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许多这样的光阴——闲敲棋子落灯花,何等旖旎,几番销魂!
灯下看美人,让他越发不能遏止倾慕,就听云瑛呢声娇笑:
“轮到你了。”
潮生微微一笑,轻卸一子,眼光一瞬不移。
“让你。”
云瑛轻咬手绢,甜甜一笑。“你不悔吗?”
潮生拈起一子,唇畔漾着浓郁笑意。“不悔。”
她似笑非笑的睇看着潮生。“我不信。”
潮生与她四目相对。自新春以降,如今已是烟花四月时节,几乎每夜都是在云瑛陪伴下度过,只要有她,日子仿佛流光回雪,璀璨生辉。
而每夜也总在她离去后,留下一室萧索,直到次日她再出现时,才得以结束。潮生不想如此,但却无计可施!
“你这一让,适才的阻挡都成白费,这会儿马上兵败如山倒,一连五个后着,你能挡一个,挡不了下一个哟!”云瑛乐不可支,盈盈笑意浮满俏脸。
潮生喜见她这般欢快模样。他从未见过如云瑛这般特别的女子,既聪慧又带点惹人怜爱的傻气。
云瑛不解。她脸上写了字吗?否则他做什么直瞅着她呢?
“我脸上有雕花吗?”
云瑛怪道他怎么一言不发,咯咯娇笑。
“如果你是因为不想输给区区小女子我,那就别让我啦!”
潮生深笑。
“我有这般小器吗?”
云瑛的思维已经转了想头,兴高采烈的笑问:
“你还记得吧,曾许诺的游湖一事,还作数吧?”
潮生不禁莞尔。原来她又想着玩。
“我能食言吗?”
云瑛皱了皱瑶鼻,一脸的撒娇。
“当然不行喽!你是一言九鼎的程爵爷,定不会欺我这弱女子,是吧?”
他怎会违背她呢。他爱宠的睇向她。
“我从不骗你的,你还不明白吗?”
潮生深望着她,那眼神蕴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她有一刻的恍惚,只觉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潮生看见了她的退却,心中不无馁意,他暗暗叹气。
“太好了!可以出府透透气了,谢谢你。”云瑛诚挚的向他道谢。
潮生不想让她为难,遂凑兴道:
“那就挑一天吧,要是小夜那丫头知道了,定不知有多乐。”
云瑛看他一眼,随即一笑。
“那我就先替小夜子谢过你了。”
其实,她没想到他还会邀请其他人,她以为是只有她与他的……
跟着,她嘻皮笑脸的朝他大大一揖。
潮生一个箭步,手一托,便持握云瑛原打揖的柔美。
这便是要盥一他共度一生的女子。他不自禁的将她手缠紧于双掌中,而这回,云瑛没有退缩。
潮生诧喜的凝视着她,在云瑛微低的容颜,他看见了一抹羞涩的娇笑。这是真的吗?
“云瑛……你不恼我?!”
云瑛抽回手,侧过身子。
“是不是我躲你,你就离我远远的?”
