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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小百合,第五章

  听了韩克的话后,世美做了一连串安排,迁户口、看日子、准备公证、筹划婚礼,一切计划拟妥后,第二天清晨,他兴致勃勃地来找莫可。

  同一条街道,远远地他就看见昨天那位“好心”护送莫可的书呆子——杨承志又出现在她身边了。

  还不死心?世美微蹙双眉,两手撑着脑袋,趴在方向盘上,一只脚非常用力地打着拍子。

  他虽没霸道到不准莫可交朋友,但心里实在不高兴有其他男人粘在她身边,难道是他的独占宣言公布的还不够?所以杨书呆到现在仍不肯死心。

  治重病下猛药!为免杨书呆越陷越深,看来他得使些非常手段,叫他知难而退了。

  他打开车门,一只脚跨出车厢,整个人立在阳光下,点点金芒遍洒在他颀长壮硕身躯上,配上一张冷峻卓绝的面容,他确实有狂傲的本钱。

  “世美——”莫可从巷子口飞奔过来。打她刚转进巷子里,大老远就看到他丰神俊朗的气质,自信昂藏于天地间,一颗心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越跳越快,微喘着站在他面前,手足无措地整整被风吹乱的长发,不晓得他会不会觉得她毛躁的举动有失淑女风范?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一看到他,它们就像有一根线牵着似的,自动地朝他奔近,恨不能直扑他的胸怀,而她的大脑只能晚一步地发出懊恼的讯息,却不能阻止它们的“自动”。“你今天怎么有空?”她抿抿唇,低声吐出几个字。晚霞似的赧红飞上双颊。

  “我有点事要跟你说。”他淡淡地开口,语气中有一股深沉的温柔与不容拒绝的霸道。

  “什么事?”莫可眨巴着一双疑惑的大眼望着他。今天的世美似乎有点不对劲,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王老师,”杨承志过了一会儿才走到他们身旁。他先朝世美点头示礼,再转向莫可。“你的测验卷。”他把手上一大叠纸送到莫可手中。“萧主任说晚上梁董事长请大家吃饭,要我提醒你一声。”

  梁董事长?莫可低头沉思。那不就是梁宏记的父亲吗?儿子跷了近一个礼拜的课了,她每天打电话去他家,永远是管家接听,梁父和梁母似乎总有应不完的酬、赴不完的约,天天丢个青春期、正叛逆的独生子在家,难怪要出问题。

  她正想找他谈谈,他倒有好闲情请地吃饭,哼!“知道了,晚上八点嘛!我会去的。”

  她倒想听听,那位董事长大人何以能够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大肆宴请补习班内所有教师,却没有办法拨点空陪陪儿子?

  “你真的要去?”杨承志吓了一大跳。这类应酬她向来同他一样不爱参加的,怎么今天……“莫可——”世美附在她的耳边轻唤,他也不爱她参加这种摆明别有目的的应酬。

  “唔!”她手脚蓦地僵硬,当他将嘴唇靠近她耳垂时,一股湿湿温温的热气立刻颤麻了她的神经末梢,心脏像被电流通过,背脊滑过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王老师?”杨承志即时叫了一声,唤醒她差点沉沦于迷梦幻境中的神智。

  “呃?我……”她伸出粉红色的舌尖,润润干裂的嘴唇,世美猛然一惊,他怎么从没发觉她竟是如此的美丽又性感,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从此将她拴在身边,不让其他男人看到。

  “我要去找梁董事长。”莫可勉强吞口唾沫,老天!和世美在一起太危险了,他的无限魅力总令她忍不住失控。“梁宏记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上课,我找了他的家长很多次,他们甚至忙得没空接电话,今晚却有空宴请宾客,我倒想去问问他,到底是儿子重要?还是应酬重要?他究竟是怎么经营家庭、照顾妻儿的?”她一口气说完,逼自己暂时忽略世美超级惑人的影响力。

  “这……”杨承志为难地看了莫可一会儿。她若真这么做了,萧主任绝对不会放过她,那么她的饭碗……但私心底,他又觉得莫可没有错,当老师的不以学生前途为重,难道要去追名逐利?

  补习班里确实有许多老师如此,但他不忍心叫她一起同流合污,她本来就是一朵山谷中清纯无邪的野百合,单纯善良的本质,谁忍心将它蒙上一层红尘俗灰……唉!罢了!“晚上我也去吧!”

