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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水精灵 第九章

  平息了两年的流言又再一次充斥于长安城内。原本被公认已经香消玉殒的钱雅筑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的面前,而以往老是被迫到躲得不见人影的尹律枫则是拚命造访钱家庄,盼望能见伊人一面,无奈老是吃闭门羹。此一剧烈的转变立刻传遍大街小巷,京城里的好事之徒莫不争大眼睛纷纷臆测,这其中必定藏有玄机,否则也不会立场颠倒。原本追着人跑的换上一张冷漠的面孔,而被人追得到处躲的却反过来急得满头大汗,就怕自己会被摒除于求亲的候选名单之外。

  尹律枫烦燥的来回踱步,对于钱雅筑模棱两可的态度完全没辙。他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一直拒绝他的求亲?

  他知道自己又再一次成为京城里的笑话。自他们从大理回京城以来,筑儿就不断在逃避他,不但拒绝他的提亲,更进一步拒绝他的造访,逼得他不得不像个该死的小偷,趁夜偷溜进钱家庄,只求见她一面。

  “你怎么进来的?”

  他想起她那张美得教人想咬上一口的脸,其上的表情同样也冷漠得令人可恨。

  “偷溜。”他没好气的回答,脑中浮现起两年多前的那个夜,不由得一阵苦笑。

  “何必那么麻烦,你只要通报一声,我爹自然就会答应我们见面。”她说得云淡风清,但只有尹律枫才知道其中蹊跷。

  “他会答应才怪!”他大手一揽,钱雅筑立刻被扫进他的怀抱中,她也不挣扎,只是张大一双美眸,无辜的瞅着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其实是你的主意。”他支起她的下巴,看进她冷静的眼。“为什么?筑儿,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拒绝我的提亲?咱们早已是夫妻了呀。”他不懂,既然她肯将身子给他,又为了他恳求萨德纳罗,都在说明了她的心意,为何还要拒绝他的求婚。

  “那是你个人的想法,我可不这么认为。”她笑得轻松,表情妩媚得像是引人坠入地狱的妖精。莫怪乎抢着求亲的人几乎挤破钱家庄的大门,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对这张丽颜免疫。

  但该死的,她是他的!他俩的姻缘早在她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日后的纠缠。他花了十二年的时间才体认到这一点,任何人都休想妨碍他的决心,包括她自己。

  “你可别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们之间所分享的一切。”他轻啮她的颈侧,企图以酥软的鼻息瓦解她的冷漠。

  “我当然喜欢。”她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抚上他胸膛的小手更是教他吃惊。“我怎么可能忘得掉你的味道?尤其你做爱的技巧又这么高超。”她反过来轻舔他的下唇,舔得他一愣一愣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气得捉紧她意欲下探的手,面红耳赤的逼问。“你这是在告诉我,我除了当种马之外就没别的长处?”她若口答是,他绝对要揍得她无法再坐椅子。

  “你真难伺候NB462。”她避过不答,只是勾起一个妖惑的眼神扰乱他的心志,彻底瓦解他的神经。

  “你若没有其他提议,我可要道晚安NB462。”说着她起身离开他的怀抱,跟着又被卷回尹律枫的怀中。

  “休想我会放开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他低头吻上她的颈项,剥掉她的衣服将她带入另一波无言的情欲中……

  混帐!

  刚从回忆中回神的尹律枫不由得出声诅咒。他不了解筑儿,一点都不了解。若说她在拒绝他,又不完全是那么回事。没有一个女人会情愿贡献出身体而不求回报,她根本是在惩罚他,惩罚他两年前所犯的错误。

  他是该杀,但他已经尽全力弥补他的错误了呀,为何她就是不能忘记所受的伤,与他携手共同走完人生?

  坐在钱家庄的钱雅筑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她明白自己又再一次掀起话题,成为京城里的焦点人物。屡次拒绝尹律枫提亲的结果,竟使自个儿的身价一下子水涨船高,整个京城未婚的公子哥儿莫不拜倒在她的裙下,个个抢着提亲,聘金一个比一个叠得还高,差点乐坏她老爹。

  她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否正确,但她知道昔日只懂得全然付出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懂得追求真心的灵魂。

  你还爱我吗?

