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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狼之歌 第一章

  瑞雪初霁,春阳乍现。

  静谧的山谷里,管晴欢手提竹篮,步履细碎地往村外樱花林走去,秀丽的脸蛋漾着淡淡红晕,明亮的黑眸闪着无法掩藏的热切,唇边还噙着一抹娇羞的微笑。一想起心上人就在前方不远处等着她,足下的步履不自觉加快了些。

  「姊姊、姊姊……等等我呀……」

  稚嫩的童音自她身后传来,欢悦的心情霎时被浇息了好些。

  不耐地回转过身,就见个包裹着厚厚棉袄胖嘟嘟的小身影,一路摇摇摆摆、跌跌撞撞地向她奔来。

  「回去!我不是要妳好好待在屋子里吗?谁许妳跟着我来了?!」杏眸一瞪小人儿,不悦地娇斥了声。

  「我……」七岁的管玄歌刚要回话,却教遍地的积雪给绊滑了下,跌了个五体投地,吃了满头满脸的雪花。

  「噗、噗噗……」小小头颅奋力从雪地里拔出来,忙不迭像只小狗似地猛甩,一边将小嘴儿里塞满的霜雪急急吐出;接着,短短的腿儿用力一蹬,气喘吁吁地自厚实的雪地里站起身来。

  小小脸蛋被冻得红咚咚的她,继续奋力前进。

  「哈、哈啾……」好不容易追近了几步,却冷不防打了个大喷嚏。

  「我说的话妳听不懂吗?!」气恼之下,眼神瞪得更凶了。「回去!别老是跟着我,等会儿着凉了我又得挨骂,妳别老害我行不行?!」

  小玄歌瞧见姊姊生气了,赶紧低下头小小声道:「姊姊不生气……玄歌跟着姊姊会乖乖的……」

  管晴欢气极,却又无可奈何。

  原本想趁着父亲与大哥带领族人进深山里打猎之际,与心上人相约谈心,偏偏玄歌这娃儿老爱缠着她。她是她姊姊,可不是她的娘呀!一个芳华正盛、韶年十六的姑娘家,身边成天跟着个娃儿,像什么样!她还嫁人不嫁呀?!

  着恼地一扭身,她继续往前走,一边没好气地扔下话:「妳爱跟就让妳跟吧,回头着了凉我可不管妳!」

  小玄歌赶紧跟上前去,吃力地迈着小步伐,脸上却是一副开心的表情。

  来到村外的樱花林,点点樱瓣漫天飘降,伴随着料峭寒风中缓缓回旋的雪花,遗世独立的幽谷美得彷若瑶池仙境,让人心醉神迷。

  然而,管晴欢却只是匆匆奔向林内一道席地而坐的悠然身影,再美的景色都比不上此刻映入她眼底的男子。少女芳心呵,在春光里荡漾,情难自已!

  「稷大哥……」柔柔轻唤了声,眼底眉梢尽是款款深情,窈窕纤影含羞带怯地移近男子身后。

  听见叫唤,男子回转过身,清俊的容颜扬开一抹温柔浅笑。

  「妳来了啊--」温雅的嗓音微微顿住,清朗的眼含笑地注视着不远处仍和积雪奋战的小小人儿,悠悠笑吟:「玄歌也来了啊。」

  秀眉微一拧蹙。「都叫她别跟了,她硬要跟来,真是烦人!」

  「就让她跟吧。玄歌既乖巧又可爱,我挺喜欢她呢,能有这么个妹子真好。」温和的笑语充满疼爱呵护之情。

  管晴欢默不作声,芙颜强撑起一抹笑,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多了玄歌这个妹子有什么好。自她一出生,母亲就亡故,累得自己小小年纪就得担负起照顾养育之责,而那时她还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呀。

  没察觉她微微僵沉的脸色,稷匡微笑地张开双臂承接颠簸摇晃的小小身躯朝他直扑而来--

  「哇、哇哇……」小玄歌脚下又是一滑,圆瞠着眼连声惊嚷,圆滚滚的小身子一路滚进男子大张的臂弯。

  「玄歌好像变胖了哟!」大手一把捞起她,对住她圆圆憨憨的小脸蛋。

  这小人儿不过七岁,秀致的眉眼却已隐隐显现出未来的绝美风华,额上那抹水滴状的朱疤非但无损于她的容貌,反倒越发衬托出她似雪般瓷白无瑕的肌肤。

  圆圆的眼儿眨呀眨,一看见温柔带笑的熟悉脸庞,瞬即化成两枚弯弯弦月,咯咯娇笑。「呵呵……稷哥哥。」她最喜欢稷哥哥了,每回见着她总是笑咪咪的,还会把她举得高高的逗她玩。

  果不其然,下一刻,稷匡将小娃儿高举过肩,逗得她玲琅笑声不断,红扑扑的小脸蛋益发晶莹灿烂。

  一旁的管晴欢见着这一幕,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为什么族里每个人都那么疼爱玄歌,全当她是宝贝似,就连她爱慕之人也不例外?