  虽然他也是讨厌应酬的,但实在不放心将她独自一人放在野狼群中,除非……,他一双眼望向她身旁那位气势慑人、狂傲不羁的男子身上,这男人昨天也来找过莫可,并自称为她的丈夫,老实说,他们看起来真的很相配。他的心到现在还在痛,但没办法,读圣贤书,自然明了有夫之妇不可戏的道理,再多的心疼与不舍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世美朝杨承志微一颔首,对于他的君子风度露出赞赏的眼神。“我会陪她一起出席今晚的餐会。”他向他保证。毕竟这是他的妻,他不会任她受人欺侮。

  “那……再见!”杨承志不舍地望了莫可最后一眼,万分沮丧地转身离去。该是结束的时候了,他的初恋,那今生惟一曾牵动过他心弦的女人,永别了。

  “走吧!”世美一手环住莫可的腰,将她带进车厢内。

  “杨老师最近好奇怪。”莫可突发惊人之语。

  “是吗?”他不置可否地发动引擎,感谢情敌是个知进退的君子,虽然他不认为真争夺起来,他会输,但省了一顿麻烦,多了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车子驶上大马路,世美准备带莫可去挑戒指,他已经看好结婚日期,打算尽快将她娶进家门。

  “世美,我们要去哪里?”莫可看到车子越驶越远,他们已经上路半个小时了,他还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不肯透露目的地。而她手中还抱了一叠早自修的测验卷,明天得发还学生,她得找时间把它们改好才行。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会让她高兴的。先帮她正名,再补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让她光明正大地嫁进毛家门,儿子可以从此摆脱单亲家庭,她也可以不必再过那种拮据、困苦的生活,他要他们母子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这件事在见到她那栋几可列入危楼的破落公寓后就决定了,他怎么忍心让她住在那种地方、常常受到不法建商的威胁、时时得担心房屋被收购了,往后一家人要住在哪里。

  以前她是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因为八年前那件事,而今她过着贫困无依、流离失所的悲惨生活,够了!姑且不论昔日的事谁对、谁错?她受的苦已远超过她该付出的了。

  轮到他来承担一切责任了,他要她再过着以前无忧无虑的富裕生活,不论发生天大的事情,就由他来扛吧,他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他们母子安全无虞。

  “世美,停车!”莫可蓦地大吼,打断他的沉思。

  “发生什么事?”他吓了一大跳,赶紧打方向灯,朝路旁行去。

  “快点停车——”她尖声大叫,不顾在马路上的危险,打开车门就想往外跳。

  “莫可——”世美急忙踩下煞车,车轮在柏油路上划出一道白色的死亡界线,车子空转了两圈,横过对面车道,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即拉住了那具不要命的娇小身体,否则……

  “你找死啊?”他心跳险些停止。好不容易吁了一口气,即失控地朝她怒吼,他不敢想像她可能血肉模糊的模样。

  强烈的惧怕,几乎击垮了他,那是一种要将他整个人活生生撕裂的惊惧。

  他铁青着脸,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熊熊燃出两道极烈的地狱火焰。

  “梁同学,她……”莫可知道她又惹他生气了,而这次的暴怒甚至较上次来得激烈万分,但她没时间向他解释了,她迫不及待打开车门,跳下车子,头也不回地冲进左边的小巷子中。

  她刚才看见梁宏记,被一群像是地痞流氓的家伙押进黑巷里了。

  梁宏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跷了一个礼拜的课,再见到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下,他怎么会惹上那些黑道份子?是被勒索、恐吓、威胁……还是他根本就已与之为伍、共同浪荡了?

  莫可迈着焦急的步伐,快速跑进阴暗的小巷子里。

  “莫可——”世美来不及阻止她,眼睁睁地看着她闯进危险的漩涡里。该死的!愤怒的拳头捶上桃花心木做成的车体仪表板,架上的空饮料罐在剧烈的震动下掉落车底,被他一脚踩个稀烂。

  这个笨女人,到底有没有脑袋?老是这样莽莽撞撞,他早晚有一天不是被她吓死、就是被她害死,可恶的混账!偏偏他又放不下她。

  叭叭——

  世美没发觉他的车子正横跃在两条车道间,将来往的交通堵死在路口,左右两线车道前进不得的车子,已经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见鬼了!他竟然在马路上发呆,他烦躁地梳理怒气冲天的发丝,重新发动引擎将车子驶进莫可消失的黑巷里。

  那个笨家伙总是“人来疯”地叫他措手不及,说她蠢嘛,又不是,一堆麻烦歪理,她比谁都会搅和,偏偏却天真单纯的不可救药,他真怀疑像她这样冲动的性子,怎还能平安康泰地活到三十岁,没有蒙主宠召?