  她想起尹律枫绝望的呢喃充斥在每一个激情的夜,在汗水淋漓的当头她仍旧没忘记她的坚持。

  “我爱你的味道,更爱你的感觉。”她在他身下热情的反应他的冲刺,紧扣住他颈子的双臂更像白蛇一般将他围绕。

  “当然,还有欲望。”她娇喘的回应,就是不给他想要的答案。

  每当那时候,她就会看见狂怒的风暴在他眼中形成,接着便是更深刻、更绝望的侵入。

  “该死的你,该死的欲望……”

  然而他还是舍不得退出她的身子、她的人生,这也是问题的所在。

  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愚笨至此,笨到看不清自己的心。过去她可以欺骗自己这样的男人才可爱,但事实呢?

  她走到窗口凝视着初春的景色。微凉的春风告诉她春天已经到了,她即将满十八岁。今天是三月三日,也就是拔楔日,是举国上下、文人雅士最期待的节日,她却一点劲儿也提不起来,感觉上自己像个八十岁的老妪,只等着进棺材。

  砰砰砰!

  简单扼要的敲门声宣告来人的身份,她不用回头看也知道一定是她大哥。

  “请进。”

  走进房的果然是钱卫然那一张俊秀却驽钝的脸,那上面正写满关心。

  “干什么把自己关在房里?”他边说边拉起椅子坐下,还顺手倒了一杯茶。“你何不到大厅坐坐,也好陪爹说说话。”自从她被尹律枫寻获至今已有半年,这半年来她甚少出门,也懒得开口。

  “爹哪需要我陪?”她也拉起椅子坐下,兄妹俩就这么喝起茶来。“他忙着陪笑脸,应付那些上门求亲的纨袴子弟都来不及了,哪来的空闲理我。”

  “那倒是。”钱卫然也十分佩服那些屡打不死的蟑螂,明明被拒绝了还是再接再厉,就跟尹律枫一个模样。

  提起尹律枫,他不禁对他刮目相侍。原本他们就是好友,要不是为了筑儿的事他们也不可能翻脸。如今,筑儿回来了,而且他也充分表现出忏悔的诚意,比任何一只蟑螂都爬得勤快,就连老爹也快招架不住而考虑原谅他以前的过失。

  他爱她的心连瞎子也看得出来。为何他们俩明明彼此相爱,却又彼此伤害?爱情这玩意儿,真是费疑猜呀。不过,尹律枫是他的好朋友,他得帮帮忙才行。

  “筑儿,你不快下个决定也是不行,那些个公子哥儿快把家里闹翻了。”每天至少有十批以上的人马踏入钱家庄,想不被夷平也难。

  “我还不想嫁。”她避重就轻的回答,不敢看她大哥的眼睛。

  “是不想嫁还是在等某人表白?”钱卫然难得尖锐的问话教钱雅筑不由得抬眼,目瞪口呆的看向她大哥。

  “筑儿,有时候爱不一定要说出口,行动反而更重要。”

  “大哥……”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从没想过一向只懂得念书的钱卫然也懂得感情的事。

  “律枫那混蛋的确该死,但他是真的爱你,否则也不会不眠不休找了你两年。”

  “他找了我两年。”她愣住,第一次得知这个讯息。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所有的情绪一起翻滚。

  “他不但找了你两年,而且这两年内未曾碰过任何女人,妓院一次也没去过。”这几乎成了大唐开国以来最值得大书特书的奇迹,足以名留青史。

  没碰过任何女人,这怎么可能?他向来以风流著称,外头还传说他不能一天没有女人呢。

  “筑儿,纵容也是一种爱。过去他包容你的行为,虽然也曾伤害过你,但你就不能忘记伤害,再给一次机会吗?”他替尹律枫求情,因为他看得出来,这次雅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可能轻易原谅他。

