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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俏武官 第二章

  依旧是一袭白色窄袖长衫,外披缀有银绣葵花纹饰的白袍,腰间系  了一块雕刻华丽的龙纹玉佩,飘逸的黑色长发以白色巾子扎起,足蹬一双黑色皮靴,手  持镶有大食进贡之夜明珠的宝剑,静静的望著远方不远处兴建中的房舍,然后幽幽的叹  了口气。  

  从君三年,所求为何?原是想使师父感到光荣,风光乡里;可给师父和师兄的家书  没人回,派人送赏赐的财宝去,又被原封不动的退回。她担心得想请辞告假,皇上又不  准,还为她兴建府邸,千方百计要留住她……唉,思及此,葵夫又轻蹙娥眉,忧心不已  。  

  回朝至今将近一年,政事多由太子主导,太子不肯让她辞官,这该如何是好?  

  那副模样就好比出自名家手笔的仕女般,清丽典雅,绰约出众,仪态万千,美得让  人怎么看也看不够。只可惜,美则美已,葵夫贤弟可是男儿身哪,单斌在一时看傻回过  神后,无限感叹的想。他轻轻靠近葵夫,在葵夫肩头上出其不意的拍了下。  

  葵夫一时没留神,险些岔了气;她急急转回身,一看清来人,那不悦的神情立刻从  脸上给撤了下来。“别吓人哪,单大哥。”  

  “咦?贤弟胆子有那么小吗?那个率飞骑百人去夜袭吐谷浑的伍葵夫,可是我眼前  这位?”单斌语带诙谐的豪迈大笑。想想葵夫所立下的战功,多半是由于他的行动迅速  ——不是发动奇袭,就是以地形为掩护的布阵;尤其是一年前战况吃紧时,葵夫带著飞  骑兵去夜袭敌营,解决了一时之危,使局势整个稳定下来。回朝后,因立有不少战功,  晋升为龙骧将军,封为食邑千户的定远侯。原本皇上有意再加封葵夫官职,但不知怎的  ,葵夫力拒不肯受封,皇上只得暂且作罢。  

  “比起单大哥来,我那点本事可是差得远了。”葵夫回道。  

  单斌曾有率飞骑二千五百名击溃吐谷浑一万大军的纪录。战后因功勋卓著,晋升为  云麾大将军,封为安疆侯,食邑三千户,并被任命为“凉州都督右肃政御史大夫持节安  石诸军州大使”。这头衔长得葵夫差点记不起来。  

  “对了,单大哥何时启程上任?别忘了知会葵夫一声,好为大哥饯行。”对于单斌  ;  

  葵夫是万分感激。不光是在军营里自单斌处学得的经验,也是葵夫初次步上战场心  生畏惧时,由单斌给予开导和安慰。这份恩情,她是怎么也不敢忘。  

  “贤弟不必客气,愚兄将于月底带副将一同前去,贤弟不用费心了,你自个儿不也  有好些事要忙?”单斌笑著摇手拒绝了葵夫的好意。“一旦泄漏出去,到时免不了一场  繁琐的送行场面。都免了,免了。  

  “不过……”葵夫浅笑道:“大哥百忙中抽空来找葵夫,不光是为此事吧?”  

  “没事就不能来同贤弟闲话家常?原来我这么不受欢迎哪。”  

  “葵夫并无此意。”她连忙慌张的解释道。  

  “跟你说笑的,瞧你紧张个什么劲,大哥像是那种拘泥小事的人吗?”单斌笑著将  葵夫的房舍打量一次,才缓缓评论道:“真的不错,挺气派的。其实我是风闻东市兰陵  坊近几日常有民众群聚,阻塞交通,便来此瞧瞧热闹。顺道探望贤弟府邸的状况,哪知  我一拨开人群,嘿,就见到贤弟一副愁眉深锁的模样站在人群中央监工这府邸的工程,  这下我倒省事,两样给我一起办完了。”  

  “大哥又说笑了,葵夫何曾那么引人注目。”葵夫不信。她最忌讳被人注意,要是  被看穿……,但她扫视四周后差点没吓坏。她周遭半径十尺外还真围了一大票人,全都  带著像在欣赏宝物般认真的眼神,而前排站著的清一色是妙龄女子;当葵夫的视线落在  她们身上时,有人羞红脸垂下头,有人对葵夫还以媚笑,顿时让她不知如何应对。这事  何时开始的?怎么她全然没感觉自己变成瞩目的焦点?“这是怎么回事?”  

