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人当中,对昏迷的正主儿有帮助的人,只有龙驭骧。
他对龙少曙等人七嘴八舌的建议完全充耳不闻,他抱起江席雪昏迷的身躯,直接往屋内走,他的脚步又快又急,大家都看得出他极力在压抑自己心中的慌乱,但却不是很成功……
他会如此着急不是没有道理的,只因为江席雪曾对他说过,她是个很健康的。
“曾叔,麻烦你去请何医师来,要他带着全套投备过来。”
“是!”
在他们家服务多年的司机,听从他的命令去打电话时,龙弩儿已经跟上了抱着江席雪的龙驭骧,“哥,你把她放在我房间吧!你们的房间在二楼,万一……我是说,何医师有些设备不轻。”她暂时压住对龙驭骧如此紧张的疑问,给他一个中肯的建议。
“好!”
龙弩儿跟着龙驭骧身后,她的语气之所以这么关心又难得的冷静,全是因为他哥哥刚刚招来的医生不是普通人,上一次,请这位医生来家时,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回台湾时心脏病发作。
当龙弩儿看到龙驭骧把江席雪放在床上后,她才轻轻的开口问:“她怎么了?”
龙驭骧摇摇头,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我……说不上来,她的档案里写她的健康和体能一切正常,她自己也这么说,可是……可是两个星期前,她在我办公室昏迷过一次,现在又昏迷了,我担心……”
“你担心她有什么特别的疾病,像小彩那样?”
龙弩儿替他接了下面的话,小彩是多年前他交过的一个女朋友,也是一个急性白血病,也就是俗称的“血癌”患者。
龙驭骧没有回答,连头也不敢动一下,仿佛他一做任何动作,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一样。
在他身后的龙弩儿叹了一口气,“这样不行的!哥,我知道你很在意小彩就那样走了,可是,席雪姐不是她呀!那个女人自杀又不是你的错,那是她自己不愿意奋斗。”
“可是,如果我娶她的话……”
“别傻了!”龙弩儿荏声的斥责龙驭骧,她这个哥哥有时候就是赢得叫人难以相信。
“你以为天塌下来就只有你可以挡吗?你跟小彩无亲无故,你肯亲自照顾她已经是大慈大悲了,还妄想要你娶她?你明明知道她是那种需索无度的人,我知道我这样批评一个死者很不敬,可是,她故意以死威胁你,那是她太下流。”
对于妹妹的斥责,龙驭骧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爱过小彩,可是,当他拒绝了她的求婚,而后她又发现自己有血癌后,他的确有些难过,想到那时她刚开始有些类似血癌奇怪症状时,他并没有尽到一个朋友的立场,早点看医生。
甚至她以自己患病为由要他娶她时,他只知道要躲她!
而现在,他看着眼前昏迷中的江席雪,他不敢想像,那个他不爱的女人他都难过了许久,眼前这个他寻寻觅觅好不容易找到的女人,如果她真的也有那样的病的话,那他的未来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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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脸死了!
江席雪在有意识后,她第一个感觉就是如此。
她这辈子加起来只昏倒过三次,一次是小学时校外教学中暑,另外两次,竟然都是在龙驭骧的面前。
哎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关系。
她悄悄的睁开了眼睛,观察四周的情形,这里是龙弩儿的房间,他先前有带她来参观过,奇怪的是,这一次,龙驭骧竟然没有守在她的跟前,虽然心里有些莫名的不高兴,但她还是决定自己起来,不要故意赖在床上。
一掀开棉被起身,她就发现身上那件洋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宽松的橄榄球T恤,她知道这是龙驭骧多年未穿的大学运动T恤,心头泛起一阵暖意,她动作轻柔的下了床,走到门边,门开着一条小缝。
“她怀孕了?”
龙驭骧惊愕的声音从大厅传来,让江席雪的手停在门把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连自己的呼吸停住了都没发现。
“嗯!”回答的声音是很陌生的男声,“她的血压有偏低,抽血化验的结果显示她的ACA指数偏高。”
他们在她身上抽血?
