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他无计可施。
因此他在双腿尚能够负荷的情况下,开始强迫自己邀请其他淑女跳舞。
瞧,要对潘妮视而不见,终究不是那么地难。
“亲爱的公爵,您说是吧?”挂在他臂弯上的华伊莎小姐一派天真地仰著脸问。
什么?德瑞眨眨眼,不太确定她是在说什么。但,不管她说了什么──“喔,当然是,亲爱的伊莎小姐。”绝对是个不会出错的回答。
伊莎小姐愉快地娇笑出声,眼里充满著对公爵的迷恋与仰慕。
然而公爵对此视而不见。他只是在想著那个他真正必须视而不见的女子。
而当他一转身不小心瞥见潘妮的身影时,他立即迅速地别开眼。
潘妮因此失望地叹息了。
她抚著身上缀著珍珠的蓝色天鹅绒礼服,眼底有著不应该属于她的落寞。
细心的艾美当然察觉到了发生在潘妮身上的微妙变化。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观其变地观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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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潘妮发现,在宴会上,她十分地不快乐时,她便决定不再参加任何宴会。
连续好几天,她躲在房间里,婉拒和杭丁顿伯爵一家人一同出席晚宴,同时想念起约克郡的星空。
伦敦长年多雾,夜里很难见到星星。因此她也不必探头到窗外去寻访星光,她开始著手撰写她的天文学论文。
手边的资料都是在法国时长期观察星空的观察记录。已经累积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但她一直欠缺缜密的构思。
现在似乎正是将它撰写成篇的好时机,因此一连几天,无论艾美和洁丝如何邀请她参加宴会,她都没有答应。
她所写的,是自己在法国时对于“双星”系统的一些观察和假设。
赫威廉爵士也曾经对“双星”(DOOUBLESTARS)提出过一些想法,但是还没有完成一份有系统的研究,这位爵士也就是在一七八一年发现“天王星”,而获赠爵衔的那位天文学家。潘妮拜读过她所有能够找得到的赫爵士所写的论文。
天空中的星星,其中有一部份是属于双星。有的双星用肉眼就可以分辨出来,但有的只能在望远镜的观测下,才能看见两个星体邻接在一起,而且必须使用分光方法,才能分别出来是双星。有的两颗恒星旋转交食,像日月交食原理一样,两星相互掩蔽,因此发生光度变化,这是属于食双星的一种。至于为什么两颗恒星会在彼此的引力下绕对方旋转?那必定是因为这两颗恒星的质量是相同的。宇宙里有许多恒星都是属于双星系统的成员。
结束了一个主要的段落以后,潘妮将使用完毕的纪录整理成一叠,收进抽屉里。
而当她拉开抽屉,看见里头的束西时,她楞了一下。
信。
自从她遇见了费雪公爵以后,她几乎完全忘了,过去那些日子以来,每个礼拜日会固定送来的信。
而女仆显然替她把应该放在桌上的信收进抽屉里了。
已经是第三个礼拜。她刚来伦敦时的那个礼拜收到过一封,但之后,她的心思被其它事情吸引了过去,因此也忘了留意。
看著那封未拆封的湛蓝色信封,那种期待又兴奋的感觉再度被唤醒。
她拆开信封,仔细地读了起来──
亲爱的潘妮小姐:
无法抑止想再见您一面的渴望,我决定离开乡下的庄园,到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伦敦,短期居住。
尽管社交季的活动已经令我厌烦到了极点,然而我亲爱的潘妮小姐,只要有您的所在,我相信即使身在地狱也会如同天堂。
等我。假若您听到马车轮声压过铺著石板的街道,那是我深深地思念著您而发出的叹息。而您若细腻地察觉到身边有著爱慕的目光,我就已经在您的身边。
请务必原谅此次的信过于简短,实是因为我急著想与您见面,此外,我的仆人已经在为我收拾到伦敦的行李。下次相遇时,或许已经不仅仅只在纸上。我衷心如此盼望。
您真诚的朋友
如果是在两个星期以前让潘妮读到这封信,她的心一定会为之澎湃激动不已。因为她能从信里的每一个字句中,感受到写信人那真诚的情感。然而她的心已经先一步地被偷走了。因此这封美丽的信只能令她微微一笑──但她随即收敛住笑容。
这是上个礼拜寄来的信,想必此时写信的人已经来到了伦敦。而既然他拥有一座庄园,又能参加上流社会的社交活动,那岂不表示,她可能早已见过他而不自知?