  “愚兄可没诓你吧?”单斌不觉葵夫的天真有些好笑。“你总不会连你自个儿长得  有多俊俏都不知吧?兰陵坊之旅,可是这近日来京里最受仕女们喜爱的游览活动呢。”  

  在侯府完工之前,葵夫本可住  在开化坊——由户部提供的会馆中。不过葵夫当下便婉拒了户部的提案,而决定自掏腰  包在离侯府兴建处不远的悦来客栈暂时栖身。只因这三年来在军中的日子让她领教了以  女子之身伪装男子出仕的不易和艰辛。  

  依稀记得刚从军的早些个把月,她还没啥特别感觉,直到她的身子产生了一些不寻  常的变化时,她才警觉到大事不妙。先是她的肌肤并不因风吹日晒而变得粗糙,反而日  渐光滑细致,宛如白玉;然后是她的前胸慢慢有突出现象,不似一般士兵的平坦;她明  明记得没有受伤或撞到什么玩意,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肿起来了呢?  

  逼不得已,为了行动方便,她忍痛拿布中将胸前隆起处给缠平。这使她平日不敢在  士兵面前打赤膊。最糟的是,她竟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形下面临初次来潮。天晓得师父  根本没教过她这些妇女的常识,以致于她腹痛如绞,血流不止时还以为患了恶疾而惊慌  了好一阵子。  

  所幸她遇到了贵人。打从她刚入伍遇到军医裴致远时,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而后  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对葵夫来说,她把年纪相差好一截的裴医生当成是父执辈的长者  ;  

  当她手忙脚乱的因恶疾去找裴医生时,他虽识破了她隐瞒的真相,却给了她协助与  指导,并替她保守一切秘密。他也实说葵夫有些像他认识的故友,为此他不忍见年少有  为的葵夫获罪。这个救她免于欺君大罪的恩人,葵夫无以为报,因他膝下并无子女,所  以葵夫索性认了他做义父。  

  本来她计划在辞官之后,将这些年所得到的赏赐全送给师父,以报师父的养育之恩  ;  

  再同义父回归故里、孝养他颐养天年——师父身旁已有路羽师兄在照料,无须她再  挂心。  

  而且不知怎的,她对义父存有莫名的关爱,总觉得放不下他。基于这些缘故,她还  是选择陪著义父到终老。怎奈皇上迟迟不批准她的辞呈,加上义父近日又因太后身体微  恙而被召入宫中担任太医,所有计划皆因此而停摆,她也只得认了,等过些日子再另做  打算。  

  不过……今日那场骚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这跟义父要她出门时必戴上幂箩有关?  

  当葵夫沐浴完时,自木桶起身,想了想,有些好奇的鼓起勇气往水面照去。哎呀,  那真是俏生生的一个大姑娘——柳眉杏眼瓜子脸,明眸皓齿香腮艳,冰肌玉肤如凝雪,  怕是天上人间也难寻见。就连自己看了也傻了眼,怎能怪别人?可是,这水中佳人真的  是自己吗?葵夫也难以置信。她本就不是挺注意这些事的。  

  但此刻起,她意识到自己早非当年愤而从戎的少年,而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她虽明  白自己的长相算是不差,但竟会造成那种大骚动……这也太夸张了吧?难怪义父会说她  这张脸太过招摇。这可不是她的错,要怪就得怪她那未曾谋面、连姓名都不知的亲生爹  娘。她哪里知道她会生成这副德性!那么……大家眼中映的,是男装俊俏伍葵夫,或是  女相男身的伍葵夫?她开始为这问题伤神了。  

