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波士顿奶油龙虾搭配松露,以及澳洲上等肋眼牛排配新鲜鹅肝。」侍者恭恭敬敬地说,「甜点有主厨亲手做的巧克力蛋糕和焦糖香草舒芙里,请两位务必要尝尝。需要搭配餐前酒吗?我们有法国尊贵酒厂一九七八年份的上好香槟。」
卫朗点点头,对亚男温和一笑,「妳选龙虾还是牛排?」
天啊!
她内心交战了好几秒,颤抖地吐出:「龙……龙虾。」
他满意地微笑,对侍者道:「就照主厨推荐的这两客主菜上吧,香槟也是。」
「好的,先生。」
待侍者离开后,亚男紧紧憋着的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却忍不住捂着胸口低促喘气,「妈呀。」
「怎么了?」
「待会你的牛排可以分我吃一口吗?」她边捂着胸口边舔舔唇,满眼恳求。
「当然可以。」卫朗被她种种自然而不矫饰的表情和动作逗得很想笑,天知道他和她在一起还从未感觉到无聊或烦闷过。
「这家餐厅很贵,这样让你破费真的很不好意思。」她难掩一丝紧张地道。
「偶尔也该喂妳点好吃的。」他一个劲地笑,怎么也抑不住。
「但是千万别让我上瘾,要是以后没有了,我想我会呈现强烈脱瘾症的。」她一脸担心的说:「听说会心悸、手脚发抖,而且还会不自觉涕泪交纵。」
「妳听起来好像很熟悉。」他笑吟吟的开口。
「是啊,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冤枉我吸毒的人。」她哼了一声。
「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情不自禁揉揉她的头,真可爱。
亚男的小脸悄悄地红了,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动作,还是因为他说话的样子。
这样的甜蜜简直就像是在作梦一样,她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在走什么狗屎运,居然能得到他这么多的关注和照顾。
真难想象一个星期前他们两个还像是看见生死仇敌般几乎打起来,可是现在……
她忍不住摸摸脸颊,想确定自己不是突然变成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或是变成粉嫩嫩的苹果脸?
「怎么了?」卫朗啜饮着水,好奇地问。
「我在想,你最近对我好好,是不是我最近有变得比较美了?」她老实道。
「什么?」这次换他险险呛到,不禁好气又好笑地说:「在妳眼中我是那么肤浅的男人,只凭女人的容貌来决定态度吗?」
「现在看起来不像,但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她瞇起双眼,提醒着他。「你明显对诗梦非常好。」
他脸上染上了一抹红晕。「咳,嗯,事情不完全是这样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并不是只有对诗梦一个人好,我也看过你对社区里其它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人亲切得不得了。」唉,真感伤,她必须被迫承认他只有对她另眼相待。
他会温柔地搀扶着邻居老太太,还会拍拍走路走得摇摇晃晃的小宝宝的头,她还见过他二话不说帮周太太拎三大袋的杂物蔬果回家,而且轻而易举毫不费力,如今想来,在她的「偷瞄日记」中,他完美的时候比不完美时多太多了。
但伤感情的是,她从没看过他跟任何人起冲突,只除了她外。
「我敢打赌妳现在在想自己为什么会遭受到我不公平对待,」他一语中的。
她正想说话,侍者却选择在此时送上翠绿嫣红的新鲜色拉。
「谢谢。」她举起银叉稍嫌用力地戳上一片莴苣叶,斜睨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轻而易举。」他的眼神变得温柔,「妳脸上的表情太好猜了。」
「好吧,」亚男嚼着清脆多汁的生菜,懊恼地道:「我现在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了,你是摆算命摊的。哎呀,我早该想到的,你经常不定时出门……」
「我可以肯定妳去摆摊生意一定很差。」卫朗哭笑不得。「很抱歉,我的工作跟算命摊相差十万八千里。」
「那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她再戳了一颗草莓。找碴大队的吗?
「我为美国政府工作。」他轻描淡写地道。
她叉子上的草莓掉了下来,「你开玩笑的吧?」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就住在台北,难道是情报人员?嗯……以他的气势和体格的确很像皮尔斯布洛斯南和冯狄索的综合体,只不过他的黑发性感浓密得多了。
是美国在台协会吗?不不,他看起来不像会乖乖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那么是美国驻台记者啰?不对,那就不算是为美国政府工作。
亚男想到头都痛了。
「一点也不。」他静静地吃了一口生菜,忽然微感迷惑。
他从来没有让这社区的任何一个人--包括诗梦,知道他为美国政府工作,或是工作的性质是什么。
当然,身为海豹特遣队的副队长,他的身分有一定的重要性,但也没有重要或机密到不能让人知道的地步。
真是的,就连中情局局长的身分都不是个秘密,他再重要也不会比中情局局长重要,但是他一向低调,不愿引来太多的注目。
亚男自己在那边兴奋、激动得老半天,后来看他自顾自的吃着色拉,一点也没有要就这个话题多说的样子,忍不住有一丝气馁。
「我猜你不打算解释更多?」她喝了一口香滑浓郁的蟹肉浓汤。
「对。」他咧嘴一笑。
「好吧。」她兀自嘀咕,「我只是担心你花太多薪水在这一餐上了。」
