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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之合 第五章

  「尘儿,你爹不要咱们了……」

  「娘?」五岁的小阎尘担心地望着神色哀凄的女人。

  「如果可以的话,娘好想脱离这种痛苦。尘儿,你也想,是吧?」

  小阎尘不解娘亲的语意,侧头迷惑地看着娘亲。

  今天娘带他来西湖乘画舫,湖上有好多漂亮的船呀,娘为什么只盯着水面看?水里头有什么好看的吗?

  「娘,您看,那里有好漂亮的船!」小阎尘指着不远处一艘雕彩华丽的画舫,清悠的丝竹乐从画舫上传来。

  女人缓缓抬眼,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心头一紧。

  他宁愿陪着人尽可夫的妓女,也不要痴心守候他的妻子和年幼可爱的稚子……

  她好怨……

  「尘儿,你爱娘吗?」女人问。

  「当然爱啰!」他天真地回答。

  「你能爱娘爱到永远不和娘分开吗?」

  小阎尘虽然不太懂娘亲的意思,不过依旧爽朗地点点头。

  「你们好象呀……」

  谁?小阎尘愈来愈觉得奇怪了。今天的娘和平常好象有点不一样?

  「除了我,你不可以爱上别人……」女人抚着小阎尘的脸蛋。

  「娘,我不懂……」

  「你懂!你一直都懂!为什么要骗我!」女人狠声责骂,已把儿子当成另一个人。

  「娘……」小阎尘胆怯了,避开娘亲的手。

  「你不能拒绝我,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的,是不?」女人猛地抱住小阎尘的身躯,带着唯一的信念投水自尽。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

  「唔……」水不断灌进小阎尘的口鼻,他不能呼吸了……

  好难受……

  娘……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尘儿做错了什么?

  MyEid  MyEid  MyEid  MyEid  MyEid  MyEid  

  「为什么……为什么……」阎尘低吼,满身的冷汗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韩浣儿被阎尘宛如动物般的悲鸣声惊醒,她支起上身,看见阎尘痛苦地紧闭双眼,受压迫的梦呓从紧咬的牙中断续吐出。

  说不出心头为何有揪成一团的疼,韩浣儿伸出手,轻抚着他的额际,滑到他纠结的眉头,温柔地想抚平他眉间的伤痛。

  「你做恶梦了,醒醒。」韩浣儿轻摇他的上臂。

  阎尘依然被困在永无止境的漩涡之中,漩涡中没有谅解、没有救赎,只有由浓浓的情爱转而生出的恨。

  「错不在我……不要……恨我……」娘为什么非得恨他不可?他是无辜的呀!

  阎尘的呓语一字字清晰地传入韩浣儿耳中,仿佛一把利刀,笔直地刺入韩浣儿的心,她的心口因为他的控诉而淌血,几乎窒息。

  错不在他……

  韩浣儿觉得自己在霎时间被击溃,深沉的苦涩让她紧闭自己的双眼。她揪着自己的胸口,心好乱、好乱!

  「不……」阎尘又梦见娘亲手杀死爹而后自尽的那一幕,画面依然那样鲜明,那样骇人。

  他梦见了什么?为何会令他如此痛苦?

  从阎尘脸上,她似乎预见了未来,未来,她将亲手毁了他……

  突升的心痛让韩浣儿拒绝思考,她倾身环住他的头,将他纳入她柔软的怀中,紧紧环抱住,仿佛这么做能减少心中的愧疚。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阎尘依旧紧闭双眸。

  韩浣儿一颤,控制不住的泪珠自两颊滴落,熨在阎尘的眼睑上。

  如何要一个满怀仇恨的人,在一夕之间忘却长年以来所受的屈辱,她不知道怎么办,真的不知道……

  感觉到嘴边的湿濡,阎尘下意识舔了舔嘴角。

  咸的……谁的眼泪?

  娘?娘会为他掉泪吗?

  不会,娘的眼中只有爹,从来就没有他……

  掀开沉重的眼皮,阎尘发现自己被一个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般的女人环抱着,未曾有过的安全感油然而生。他似平能感觉到她难忍的心痛。

  他知道是谁。

  「浣儿,妳哭了?」阎尘已自梦魇中清醒。

  韩浣儿依旧环着他,两人都没有移动分毫。

  「你做恶梦了,我担心你。」更担心两人的未来。

  「北方霸主也会做恶梦,有趣吧?」阎尘恢复惯然的戏谑,心中则是暗暗为梦魇而颤。

  因为幼年时期的几番死里逃生,造就了他邪谑的处世态度和狠绝的行事作风。

  连亲生的娘都会对儿子下毒手了,因此,他不相信任何人,只信任自己。如果不这样做,他便无法生存。

  「别这样说。」韩浣儿起身点住了他的唇。

  阎尘拉下韩浣儿的素手,调整姿势将她搂入自己双臂间,让韩浣儿半卧在他身上,缓缓开口。

  「六岁那年,也许更早几年,我娘眼中便没有我的存在,我只是她用来讨爹欢心的工具。每当她陷入自叹自怜,毫无反抗能力的我便成了她唯一发泄的对象,好几次,我几乎死在她手里,死里逃生的滋味我到现在还没齿难忘。

