往的人潮,直达飘香阁 顶楼的房间。
还以为这样就安全过关,最多只是被小媚数落一顿罢了。想不到舒舒服服洗去一身 尘垢后,迎接美人出浴的竟是李嬷嬷的一张晚娘脸。
小道消息瞬间传千里﹗已经有多事痞子跑来打听,刚才在西子楼见到,正与人调笑 的狼狈美人是否是红香院的花魁﹖这下李嬷嬷可火大,跑来兴师问罪了。
本来嘛﹗清倌清倌,值钱的也就是那个「清」字,若是和男人在红香院以外的地方 同进共出,笑笑闹闹,那还清得起来吗﹖李嬷嬷很能忍受她的胡来,但若是影响到红香 院的声誉,可是决不纵容的。
所以喽﹗识时物者为俊杰﹗反正沐浴灭了人证,脏衣服也丢了毁了物证,温柔给她 来个死不认帐,推得一乾二净。不过……这几天是不得不收敛一下,等风平浪静再说了 。
「唉﹗」温柔第一百零一次叹气。这几天,可闷坏她了。天知道为什么屋漏偏逢连 夜雨,小媚居然挑在这时候回乡下老家,参加她堂兄的婚礼。这下,她连想找个人斗嘴 都没有!
唔……也不算没有啦﹗封凝香从来找她的碴找得紧,不过她实在是怕了那种无益身 心的斗嘴方式,避封大小姐如避瘟疫……温柔又换了个姿势,有一页没一页地翻读着… …真的很无聊﹗她几乎想考虑动一下那根八百年没动的绣花针,绣个拙劣的四不像来打 发时间了。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冷不防有人接口。
啊﹗她的窗台上什么时候也坐了个「硕人」在﹖温柔定睛一看,将一本诗经顺手朝 他身上扔去﹕「没声没息,你扮鬼吓人啊﹖」
楼砂轻松接住,跳入房中反手将窗掩上,笑道:「拿诗经打鬼﹖你真是儒雅非凡。 」
温柔哼了一声,不能解释为什么看见他的那一刻,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她跳下床﹕ 「哪阵风把你吹来的﹖」
「敛财风。」楼砂指指窗外,似笑非笑﹕「从正门进来见你一面,还得破财消灾。 」
什么破财消灾,去他的,乱用词句!
温柔扠着腰,摆了个自认最为「风骚」的姿势,吐气如兰,万分娇媚地眨着眼:「 你的意思是我是红颜祸水﹖」
楼砂在自己变得口干舌燥之前,飞快地用手中的纸卷轻轻敲了下她的头﹕「你快要 够格了。」
「可恶,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处理。」变脸如变天,她的表情转眼换成无辜,可怜兮 兮地控诉。
「不敢。」楼砂笑了,将纸卷递给她,「送你,好画赠美人。」
画﹖温柔展开了长长的纸卷,一个醒目的大头像跃然眼前。这……这算什么画作﹖ 简直就是通辑江洋大盗的布告。
「女贼,自称南屏宫主,面蒙白纱;年龄、容貌不详,身高五尺半,惯使长鞭。此 女盗窃金蟒帮镇山之宝,潜逃在外。如若知其行踪,万望速报,赏金十两;若能将其生 擒,赏金一千五百两。」
哇﹗平生第一次被通辑﹗真……真是衰到家了﹗温柔将纸按在桌上,叹息:「一千 五白两﹖老不修真是阔绰。不过……我拿了他什么镇山宝贝﹖」
楼砂嗤了一声﹕「那老头八成是想要秘籍想得走火入魔了。我终究是王府之人,在 表面上他不敢太过嚣张,所以……」
「所以那天不巧让他看见我跟在你身边,他就不计代价要把我揪出来﹖」
说真的,她最讨厌这种无端上身的麻烦。不过这次心里只觉得没力,倒是没有什么 惹祸上身的大难临头感。实在是因为……「这样也想找人?我真服了那个白痴。」温柔 又看了眼那张画像,摇头。画像上的她是面蒙绢帕,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还画得 不怎么传神。杭州城里有这样一双眼,身高五尺半的女子没一万也有八千,老不修这告 示,帖了等于白帖,搞不好还会被那些通霉风报假信的人骗钱。
「他会帖这告示,恐怕不仅仅因为见到你和我在一起。」楼砂在桌前坐下,自顾自 地倒了杯茶,悠闲地道﹕「昨天我又回栖霞岭上转了一圈,我们掉落的洞旁有新的脚印 ,还有粗绳磨擦的痕迹。」
「这么说,金蟒帮的人也去紫云洞逛过一圈了﹖」
「那个老家伙八成将地洞和宝藏划上了等号。」楼砂不屑地冷笑,「早知道就多挖 几个坑,摔死他省事。」
温柔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多说也无益。你……怎么打算﹖」突然来访,多半是没 什么好事,想找个人好狼狈为奸的可能占多数。
「礼尚往来。劳赋修苦苦纠缠,是该让他吃点苦头了,一方面,也该想个法子摆脱 那些想寻宝昏了头的江湖人。」楼砂把完着桌上的茶具,那眼光跟本就是召告天下他老 兄有满肚坏水,「现在江湖上大多数人都咬定了衡天心经在康成王手中,如果有一天康 成王突然将他的侍卫长解雇踢出门外,而这个侍卫长却狠狠咬在劳赋修身后不放,你说 江湖中人会怎么想﹖」
唔,是个好计﹗但是……「如果劳赋修死不认帐呢﹖」
「我就是要他背黑锅背得心甘情愿。」楼砂从怀中掏出本小册子扬了扬。
「咦,衡天心经﹖」……不会吧﹖楼砂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写的。剑术部份已经 画完了,现在还剩下内功口诀。」
他笑得有点贼兮兮的﹕「怎样﹖有没有兴趣凑一脚﹖」