  突然,房门在毫无预警之下被推开,这让葵夫不由得花容失色。她明明要求店东别  让人随意打扰她的,怎么这会儿却又……?所幸客栈上房每间都隔为两室,中间以珠帘  、画屏相隔开,这为葵夫争取到穿上长衫与外褂的时间,至于最内层的兜兜与单衣,她  手忙脚乱的将之压在枕头下,再拉过被子盖上。  

  为掩心虚,她怒声道:“何方无礼狂徒,竟敢擅闯——”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便  给梗在喉头上出不来了。  

  眼前是两名穿著暴露、打扮妖娆冶艳的年轻女子,正冲著葵夫挤眉弄眼的露出媚笑  。  

  其中一人得意的嘻笑道:“太好了,这次没走错,终是给我们找到侯爷了。”  

  而另一人则用令葵夫恶心到打颤的嗲声娇笑道:“侯爷请先息怒,我姊妹俩并无意  冒犯侯爷,还请侯爷容我姊妹俩分辩。”  

  “分辩?”葵夫勉强应对上几句:“我既非大官,也无意再仕进,二位若有冤屈,  何不求教刑部,或另行申诉管道……?”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二人要说的绝不会是什  么好事。  

  “我等并无冤屈,咱们姊妹俩只是有求于侯爷。”  

  李儇,不,该称为李昭明——  当太子微服出游时都是用旧名这么自称的;此刻他正往悦来客栈前进。也没啥大不了的  理由,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突然想会会葵夫罢了。  

  听说最近京城最热门的话题——兰陵坊风暴——就是他这位好友所引起的。  

  同被誉为当代七大美男子,葵夫最为年轻,又常出现在侯府附近,自然容易引人侧  目;不光是官宦千金、富豪名媛在争相议论,就连宫女间也出现了有关葵夫的传闻。好  不容易在公务之余得了空,李儇正好趁这机会去取笑葵夫,闹他一番。  

  三年下来,他真的挺喜欢葵夫这个家伙的。  

  记得在战余闲暇之际,总会和营里弟兄们围著营火共话闲事,每每和大伙谈到男女  情事时,葵夫就急著离席;而当大家取笑他“不像男子汉”、“少不更事”时,他偏又  噘著嘴,带著一张胀红的、活像抹了胭脂的脸硬是坐回原位。而不知怎的,李儇偏就以  逗弄葵夫为乐,葵夫那不知所措的窘样,他可是百看不厌呢。瞧这阵子回到宫中,一没  见到葵夫,他还真感到若有所失呢。再说,与其和那班各怀鬼胎的大臣们勾心斗角,他  还宁可与倔强固执的葵夫拌嘴。  

  从初次见面后,他就隐约得知葵夫将与他有所交集。所谓不打不相识,果然他们既  是同僚,又是战友,缘份这东西果真十分奇妙。  

  葵夫时而害羞时而易怒的性子他早已摸得熟透了。回京后,他几乎是每天都找时间  溜出宫和葵夫或单斌混在一起,对于往葵夫住处的这条路径他可是闭著眼睛也能走到。  

  步入客栈后,他迳自走向葵夫的房间;并非他不礼貌,不敲门就直闯房里,而是那  门不知为何早开在那。他也不必刻意去寻葵夫的身影,因他才刚进房中,便听到一个气  急败坏的声音在那大喊著:“统统给我滚出去!”  