  “我……”她不知道。对她来说,原谅不是重点。她要的并不是谅解,而是简单的爱。

  她不懂为何爱一个人会这么困难,只是简简单单一句“我爱你”也算是奢求吗?她或许是个胆小鬼,她承认。被伤害过的心等待着另一颗心填平因爱留下的伤口,而能填满那缺口的也只有爱而已。

  “别再想了。”不忍于她彷徨的表情,钱卫然主动结束话题,并提出另一个建议。

  “今儿个是拨楔日,浣水园那儿正热闹着,你何不出去走走,也好顺道画些风景回来?”他提醒她以往的习惯,不愿见到她郁郁寡欢。

  “我不想去。”她一点劲儿也提不起来。

  “不能不去。”钱卫然展现难得的霸气,硬是要把她踢出门。“我已经命萧总管备妥马车了,你现在就给我上浣水园去。”家里已经够闷了,他可不想再看见一张毫无生气的脸。

  就这样,她硬是被踢出门,展开她生命中第三段奇遇。



  上已娱春楔,芳辰喜月离。

  隋朝江总的“三日侍宴宣猷堂曲水诗”最能表现出此节日的气氛。在隋朝以前,拨楔是皇室的盛事,经常官修游船画舫以助游兴,但自从入唐以后,此项风俗不再只限于皇族宗亲,一般老百姓也能参与其中玩个尽兴,所以每年一到这个时候,浣水园就会挤满吟诗赏景的人潮,把平日素雅幽静的庄园挤得水泄不通,就连湖上也到处漂满了形形色色的画舫,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被钱卫然硬赶出门的钱雅筑带着纸墨,选定一处人烟较为稀少的地方坐下,无聊的挥动着手中的笔。她怀疑是不是全京城的人都跑来浣水园了,怎么净是一些黑压压的人头,遮得人连风景都看不见。

  她不禁回想起过去的时光,以前的她活泼俏皮,整死人不偿命。而今,那个只懂得开怀大笑的小女孩再也不会回来,她为爱情改变了大多大多,多到她自己都无法承受。

  开心点!她该励自己。原本她就是个容易看开的女孩,没有理由调适不了心情。

  她放下笔墨,歪着头打量自个儿的作品。不坏!她一向精于字画,尤其是山水。听说“成王府”的二公子李少儒也精于此道,而且人又长得俊逸非凡。

  要是律枫哥知道她脑中此刻的想法,非掐死她不可。他们俩是死对头,他不但在英俊程度上输给李少儒,就连他苦追了五年的女子也被李少儒娶走,成了道道地地的“天敌”。

  她一面脱下鞋子走向湖边,一面回想吴丽清的面容。她这辈子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就连她二姊也没她来得漂亮,莫怪乎律枫哥会锲而不舍的追了她五年,最后才败在李少儒的手下鸣金收兵。

  她将脚放进冰凉的湖水中,并撩高裙摆开心的戏水,彷若一个初见清水的精灵。远远传来的弦乐声更增添了她的兴致,她决定令儿个要玩个尽兴,把烦人的感情问题抛到脑后。

  登时,她像个顽皮的孩子,和时而快时而慢的弦鼓融为一体,愉快地扭动着身子,和脚下的湖水玩起游戏来,一点也不在意四处飞溅的水花是否会打湿她的裙摆,只是一味的和着水玩,毫不关心她这个举动是否会有人瞧见。

  李明擎倒是没略过眼前的美景,原先觉得无聊的心情也一扫而光。他从没想过会再遇见她——一个他遍寻不着的女孩。

  他知道她是钱家庄的么女,也知道她和尹律枫订婚的事。原本他以为凭他太子之尊和一个区区平民抢女人,未免有失身份,而且那时他也不真的那么喜欢她,只是觉得她很活泼、很有趣,可能是一个好玩伴而已。

  直到她失踪的消息在京城散开,他才又重新燃起追逐她的念豉。他跟着派人找,试图抢在尹律枫的前面找到她。只不过,她就像缕轻烟般消失无踪,在找了三个月之后他便放弃了,从此淡忘她的身影——直到这一刻为止。

  她变得更美了。除了保有原先的精灵气息外,还带有一股淡淡的哀怨,那是两年前她所没有的。他不知道在这段期间她究竟经历了哪些事,但他知道,他必须把握住现下的良机。据说她一直拒绝尹律枫的求婚,那不就意味着人人都有机会?