  却要累得他为她牵肠挂肚、忧心操烦。但一想到此,他又忍不住失笑,若不是这种迷糊、善良的个性,他怎么会八年来一直对她抛不开也忘不掉。

  八年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已让世俗磨练得够冷静,七情不动、郑重谨慎地办妥各种疑难案件,那颗冷硬的心大概再没任何东西撼动得了。

  哪知第一眼再见到她,他便发了怒气;第二天重逢,整个人更让家庭温情给磨去了冷硬;今天她又吓得他差点心脏病发,唉——

  王莫可啊,王莫可,她一定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

  

  常常在美国电影里看到一些脏乱、污秽的黑街小巷,还以为那是纽约特产。

  不过现在莫可知道,台湾这种黑巷不少,起码眼前这条就可以作为其中表率。

  阴暗的光线、满地的垃圾,加上几名要睡不睡的流浪汉,以及水沟旁、电线杆角落,成群聚集的老鼠、野狗、野猫,的确够恶心、够脏污的。

  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脚步,寻找她的学生——梁宏记,有几记淫邪的眼光朝她身上射过来,全被她一眼瞪回去了。

  “梁同学,你在哪里?”这种恶心的地方,连她一个成年人都觉得难过、受不了,一名未成年的青少年流连此处,人格不受影响那才有鬼。

  “梁同学——”莫可又喊了一声,非找到他不可。她脚步仔细迟缓地深入巷子底,蓦然,转角处堵出了一记人墙,梁宏记也在里面,他正被五名流氓中的一个反剪双手,押在最前面。

  “梁同学,你有没有怎么样?”那些家伙看起来绝非善类,她担心梁宏记会受到伤害。

  “王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梁宏记甩着头,担忧地叫着。“老师,你快走啊!”

  “不行。”学生的安危是老师的责任。她岂有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在流氓手里,而不加以营救的道理。

  “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掳人,还不快点放了他?”莫可横眼怒瞪着包围她的五名流氓,娇小的身子还不满五尺,却依然无所畏惧地挺起胸膛,迎向强势。

  “放?”一个男人走出来,像是流氓里的大哥。“小姐,你是不是吃错药,晕头了,我连你一起捉。”

  “不要!”开口求情的是梁宏记。“大哥,你放了王老师,我跟你走。”

  “走?你有钱还吗?我把这个女人抓去卖,说不定还能换个几万块。”他皮笑肉不笑地抿了抿两片乌黑的嘴唇,那模样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况且,她看到我们的脸了。”这才是重点,让她报了警,他们还能活吗?

  “不止,我还报了警。”莫可说出他最担心的事。慧黠的大眼里,闪着诡计,她指指巷子口。“我在进来前,就用车上的行动电话报警了,相信警车已经出动,正在路上,识相的,你们就快逃吧!”

  “你——”流氓大哥的脸色变了几变,转成狰狞的神情。“抓起来。”他弹了一下手指,三名手下立刻趋近莫可。

  “不要!王老师——呃!”梁宏记慌乱地扯开喉咙大叫,一记正面铁拳登时叫他闭上嘴。

  “梁同学!”莫可闪过一只袭上身的狼爪,看到梁宏记被打趴下地。“住手,你们快住手!”计谋失灵,她焦急地乱了方寸,疯子似的只想着要冲过去救人。“世美——”危急之中,她惟一能够依靠的只有她的骑士了。

  一连串的尖叫,可把流氓大哥的脸给震白了,这种高分贝的噪音,就算引不来警察,弄来几个好奇的围观者,都会要了他的老命。

  “你们还不快点把她捉起来!”他急忙下命令,也顾不得维护自己老大的风范,伸出手只想掐死那个破坏好事的笨女人。

  “哇——”他的手还没碰到莫可的身子,后领突然被人提了起来,来人好高壮啊!他的脚都够不着地了。

  “你想捉谁呢?分明是找死!”一句怒吼像平地乍起的春雷,登时将其他四名蠢动的流氓全震愣了。

  世美在巷子口就听到莫可的尖叫声了,忙不迭冲进来,却看见她一个人对着五个大男人,还妄想要救人!

