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没记错,昨晚郑擎喂她吃完粥和鸡汤后,又强迫她立刻睡下,或许真的是太虚弱了,她就这么一觉到天亮。忆起郑擎喂她吃东西时,那隐藏在冷酷下的笨拙和小心,若彤脸上不禁泛起浅浅笑意。
那能不能解释为——他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她的呢?
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的确让若彤的心情有着小小的、恍若偷来的窃喜,她轻松地举起双臂伸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忽地,手一伸,她发现自己的手打到了一个硬中带软的东西。
“啊!”
她小声惊呼,蓦然转身,才发现郑擎正躺在她身边,紧闭的双眸、平稳的呼吸声显示他正在熟睡。
熟睡中的郑擎,真好看呀!
若彤在心里这么想着,柔嫩的指腹也不禁顺着他浓长如鞭的眉抚触而下,滑过他完美挺直的鼻梁,停驻在他此时显得有些孩子气的唇上。
抚着它,她便不得不想起这张唇曾经是如何温柔地、珍惜地吻遍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却因为她撒下谎搞砸了一切,而现在他流连在她身上的吻,要真说有什么,或许就只剩下欲望了!
亏她这五年来,每每想起他时,总是满心愧疚、总是爱意沸腾,总是想得全身上下都胀疼了……但他为什么一点都无法感受,完全无法原谅她呢?
想着想着,一阵委屈涌上,若彤的眼眶又热了起来。
她试着安慰自己——从昨晚的表现看来,或许他仍是关心她的,只是他对她仍气愤难平……
总归是自己做错了事,若是能够让他发泄、让他报复气消,那么,这算不算是一种爱他的表现呢?
好矛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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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令人筋疲力尽、神魂整个儿交出去的欢爱结束后,她慵懒地窝在郑擎宽厚温暖的臂弯中,很快地便再度沉沉睡去。
她软柔的发丝飘散在他颊边颈边,缕缕百合清香似有若无地沁入郑擎的鼻尖隐隐撩拨他自以为早已埋葬在心底深处的情弦,让他心神无端地忐忑不安。
望着熟睡中的她,单纯娇憨得如天使的美丽容颜,郑擎的心不禁涌上一阵复杂的感觉——当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时,不也因此才会脱口喊她Angel吗?
那白玉瓷瓶似的肌肤吹弹可破,两颊的淡淡晕红婴儿似的可人……
若不是证据确凿、骗的伤口太深太痛,他真的无法相信眼前这张近在咫尽的纯净姿容,竟然是一张会骗人的脸。他宁可选择相信,那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的噩梦而已。事发当夜,他手握着原先不屑一顾、母亲三催四请要他到加拿大念书的信,心一横,只带了几件衣物,便离开了台湾。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并不是他“下定决心”离开台湾,而是残酷的事实让他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只好被迫选择——落荒而逃。
当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想再见到她!不想再听她的解释!不想再做任何多余的求证……
一向他视为珍宝的爱居然是个天大的谎言,教他情何以堪?
已经到加拿大生活了一段时日之后,午夜梦回,他的脑海里仍然经常浮起那线洋娃娃般精致秀的脸蛋,想不透那个总是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赖在他怀里撒娇对他说——以后要为他生三个娃娃、与他一生天涯相随的女孩,跟那个欺骗他的人怎么会是同一个?
过往的一切记忆让他血液里疯狂地流窜着一簇簇愤慨的火焰,焚烧着他无数个难以成眠的夜。
初到加拿大,语言不通,功课繁重、生活习惯不适应,加上他必须说服自己重新接受长久以来,被他认为背叛他、丢下他的母亲,强迫自己与继父和平相处,这样的情况让他心力交瘁,而唯一支撑他的力量,就是冀盼着有那么一天,他的能力蓄积壮大之后,能够有机会回头报复她。
但为何见她消瘦、见她忧愁、见她垂泪,不但没有使他获得一丝丝报复的快感,反而让自己陷在某种自我挣扎的深渊中无法自拔?
而此刻,将她紧拥在怀中,感觉着她心跳的当儿,滚烫的肌肤彼此契合贴熨着,他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难道是激烈的缠绵消磨了他锐利的棱角?还是她的演技太好,那眉间的轻愁委屈、惊惶如小鹿似的眸子异常狡猾地,乘隙在他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又再度成功骗取了他的同情与怜爱?
那感觉就像是好不容易渡过千山万水,什么景色都入了眼,最后却发现自己仍然到不了目的地而徒留沮丧与疲惫。郑擎烦躁地起身,将她的头安放在枕上、盖上被子,他焦虑地扒过还留在她肌肤体香的头发,背过她迅速穿整好衣物,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再一次地——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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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身旁的人早已离开,徒留一室欢爱过后,那特殊的、旖旎的气味缭绕在她的鼻尖。
若彤怅然所失地环顾十多坪大的主卧室一周,窗外吹来的微凉山风令她瑟缩了下。
她下意识地用指尖来回抚触他不久前躺过的地方,内心的空虚难以言喻。
他走了——泉涌而出的失望差点淹没了她!