  想到这里,他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双手抱胸欣赏钱雅筑的身影。

  他总觉得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和钱雅筑,那种感觉一时间很难说清楚。就仿佛他们天生注定要彼此相属,两年前他就有这种感觉,而且她也是,否则不会在心有所属的情况之下忘了拒绝他的碰触。

  那种强烈的感觉就像根绳子紧紧系住彼此,也系出尹律枫的紧张,所以他才会像疯了一般流露出本意,也算是意外发展。

  但这次他决定要控制事情的发展。他们之间的感觉太强烈,强烈到他竟会不由自主的往这个方向走来,仿佛早就知道会有什么在这儿等他一样。

  “殿下。”

  跟他一同前来的男子挑高眉毛的看着李明擎充满兴味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他会对钱雅筑燃起兴趣。

  “嘘。”李明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要他别打扰他偷窥佳人。

  李少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笃定的笑容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你觉不觉得她很像某种不属于凡尘的稀世珍宝?”李明擎斜视正打开摺扇的李少儒,像是考试般睥睨着他。他们俩是堂兄弟,虽然身份稍有悬殊,但感情甚笃。少儒狡滑得就像只狐狸,永远带笑的嘴角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就连他这个堂哥,也弄不清楚他葫芦里卖得是哈玩意,除非他自己愿意说。

  “精灵。”李少儒毫不犹豫的接口,接得他又是一阵挑眉。

  “你认为本宫有可能捕捉到精灵吗?”他问得兴致勃勃,李少儒却答得扑朔迷离。

  “殿下有能力拥有任何东西,只要是属于凡尘俗世,没有一样不属于你。”李少儒仍是一味的微笑,莫测高深的回话。

  “你这算是机智问答,还是元宵节猜灯谜?”李明擎又好气又好笑的睨视他堂弟,对于仅小他三天的狐狸堂弟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敢。”李少儒勾起一记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浅笑,若有所思的凝视李明擎线条分明的侧脸。

  李明擎决定不理他的堂弟,捕捉精灵才是要紧事。他向前跨了一步,蟋唆的杂草声引起钱雅筑的注意力。猛一抬头,她发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俊脸正朝她的方向走来,一双明灿的眼睛还直直盯着她的裸腿瞧。

  她连忙放下裙摆,一张瓜子脸迅速泛起红晕,并在李明擎兴趣浓厚的目光之下乱了阵脚,不但没能离开湖边,反而因脚下的淤泥而跌倒,眼看着就要跌落湖底——

  “小心。”低沉的呢喃随着刺入的异息一起灌进钱雅筑的耳朵里。

  “对不起。”她面红耳赤的回答,同时试着挣脱尚圈住她腰际的手。“我可以自己站立,谢谢你。”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她干脆主动提出要求。

  “我倒不介意就这样抱着你一辈子。”既低沉又轻柔的声音再次回绕在她的耳际,勾起她潜藏于脑中的记忆。

  这个声音她似乎听过。同样低沉,同样亲密,甜腻得教人无法抗拒……是他!两年半以前在扬州遇见过的人。

  她不可思议的瞪着他,他却笑得更开心,一点也不以为杵,反而很享受佳人在抱的感觉。这就对了!他的直觉一点也没错。她天生注定要和他在一起,在他怀里翩翩起舞。

  钱雅筑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更应该赏他两巴掌,可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因为两年多以前的感觉又回来了。那时的她也一样想挣脱,却相反的挨得更近,仿佛她天生就该待在这双臂弯中,犹如海鸥必须要有港口。