潮生恍然明了云瑛的试探。这便是一份实心的情感吗?一直以来,自己索求的不就是这个吗?无庸压抑,不需深藏,这一回不许是梦。
再复调寄目光回云瑛满是笑意的丽颜,他深深吁叹:“我不会再逃了。”
说着,轻拥云瑛入怀。这是他的云瑛,再没人能从他手中带走。
* * *
“二爷,您的茶。”舞文斟上一杯茶汤,正要递上,潮生因埋首文案,头也没抬,随口说道:“你这就随便搁着。”
潮生本欲同云瑛等人一道去游湖,岂料,布政使司请他过府一趟,好不容易才得以较早回府。
他闲来无事,便上琅媛院理理卷宗,顺道等娘亲、云瑛等人。
突地,一封夹在琴谱的信笺坠落,潮生拾起已经泛黄的信封,一时好奇心起,取出信纸。逐字越看,他越不敢相信,他只觉晕眩,晕眩像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引入深黑的幽洞——
他迅速的合上信。怎么会这样?他的秩序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他失魂落魄的逃出琅院——
他喘息的奔回倚庐,由胃里泛出一阵阵的苦水。他只想见云瑛……
* * *
“我的好小姐,今儿个游了一天的湖,您还不累?”暮霞就着烛光穿针引线,一面问着伏案振笔的云瑛。
“是吗?”可有可无的两个字就算是回答,云瑛又复埋首书册中。
云瑛忙将这一些日子所整理的杂记,誊上自编的诗抄上。
手中运笔写着:“六朝时兴神怪奇事,可由搜神记等窥知一二……”时间就消磨在字里行间。
一直守在一旁的暮霞,在听到一声声的打更声,确定已过三更,终耐不住的伸了个懒腰。
“小姐,已过三更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云瑛抬眼看着倦态难掩的暮霞,倒也不忍让她继续相陪,摆了摆手。
“知道了。你若累了,便先下去吧,用不着伺候了。”
暮霞拗不过急欲合上眼皮的眸子,实在想歇息了,却又不好只留主子一人,遂又叮嘱:“您也快些睡下吧,别不知不觉的一夜没睡。”
云瑛给她一个微笑,轻点螓首,算是听进去了。
暮霞转身为云瑛铺被,又添满茶水,左右巡看一番,才安心的退出云瑛寝室。
岂知,她一开门,便让眼前矗立的身形给骇得傻了眼。借由一弯残月余晖,来者面容让她不知该怎生是好。
“姑爷,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下?”暮霞一面强自束敛波动的心湖,一面不失礼数的一个万福。
潮生失魂的道:“你家小姐呢?没睡?”
暮霞只能守着她的分际,依言回话:
“小姐还在读书,不过夜已三更,姑爷若有事的话……”
没等她说完,潮生冷冷的瞪她一眼,不耐的道:
“够了,这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说完,轻松的绕过她,推门、关门,动作利落。
* * *
潮生立于沉香木屏风后,只见她目不转睛的展读书册,袅袅香烟浮动在寂静的房内,她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为什么就达近在咫尺,她也不能感觉到他?!
他多想要她一个眼神,一个能销融他满腔炽痛的眼神,只有她……潮生陡然发觉他们的距离又岂止咫尺!
不知怎么,云瑛忽觉有一个倔强且执着的目光紧锁着她的背影。
惊诧猛地回首张看,终于,看见了——是他。
云瑛被他这副样子惊扰了。这是她所陌生的他。
“你这人……真是的,进来也没半点声息,你是想吓我吗?”
语毕,她一头钻回书中。
潮生不能忍受。在他最需要她时,她究竟当他是什么?
他快步移至她的书案边,云瑛微微一愣。
“咦,你这是……”
她才开口,不料他竟以极迅速的手法,从她手中抄过正展读的登楼赋。
“你这是做什么?把我的登楼赋还我。”云瑛觉得潮生实在是莫名其妙。
潮生冷冷嗤笑。
“登楼?为什么登楼做赋?不就是念天地幽幽,独怆然涕下吗?你会懂吗?哈哈哈……”
云瑛的心恻恻酸楚。这笑意多么苍凉!既无奈又无力,恰似登幽州台的一抹魂魄,荒芜、死寂!
她望着兀自嗤笑的潮生,柔声相询:“你有心事?”
潮生总算止住笑,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瞅着她,如此迫人的。
云瑛有点惊骇于他凌厉的眸光,不着痕迹的拉开座椅,顺势往旁一站,自然与潮生划开一张桌子的距离。
他仿佛识破她的规避,随之亦步亦趋的转至她身畔,就在云瑛又要躲开时,他迅速攫紧她纤弱皓腕。
“你这是怎么了?”云瑛不知他究竟意欲为何。
潮生目光紧锁于她那一张芙蓉面,满是轻慢。
“呵,原来你不是没有心嘛,我还当你的心落在娘胎没带出来呢!”
云瑛只觉得他神情诡异,不敢以话相激,只能怔怔的望着他。
潮生略显狂态,眼瞳尽处有着被逼入窘境的反弹。
“你更行,你好啊!你是怎生办到的?你到底有没有心?你说啊?”
说到最末,云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泪光。
云瑛是自头至尾的不懂。他怎对她有这么多的怨怼?
“你出师也得有名吧!这大半夜的,你上我这便劈头就是一顿骂,我是哪犯着你了,你倒是说说。”
潮生甩开她手,他笑了,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山谷传来,空洞且孤绝。
“你无辜?你们都是无辜的,那我所承受、背负的一切都是我活该犯贱吗?我应该受人冷落,像双破鞋般,让你看一眼都不屑,嗯?连你也是这么看待我?”