将脸埋在枕头里任冰凉的泪水倾泻而出,像是过了一世纪那么久,胸口的郁闷才稍稍纾解了些。
在脑海里将昨夜发生的点点滴滴,钜细靡遗地想过一遍。他在激狂的呐喊仿佛仍回荡在她耳边,但事实明白地告诉她——她在他心中仍然是个什么也不是的情妇罢了!在她身上得到欢愉后,没有温存、没有拥抱,他走得无情,只留给她枕的畔清冷。
潜意识里冀望能够在他怀中悠悠转醒的幸福,毕竟是奢求。
但,如果她愿意低头、愿意努力呢?事情可不可以在最后得到转圜余地?
如果他心底对过去的情分仍有点一点、一丝丝的缅怀,那么她低姿态的真情告白或许能使他原谅她?
然而,这样的做法难道不会让她赔得更深、更彻底?
两种极端的想法在若彤心中左右摆荡,弄得她心神不宁,神经紧张。
然而,之后的发展却教她彻底明白了人算不如天算的道理——
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她和郑擎的关系,陷入了一种紧绷而诡异的气氛之中。
郑擎不常回来,就算偶尔回来,也顶多小住一晚便匆匆离去。
不得已碰了面,他对她冷漠依旧,尤甚于此的是,他根本不再同她说任何一句话,甚至于不与她同睡一房,当然也不再碰她!
他们连接触的机会都少得可怜,更别谈独处了。
左思右想,若彤实在弄不明白,将她关在这个美丽而精致的牢宠中,即使睡在同一张床上,却对她视若无睹……他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而他难解的心中,又在想些什么呢?
她坦承,经过那次火辣激切的缠绵之后,她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曾经燃起一线微弱的希望火苗。
她想找他谈谈,而他却分明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在试了几次之后,那小小的希望之火终于熄灭得连火星都不剩了。
若彤无声无息地放弃了,她不再妄想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一听见他回来的脚步声,她便立刻替他放好洗澡水,泡好一杯浓茶。在清晨将早餐端到床头,替他把出门要穿的衣服备妥,整齐地放在床沿。
刚开始这样的日子对于五年来生活步调一直急促不已的若彤来说,非常地不适应。
但糟糕的是,当日子一天天过去,三个月的期限快要到临,她却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于在夜晚竖耳倾听大门处的动静。
每当发现屋前的石阶上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的心就会带着莫名的动和紧张怦然加速,然后她会不由自主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开始做着一连串取悦他的事情。
就像表面结冰的心湖,在薄冰底下却盛着一泓滚烫的泉水般,她无法调和自己的温度。
难道,她竟甘于做一名情妇吗?
抑或是,只因为对象是他——郑擎?
现在是早上七点多,若彤手上捧着郑擎的西装外套,一听见他下楼的脚步声,立刻趋前帮他将外套穿上。
郑擎目不斜视,连看也没多看她一眼……
因为,他怕只要多看一眼,那双带着哀怨的眼眸就会让他心软……
然而若真如此,干脆就眼不见为净不要回来,但他为什么巴巴地赶回来呢?
因为怕她不吃饭、怕她又莫明其妙地晕倒、怕她又给他麻烦,所以再忙、再累都要开上一个多小时的车回来,确定她依旧安然无恙吗?
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些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有多可笑,可笑到连他自己也不愿相信。
“郑擎……”
他提着公事包神色冷然地跨步走出大门,一个不在他预期中的柔软嗓音却怯怯地喊住了他,留住了他的脚步。
他伫足,却不回首。
“有事?”
她咬着下唇,玫瑰色的唇瓣因他的漠色而惨白。
犹豫了下,若彤鼓起勇气、放下矜持道:“再过七天,就满三个月了。”
说呀!只要你开口说要我,说你不再恨我、不再报复我,给我一个理由,我就留下、心某甘情愿地留下!
她的眼神泄漏了她的情意和期盼,但背对他的郑擎,却什么也看不到。
“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想办法送你下山……”他的声音冷得如地狱吹出的寒风,一句句鞭入若彤祈求温暖的心房。
就在郑擎来不及设防的瞬间,他蓦然回头,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光凌厉地扫过她的眼。“难道你当情妇上了瘾,舍不得离开我了?”
“你……”若彤心痛至极地瞠视着他,大颗大颗的泪珠自她颊边滑落,隔了半晌,她才咬牙哭喊道:“郑擎,你是冷血动物、你是魔鬼!”
“是的!我是冷血动物,我也是魔鬼,你张大眼睛看清楚,不要再一次玩弄我,否则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摧心裂肺的哭泣自程若彤颤抖的唇中发出,她环抱着自己,无法承受伤痛地沿着墙滑落下去。
泪眼中,她没有看见郑擎握得死紧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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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恸哭过后,若彤承认自己赌输了,她突然发现自己没有眼泪了,而这漫无目的的一天却刚要开始。
曲膝窝在沙发里,若彤极度焦虑地啃着自己的手指甲。定定地凝视着手边的电话许久,体内不肯安定的浮躁终于逼她向外界求援。
打破自己原来打算独自面对一切,等所有事情告终后,再与朋友联络的决定,若彤的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移动,她拨了通电话给慧慧。
“若彤!”