  “这幅山水画得不错,是姑娘你的杰作吗?”李少儒轻柔的声音打破这神奇的一刻。

  钱雅筑立即清醒,并尴尬的看向他,半天无法开口。

  这个人一定是李少儒。她虽未曾见过他,但单凭他那一双如猫的眼睛和阴柔俊逸的面孔就不难判定,他必定是京城第二美男子李少儒——律枫哥的死对头。

  “是我画的。”她急急忙忙挣开李明擎的怀抱,对于李少儒淡然的眼光畏惧不已。这人的嘴上虽然一直挂着微笑,但他那双淡透到像是琥珀的眼睛却令人不安,仿佛识尽天机,教人无法遁形。

  李明擎可一点也不怕李少儒并相反的死命瞪着他,用眼神警告他别破坏他的好事。李少儒倒也不介意,反而张开摺扇一味地讪笑,差点气坏他堂哥。

  “姑娘颇有天分,不但取景好,色墨也调得均匀。”李少儒难得的赞赏,成功的挑起钱雅筑脸上的红晕,同时也挑起了李明擎的浓眉。

  这小子怎么回事?他不甚愉快的想。要不是他知道他这个阴阳怪气的堂弟只钟情于他的妻子,还会以为他想纳妾呢。

  “谢谢李公子的赞赏。”她好高兴,毕竟能被京城著名的画师赞美可不是天天有的事。

  “姑娘知道我是谁?”这回换李少儒吃惊了,他们并未照过面。

  “你的大名无人不晓,尤其是你那双眼睛。”还有怪里怪气的气质,不过她没胆说。

  “哦?”邪媚的双眼勾起一抹难以理解的讯息,瞬间闪过的精光仿佛在算计些什么。

  “你可别搅局。”李明擎悄悄在他耳际撂下很话,最怕他这个爱玩的堂弟突发奇想,破坏他的好事。

  李少儒但笑不语,只是一味地盯着桌上的画作,不着痕迹的改变话题。

  “姑娘的着墨虽好,只可惜……”

  “可惜怎么样?”钱雅筑纳闷的盯着画瞧,怎么也瞧不出哪儿不对劲。

  “只可惜你使用的纸张不够好,用的笔也不对。”

  纸、笔?钱雅筑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说啥。

  “若姑娘能改用蜀纸或宣纸,必定更能表现出其色泽,吸水性也较佳。至于笔呢?若能使用紫毫笔那当然是最好了。正所谓紫毫笔,尖如锥兮利如刃,其中又以诸葛氏所制的紫毫笔为佳。”

  蜀纸、宣纸、紫毫笔。

  钱雅筑默默复诵李少儒口中的上等文房用宝,对于这些只曾听过而不曾见过的珍品唏吁不已。他所说的这些东西,平民老百姓根本买不起。尤其是诸葛氏所制的紫毫笔,一般人碰都碰不到,那是皇帝老爷才拿得动的珍品啊。只要是会画画的人哪一个不想拥有,只可惜他说的这些都是贡品,就算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谢谢李公子的建议。”她苦笑,对于那些个珍品只有钦羡的份。“你提的那些确实对作画很有帮助,但那些都是朝廷的贡品,一般老百姓很难买到。”更何况一枝诸葛氏制笔叫价十金,谁有那么大手笔。

  “这姑娘大可放心。”李少儒用摺扇点点李明擎的肩膀,表示一切交给他打点即可。“我这位兄弟很乐意帮你这个忙。”他说得云淡风清,巧妙的制造机会给李明擎。

  “就交给我了。”他从善如流的接下李少儒的美意,带有磁力的双眸紧扣住钱雅筑又是不解又舍不得抗拒的眼睛,两个人再一次陷入那股难以解释的吸力之中。

  站在一旁的李少儒则是仰望天际,悄悄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头。

  没有人能左右上天的决定,该遇见的双方自会相逢,任谁也改变不了。



  当大批的宣纸、蜀纸、松墨和镶有紫玉的宣城紫毫笔送至钱家庄时,整个钱家庄都呆了。尤其是钱卫然呆得最厉害。他是不若钱雅筑来得有天赋,但喜欢挥笔写大字的他却爱死了那些只曾听过而不曾看过的紫毫笔。尤其其中又有不少用象牙管套制的珍奇异品,更是一举掳获了他原本就容易倾倒的心,气坏了不得其门而入的尹律枫。