  他没料到一出荒诞的闹剧恰巧刚上演。他唯一的念头只有四个字——此行不虚。  

  “侯爷,您小心点,可别气坏了身子,咱们姊妹俩一不要名分,二不求赏赐,就只  盼侯爷您怜悯咱们姊妹俩对侯爷的痴心爱慕,和咱们春风一度,事后,咱们姊妹立刻走  人,绝不纠缠不清,添您麻烦。就算日后有了身孕,咱们也不会向侯爷争什么……当然  ,若是侯爷您意犹未尽那就另当别论,咱们一定会好好服侍侯爷您的……”  

  葵夫听她们□NFDC4□哩八嗦了半天,没机会打断她们异想天开的建议。并非她高  兴得答不上话,而是她忙著拉紧衣服,她只感到寒毛直竖冷得紧;二者是她急著扶住下  巴,免得因惊愕过度张了口却老合不拢。葵夫话在心头不敢明言:我同情你们,谁同情  我?那对姊妹见侯爷迟迟没再答腔,便满心欢喜的向葵夫逼近。“谢侯爷成全。”  

  “别谢!”葵夫好不容易恢复镇定,大喝一声阻止那对姊妹,然后迅速抽出挂在床  沿上方的宝剑,努力的端出威严;无奈她湿著一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青丝,原似黄莺  般悦耳的声音偏又抖得有若风中残烛。威严?算了吧,没让人因她宛若蒲柳般楚楚可怜  的姿态怀疑她的真实身分就要谢天谢地了。“你们——你们要敢再向前一步,我就让—  —就让你们——让你们血溅当场!”这话该说得够有魄力了吧?  

  “喔,侯爷,我们今天能有幸看见您持剑的英姿,即使命丧您剑下也死而无憾哪。  ”  

  那两个女人还不放过葵夫,一步步向她靠近过来,露出一脸迷醉的崇拜模样。“再  说,相信咱们姊妹这个挂京里迎香阁头牌、别号‘赛西施’、‘赛貂蝉’的美貌,沉鱼  落雁之姿、倾国倾城之身段,侯爷您也一定不舍对咱们痛下杀手的不是吗?来吧,侯爷  ,这人间极乐可是别人倾家荡产咱们也不屑给他的……”  

  沉鱼落雁、倾国倾城?这是指鱼也吓跑了,雁也吓昏了,城墙更因此吓垮了?就凭  此等厚颜无耻的大胆言行也有人争著要?那些人的眼睛长到背后啦!葵夫突然怀疑起号  称京城第一的“迎香阁”是出名在哪。又怒又惊之下,葵夫想到了逃脱之道。要越过这  两人一左一右的围著桌子逼上前,只能……葵夫总算恢复了气势。  

  她将声音压回平日装出的粗哑腔调,按捺下快要抽搐的脸,露出她风靡京城的优雅  笑容,将剑收回鞘中放回床沿。“也罢,两位盛情令人难却。那……两位谁先来?”  

  二位女子抢道:“我先!”随即对望一眼,开始隔桌对骂,互不相让。  

  而葵夫则利用二人分神之际,以一个鱼跃龙门姿势,翻过木桶与圆桌,越过屏风跳  出重围,还一面自鸣得意的留话:“失礼了,本侯爷对你们没有兴趣,先走一步!”才  刚说完,眼前又平空多了个第三者挡住她去路。  

  尚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旁听得一清二楚的李儇,正努力憋住笑不去打扰人家好  事,怎料一个“什么东西”向他飞撞过来。他避也不避的伸臂将“那东西”稳稳接下。  

  不过因“那东西”冲力过猛,李儇也只得将“那东西”扎扎实实的抱个满怀这才止  住去势。  

  “李——”葵夫没叫出全名,因她想起当务之急是逃离那两个女人,现在有人帮她  撑腰,她可不怕她们了。不过她有些纳闷,他在这里干嘛?  

  有那么一刻,李儇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郁的诡异神色。他以前都没注意到,以一个男  人来说,葵夫的体重是过轻了些,而且他居然感到葵夫……“两位闹够了吧?”葵夫反  转身子,不客气的瞪著那两个女人。“现在有旁人在此,两位还不速速退去,免得遭人  非议。”  

  “喔,这位公子也是稀世罕见的俊美公子,刚好与咱们姊妹凑个两对会热闹些。侯  爷您说呢?”  