语毕,他将因控诉而扭曲的俊容埋入掌心。
云瑛只觉这样脆弱的潮生牵引她的楚楚柔情。
“你怎么了?你能说吗?我只是听着。”
听到云瑛温柔的语气,他失魂的望进了她那一汪清冽,澄澈的水眸中,他看见一个哀伤的自己,再无障蔽的倒映在一泓清亮波光上。
“他不是我大哥,我只觉得讽刺,我的牺牲算什么?我的成全算什么?我为了一个没半点血缘的人出卖我最初的情感,我的芊茴……”
云瑛微微一震,略微酸涩的启齿:“你说什么?”
潮生癫狂痴笑。
“我怎么能将一切视之平常,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他掠夺的又岂只是芊茴而己……从小我就只能容让,容让他理所当然的霸占我所该得的一切……连你,本来也该属于他……我只配得到他不要的吗?”
云瑛微微晕眩,她几乎要不认识眼前这个男子。
自幼的一幕幕全鲜明如画,潮生仰脸长笑,两道泪顺着脸庞滑落。
“他不是我的亲大哥,不是……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不论我做得再好,仍换不到爹娘更多的关注,不管我做得多好,就只换来放心二字,再无其他!”
云瑛想起自己。原来他与她都是一样的……
一时情动,缓缓伸出手轻抚潮生紧揪的眉心,柔声:
“都过去了。”
潮生忿忿不平的控诉:
“你要我怎么算了?是他的存在让我糊里糊涂的失去我应得的一切,不说芊茴,就连织造之位他都要和我争……”
潮生哀哀的望着她。
“我不能明白,我才是他们的亲生子啊!为什么爹宁可去扶持一个没半点干系的人,却不正视他嫡亲的儿子?”
云瑛殷殷的望着他,水眸中尽是柔情。
“你爹仍是偏袒你的,他对你满是恨铁不成钢的严父心思啊!他真正培植的继承人其实一直都是你,只是表面上降了你的宠爱,那是在保全你。你爹为什么总安排你上京代为述职?为什么对你总有诸多要求?为什么早早让你面对庞大的织造署杂务?他这不是偏疼你,又是什么?”
潮生如大梦初醒般的直愣愣看着她,心一时狠狠抽痛。他一直以来的不平,怎知竟是父亲对他的偏袒!
再没如现在这般的悲喜夹杂,自小到大的委屈,仿佛藤鞭鞭笞他的心,飕飕生疼。
他再不能抑止的涕泪泗流,哭自己的自以为是,哭这二十几载近似嘲弄的埋怨
“我不想被选上,为了这一切,我的心不时受着苦,有人知道吗?我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的不受重视,必须承受一些本不属于我的痛苦?!我只想有人爱我,我不配吗?连芊茴都不要我。”
云瑛的心有一瞬的抽刺,就听他眼带迷离的娓娓低语:
“是芊茴,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楚楚可怜的来投奔避难。一个下雪的早晨,我看到了她……”
“既然如此,你做什么娶我?”
潮生以右手撑着额角,惨澹一笑。
“我只能这么做,因为芊茴的心自始至终都只有宁生一人,我连分一点碎屑都只是傻想痴盼!我只能完全退出,连争的余地都没有。”
云瑛真佩服自己怎么还能面不改色的听他说着对另一个女人情感的成全,多好笑,自己竟是他为成全另一个女人的幸福所附加的赘物!
是怎么样深沉的情意,让他甘心用一生的爱情作为赌注,还是在明知会输得一塌糊涂的情况下?
潮生继续自顾自的说:
“我只能用如此卑微的方式,让她一辈子忘不了我。我爱她并不比宁生少一分,她为什么就是不懂我?”
云瑛不想再听。她可怜他,却也自怜,他真当她没有任何感觉吗?
云瑛背过身,淡淡说道:
“我累了,有话改明儿再说吧。”
潮生不理她的逐客令,一个拥抱,从后将她揽于胸前。
云瑛以手扳离他的怀抱,斜睨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你念兹在兹的女子,你不觉得这是妥协、委屈吗?”