  有没有搞错?这个笨女人,几时蠢到连情势都不会看了,用这种以卵击石的笨方法救人,简直自找死路。

  “世美。”莫可跑到他身边,立即被世美一把揽到身后。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世美咬牙切齿问道。语气中的暴怒像吞了十磅火药。他没把流氓大哥放下,捏着他颈子的手加了一把劲,把无法发泄在莫可身上的火气,全出在他身上。

  “呃!”流氓大哥吐出舌头,他无法呼吸了。“放……放开我……”

  世美不理他,一记森然冷冽的眼神立刻叫他闭了嘴。

  “他们想要绑架我的学生。”莫可指着流氓大哥控诉道。“世美,快帮我救梁宏记。”

  “你……”望着她认真的神情,他无言以对。

  该死!他对她全然无私的善良没辙,他不能指责她的行为是错误的,尽管它非常愚蠢。

  但这个社会上若是冷漠到亲眼看见别人被绑架,却依然视若无睹,那这样的世界也该毁灭了。

  可是她在做一件事之前,总该先有点计划吧?乱冲乱撞只会使情况更加恶化,万一又多一个牺牲者,那不是更糟糕。

  只是这些道理,要如何灌进她单纯的脑子里,他实在不知道。

  “放开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流氓大哥不识相地发出低嚎。两条短腿在半空中踢了几下,他真的喘不过气来了。

  “你是谁?”世美如刀锋般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流氓大哥的脸上。

  “我……”流氓大哥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又说不出来了。他从没见过这样浑身黑暗气息的男人,可怕地叫人胆寒,他不自觉地冒起冷汗,并轻轻颤抖着。

  一个莽撞的手下,以为世美问话的分心时刻,是偷袭的好时机,突然一个纵身往前扑,试图救回他们的老大。

  世美冷冷一笑,如火炬般的怒芒席卷成一道狂焰,他扬手将流氓大哥甩出去,呈抛物线状飞上半空中的重大垃圾直直冲向他的伙伴,一个流氓正好被压倒在地。

  他再一记旋踢,踹飞偷袭的家伙,肘拐打偏了不知死活,妄想捋虎须的混蛋,最后一个流氓,被一记过肩摔摔晕过去。

  所有的动作都漂亮地在一瞬间完成,世美不仅脸不红、气不喘,反而有股松了口气的快感。“走吧!”他绷紧下巴,余怒未消,拉过莫可,居高临下睥睨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手下败将,顺手扛起倒在地上的梁宏记。“回家之后,我要听听你的解释。”

  上车后,他还不忘拿起行动电话,联络警察局,通知他们派人来收“垃圾”。

  ***

  老旧公寓的三楼,莫可打了电话推掉今晚的饭局,专心地帮着梁宏记敷药,她还有一大堆话要问他呢!

  世美站在落地窗旁,闲散地倚着墙,鹰隼似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落在沙发上的师生两人身上。

  “很痛吧?你怎么会惹上那些流氓?”莫可沾着消炎水的棉花棒,小心翼翼地擦上梁宏记被打青了的嘴角。

  少年皱着眉,抿抿唇,嘴巴张了半晌,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们是想绑架你,还是威胁、勒索?”莫可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梁宏记一脸不胜其扰,干脆站了起来,走向大门。

  “梁同学……”莫可想唤他回来,他却理也不理地往外走。

  “需要我告诉你的父母吗?”世美一句话立刻叫他停住了脚步。

  梁宏记随即张开了刺猬般的保护网,怒瞪着世美。

  “放心吧!这件事我暂时不会报告你的父母,不过你得告诉我原因。”莫可走过来拉住世美的手臂,阻止他出现过分冲动的行为。

  梁宏记闭紧嘴巴,倔强地昂起下巴,执意行使他的沉默权。

  “我不相信你会和那些流氓同流合污,但他们说你欠钱不还,可是就我所知,你家境富裕,零用金很多,怎么会向他们借钱?”那是高利贷啊!她不以为这个清秀、聪明的少年会笨到去与虎谋皮。

  “这只有一种可能,他被勒索了。”世美的律师脑袋随便转一转,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你怎么知道?”梁宏记惊呼一声,随即发现自己不打自招,赶忙用手捂住嘴巴,恼怒地瞪着世美。

  莫可光看梁宏记那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应,也知道世美猜对了。但梁宏记到底做了什么事?会被抓到把柄并威胁他。