  葵夫抬头看著李儇,见他光盯著她瞧没有反应,只好由她决定。  

  “一对花痴!”撂下这句话,丢下那对惹人厌的姊妹不管,葵夫使劲的扯著太子离  开现场,免得他也遭那两个女人的魔掌。  

  葵夫只穿著长袍和外褂,没穿  长裤及皮靴,风又不断的灌进她衣服里,凉飕飕的。  

  一路上她飞檐走壁,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罕无人迹的小巷稍事歇息。  

  “伍将军……真是艳福不浅哪。”李儇好不容易恢复镇定时,感慨的说道。真是古  怪极了,他刚才为什么会产生那种幻觉呢?在接住飞撞过来的葵夫身子时,他心头突然  产生了一瞬间的悸动;他隐约可感受到在他臂弯中那稼纤合度、玲珑有致的身段,淡雅  清幽的花香自葵夫发间散逸,那时候,他还真以为葵夫是个女人呢。  

  李儇带著难以置信的眼神开始打量起葵夫。同袍三年,葵夫由清秀少年蜕变为翩翩  美男子他可是一直看著的,也早知道葵夫有张不输天仙绝色的俊美容颜,但为何就在今  天他会弄错葵夫的性别?是那瞬间葵夫散乱的长发,湿濡的衣裳,加上与他亲密无比的  距离让他起了幻觉?  

  “殿下要是真喜欢那两位,臣愿意双手奉上。”葵夫颇不是滋味的抬头顶撞道。三  年前初遇时,她就和李儇的身高差了一大截;三年后的她,还是矮他半个头,不过至少  比三年前要好得太多了。“那两位姑娘号称‘赛西施’、‘赛貂蝉’,但行径放浪、言  辞淫猥,没想到殿下的品味仅止于此而已。”  

  葵夫明知对当今东宫说这种大不敬的话是可能获罪的,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激怒他  。  

  明明就有个公认的绝世美人在他眼前,他居然还看上那两个女人!她心中产生了莫  名的不悦。  

  但仔细想想,其实她为此事生气也很没道理。毕竟当今世上的人都认为她伍葵夫是  个男人,若李儇真对她起了兴趣,那不是更奇怪?话又说回来,如果真惹恼了殿下是再  好不过了。正因皇上有病在身,所以现今朝政多交由太子处理,惹火了他,若他将她罢  官免职,她就可以大大方方的拍拍屁股走人了。只是那似乎不太容易做到。从很早以前  她就三番两次的挑衅李儇的权威,但李儇却当她是直言敢谏,而对她更为器重。要在他  允诺下走人,怕比登天还难。  

  算了……葵夫在不客气的瞪了李儇好一会儿后,才注意到太子注视她的眼光似乎和  平日不太相同。平时只是嘲讽、逗弄她,但现在那眼神中却多了一分深思与探索,仿佛  是要看穿她一般。这点令葵夫开始心慌,她立即转了个身,将长衫和外褂拉得更紧,这  个动作让她警觉起来,然后她赫然发现——她没有扎束胸!那么殿下他——他是注意到  了?她不禁心跳加速的偷瞄了李儇一眼。呀!他还在盯著她瞧!不,不可能的,太子不  可能察觉的。同袍三年都没看穿,怎么会在今天曝光?  

  李儇的表情由怀疑变为有趣。葵夫的样子的确不太自然。他叹了口气,轻声笑道:  “怎么了?伍将军,为何要拒绝那两位痴情女子的示爱?不觉得可惜?难不成你自诩为  柳下惠第二?”  

  他怎么会把葵夫看成女人呢?龙骧将军定远侯伍葵夫可是在沙场上征战数年的猛将  ,要真是女子,不早被揭穿了?再说有那么多的女子为葵夫痴迷,就算自己弄错,总不  可能那么多人都弄错了吧?定是自己太多心。  

  “我怎么可能——”葵夫差点就说出了真相,硬是转了弯将话接了下去:“看上那  种贬低自己、随便对人投怀送抱的女人。”葵夫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离开这儿,  回客栈去补上义父交代她的伪装。然后她对天发誓,绝不再选午后沐浴,她会改在夜半  阒无人声时再做。只是现下……太子到底察觉了多少?  