  也是那一年,爹娘死后,蟾华老人带我进隐心谷。在隐心谷,我认识三个哥们似的朋友,若不是师父和他们,我「北方霸主」的名声说不定会更可怕。也因为故乡的恶梦,我离开南方,来到北方,成了现在的我。」

  阎尘哂然一笑,云淡风轻的言语中盖过太多悲哀与欣慰。

  听他陈述这些仿佛再自然不过的往事,韩浣儿动容了,原来,他和她一样,都有着不愉快的童年。

  「你恨你的爹娘吗?」

  「恨也无用,他们都离我很远了。」

  韩浣儿抬头望进阎尘深邃熠然的眸。

  他放下了怨恨,而她呢?

  「浣儿,别背叛我。」阎尘搂紧韩浣儿。

  不知为何,他将这些深埋在心底的伤告诉她,他衷心期盼韩浣儿和娘、和那些图他财富的女人是不一样的,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挥开娘亲的阴影,惜她、爱她。

  韩浣儿意乱了。

  乱了。全都乱了……

  MyEid  MyEid  MyEid  MyEid  MyEid  MyEid  

  雪夜,莲炬映了满室昏晕,柔和的光芒照暖寒冬。

  晚膳后,韩浣儿向庖子借了食材,花了一个晚上做了桂花糕,一心只想做出好吃的糕点,完全忘了问庖子阎尘吃食的喜好。

  不知道他爱不爱吃甜点……

  她一个人坐在桌前,凝着桌上的糕点,这是她想出来讨好阎尘的方式。

  烛光映出韩浣儿精致的小脸,她浑然无所觉此刻的自己,幸福溢满俏脸,娇艳动人。

  「碰」一声,房门被用力推开,怒气冲冲的来人来意不善。

  「你这只骚蝴蝶,到底要玩弄堡主到什么时候!」

  「你说!你下了什么蛊在堡主身上!」阎尘已经半月没来找她们了,夜夜都待在舞蝶房里,可恶!

  又是她们,阎尘的家妓。

  「我没有玩弄阎尘,宠我是他的自由,我并没有拿刀逼他。」

  「该死的贱人!堡主的名讳岂是你这下贱的舞伶所能直称!」萍儿扬起手臂又想打人。

  「上回你那一巴掌已经让阎尘对你们失去兴趣,你还想打吗?」韩浣儿的话成功地吓阻萍儿。

  「什么意思?」嫣红觉得事有蹊跷。的确,自那天以后,阎尘不再来找她们。

  「他看到你动手打人。」韩浣儿看向萍儿。

  萍儿的脸一青一白,愤愤地捏拳收手。「一定是你这贱人向堡主乱咬舌根!」

  「若是堡主真看到了,岂会放任你开口闭口就是称呼堡主『阎尘』或『他』,这种无礼的态度,连我看了都替堡主生气!」

  「或是,你自己乱造谣?」莹儿怀疑。

  「我若是造谣,你们还用得着来威吓我吗?」韩浣儿一句话堵得嫣红三人哑口无言。

  「臭婊子,你以为我们怕你呀!」萍儿的怒气无处可泄,拿起桌上的瓷盘就往地上砸。

  铿匡--瓷盘应声破裂,盘上的糕点掉了一地。

  不……她的心血……韩浣儿没想到她们会那么小人。

  「我凭我的实力成为阎尘的女人难道不对吗?我光明正大地说我要成为阎尘的女人不对吗?我尽量想跟你们和平相处也不对吗?你们不觉得抓不住阎尘的心是你们该检讨吗?为什么三番两次要来为难我?」

  「啪、啪、啪。」门边传来三声击掌。

  「说的好,是你们该检讨。」阎尘出现在门前,他的冷眸淡淡扫过嫣红、萍儿和莹儿三人。

  「堡主!」三人马上伏跪于地,为着阎尘的出现而心惊。

  「『和平相处』不是我在你们进冷尘堡时,就告诉过你们了吗?全忘了?」阎尘懒懒地道。他一向讨厌争风吃醋的女人。

  「堡主,嫣红没忘……」嫣红发抖地回答。

  「萍儿、莹儿呢?」阎尘再问。

  「萍儿没忘……」

  「莹儿也没忘……」

  阎尘邪肆一笑。「都没忘,那就是不听话喽?」他也一向讨厌不听话的女人。

  「没、没有……」

  「堡主,请原谅我们!」

  「我们不会再犯了!」三人争相求饶。

  「还记得我之前告诉过你的吗?对敌人仁慈就是陷自己于危险。」阎尘来到韩浣儿身边,揽住她不及盈握的腰身,贪婪地吸取她颈间的馨香。

  「记得……」韩浣儿的俏脸因阎尘大胆的动作而酡红。他怎么……有其它人在场呀!