江席雪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手臂,手肘内侧略微瘀青的红点证实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可恶,我还担心……不对……幸好,不!算了!我真的没想到是……”龙驭骧的话颠三倒四,根本没人弄懂他在说什么?
“那不正好!哥,反正你刚刚才跟她求过婚。”这次的声音是发自龙少曙口里,“现在更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了呀!”
“这……”龙驭骧犹豫的声音没有完全传进来,江席雪便悄悄的关上了门。
被发现了!怎么办?
她心慌意乱的东张西望,龙驭骧不会放过她的,要保住她和小孩这一辈子不受任何男人侵扰,她得溜!
打定主意,她走到窗户旁边,外面是他们龙家的宅子后院,高大的树林和错综的花圃,看来应该可以掩住她的逃跑。
她穿着室内拖鞋,走到落地窗门外的小阳台上,小心的找了个踏脚点,跨下了那个约有半人高的阳台高度。
一矮身,她绕过花丛和那个勉强可以称做围篱的月橘树丛,就往大马路的方向走去。
龙家大宅是在桃园县郊区,自家门口前有一条约五十公尺左右的私人道路,要出了这五十公尺,才能到达那条人车稀少的大马路上。
而也多亏了那私人道路上,停了至少三辆来自医疗诊所的救护车和检验车,才能让她的身影不被宅院里的人看到,她一走到离私人道路路口比较远的地方,便招手拦车。
现在是傍晚,原本就没有什么车的道路上更是人烟荒凉。但是,幸运的是,不到一分钟,竟然有个驾着吉普车,扎个马尾穿着棒球装的大帅哥经过她身边后,又停下车靠在路边等她。
她跑了上去,不等她开口,那人使出声询问。
“小姐,需要帮忙吗?”
那个驾驶欣赏的目光并未在她T恤外的大腿上流连太久,他看起来和吉普车很搭,脸孔够帅,人也够高大健美,不过,他的笑容温和亲切,而且,相当值得让人信任的感觉。
“是的!”江席雪一探头,看到了他车上的行动电话,“可以借个电话叫计程车吗?”
“你确定?”那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有趣的神情,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后,“如果你担心的是你后面那几个锉锉的追兵的话,你直接上车来可能会比叫计程车有效率。”
“什么?”
江席雪闻言一惊,一回头,就看到龙驭骧带着一脸气急败坏的神情冲出他家大门,后面还跟着两个在敲锣打鼓助阵,大喊“加油!”的“美女”。
事不迟疑!
她一开车门,跳上位子,“快走!”
而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男人竟然十分听话的在她关上车门的那一刹那,加足马力往前冲。
龙驭骧嘴里破口大骂了一些颇为不文雅的词句,江席雪并没有注意听——如果听到了,她可能会立刻跳车。
倒是司机——她身边的这个陌生男人听了那些话后竟笑了起来,他将头伸出车窗外,回头叫了几句更难听的话语回敬他们。
而他这一举动让江席雪看傻了眼,她现在才发现,眼前这个原来以为有些陌生的男子现在看来似乎颇为眼熟。
“喔!不!”她想跳车了。
想起了那张龙驭骧全家福照片中的大男孩时,江席雪不由自主的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放心!”听到了她的哀嚎,那男人瞥了她一眼,目光带着笑意又回到前方的路况上。“我不会把你送入那个大恶狼的嘴里,如果我没猜错,想必你就是最近在我家引起大轰动的江席雪吧?”
“嗯!”江席雪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想必你就是他们的大哥——龙曜溪是吗?”
“对!别这么客套,如果你不想跟着他们叫我一声大哥,你可以叫我曜溪。江小姐。”
讶异于他看清江席雪不想跟着叫大哥,也就是还不愿意和龙驭骧牵扯太深的事实后的坦白,江席雪落落大方的一笑。
“谢谢你,曜溪,其实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席雪。”她顿了一顿,才又继续说道:“我不敢相信你竟然会帮我,驭骧说你们家的孩子是很团结的,不是吗?”