潘妮试著回想过去几天在宴会里所见过的宾客。
但片刻后,她摇摇头。
没有用的,她想不起来,前几个晚上,她的心思都放在费雪公爵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的人。
今天已经是星期五。再过两天,另外一封信就会送来。
而潘妮决定她不能再任这件事继续神秘下去,她必须主动找出事情的真相。她要知道写信的人是谁。
“叩叩!”房门突然被敲响,潘妮将信收起来时,洁丝已经走了进来。
“潘妮,你今晚还是不打算跟我们一起去参加宴会吗?”
潘妮正想拒绝,因为她不愿意再让公爵伤她的心,既然他已经决定为自己找一个贵族妻子的话……但话尚未出口,她又想到在宴会上所可能出现的神秘来信人。如果她不在场的话,她将察觉不出,究竟是谁用爱慕的目光看著她。
“不,我想参加。”她说。
原以为又会得到拒绝的洁丝眼睛一亮。“那太好了,没有你跟我们在一起,我简直无法勉强自己在那里待下去,我也想休息啊。”顿了顿,又说:“你知道吗?潘妮,这几天,很多人都向我问起你呢。”
潘妮好奇地扬起眉。“有谁会问起我呢?”
洁丝笑了笑。“可多著呢,问的最勤的,猜猜是谁?”
绝不会是费雪公爵。“谁?”
洁丝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奥佛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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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佛爵士是威利诺伯爵的爵位继承人。他当然应该也拥有一座位于乡下的庄园,而庄园里的花园或许还植有栀子花。
在洁丝的提醒下,潘妮终于记起这位爵士,同时想起他似乎的确曾经用一种令她有些不解的眼光看过她。
奥佛爵士会是她神秘的来信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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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妮的确是为那个问题困扰著。奥佛爵士究竟有没有可能是写信给她的人?
然而当她到了宴会上,远远地看见费雪公爵的身影时,她便发现她很难专心听奥佛爵士说话。
公爵仍然是轻易地便占去她全部的注意力──尽管他根本不将她放在心上。
正滔滔说个不停的奥佛爵士全然没有发现潘妮的心不在焉。直等到舞池里有人开了舞,他才停下来,看向潘妮,询问道:“潘妮小姐,你愿意跟我跳一支舞吗?”
连续几日没有在宴会里见到这位小姐,令奥佛爵士颇有些失望,他想他的确是被她娴静的气质所吸引住了。刚刚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说话,而潘妮小姐唯一的反应只是点头和微笑,这正合他的心意。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抢著表达自己意见的女人了。
潘妮好不容易才将注意力从公爵身上收回来,她看著奥佛爵士,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和他聊那么久?
其实她只需要试探地问他是否拥有一座开著栀子花的花园,也就够了。而直觉告诉她,他的花园里可能只有玫瑰。
但跳舞,有何不可?“我很乐意。”她说。同时将手递给奥佛爵士。
然后他们便加入了已经有不少人的舞池里,随著音乐跳起舞来。
但潘妮完全无法让自己享受随著音乐翩翩起舞的乐趣。她听见奥佛爵士口中一二三、一二三地不断数著节拍。当他汗涔涔地抬起胀红的脸孔时,潘妮几乎想劝他停下来,不要再跳下去。但是她不能,所以她只好在奥佛爵士每一次抬起头看著她时,回应地笑一下。
这是个错误!她的心在呐喊著。
噢,公爵……如果光是这样看著他就会令她如此心痛,那么她又怎么有办法待在这种场合听其他人告诉她,他的喜讯为期不远,如果他手臂上所挂著的女孩一直是华伊莎小姐的话。
潘妮从来不知道她会如此地嫉妒起另一个女孩。
而现在她知道了。
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忍耐下去。“奥佛爵士,我能够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一二三、一二三──奥佛爵士试图不踩错拍子,同时回答潘妮的话。
“噢,当然可以。”一二三、一二三、一二──
“您的花园里有种植栀子花吗?”