  忿恼之余,她忍不住脱口喝斥:「玄歌,还不下来!别累着稷大哥了。」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总是很快地就能在小玄歌身上收到效果,原本乐陶陶的小娃儿倏地收住笑颜,短短的腿儿有些着急地踢蹬着,想赶紧落下地来。

  稷匡微微一笑,弯身轻轻将她放下,温柔的长眸抬望向管晴欢。「我的身体已经不凝事,不过是受了点风寒,动一动对我也有帮助。」

  「稷大哥,我……」心虚地垂下眼。「你一定认为我小题大作了,可是……晴欢真的好担心你的身体……」咬唇倾吐芳心情事,秀丽的芙颜浮上一层薄晕。

  「别担心。妳忘了我爷爷是族里巫医?有他在,我的身体不会有事的。」稷匡柔声安慰,笑眸睇向她手上的竹篮,转移话题问:「妳今天又做了什么要让我尝尝?」

  经他这么一提,管晴欢这才想起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和精心熬制的补汤,忙不迭放下竹篮,取出方巾铺展于地,跟着自竹篮中拿出一盘糕点和一盅鸡汤。

  摆置妥当,方笑盈盈地抬眼。「稷大哥,坐下来尝尝,这是我新试的糕点,还有这人参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稷匡依言在她身旁坐下,正要拿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时,忽地止住手势,眸光移至仍低垂着头呆呆站立的小身影。

  「玄歌乖,过来坐着,稷哥哥喂妳吃糕点。」温柔的嗓音轻哄着。

  小娃儿怯怯地抬头觑了姊姊一眼,瞧她脸上无一丝不悦之色,这才踱到他身边坐下。

  「来,张开嘴巴……」伸手取过糕点,却是先喂起小人儿来,待红红的嘴儿喜孜孜地咬了一大口,清俊的容颜满溢呵疼地笑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小玄歌笑弯了眼,双颊鼓胀地直点着头,还边从塞得满满的嘴巴里用力挤出话来:「好吃、好吃,玄歌最爱吃姊姊做的糕点了。」

  「哈哈哈,玄歌真可爱!」忍不住伸手轻捏了下她小巧的鼻头,跟着又喂她吃了一口。

  管晴欢心里微微不快。「稷大哥,你别光喂她吃,自己也吃点儿吧。」

  稷匡笑着点头,放进一块糕点咀嚼,入口即化的绵软在唇齿间漫开淡雅的梅花香味,甜而不腻,堪称人间美味。

  「嗯……真好吃!晴欢,妳的手艺愈来愈精妙了。」他频频颔首称赞。「我的胃都被妳养刁了,将来哪一天妳嫁了人,它可怎么办是好?」

  听到他亲口称赞,她心底自是百般雀跃欣喜,抚着玉指上的烫疤,心想一切辛苦都有了代价。岂料,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一颗欢悦的心重重跌落。

  他难道不知道她的心早已遗落在他身上了吗?除了他,她从没想过要嫁给其他人,她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非常明白了,为什么他还感觉不到?

  没察觉她怔忡愀然的神色,稷匡掀开瓷盅,人参鸡汤的香味瞬即扑鼻而来。他闭眼深深嗅闻了下,甫睁眼,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直瞅住他手上的鸡汤,小小的嘴儿还频频咽着口水。