  “梁宏记……”莫可想劝他把真相说出来,逃避解决不了事情。

  “你去告诉我爸、妈吧!”梁宏记打定主意抗争到底,索性一屁股瘫进沙发里,不驯的目光里满布着叛逆因子。

  世美心中像有十把火在烧,握紧的拳头,很想一下子打断那小子的鼻梁,他也不想想,是谁冒了生命危险把他救出来的,居然敢用这种态度对待莫可。

  莫可即时制止世美的蠢动,依照她多年的教学经验,很快就发现这少年钻牛角尖了,此刻不能用强硬的手段逼他就范,否则他会更加叛逆,走进岔路。

  “我不会通知你父母的,但明天我要看到你的悔过书。”她拾起他丢在一旁的夹克,帮他披上肩,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跌打药酒递给他。“你的手扭伤了,早晚用这药酒推拿一遍,最慢一个星期就好了。如果自己不会用,每天下课后可以来办公室找我,我会帮你。”

  “王老师!”梁宏记跳起来,不敢相信一件足可宣扬成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这么轻易地消失于无形。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莫可温柔地帮他拉好外套的拉链。“还是你明天依然想要跷课?”

  “我……”梁宏记低下头,也不是非跷课不可,只是觉得很无聊,天天坐在教室里看表数时间好闷,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更是孤单,才想要出去外面玩一玩,但如今回想起来,外面那些游戏:喝酒、打电动、飙车、跳舞……真的很有趣吗?那倒不见得。

  “快点回家吧!”莫可轻拍少年的肩。“明天教室见,若是你没到,我就亲自上你家押你来上课。”她眨眨眼,美丽的脸蛋上是一片认真的神色。

  “知道了,我明天会去上课。”梁宏记低下头,半分无奈、半分讶异。从没人这般关心过他的事,对于莫可如此执着地管他,除了抗拒外,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她的轻易原谅也令他感动。酸甜苦辣各种心情,刹那间模糊了他原本认知的价值观,一时之间他茫然了。

  “那么明天见了。”莫可送他出门,挥手道别。

  现在的小孩子都很聪明,远较她那个年代更为慧黠、早熟。但相同的他们也更为敏感。大人们的一举一动,很容易地牵引住他们尚未完全成熟的心思,加上社会各式诱因越来越多,使得更多的孩子们被引诱误入歧途。

  教导这样的孩子,强制的束缚是行不通的,围堵只会使得他们更加钻牛角尖,这时候大禹治水那套“疏导”方式最有效。

  适当地解放孩子们的精力,以潜移默化的道理,教育他们正确的是非观念,慢慢地导正他们被误导的价值观,这效果会比任何打骂要来得好。

  世美有些意外地望着莫可,她竟会有如此的耐心应付一个不诚实、不合作的别扭家伙。

  她的这一面,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点都不迷糊,反而睿智地令人目眩,他的心脏又开始流出一股热热温温的暖流,好像有那么一些……感动。

  但他对她的做法还是有一些质疑。

  “你确定替他隐瞒罪行真的好吗?”以他身为一名律师的身份而言,这是姑息养奸。

  “罪行?”她皱皱眉,确定她不喜欢他把这个名词冠在她的学生身上。梁宏记又不是罪犯。“梁同学不是个坏孩子,我相信他会改过的,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对莫可而言,没有所谓的坏孩子,功课不好、也许技能佳,没有技能,或者品德高尚……她深信,不论什么样的人,总会有一项特属于他的优点。

  “他的父母有权利了解自己的孩子在外的一切行为举止。”他有点烦躁地扒扒头发坐下来,她抢眼的另一面,他有些不自在。

  莫可似乎变了,不——也不能这么说,她的本质依然是那么纯良、温和,甚至有一些莽撞,可是……刚刚那个替学生解决问题的老师,却是个令他完全陌生的女人,她……

  “我知道。可是我认为身为一名老师,除了教书,授业、解惑之上应该是传道,我有责任用最适合每一个学生的方法,指正他们的行为,教导他们走正途,成为社会上有用的人。”她坐到他身边,两只柔软的小手轻轻叠在他的大掌上,渴望他的认同。

  “是吗?”他轻轻抽回被吓到的手,紧抓着头发。这已经变成他缓和烦躁心绪的一种习惯举动。

  “世美?”她打量的目光流连在他脸上,今天一整天他的表现古怪到极点。

  “算了,随你吧。”他不想再去思考那么多,他与她的处境已经够麻烦、复杂了,没精神再多费心力在一个不合作的学生身上。她喜欢以“至圣先师”自居,那是她的事,随她高兴;至于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只是想归想……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个预感,他的事情不会这么容易成功,莫可将会是一个他越来越难以掌握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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