嘿,编写武功秘籍﹖这个有趣,从来没玩过呢﹗「好!」温柔兴致勃勃地答应了, 明亮的双眼中写满了期待。呵……他两简直是天造第设的一对--一对坏料。***「 天之道,利而不害,贵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是故--」喝口茶润润嗓子,灵感便 源源而来﹕「是故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然……」眼珠转了转, 句上心头,「然有言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切记切忌。」
楼砂悠哉闲哉地念完,等温柔全写下了,问道﹕「你觉得如何﹖」
「嗯……你很会抄……」她发表感言。
真是的!道德经里东剪一句西拿一段,七拼八凑,瞎写一气,跟本是,呃,狗屁不 通。不过据说劳赋修其实没什么「赋修」,这篇东西到他手里,也许就是博大精深,玄 奥非常了。
呵,原来撰写绝世秘籍也不难嘛﹗温柔举一反三,掰下去写道﹕「身轻若燕,踏水 云行,贵心静也。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也。呃……」道德经掰不下去了,转 求鬼谷子的盛神法五龙,「盛神中有五气,神为之长,心为之舍,得为之大﹔养神之所 ,归诸道。」
写完了,温柔转头看楼砂,那模样活像做完家事后讨赏的七岁孩童﹕「本派武功的 绝世高妙,不下贵帮吧﹖」
「是是……」楼砂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拱了拱手﹕「请再接再励,这旷世奇作就要 完成。」
说真的,想要唬人其实一点也不难。道德经、鬼谷子、荀子、韩非子等,本是深奥 的哲学典籍,这会儿加加减减凑在一起,更是……呃,语无伦次,连自己都看不懂在说 些什么了。只是一大堆道啊、神啊、盈啊亏的,听起来颇有那么回事。
当然,洋洋洒洒十几页,也不能全是些叫人看不懂的东西。所以,又用白话搀杂了 些具体的指导……不过全是整人的东西﹗什么气运丹田,凝聚三个时辰啦;运气行经手 三阴四十九转,足三阴八十一转啦;若是照着练了,说不定还有那么一点强身健体的功 效--前提是不会先被累死!
「好了,还差一句压轴的。」温柔支着头,将毛笔在手中转来转去的,「道家、歧 黄、兵书、佛经全抄到了,还漏了些什么﹖」
「儒学。」楼砂微一沉吟,温雅地笑道,「这样写吧﹕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 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
「……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终于,他为长篇大论划下句点。
哇,孔夫子的中庸﹗还一次那么洋洋洒洒的一大篇……他够狠!温柔边写边发笑, 最后将笔一掷靠回椅背上,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大功告成﹗与天地参矣……多么完美 的结句﹗」
「的确。」楼砂又喝了口茶,看那「衡天心经」墨迹已干,收起来揣在怀中,叹了 口气﹕「可惜想要陷害人,总要付出点代价--得输在劳赋修手下一次了。」
嗯,诈败,然后让劳赋修「夺走」假秘籍﹖真是等不及想看到劳赋修被人追杀还死 命保护那假秘籍的样子!只是……「你……小心点。」万一假戏真作,被人砍死可就不 好玩了。
「陪劳赋修我还赌得起,不会有事的。」楼砂站起身来,笑了,「你在担心我吗, 温柔﹖」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难不成要我咒你死﹖」
楼砂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温柔。那双眼和往常一样犀利有神,却多了份不一样 的光彩,好象……有一点纵容、一点宠爱?
「你……你看什么﹖」她不自在地退了一小步,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太 近了些,她……没有放备过他。
她那表情活像只准备随时窜逃的麋鹿。楼砂笑了,突然跨了两步,将两人之间的距 离化为乌有。温柔还来不及反应,已被他纳入怀中,紧紧、亲密地抱了一下﹕「谢谢你 的关心。」
「你--」
在她惊愕之时,楼砂已经抽身退开,朗声一笑﹕「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语毕,推 开窗户一个惊鸿掠野踪了出去,转眼消失在夜幕下。
啊!她好象……刚被吃了豆腐﹖温柔关上窗户,有些回不过神来。她……为什么她 会觉得那是理所当然,而没有赏楼登徒子一个巴掌?
脸上有点发烧,好象还能感觉他的体温……唉﹗温柔叹了一声。疯了!她居然觉得 他身上的气味挺好闻……那个没有星子的多云夜晚,有些东西悄悄在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