“云瑛,我只剩下你了,我已经这么狼狈,你不能舍下我。”
云瑛颤抖难止,由脚底泛上的是一圈圈的寒意。她只是他不得已的选择吗?她只是他没得选择的选择……
云瑛恼恨的怒视着潮生,不能自控的痛哭。
“你有什么好埋怨的,你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羞辱吗?你的死活无人理会,你的生活无人过问,比一只小墨猴还不如的任人讪笑、怒骂,亲生爹亲不记得你的名字,甚至随便一个狗奴才都可以欺负你……你懂不懂?你可曾想过我?你要我懂你,你又懂我多少?你才没有心……我为什么要接受你这样的羞辱?你放不下阮姑娘,又何必来招惹我?我禁不起,你走吧,”
说完,云瑛的脸庞已是满泪痕,她抽搐着,难以平息过于激动的心绪。
潮生震讶于自己的口不择言。他早就不再对芊茴倾心,为什么会左一句芊茴、右一句芊茴?难道他想借此多得一点云瑛的怜惜?!
但是他却忘了,他这么说,云瑛情何以堪!
潮生的心揪得疼痛,因为她的过去。他虽早从陆风恒处得到早年她写的日记,但真由她口中说出真相,还是令他恻楚生疼!
云瑛揩了揩眼泪,转递给他一朵既尴尬又难为情的微笑。
云瑛略微客气且疏离的一个欠身。
“我想你也乏了,回去吧。”
潮生的心在呐喊。为什么要避开他?一切仿若一碗走味的隔夜茶……
他不能放手,这一放手,或许他一辈子都再不能接近她!
他上前一把握住她手,右手撑起她细致的下颚,逼迫她与他眉眼相对。
“我只是想一个知疼着热的知心人,我已经不再爱芊茴,我只是不甘……”
云瑛直甩开他手。
“我求你,不要再折腾我了,对不起……”
潮生急了。这不像他所认识的云瑛,那个宜颦、宜娇、宜俏的女多娇怎么不见了形影?
“是你让我不再退缩,何以现在你反倒退却了?你不信我?”
“我只能是陆云瑛,永远都不会是阮芊茴。你已经明白的说了,我到底算什么?”云瑛绝望的凝视着他。
他为她拭泪,刺痛椎心的感觉一丝一缕盘绕着他。
“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之间又算什么?”
云瑛重重的跌落椅座,双目茫然的空望,低喃:
“算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仿佛是熟悉的,相似于那夜惊梦的云瑛,那样的空灵,这躯体遗失了主宰的魂魄!
潮生不舍的将她紧紧圈拥在一方世界里,企图以他的体温唤醒她的魂魄,唤醒她隐藏精粹的感情,以一种撼动心魄的姿态。
“不要不知道,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云瑛。”
她怔忡,不能休止的悸动正如洪水般冲撞着她,一阵欲泪的情绪上涌。她也只剩下他啊!
一直以来,她早将许多难堪的情愫用一层层白雪覆盖得完美无瑕,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般,而他,却让她深埋许久的情感迸发得一发不可收拾,她畏惧这样一个陌生的自己!
多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已坚强得无坚不摧了,但是,程潮生却触碰了她最柔软、最真实的底处。
长久以来刻意淡忘的不堪,倒因他一席话而全翻涌上来。她早当自己不介意了,怎知一想到,心就给剜得血肉淋漓。
一直以为自己就算是喜欢,也是守在一个分际之内,岂知,她高估了自己的理性,低估早已燎原的情感!
云瑛颤抖的抬首瞅着他,呐声道:
“我也只剩下你了……”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向上天祈求的,不料云瑛突然脱口而出,让他不自禁几至忘情!
四目相接,再不能隐蔽什么了,一切都骗不了人。
云瑛突然放手,似乎是不能承受太过快速的亲昵。
她立即一个旋身,背过身,不敢看他。
“别躲!不要躲我。”
潮生猛地将她双手捧在掌心,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她纤纤素手上,反复将她手偎靠唇畔、面颊。他以一种仰望的姿态仰视着她,紧紧揽住她的腰肢。她是上天对他最珍贵的赐予,是赐予他的救赎,如此无瑕。
云瑛回望他,只觉得他的鼻息缠缠绵绵的裹覆着她,她不能逃,也不想逃,只能无力的合上眼;而潮生则以最虔诚的心,凑近覆上她软柔的唇。
她明白将发生的一切,陡然情怯,遂若败阵卒子般直往后退。
潮生以手持她腰,两人一起跌落一场柔软又瑰丽的梦境——
在昏与醒、更与幻、梦与觉的边际,他们相遇、相互偎靠、以心相许,旖旎且艳情的彩帔,笼罩着一方斗室,烛泪已滩至烛台,终至灯灭——
* * *
清晨,第一道曙光透过窗纸,金黄色流沙般迤逦一室。
筛过纱帐,仿佛七彩琉璃!