“花?”奥佛爵士瞪大眼,然后脚步开始紊乱。
“栀子花,有吗?”潘妮很认真地问。
奥佛爵士蹙著眉道:“这我怎么会知道,那是园丁的事。”
潘妮直直地看著奥佛爵士的脸,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
显然,奥佛爵士不是在开玩笑。事实上,他还很认真呢。“不过,亲爱的潘妮小姐,不管你要什么花,我都能送给你,你喜欢栀子花,是吗?”
不知为何,潘妮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连忙摇头。“喔,不,不用了。”然后她沉默地跳完这一支舞。
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奥佛爵士不是那个写信的人。
在婉拒了奥佛爵士的下一支舞后,潘妮回到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同时回想著上一封信里的内容。
而她也因此而敏感地察觉到所有投往她身上的视线。
她抬起头,向那些打量的视线回视过去。于是她看到了菲力普先生、罗德上校,以及其他不确定身分的多名绅士。
似是发觉到打量的视线,风度迷人的菲力普先生投给了潘妮一个微笑。
潘妮很是讶异。她四下看了一眼,洁丝不知所踪,所以她找到正在与人闲聊的艾美。于是她走到艾美身边,轻声地道:“艾美,很抱歉打扰你,但是能不能请你为我引见几位绅士?”
艾美很讶异地看著潘妮,然后又转头去看了正在跳舞的公爵一眼。
她点点头说:“当然,你想认识谁?”
潘妮犹豫地说:“其实我也不确定──”
艾美已经一把捉起潘妮的手。“别担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我会为你介绍在场全部的男士──”她十分笃定地说。“全部。”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原因,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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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雪公爵蹙起眉来。
他得忍著痛才能让自己不在舞会上出丑。此时此刻,他应该坐下来休息的。他的腿毕竟尚未痊愈──但也没有他想像的糟。自从他弄丢了手杖以后,他才发现即使没有手杖,他也还是能走。
虽然如此,他酸疼不已的膝盖还是希望他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但是潘妮在那里。她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身边围绕著一群男人。
站在舞池里,他听不见他们的谈话。
只敏感地听见潘妮不时被逗笑的开怀笑声。
有什么事情那么好笑?他阴郁地想。
察觉到一道强烈的、不容忽视的视线,潘妮抬起头一看,正好对上公爵躲避不及的目光。
两人心里都为之一惊,谁也舍不得先别开眼。
但菲力普先生的声音令潘妮不得不转过头来,看著他迷人的脸孔说话。“是的,我想我也同意。”
而公爵发现,他并不喜欢看见潘妮背对著他对其他男人微笑的景象。
他瞪著那个令潘妮微笑以对的男人。
菲力普,公爵知道他,但不算熟识。
而公爵近乎焦急地想知道,这个人的人品、婚姻、以及财务状况。虽然他决定放弃潘妮,但是可也不乐于见到一个人品低下、欠了一堆债、甚至可能还结过婚的伦敦浪子骗走潘妮的芳心。
杭丁顿伯爵夫人是在做什么?她怎么能把潘妮给带进狼群里?
公爵认为这件事实在不可原谅。不幸地,在场所有的人只有公爵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
艾美认为菲力普先生风度迷人、人品高尚,而读书是他众多的嗜好之一。菲力普可说是个不可多得的丈夫人选。而罗德上校也是贵族之后,有一定的结婚条件。至于其他男士,虽然都有些小缺点,但如果是真心喜欢潘妮,那么外在的条件又算得上什么?因此,她很大方地为潘妮介绍这些人。
可惜,潘妮心不在婚姻上,此时此刻,她唯一想弄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找出那名写信给她的人。
看著身边所有的男士。潘妮说:“今晚的宴会真是迷人极了,让我忍不住想写一首诗来赞叹它,只是没有纸笔,恐怕这个愿望是无法实现了。”
菲力普先生道:
“这个容易解决。”他立刻请人去取来纸笔,然后说:“潘妮小姐尽管把想到的诗句念出来,由我代笔将诗记在纸上,如何?”
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当然,我很荣幸。”这样她就可以从字迹来判断他是不是写信的人。但这样也只能看到菲力普先生一个人的字迹而已,因此她想了想又说:“何不请各位绅士们都来写几句即兴的诗句呢?”