“哈!”龙曜溪的回答既非承认也不是否认,他只是说:“基本上,我是一个很尊重个人自由和意愿的人权支持者,当我看到你从我们家冲出来时,我只认为应该要帮你一把,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停车去吃烤肉的。”
“是吗?这倒有点令我不敢相信。”
言下之意,她颇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意思。
“我这不救你出来了吗?放轻松吧!妹子,有我在,龙驭骧不敢做什么。”
“是吗?”
他的回答并没引起江席雪多大的信心,她反而显得更忧心仲仲,目光一直看着后照镜里那辆直逼而上的积架跑车。
他想死呀!怎么开这么快?
跑车越靠越近,更显示了她即将面临的地狱,她甚至可以看到龙驭骧那张狂燃着怒火,近乎扭曲变形的脸。
“哇!”
龙曜溪发现了她在看的东西,一个狂妄而傲气十足的笑容在
脸上展现,“不得了,这小子想造反了,竟然敢跟他大哥飙车?”
他的话引起江席雪皱了皱眉头,龙家的人果然都是名不虚传的狂傲。
叭!叭!
猛而急的喇叭声直逼而来,两辆都不算小的车,看来竟然是挤在同一个车道上,一左一右、一前一后。
这样的情景持续不到一分钟——
“他妈的!你小心了。”
眼看就要被逼出车道外,飞进田里,龙曜溪低斥了一声,一个煞车急转,车头向外,想用猛地撇出在车尾快擦撞龙驭骧的车头。
“混蛋!”
龙驭骧眼明手快的向内弯,但右侧车头还是受到一点撞击,他猛踩煞车,直到他的车前轮停在来向车道的水沟边缘,他才完全止 住车子。
他一开车门,就听到一声狠狠的“啪!”
他讶然的回头看吉普车的方向,就看到吉普车前头一半在田里,后头一半在路上,而江席雪正站在马路边上,对着那个肩膀超过她头顶的龙曜溪攻击。
“你疯了你?竟然拿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开玩笑。”
她一身狼狈,刚从田里走出来,裸着脚,美丽的曲线上沾满泥巴,可是,好美!
尤其是这样骂人的时候更美,特别起这样大骂他那个变态的哥哥时,龙驭骧乐得跟什么一样,他兴匆匆的跑了过去,刚才发现江席雪想落跑的火气已经暂时消失了。
“说得对!”
他用几乎整个田里都听得到的音量附和着,“你要拐我老婆,也要为她的安全着想呀!”
“对个屁。”
啪!
一个巴掌,正对着龙驭骧兴匆匆凑上前的脸庞,他愕然的看着江席雪,这才发现她眼睛里竟然带着泪光,脸上的火辣,比不上看到那泪水的痛。
“你这个混蛋!车开这么快!你知不知道刚才那种速度会死人的,你神经病呀!”
她猛然推开上前想抱住她的龙驭骧,“告诉你,我不是你老婆!打死我都不会做你这种人的老婆。”
江席雪一说完,转身就走。
“雪儿!”
龙驭骧上前要拉住她,却被一手尚抚着脸庞的龙曜溪拦住,“不要来硬的!”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人已经拦住了,一切就慢慢来。”
原来龙曜溪是故意造成车祸,甚至还牺牲了一边的脸颊,跟他那辆可爱的吉普车,好让这一对情侣可以停下来面对面的说清楚。
龙驭骧连感谢的话都来不及说,他急忙追上江席雪。
“不要碰我!”江席雪一把甩开他跟过来想扶住她的手。
她泪流满面是因为被刚刚的那场车祸吓的,还是她以为从此就再也见不到龙驭骧而吓的,她一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要离开,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让自己慌乱的心有个歇息的机会,让自己想一想要怎么面对明天的太阳,她怎么能为这种人放弃她原有的一切呢?神经病!