  “喔,说穿了不就是葵夫你太挑剔了,我倒觉得她们还算可以。”李儇静静的走向  葵夫。他发觉葵夫的长发确实乱得一团糟——在沐浴之中被人打扰,又跑了好一段路沾  了点风沙。堂堂“当代七大美男子之首”若被人瞧见这副邋遢样,大概会令许多姑娘为  之心碎吧?可是这样的葵夫……却增添了一种无人能及的妩媚娇柔,倒教见识过无数名  花的李儇也为之倾倒了。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为她梳理那如绢黑发。  

  “拜托,单凭昭明你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看上那两人也未免太没品味了  吧。”一听到殿下改叫她名字,她也很有默契的直呼其名。只有在两人互相讥讽时,她  和李儇才互喊“官爵”。当年太子表示愿与她结交时,她为了委婉的推拒,便开出了“  平等相待”的条件。本以为高高在上的太子是怎样也不会纡尊降贵的,谁知他竟一口  

  答应下来,使得她在半推半就之下与李儇开始称兄道弟起来。当然她还是称呼他为  “李昭明”要来得自在些。  

  不过若认真论起李儇这个东宫,除了爱欺负她、有些自命不凡外,无论是文治、武  功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喔,现在葵夫却怀疑他似乎有一个大缺陷——风流。  

  她不觉语带醋意的提醒他一句:“听说后宫佳丽无数,个个千娇百媚,这样你还要  在外寻花问柳,也未免太不知足了吧。”  

  “喂喂,怎么把矛头指向我这来了?我可不是处处留情的风流浪子,那是父皇的兴  趣,可与我无关;我至今未曾纳过一妃一妾,只想和唯一理想的对象成婚,你可别随便  坏了我名声,到时我讨不到妃子可是要教你负责的。”奇妙的,就这类徘闻他不愿让葵  夫有所误解。  

  “咦?那末你理想的对象是怎样的人?”葵夫不禁有些好奇。  

  “只有一个条件,只要能令我为她动心。”语罢,他开始盯著葵夫端详起来。  

  “这是什么奇怪的条件?”葵夫不由自主的想著:什么样的女性能令他动心?  

  “只要能令我倾心于她,哪能算得上是奇怪。”说这些话时,李儇的目光始终没离  开过葵夫;他发现自己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若葵夫真是个女子,不就正是他寻觅已久  的理想伴侣吗?此刻,他真的为“她”感到心动不已。为了不让自己再想这种荒唐事,  李儇岔开了话题:“别说我,你自己呢?我倒是好奇能让你看得上眼的姑娘究竟是怎样  的人间绝色?”  

  “这问题我未曾想过。”这是实话,她若对女人有兴趣不是很怪吗?以前的“伍葵  夫”确实没必要考虑是否要娶妻,因为那绝不可能。但现在的“伍葵夫”年近二十,又  是深受瞩目的名人,再不成家,依法可会被罚,刑部迟早会找上门来的……“啊!你—  —你这是干嘛?”葵夫被李儇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连连退了数步。  

  他居然——居然挽起她的发?  

  李儇也被葵夫的喧嚷给吓到,连忙解释:“你紧张个什么劲!我不过是想替你拍去  发上的风沙罢了。”这话与其说是对葵夫说,毋宁说是李儇讲给自己听的——有那么一  刻,他是衷心盼望眼前的人并非众人看到的美男子,而是独属他的、才学兼备的俏丽佳  人。他叹口气,要自己愚蠢的妄想就此打住,便拿出一贯的玩笑口吻戏谑道:“瞧你这  副忸怩的德行,哪里像是堂堂的定远侯、龙骧将军伍葵夫?倒比女人还像个女人呢。”  从以前,每次葵夫一沮丧,只要李儇一讥他“不像男子汉大丈夫”,葵夫便会立刻恢复  精神与李儇对峙开骂。  