云瑛挣了挣身子,很快腰间多了一只温柔的手。潮生将她整个人收揽入怀,一起共看他们的日出,两人眼中所见的光采,是相同式样的华美。
“别动,你看——多美……”潮生的赞叹销融为云瑛耳畔的轻喃。
云瑛轻叹:“原来,这就是洞房花烛。”
潮生反过她的身子,微笑持起她手,两人眉眼相对。
“这就是‘执子之手’了。”
一股强烈的幸福将她缓缓包围,让她只能选择耽溺。
“你悔不悔?”依旧是那样执着的眼神,潮生话中隐隐含着不安。
她递给他一抹恬适安然的笑意,摩挲他手于颊畔。
“不悔。”
潮生握紧她手,转而十指密密交缠,一字一誓言:
“与子偕老。”
潮生立于妆镜之前,温柔仔细的梳着云瑛一头柔软的发丝。
云瑛站起,圈绕一束他的发,眉眼满是笑意。
“将你的发与我的发各取一束,绾一个髻,这便是‘结发’。”
他乌黑的发依恋着云瑛微凉的指腹,丝丝缠绕。
梳好发,潮生轻拥云瑛在怀中,仿佛一对沐浴于朝阳下的同命鸟。绾着同心结的发如图腾般镂镌在镜上,光影潋滟,照着空气中悬浮的尘埃。
* * *
春阳暖暖的探头,潮生正想上香藕斋找云瑛,一踏进跨院,不禁讷闷:怎么这么安静?他四下找寻,就是不见雪瑛等人的踪影。
正巧,一个云瑛院中的小丫头让他瞧见。
“二少奶人呢?”
“一早便让夜小姐给请去了。”
潮生风一阵的来到潇岚院,只闻笑声由燕语楼传来,不就是云瑛、小夜等人么。
潮生才一踏进燕语楼,突地,打横又多了一个悠凉的声音:
“二哥,你别插队,咱们照轮的,等一会儿云姐要同我弈棋。”
说话的人有着仿如谪仙的气质,正是轻摇摺扇的程三少。
潮生傻眼了,连忙要上前将云瑛押回倚庐,程夜呵呵一笑。
“小哥,二哥要抢人了。”
潮生不料然生陡然收扇出手,只得回身闪避。然生兀自微笑。
“好二哥,我们好久没打一场了!”
潮生一肚子莫名其妙,眼尾余光瞄到他的妻子正没心少肺的和小夜隔岸观火。
“云瑛你……你好歹也……”
“二哥,你不专心怎么赢我?”然生满脸的促狭。
潮生只想跳脚。
“我不跟你打,我只是……”
程夜得意的朝潮生笑语:“你和小哥慢打啊,我和云姐上娘那去了。”
潮生就听云瑛清脆话语传来:
“我们改明儿邀娘和我们一块上寒山寺去,你说好不好?”
程夜开心笑道:
“哪有不好,我是一千个一万个答应呢!”
云瑛美目流慧的瞟了潮生一眼,和小夜两人一面说笑,悠闲离开。
潮生连忙道:“云瑛,你听我说……”
“别说了,咱们再来个几回合。”然生唇角尽是落井下石的快意。
潮生越想越不对,这才恍然大悟!这两兄妹是故意的!
“你和小夜是故意的?”
然生一脸疲懒,咧嘴一笑。“就是故意的。”
潮生往后一跃,人又欲往霁晴院去,然生呵呵一笑。岂会让他如愿!
这抢人的戏码然生很乐意再上演一次。真是愈来愈好玩了呢!
五月的薰风微微吹拂,仿佛吟唱一曲江南小调:
“莫道不销魂……人比黄花瘦……莫道不销魂……人比黄花瘦……”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