  「看看妳这馋样,将来怎么成为秀气的大姑娘。」嘴里这样糗着小娃儿,却仍是笑咪咪地掌着汤勺,一口一口喂她喝起来。

  心情已低荡至谷底的管晴欢眼见这一幕,心头火蓦地窜燃而起,伤心、委屈、愤恨与莫名的妒意汇聚成一把熊熊怒火,烧红了她的眼,也烧扭了她的心。

  「不许喝!」尖锐的娇斥赫然出口,怒眼狠瞪向被吓了一跳的小人儿。「谁许妳喝我特地熬的鸡汤?!我可不是熬来让妳喝的!」

  她突来的怒气也怔住了稷匡,愕愣了会,他很快回神过来,柔声道:「晴欢,妳别怪玄歌,是我要她喝的。」

  他的话无异火上加油,平添她的怒火。

  「你、你为什么要替她说话?!我辛辛苦苦熬汤是要给你喝的,你做什么拿去喂她?这样躇蹋我的心意你忍心吗?!」

  说着,泪水潸潸落下,彷佛积累了多时的忿怨如滔滔江流般倾泄而下,伤心委屈得无法自己。

  闻言,稷匡微微一愕,心里彷佛有些明白她突发怒气的原由。

  「晴欢……妳别生气别难过,是稷大哥愚钝,没能领会妳的用心。」他温声婉语。「可玄歌不过是个尚未懂事的小孩子,妳别同她一块儿恼下去,要怪就怪我好了,稷大哥在这里跟妳赔不是。」

  唉!饶是如此知书达礼的温雅男子,却一点也不懂得少女情思,一番轻言软语非但没能安抚一颗凄怨芳心,反而愈加催发其满怀酸楚、郁恨。

  「你说来说去就是为了玄歌!为什么你们全当她是宝,却从来没有人关心我、在乎过我的想法?!」管晴欢嘶声悲喊。「从她一出生,阿爹和大哥就只疼她一个,就因为巫师爷爷说她是阿爹的福星、能让族人兴盛发达的吉娃。那我呢?难道我是衰星、是灾神?为什么我们姊妹俩的待遇差别那么大?!」

  稷匡心里暗暗惊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话来。

  身为族长之女,她总是安静贤淑地依着父兄的话做事,将玄歌照顾得很好,没想到原来她心里藏着这么多委屈和不平衡。

  「现在就连你,也为了她伤了我的心……你们眼里全只有她一个人,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管晴欢继续哭诉着,滂沱的泪水不曾稍止。

  知她心结所在,稷匡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些年来,管伯父与管大哥确实忽略了晴欢,关注的目光始终落在小玄歌身上;也难怪她心里难过不平,毕竟当时她还只是个需要家人疼爱关心的十岁小孩呀。

  且话说回来,爷爷当初说玄歌是福星的话原是为了玄歌着想,可没料到竟会让事情变成这样。

  当年玄歌一出生,夫人便因失血过多而亡,随后族城被毁。管伯父深以为是此女带来祸殃,视为不祥之物,欲丢弃任其自生自灭,爷爷于心不忍,遂谎称玄歌实为福星,将来定能助管伯父兴盛族邦、荣归故土。

  唉!爷爷的一番好意,却让晴欢受了委屈。这秘密只有他爷孙俩知道,他自是不能对她透露,只能多加劝慰。

  正欲开口安慰,小玄歌已先他一步靠近管晴欢身边,举起短短的手臂笨拙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姊姊别哭、姊姊别哭,玄歌乖,不吵姊姊、不吵稷哥哥!」圆圆的大眼慌张地瞅着,清嫩的童音有些着急,小小眉头都拧出皱褶来了。

  「妳走开!我不需要妳安慰!」悲泣的人儿随即一把推开她,杏眸充满愤懑地睇视着她。「都是因为妳,我才会变得没人爱没人疼!妳别老跟着我缠着我了,我一看到妳就讨厌!」

  小玄歌跌坐在雪地上,一声不吭,原本红红的脸蛋倏然苍白了些,圆圆的眸心里彷佛有泪光闪动。悄悄低垂下眼,菱嘴儿扁了扁,小小声道:

  「我……我要回家了。」说完,两手一撑,站直身子便匆匆奔往来时的路。

  「玄歌!」稷匡着急地呼喊了声,原想追上去,却又放心不下这头哭得撕心裂肺的泪人儿。

  唉……满怀伤神地,他不由得深深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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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在耳旁呼呼地吹。小玄歌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快喘不过气来方才停住,全身虚软得索性仰躺在雪地上,成大字型摊开。

  急促吐纳的气息在料峭春寒中化为一阵白烟,脸上的湿意在奔跑中已变成两柱冰凉。

  小手摸了摸脸。「啊……都结冰了呢。」好玩地喃喃,随即像又想起什么似,秀眉顿时垮下,嘴角也往下一拉,可怜兮兮地抽噎起来。

  姊姊讨厌她、不要她了!她好伤心好难过呀!呜呜呜……

  是因为她贪吃吗?那下次她一定不贪嘴,只要姊姊别讨厌她。

  她从小就没有娘,可姊姊就像她的娘,喂她吃东西、哄她睡觉,生病时还会唱歌逗她开心……哇!她不要姊姊讨厌她啦,她才不稀罕当谁的宝贝,只要当姊姊的宝贝就好,可是……呜呜……姊姊还会当她是宝吗?