在场男士们面有难色,但为了避免被潘妮认为他们没有文学修养,因此还是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他们的小小活动立刻引起宴会主人和其他宾客的注意。
周围的人聚集的愈来愈多。而潘妮也以自己所能最快的速度写了一首即兴诗。
这场宴会的主人戴夫人立刻要求将诗作朗诵出来,但又有人接著提议:“何不请在场的男士们来读这首女诗人所写的诗呢。”提议的人正是艾美。
杭丁顿伯爵则疑惑地看了妻子一眼。但他也只能表示赞成。
戴夫人环视了下全场的宾客,立即笑道:“那么,这个荣幸当然是非费雪公爵莫属了,公爵阁下的爱读诗是出了名的,我能有这个荣幸请您在我的宴会上朗读一首诗吗?”
公爵不由得僵直著身体。他看著潘妮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将写有诗句的纸片递了过来。
“阁下,我有这个荣幸吗?”她生疏有礼而迟疑地问。
而德瑞痛恨她这种刻意保持距离的语调。
“当然,我亲爱的女士。”他作态地打躬作揖一番,然后在众人眼前接下那张雪白的纸片。
当他看了纸上的诗句,公爵先是愕然了下,怀疑他是否该将它朗读出来。但在众人的期盼与等候下,他只能低声地念道:
“我亲爱的神秘的绅士啊,我已经知道您是谁了,您无须否认,在这首诗被读出来的时候,也是真相将公诸于世的时候。请您容我高声地说,您既已勇敢地用美丽的书信赞美为您所爱慕的女郎,在您的形容下,她有著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发,而她的眼睛则是午夜的星星坠进您的梦中,那么何不也勇敢地留下您的姓氏。因为女人真正需要的不是神秘的赞美,而是她的爱人的允诺。”
没有人该懂得这首诗。
除了潘妮和那个写信的人以外。至少潘妮是这么认为的。
当公爵用他那骗去她的心的迷人嗓音读出她的诗句时,她努力地提醒自己要仔细观察在场所有男士的表情。
但她失望了。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诡异。像是为了不懂还必须拼命地想出一些不知所云的赞美之词一样,那表情可以说是有些痛苦的。
唯一一个以著不同的表情看著她的男人,是公爵。
但潘妮认为,他之所以会蹙著眉看她,纯粹是因为他虽然极不乐意,但仍然必须为了维持风度帮她念诗的缘故。
她不明白公爵心中的震撼,其实是因为如果写信给潘妮的不是他自己,那么,还会有谁那么做?除了他,还有谁曾经用阳光和午夜的星星来赞美潘妮?
这是个太过大胆的做法,潘妮知道。
但这也是能最快辨认出写信者的身分的方法──那前提是,他也在场。
然而现场却没有人承认,或是表现出一点点“他就是那个写信的人”的可能性。
一个都没有。
现场除了轻柔的音乐以外,一片安静。
潘妮立即了解到她犯了一个错误。正当她为此有些尴尬的时候,一个优雅的声音化解了这窘境。
“这真是一首好诗。”菲力普先生对潘妮眨了眨眼。
潘妮感激地赶紧回他一笑。
而公爵不禁因此有些生气地道:
“这是一首愚蠢的诗。”然后他惊慌的看见潘妮脸色变得惨白,他暗骂自己,立即又弥补地说:“但是天使的佳音也不过如此。”这,才是他的真心话。
潘妮就那样怔怔地看著公爵英俊的脸孔,心里直想哭泣。
一首愚蠢的诗!原来这是他真正的想法。
那么过去她所与他共同经历的美丽事物,在他眼中,是否也是同样的愚蠢呢?而难道那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幻觉而已吗?
他矛盾又苦恼。
她既失望却又难以阻止向他飞奔而去的心。
爱情,让聪明的人儿也变成了傻瓜。
可惜这里没有星星,不然连星星也要跟著叹息了。
杭丁顿伯爵夫妇站在潘妮身边,艾美不悦地道:“阁下,你真是太无礼了。”
公爵心里早已乱了方寸。只要跟潘妮有关的事情,他就常常表现的像头驴。他看著潘妮,近乎急切地道:“亲爱的潘妮小姐,我恳求你的原谅。”
她看起来泫然欲泣。
噢,潘妮,千万别因为我而哭泣。
潘妮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当然……”她没有办法把话说完,幸好这时宴会的主办人戴夫人赶紧让乐师奏起了轻快的音乐,才渐渐将气氛缓和过来。
不过她认为,尽管今晚气氛不佳,但公爵与费潘妮小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会让她的宴会增添更多的娱乐性与报导性。
所以她还是很愉快地继续在宾客间周旋。
谁说诗不能当作宴会上的小小调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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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妮很感激戴夫人这里也有一座花园。
这样,当她想躲藏起来时,就有地方可去。
她十分地难过。不全然只是失望,更大的原因是,她终于认清楚──之前她所经历的那些神奇美妙的一切,完全只是她自己将之过度美化的结果。
她心碎又难堪的想立即离开伦敦,回到约克去。
亲爱的上帝,瞧瞧她让自己变成多么大的一个笑柄啊!