「妳放心,我的工作酬劳还不错,而且我有其它的投资收益。」卫朗拿起一颗烤得香香烫烫的硬圆面包掰开,涂抹上奶油后递给她。「来,给妳吃。」
事实上,他的薪水很优渥,但还比不上他以精准眼光和直觉在华尔街股市里迅速累积到的财富,在几年前他已经赚到了足够退休享受生活的巨额存款,现在他手头上还有几支长期的积优股和政府债券,只是他尚未有到加勒比海某个小岛上钓鱼悠哉过一生的念头。
人没有工作就没有目标,而他很喜欢自己这份复杂但有意义的工作。
一日是海豹特遣队队员,终生是海豹特遣队队员。
「你真的很了不起,」亚男若有所思地接过面包,一口一口地咬着。「很懂得规画投资理财。我就不能想象自己有闲钱的时候……也许在我的某个程序忽然被英特尔或微软相中后吧。」
他忍不住失笑,「投资理财固然很重要,但是无论收入多寡,并不完全代表生活品质的好坏。」
「我了解你的意思,人生贵在自足适意。」她慧黠的眸光微微闪动,「我会努力这么做的。」
卫朗掩不住满心的惊异和激赏。
没想到她的想法和他的那么契合,而且她像是真正能够了解他、认同他……
他胸口一热,莫名地感动了。
他发现自己生平第一次遇见她这样的女子。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亚男粉项发热起来,还热上了双颊。「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妳没有。」他一震,低下头切着盘中的牛排,掩饰并压抑下突如其来的怦然心跳。「妳不是想试试我的牛排吗?」
「对。」她垂涎三尺地看着他把香嫩得几乎不必划第二刀的牛排切了一大块,置于她盘里。「我的龙虾也跟你交换一半。」
「好。」他愉悦地笑了,黑眸熠熠发光地盯着她。
她被他灼灼的眸光看得有些心慌意乱,直觉找点什么话题来说。
「对了,你带诗梦来过这里吃饭吗?」这话一出口,亚男恨不得立刻咬断自己的舌头。
可恶!她就不能和他好好地、幸福地、圆满地吃完一顿饭吗?
卫朗的眼神看起来好似有一丝震愕。是呀,她自己也觉得她问了一个全世界最不恰当的问题。
「嗯。」他清了清喉咙,试图平静地道:「还没有,但也许这两天会吧。」
这不好了,这是她主动提醒他在她的心坎上插一把利刃,她可以清楚感觉到胸口在淌血。
「噢,那很好。」她讷讷地道,眼眶不争气地湿热起来。
妈的!除了脑子里常闪过粗话外,她还有什么其它的毛病啊?为什么偏偏要让诗梦跟个隐形人一样介入他们之间?
卫朗心底也震撼翻腾不已,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两天都没有想到诗梦的事……
他对自己大感气愤。
温柔婉约、甜蜜可人的诗梦才是他理想中的对象,也是他的目标,他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才会把她忘得一乾二净?
「我回去后就会打电话给她。」不知道是在向她或是向自己证明这一点,他喃喃地道。
亚男的脸色微微一白,颤抖的手紧紧握住刀叉,有气无力地应道:「呃,是吗?那很好啊……很好。」
不!那一点都不好。她的内心在尖叫。
「我差点忘了吃这顿饭的目的。」他强迫自己开口解释。「是关于我们昨天晚上的……」
还有今天中午刚刚发生不久的……吻。她心酸酸地想着,抬起头努力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哦,你说昨天晚上那件事啊,那没什么,就是气氛催化的缘故吧……对,就是因为气氛太好了,所以我们两个同时晕了头,那一点都不代表什么,对不对?哈哈,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卫朗深深凝视着她,明知她在为他找台阶下,但是她强颜欢笑故作轻松的解释却令他胸口掠过一阵心疼和愤怒。
「不是这样的。」他的眼神炽热危险。「那不只是一个吻,也不完全是因为气氛催化的关系。」
亚男颤抖地凝望着他,既希望他说出发生在他俩之间的是特别的,却又害怕他要说的不是这样。
她没有忘记,他心仪的对象是诗梦。
「不要说出让你我都会后悔的话。」她最后的尾音梗在喉头。
他像是当头被猛敲了一记,一抹错纵复杂的神情在性格脸庞上稍纵即逝。
是她看错了吗?他脸上似乎闪过了渴望、失落与懊恼。
不,她根本无力揣度他的想法,因为他的脸庞又恢复了平静自若。她怎么会认为他们俩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呢?怎么会误以为……她对他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亚男颓然地苦笑,就算她脱光衣服在他面前大叫大跳,他恐怕连眉毛都不会抬一下吧。
「我很抱歉,给妳带来莫大的困扰。」他语气平静地开口,心湖里的波涛汹涌被完美地压抑得很好。
卫朗觉得头晕目眩,首次心头乱糟糟得无法清楚洞析地思考这一切,他、亚男。诗梦……
老天,事情究竟是怎么变得如此复杂的?
「你不要跟我道歉,昨天晚上……很美。」她的眼神凄美而温柔起来,轻声道:「我反而该感谢你,是你让我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让昨晚的我……发现我或许也有拥有美丽的亲吻和动人的爱情的可能,谢谢你让我拥有了梦想。」
他五味杂陈地紧盯着她,黝黑深沉的眼底有两簇火焰熊熊燃烧着。
「亚男……」惭愧和心疼混合着其它无以名之的情绪在胸口翻揽着,他沙哑地低唤她的名,却不知该从何安慰起。
在这一剎那间,他感觉到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他伤害了她……
亚男说完后,双颊一阵火辣辣,但是她却不后悔。
至少,她表白了一半心意,剩下的一半--也是最重要的部分--就此藏在心底深处吧。
也许有一天,生命会给她一个最美好的礼物,让她有机会能够对他倾吐出那一半的话语--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