龙双骧跟在她身后,走了将近十分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没有鞋!这样走脚会痛的。”
“我高兴!”江席雪的眼泪没有停,但语气依然霸道十足。
“好吧!”龙驭骧顿了顿,语气里有妥协的意味,“你想从这里走回台北吗?”
“你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我?我?”龙驭骧硬是把后面想说的话吞了进去,所有都是因为她这样落跑而引起的,他没有发火,她却不爽成这样?
眼看江席雪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自己又不敢明着拦住她,龙驭骧只好跟在她身后,并换一个实际一点的角度来试试看。
“我是说,我不是要管你……你……脚不会痛吗?”
“哼!”
“这里夜露很重,你这样走动对身体不好,我开车送你好不好?”
“哼!”
“可以坐在车子里,听你家乡的乡村音乐哟!这里空气很好,我甚至可能开天窗,让你站着吹风呢!”
“哼!”
“哼是指好吗?”龙驭骧火了,他拉住她的手,他都没怪她怀孕不告诉他,她还在这里生什么气?
“不必!哼就指不必!”
江席雪回头用哭肿的大眼睛,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要跟到什么时候?你烦不烦?”说完,她甩开他的手,继续回头又往前走。
“我关心你呀!好!就算你不关心自己,那孩子呢?”
龙驭骧本来不想提这个敏感的问题,但是,这女人显然固执得太过分了。
这个问题换来了江席雪那直往前冲的脚步一个猛然的停顿,但她没有回头,当他又开始走时,她的嘴里吐出一句:“他不是你的。”
龙驭骧的世界顿时溃散。
想到她之前那样不动声色的消失,龙驭骧自己那时的惊惶失措是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他以为两个人就要在一起了,命中注定的一辈子,但她却失踪了,而那时他以为他已经得到了这段感情里最严酷的考验。
只是,没想到还有现在这句话。
他停下脚步,没有再跟着江席雪。
望着她在夕阳的余晖中一直往前走,他忽然有一种想大笑的冲动,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心在淌血,就是因为太痛苦了,所以让人觉得连哭都不够,他需要笑。
他张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望着江席雪越走越远。
整个宇宙也离他而去。
怎么可能?
不!难道她不了解他吗?他爱她,他不能失去她,无论他用尽手段,也要她留下来,他不在乎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雪儿!”
他大叫了一声,但是,江席雪已经走出了他能看到或能喊到的范围,前方五百公尺外,有一个数十栋房子集中的地方,那里的路是弯进去的,她消失在那里!
龙驭骧追了上去,却气喘吁吁的发现,在另一段长路上也看不到江席雪,她到哪里去了?
他慌张的跑到一家卖摈榔的小店铺前面,劈头就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只穿着T恤的女人过来?”
“那个查某哟?她上计程车了,刚刚有个司机在这里买槟榔,啊!你要不要一包?”
“走了?哪个车行的车!”
“不知道哟!台北来的啦!啊你是要青仔还是……人客!人
客!”
龙驭骧用跑的离开了那个热心过头的槟榔摊老板,他往回拼命的跑,像是参加百米赛跑,更像是当年他打橄榄球要达阵时,不顾一切往前猛冲着……
跑到了龙曜溪正在处理车子的现场,“车给我!”他大叫:“车!”
龙曙溪坐在积架里面,正在用绞链试图把自己的吉普车拖上马路。
“对!”龙驭骧解下了绞链,打开驾驶座的门,把一脸茫然的龙曙溪拉出来,“你的车等拖吊吧!”
龙曜溪甚至还来不及开口出声,人就被抛在路边,望着积架无情的绝尘而去。
“唉!”他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我只是想回家吃顿烤肉啊!”
满天的星辰眨呀眨的,仿佛在嘲笑他的无奈,谁教他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