  没有人知道送笔人的来头,只知道他排场不小,势力大到可一手遮天,就连尹氏苑也拿他没辙。

  他不但送笔、送珍奇的文房四宝,还进一步送金银财宝、古董字画,将尹律枫的势力阻绝于钱家庄的庄门之外。就连偌大的庄园也派人团团围住,表面上说是保护钱家庄的安全,其实是阻挡尹律枫的侵入。而原先已有软化趋向的钱老爷也跟着转变态度,拒绝尹律枫的所有拜帖,甚至只要他一接近钱家庄,立即遭数十个武装警卫驱逐,每每打得他浑身是伤,更遑论是见钱雅筑一面。

  他不知道那个神秘人物是谁,但很显然地他绝非一般角色,否则也不可能有如此庞大的势力,大到连他都无法抵抗。

  他曾拜托他姊姊调查此事,因为那些守卫个个身手不凡,一点也不输给皇宫中的禁卫军。但这次却非常意外的,身为皇上宠妃的大姊竟意外的沉默,只是语重心长的告诉他,如果没有缘分就不要强求。换句话说,她也帮不上忙!

  他究竟是谁?为何能自由自在的呼风唤雨,并让每个人都听命于他?

  他不断思索这个问题,对于排山倒海而来的阻力感到恐慌。现在他已经见不到筑儿,那么往后呢?”旦这位势力大到不像话的神秘男子决定收网,他还能有机会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他爱她吗?

  他爱她。

  这三个字恍若巨石般敲入他的心底,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早就爱上她,却固执得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意,不敢把这三个字说出口,怕会给她控制他的力量。

  其实地早就控制住他——从他双手捧着她,小心翼翼哄她入睡,害怕他的精灵会不高兴而大哭的那一刻起。十岁大的他早已对手中的漂亮女娃着迷,并决定了日后必须形影相随的命运。

  只是那时候的他不知道,长大后的他更是拚命逃避,直到再也逃不了,决心落入她的精灵之网为止。

  如今,他还有机会说出这三个字吗?他一直以为他有足够的时间挣扎,更确定筑儿的未来必属于他。直到这刹那,他才知道自己的自信心有多可笑。

  他曾经击退过萨德纳罗,但却无力阻挡眼前这道狂风巨浪。

  他究竟是谁?

  钱雅筑也不约而同的和尹律枫思考同样的问题,那就是——他到底是谁?

  她看看窗外那些严阵以待的侍卫不由得一阵纳闷,这么多带刀带枪的武装侍卫摆明了就是要围堵尹律枫。现在不只是求亲的人跑得不见人影,就连能飞檐走壁的尹律枫也照样被挡在钱家庄的外头,根本闯不进来。

  她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自己的心情,一向只对尹律枫起反应的身体,竟会不由自主受李明擎吸引,就仿佛是天生注定。这种莫名的情愫教她惊慌且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在见不到尹律枫的情况之下,更是加深其恐慌。

  他究竟是谁?她只知道他出手大方,又能任意地调动京城内的士兵,甚至还和李少儒称兄道弟,对她也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但除此之外就没别的。

  他老是神秘兮兮,笑着说时候到了她自然就能明白,并要她耐心等候。但一点都不想等,她被这一切烦透了!她真想逃离这一切,逃离这一团迷雾。

  “小姐,有访客。”仆人的隔门呼唤调回了她的思绪,她抬起一双困惑的眼,随意应了一声,表示她听见了。

  访客?会是谁?

  拜李明擎之赐,原本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潮全像退潮般尽退了去,哪来的访客?

  “李公子。”

  李少懦带笑的面孔倏然出现在她的眼前,教她大吃一惊。

  “抱歉突然造访。”瘦削优雅的身影跟着打躬作揖,一双微扬的眼眼晶灿闪烁,彷佛将揭穿什么一般。

  “哪儿的话。”钱雅筑紧张到快不能呼吸。不知怎么地,她很怕李少儒,大概是因为他的眼睛吧。

  “李公子突然造访,是否有事传达?”否则也不会突然出现吓人。

  “确实有些事,不过跟传达无关。”他笑得淡然,表情难懂。“在下会突然前来贵府拜访,是因为曾看过钱姑娘的画作,对于你精湛的画技留下深刻的印象,恰巧我的一位好友需要一名画师为他作画,所以我就向他推荐钱姑娘,今日特来询问钱姑娘的意愿,不知你是否愿意为我的好友作画?”