当德瑞在花园里找到她时,他所见到的,就是一个低声啜泣的潘妮。
他伤了她的心。他深深地意识到这一点,且自责不已。
他远离她,是为了想保护她,而不是反过来让她伤心哭泣。
他不能忍受自己竟然害潘妮哭泣。他想看她笑,而不是让她把自己隐藏在无人的花园里独自流泪。
花丛后所发出的窸窣声响令潘妮抬起头,错愕的看著公爵。两行眼泪还悬在脸颊上。她连忙伸手拭去。
他们就隔著一丛玫瑰互相凝望著。
许久,德瑞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或者那其实不是他的声音,因为听起来实在是太过沙哑了。“潘──费小姐,我真心地请求你原谅我的无礼……”请别哭泣,噢,潘妮……
原本潘妮已经止住的泪意,因为这句话而轻易地再度决堤。她因此更加拼命地抹著脸颊。而她的声音听来竟比公爵的更加低哑。
“您不必如此,阁下,我想您没有任何需要请求我原谅的地方。”她缓缓地站直身体,然后不安地看著四周,似是想找寻逃离的方向。
他焦急地道:“不,请别这样说,费小姐,我的确犯了许多不可原谅的错误,原本我不敢希冀你的原谅,但假如你能够因为原谅我的错而不再流泪,那么就请你责备我所有的过错吧。”
潘妮抖著声音说:“那么我想,您唯一的错,就是站在这里请我原谅您。”她深吸了一口气后,又道:“而我,我最大的错误,则是误以为,您对我的友善是出自于您真诚的友谊……”
德瑞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他会让潘妮产生这样的想法。“那当然是出自我真诚的友谊。”他忍不住向前跨了一大步。
“而我无意反驳您的说法。”她不由得退后了一大步。
但也不相信。德瑞苦笑著。换做是他,他也不会相信。他把这件事情处理的太糟了。然而在他一意想逃离潘妮时,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最不乐见的结果──伤了她的心。
他该是最清楚潘妮的心有多么敏锐的人。但他却还是让自己的盲目与愚蠢主导了一切。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这已经造成的伤害?
他绕过玫瑰花丛,想碰触她、安慰她。
但潘妮却因此而大惊失色。“不,请别靠近我,求您。”她无法再让自己在他的怀里寻求安慰。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遗忘。她必须让自己忘记眼前这个男人有多么地触动她的心。
德瑞曾经在潘妮身上见过同样惊惶的表情。那是在她发生意外后,刚刚清醒的那一段日子。那时他根本无法靠近她。就像现在这样。
当时他整个人僵住了,他动弹不了。而当他终于能动弹时,他已经是在暴风雨的夜里、急驰的马背上。内心充满了愤怒与自责──对自己的愤怒、对意外的愤怒、甚至是对潘妮的愤怒!他愤怒她竟然忘了他。在他们即将步入教堂,在上帝面前宣誓,今生今世将永远属于彼此之时。她忘了他!
六年来的漠不关心、不闻不问,固然是为了不希望再打扰潘妮的新生活,然而德瑞自问,他是不是对潘妮的忘了他,也有著那么一点的怨恨与不谅解?否则即使英法两国相隔著一片海洋,以他爱她之深,又如何能阻挡他向她飞奔而去?
他想,是的。
而这就是他无法真正面对她的原因。他不是不想在她身边守著她,然而他无法在看著她的同时,一再地想到,她对他所宣称的爱,竟然可以那么轻易地因为一场意外而一笔勾消。那么过去他们在彼此的爱里,所互相承诺的永恒,又算什么?
是的,他是有一点恨她的。
当一个男人对他所爱的女人又爱又恨时,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