  “我——”葵夫一时无法如李儇所预期的被激怒;自从她意识到自己是“女人”后  ,一切都变了,就连李儇惯常使用的调侃语句她也难置之不理。她急忙换了话题:“对  了,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就是没事才来找你。日前发现的几本前朝兵书,我们不是还没研读完?一起去看  吧。”李儇也很识相的避开敏感话题。  

  “当然好……不过你得等等我,我这就回去换件衣裳再过访东宫。”  

  “何必这么麻烦,等会我的借你不就是了。快走吧。”  

  葵夫发现真不该接受李儇的提议。在这种环境下她怎么换哪?  

  不知是谁传了风声,说伍侯爷到了东宫,结果别说有一群宫女争著要替她更衣,就  在门口打起架来。女人发起狠来也实在够凶的,简直吓坏她了,当下她便婉拒了所有人  的好意。可只有她一人独处时,门口不断传来人群隐约的骚动,更别谈窗口晃动的人影企图偷窥,而从上头传出乒乓的响声,她猜八成是有人爬到屋顶上头了,她倒是挺替她们的安全担心。  

  她决定把所有的衣服一层层的包在外头。不换总可以吧?  

  李儇有些佩服好友的动员力,连他那五、六十岁的奶娘也爬到屋顶上头,就只为了  看葵夫一眼。他叹著气摇摇头,拿著兵书阔步向前,朗声说道:“等会我和伍将军要研  究兵法,没经过允许别擅自闯入此处,否则别怪本宫宫规相待,听明白了吗?”  

  在将近一刻钟、待所有侍女们全退下后,李儇走进葵夫所在的偏殿。之所以花了那  么多时间,是因为奶娘从屋顶上下来时费了不少力。  

  可他一看到葵夫的模样却不禁哑然失笑。“葵夫,拿这些衣服给你,是要你选个几  件搭著穿,没要你裹得像粽子一样哪。”  

  葵夫为难的埋怨道:“你也不想想这是谁害的,可见你平日是如何管教属下的。”  

  因为觉得热,让葵夫有些心浮气躁的口不择言:“始作俑者是你吧。”  

  李儇不计较葵夫的无礼,反笑道:“那你现在可以换了,宫女们都被我撤走了。”  

  “你……你不出去吗?”葵夫迟疑道。  

  李儇发现,他心中有个疑惑逐渐加深。“同样是男人,还需要我回避吗?”他眼中  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但他却装作若无其事的笑说:“要是我跨出此地一步,可难保那  些女官不会再围上来哟,那么……你要本宫如何呢?”  

  “天气有些转凉了,这样刚好可以保暖。”葵夫执拗的还以微笑,她当李昭明是睁  眼瞎子,没看到她汗如雨下的窘样。  

  李儇笑了起来,笑得葵夫都不知该怎样停止这种局面。  

  李儇勉强止住了笑。“我可不希望卿家在盛夏之际死于非命,若你真这么介意我,  我出去便是。”语罢,他转身就走。  

  “那个……李昭明。”葵夫偏著头,没敢直视他;这问题很难问出口,但她还是得  问。  

  “怎么了?难不成你要本宫帮你更衣?”李儇的眼睛眯了起来,而后又暧昧的笑道  :“如果你真有需要的话,本宫倒也乐意为将军效劳喔。”  

  “你、你、你——不会是说真的吧?!”葵夫一连退了数步,靠到了墙上;她从李  儇的眼神中看不出他的话是真是假。她马上就心虚的发现自己若真是男子,就不该如此  紧张的。  

  她连忙遮掩道:“末将不敢劳驾殿下。我只是想问问,真的不会有人偷看吧?”  

  “这里没其他人了?莫非……你怀疑本宫?大胆伍葵夫!”  