  另外三人因为他们的对话而花容失色,当下变了脸色,马上向韩浣儿陪笑道:

  「舞蝶妹妹,之前都是误会,我为我的出言不逊道歉。」

  「舞蝶妹妹,上回我错打了你,对不起。」

  「我说话就是这样,急了点,希望舞蝶妹妹海涵。」

  一人一句的悔过场面令韩浣儿完全不知所措,她无意让场面弄得这样尴尬。「算--」正要开口,被阎尘的话截断。

  「要不要赶她们走,你一句话。」阎尘扳过韩浣儿,看进韩浣儿的清眸。

  他的话让其它人都楞住了,包括韩浣儿。

  阎尘在说什么?他竟要她决定她们的去留?!

  「舞蝶妹妹,不要赶我们走,我们以后不敢了!」萍儿吓得磕头求饶。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呀……」嫣红后悔地伏在韩浣儿腿边。

  「呜……」莹儿干脆放声大哭。

  怎么会变成这样?!韩浣儿无措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三人,又回头望向阎尘。

  「你说呢?」阎尘问。

  我说……韩浣儿完全看不出阎尘眼底真正的想法。

  这会不会是他在试探她?女人,都会想独占自己的爱人,就像萍儿三人一样,如果这时候她表现得想独占他,那他是否就会放松对她的戒心?

  冷凝的嗓音自韩浣儿口中流出。「赶她们走。」她说出来了……

  「好,够绝,果然是配得上我的舞蝶!就依妳。」阎尘喝令。「来人,把这三个女人赶出去,不得再踏入冷尘堡一步。」

  「不--」三个女人哭叫着。「舞蝶,你不要高兴太久,他会无情无义地赶走我们,下一个就是你!」被拉走的三人哭喊声渐行渐远。

  韩浣儿咬着下唇,为着这一幕而惊悸。

  他……好可怕……

  阎尘发觉她的颤抖,微笑地执起她冰凉的柔荑。「冷吗?」

  韩浣儿只点了头,不敢说话,怕泄漏了自己的恐惧。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韩浣儿总算见识到阎尘恐怖绝情的一面,他不仅不懂爱,也没有爱!

  「你的手怎么了?」有几处烫伤的红肿和刀割的伤口。

  「没事。」韩浣儿抽回手,藏在衣袖里。

  「怎么弄的?」

  「不小心。」反正成品都毁了,多说也于事无补。

  「浣儿?」他的语气骤降,对于她拒绝他的关心,十分不悦。

  韩浣儿被他威胁的眼光看得不自在,终于挫败地开口。「我做了桂花糕,是用今年秋天采收的桂花做的,本来……是要给你吃的。」

  本来?「那现在呢?」

  「全在那儿了。」她指向地上的一片残藉,依旧不免心疼。

  阎尘明了了。看样子那盘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桂花糕,是给用力砸到地上的。

  「辛苦妳了。」他拿起一块没沾到破瓷的糕点送入口中,韩浣儿杏眼圆瞠。

  他竟然捡地上的桂花糕来吃……「那个……脏掉了……」

  「无所谓,反正是你为我做的。」他又捡了一块,吃得津津有味。

  「很合我的胃口。」阎尘若有所指的眼神直逼韩浣儿,惹来韩浣儿灿如彩霞的绯颜。

  「都脏了,别吃,我重做给你。」

  芙蓉面,醉红颜,看得阎尘心中一阵激越,忍不住轻啄她粉红的娇唇。她的唇色只有在为他火热的时候才会变得红艳,其它时候都显得苍白。

  「妳很怕冷?」

  「嗯。」

  「你不适合寒冷的北方。」他下了一个结论。

  「也许吧,」她是为了他才来到北方。「你在哪,我就在哪。」韩浣儿低语。

  听到韩浣儿所言,阎尘压下胸口铭心的喜悦。「走。」他拉着她走出房门。

  「去哪里?」

  「我房里,替你上药。」

  韩浣儿说不出心中的感觉为何,他今晚给她的震撼太大了。「谢谢你……」

  「不用太早谢我,因为你必须『努力偿还』。」阎尘朝她嗳昧一笑又在她耳边低语,看到韩浣儿小脸上一路蔓延到颈下的红潮,他笑得更开心了。

  韩浣儿从没见过这样开怀大笑的阎尘,只能楞楞地盯着他看。

  倾恋的心,悄悄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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