乍听见若彤的声音,慧慧惊喜地叫了起来,继而噼哩啪啦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说了起来。
将近三个月没见到若彤,她憋在心里想问、想说的可多了咧。
“天啊,你总算打电话来了,这些日子以来,你到底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跟大猩猩都快担心死了!真是的,你就这么放心将公司丢给我们,然后三个月连电话都不打一通,你不怕我们把你的公司搞挎啦?”
“我……”透过电话捎来的热情关切,让一颗心孤独清冷的若彤感动到眼眶发热,略微迟疑了一会儿,她才吞下哽咽地道:“我不过是到国外走走,你们何必担心成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子!”
“国外?你确定你在国外?”
慧慧的声音又高又急,短促地正如她吊在半空中的心跳声。“你在哪一国?一个人吗?有没有人陪你?”
“我……”若彤让慧慧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头都昏了,都怪自己方才一时间冲动拨了电话,却忘了先想好该怎么对自己这段失踪的日子作交代。
她焦虑地绞着手指头,踟蹰半晌才避重就轻地回答。“我现在已经回到台湾了啦!”
慧慧的个性一向是打破沙锅问到底,在没得到正确答案前绝不放弃。“回台湾?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在家吗?”
“不是……我……”
“不在家?那是在哪里?”
吁!慧慧还真是难应付,若彤暗忖,被她这么一问,她满腔的愁思倒是半句也说不出来了。
若彤恍然长叹口气。“慧慧,你别问了,总之,再过几天,等我休息够了,自然会乖乖地出现在办公室,打这通电话只是想问问公司最近有没有什么事罢了!”
这样淡然的说法又惹得慧慧一阵鞭伐。“哇——若彤,你这个没良心的,打回来居然只为了公事哦?你可知道,你不在,我跟齐彦飞可是忙死了!常常忙了一天下来,才想起忘了吃午餐……”
“好可怜哦!”若彤被慧慧戏剧化的语气给逗和是有些笑意了。“不过,若不是这样,你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工作有多少?”
“是哦、是哦!”认为这么多年,如果从对方说话的口气呼不出她的心情低落、感觉不出她对于自己行踪的刻意隐藏,那么,还叫做手帕交吗?
只是,想起齐彦飞的交代,有些事情若彤既然不想说,慧慧也就不打算再追问下去,反正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一切一定跟郑擎脱不了关系。
“郑擎的画展……就要开了吧?所有的宣传准备工作应该都就绪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关心郑擎?
慧慧在电话这头翻了翻白眼,对于若彤居然不知道郑擎的画展就在这个周末举行感到很奇怪。
“喂,我们的广告打得那么大,你都没看见啊?你现在不是在台湾吗?”
“呃……”在这离都市有一大段距离的郊区住久了,她几乎快忘了电视和报纸这两样以前她每天必看的东西。“我刚回国,还没时间去注意这方面的资讯。”
慧慧摇摇头,忍住想揭开一切的冲动,如果若彤想说,她就不会隐瞒地这么委屈。
“画展从这个周末开始,为时两周,平面的还有媒体广告最近都正在密集播放,到时候应该可以吸引不少人潮吧?再说——”想到她带郑擎去上节目接受访问时,一堆美眉那恨不得要把郑擎的衣服给扒光的表情,慧慧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凭郑擎的长相,大概有不少美眉会冲着见他一面而来,你就不需要瞎操心啦!”
若彤点点头,幽幽地说了句。“那就好。”
这样一个神采奕奕、冷傲又飞扬跋扈的男人,会受到女人趋之若鹜的喜爱,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的事情;但为何,她的心又无法遏抑地抽痛了下……
她苦笑,
若彤!你真傻呵,这个绝情的男人根本就不可能属于你,三个月的契约一旦结束,此生,你或许连再见他一面都难,又何必去在乎别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爱慕呢?
“慧慧,我没事了,你忙你的吧!”
眼看若彤三言两语就准备挂掉电话,慧慧紧张兮兮地叫了起来。“喂,那画展的开幕酒会,你会来吧?”
“看情形吧!”届时,她跟郑擎连契约关系都没了,她有必要锦上添花地出现吗?
“可是这是绿晶第一次办这么大的活动,你……喂喂喂!若彤——若彤——”
“嘟……嘟……嘟……”
什么?就这样挂断电话了,连再见都没说?
愣了几秒钟后,慧慧用力挂上电话,泄了气似地瘫在办公椅上。说不上生气,积在她胸口的,反而是更多的心疼及无能为力。
若这真是若彤命中注定的情劫,只求上苍让若彤早些破茧而出,不管最后结局是什么,都能赶快脱离浑沌胶着,赶快——让笑容再回她脸上。
天知道,她真的好想念初识时,那个笑得灿烂外放又毫无肆忌的若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