  “绝非怀疑殿下,我只是——只是有些担心那些宫女又不守规矩……”葵夫发现自  己越来越不了解李儇了。就像现在,她实在不知他有几分是在说笑。  

  李儇丢下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安心快换吧,我只对女人有兴趣而已。”  

  葵夫原本放心的笑道:“那就好——”但霎时她的笑容便冻结在脸上——不对,这  、这、这——叫我怎么安心哪。  

  李儇靠在门柱上笑著。没想到他的疑惑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鲜明;他不过是  想开葵夫的玩笑,却发现葵夫好像真有什么隐情……如果他的怀疑成真的话……虽然眼  前有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可以一探分明,现在他光是想到她在做什么就不禁怦然心动,差  点就遏止不住想破门而入的冲动。只可惜他不想以这种方法揭穿什么,他已答应葵夫的  事就会遵守。  

  “皇兄,在想什么?”李决明出其不意的从哥哥身后蹦了出来。她听闻宫女密报,皇太子回到宫中后无心批阅奏章,坐在桌前愁眉不展的,每隔一段时间便重重的长叹一声,这异常的举动立刻让后宫进入警戒状态。她就是为此前来探探情形的。  

  “若我说——我在想一位美得不可思议的——男人呢?”李儇懒洋洋的回答道。他  甚至连头都没回,就知道来人是他七妹襄城公主李决明。决明的机灵在宫内外是出了名  的,加上她的性子有那么点爱管闲事,自然皇太后会将“说客”的任务交在她身上。在  出征以前,决明便常往成德王府催他娶妃;西征回来后,她变得更为烦人,偏偏太后又  给了她出入皇宫不需通报的特权,叫李儇快被她烦死了。他故意坦承自己现在的想法,  不过是一时兴起,想吓唬吓唬她。  

  “在想男人?”有一瞬间,李决明的眼神变得古怪之至,表情也有些扭曲。不光是  她,和她同行的几人全都处于震惊状态。决明对皇兄的说词半信半疑——难道皇兄今日  的反常真为此事?“能不能说说……那是怎样的人?”她走到皇兄身旁,企图将事情理  得更有头绪些。  

  “就如同九霄仙女般风采出众,令人一见倾心呀。”李儇故作一副痴迷的叹了口气  。  

  虽然有些开玩笑的意味在,但葵夫的确有这个魅力。  

  李决明观察李儇的表情后,赫然惊觉——李儇不像在说谎。她开始慌了。以前大哥  老嚷著说,若遇不到令他动心的女子绝不成婚,难道全是推托之词?原来皇兄有此“癖  好”?这下糟了!大哥若孵不出半个蛋——说错了,大哥若不娶妃,生不出半个皇太孙  ,皇统不就断绝了吗?  

  李儇瞄了下决明的怪模怪样,拚命抑住想狂笑的冲动。这个决明一向鸡婆,自恃有  点聪明就专以整人为乐,这回可被他给反整回去了吧。这下看她如何处理?  

  李儇终于忍不往得意的笑了起来。不过他可没忘记决明拥有一支素质精良的“长舌  小队”,专司传播宫中的辈短流长,要是他这个小小的玩笑被人当真的话,事情可难收  拾了。他在笑声方歇、众人惊徨之际,才缓缓解释道:“哈哈哈,就连决明你也被骗了  吧?别紧张,我只是开个小玩笑……”  

  待他定睛一瞧,没有半个人在听他辩解——决明早已不在身边,却往后移去。  

  他猛然起身回头,瞪大眼睛看著三、四个宫女围著一名昏倒在地上的少女,他脱口  

  而出:“昌明!”  

  “醒醒呀,公主。”一名宫女摇著倒在地上的女子。  

  “快传太医!”李儇立即做出反应。真是该死!要是他早知道那个敏感的八妹、宜  都公主李昌明也在当场,他就不会说出那般吓人的宣告了。他转向蹲在昌明身旁的七妹  ,埋怨道:“你怎么不说昌明也跟你来了?”  

  “是你自个儿没问,怎能怪我。”决明把责任全推回给李儇。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  刚才听到的新消息。她一定要整整皇兄以报他诓骗她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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