  他这一长串话教钱雅筑半天无法开口,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但是……我是一名女子。”过了半晌她总算会意过来,很难相信竟有人肯推荐女子为人作画。

  “是男是女跟画技没有关联。”李少儒一点都不觉得那有何重要。

  “但是……”

  “但是我自己可以为他作画,何必麻烦外人?”李少儒彷若看穿她的心思般接口,接得她不由得点头。

  “我目前忙于应付另一个人所托付的画作,没有空为我的好友作画,所以才来麻烦钱姑娘,还望钱姑娘答应。”他的口气虽温和,嘴角也带笑,但锐利光灿的眼神可不是那么回事,磅礴的气势教钱雅筑只有点头的份。

  “承蒙李公子不嫌弃,小女子自当尽力而为。”她爽快的答应,心里想的只有“逃之夭夭”四个大字,她真希望他赶快走人。

  可惜事与愿违。看穿她心思的李少懦反倒露出一个更迷人的笑容,促狭的看着她。

  “择日不如撞日,咱们这就立刻出发。”

  出发?不……不会吧?

  钱雅筑呆若木鸡的望着他,在还来不及开口抗议之前就被他架了出去,登上早已候着的马车。

  “李公子朋友的住所……很近吗?”她试探性的询问,李少儒则悠悠哉哉的回答。

  “不远,就在西北方。”

  西方北。这三个字像是闪电般快速闪过钱雅筑的记忆。她连忙抬头看向窗外,马车正以飞快的速度奔驰,目标则是越离越近的皇城。

  “李公子。”她紧张的咽下口水,无法理解为什么马车会朝皇宫的方向奔去。“你口中所提的朋友是?”

  “当朝皇太子李延。”李少儒直接称呼李明擎的名,而不提他的字,因为至今钱雅筑还无缘得知他的身份。

  不过,也快了。这也是他为什么带钱雅筑入宫的原因。

  “你……你要我为太子作画?”她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他口中的朋友竟是当今的太子——李延。

  “别担心,他不是什么三头六臂,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是一个准备娶她的人。

  “我……”她直觉的想拒绝,但李少儒的动作比她更快,早已帮她接口。

  “拒绝的话请自个儿留着对他说,现在就说出口根本于事无补。”只怕她就算说了,也一样于事无补。

  他的神秘高深搞得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马车飞越一排又一排的房屋和整齐的街道,直达皇宫的大门。

  她曾在大理的皇宫住过两年,对于皇室并不陌生。但唐室的皇城着实大得吓人,三宫六院分在深不见底的偌大土地上,中间又隔着无数的林园造景,单是东宫就大得教人眼花。

  钱雅筑跟在李少儒的身后等候通报,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她从没想过自己竟会有踏入皇宫的一天,更别提是会见东宫太子。

  不行,她一定画不出来。她试着寻回在大理时的冷静,却一点用也没有。身处大理时的冷静与淡漠全是逼出来的——被尹律枫残酷的行为逼出来的结果。现在的她又渐渐回到往日那个懂得笑、懂得感动的钱雅筑,教她如何能忽略快跳出心口的紧张?

  更糟的是,一被带入太子的宫殿,李少儒就不见了,仿佛刻意消失一般。

  她深吸一口气,等待东宫太子的来临。传说中他为人爽快,应该不会太刁难她才是。

  “太子到。”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足以让她的体温骤然升高。她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正走向她的身影,只敢看他绣满了横字纹的宫袍下摆。

  “抬头看本宫。”

  又低沉又亲密的语气倏然飘进她耳里。她不敢置信的缓缓抬头,拒绝相信映入眼底的潇洒身影。

  李明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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