  小小人儿好不苦恼地呜咽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哭累了,也倦了,长睫眨呀眨,正准备梦周公去时,一只毛色纯白、肥胖可爱的雪兔自她胸前跳跃而过,她整个人登时精神起来,睡意倏然消褪。

  「哇!是雪兔呢,好可爱喔!」

  伸手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鼻涕,圆滚滚的小身子瞬间伶俐地翻身跃起,双手双脚趴俯在雪地上,跟着雪兔一蹦一蹦地往前进,一双眼儿还睁得同兔子般圆大,亮闪闪地直盯住那像粒雪球似的小家伙。

  彷佛察觉身后有人跟踪,小雪兔稍稍停顿了下,紧接着机灵地撒腿一蹦,轻巧地在雪地上连连奔跃,拉开与身后追踪者的距离。

  「哎呀!别跑那么快呀,等等我啊!」

  小玄歌干脆站起身来急起直追,呼呼呼地迈着短腿儿,使劲地往前奔;那雪兔见她紧追不舍,跳跃的速度立即又加快了些。

  不知不觉中,小玄歌已追着雪兔穿过林子往北边山谷而去,距离南边族人居住的村子愈来愈远。

  愈往北气温愈冷寒,早春的暖阳不知何时已隐至云后,静谧的山谷一片薄樱吹雪,鹅毛似地不断飘落,似有渐趋急剧之势,可正追在兴头上的小玄歌一点也没察觉地继续前进,直来到一弯江面凝着薄冰、尚未完全融化的川流。

  小雪兔轻盈的身子在河面上轻跃数下,转眼问已过河而去。

  小玄歌停在河岸边愣愣瞧着,却见那雪兔忽地停在河对岸,转过身盯着她直瞧,像是在等她过河,又似想瞧瞧她有没有那个胆子过河。

  「哼!你别得意,我随后就到。」

  小玄歌双手扠腰,鼓着红咚咚的脸蛋朝对岸呼喝着;而后,迈开步伐,浑然不知凶险地踏上刚结冰的河面。

  初始一两步还稳稳走着,可当对岸的雪兔开始蹦离岸边时,她心里着急了起来,忙撒腿急奔。谁知才不过跨出几步,清脆的破冰之声蓦然响起,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身子已倏地直往下沉;剎那间,冰寒彻骨的川水几乎将她冻毙,让她随即失去知觉。

  万分危急之际,距离川水不远处的山坳上,一双绿眼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这一幕,黑影随后一跃,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毫无差池地窜入破冰的河面--

  那道黑影像极某种凶狠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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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欢,稷大哥知道妳心里受委屈了……」

  长指温柔地抬起泪痕斑斑的娇颜,以袖轻拭。

  「这些年来,确实辛苦妳了。管伯父与管大哥是因为看重妳、仰赖妳,所以才把玄歌交由妳看顾照料,毕竟妳是女孩子家,比较温柔细心。」他继续柔声劝慰。「妳也知道,男人总是比较粗枝大叶,自然不大明白妳的心事,他们不是不疼妳,只是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而玄歌她……毕竟年幼,大家自然宠着她多些,难得她不恃宠而骄,还十分乖巧听话,这全是妳教得好,稷大哥非常佩服妳呢。现在妳能将自己妹子带得这般好,将来也绝对是个贤妻良母,就不知哪个幸运儿能娶到妳这么个能干的丫头。」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间或辅以真诚的赞美,温沉的嗓音娓娓道来,终于让闷苦幽怨的泪颜破涕为笑。

  「稷大哥,我让你看笑话了。」管晴欢微赧地垂眼,轻抿了下唇,复又低首细语:「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赞美过我,就连阿爹和大哥也不曾……自我懂事以来,就得天天照顾玄歌,一点差错也不许有;只要她一打个喷嚏,生病了或哭闹了,便立即招来阿爹和大哥的责骂……我不是存心讨厌玄歌,只是……只是……」

  说着,声音又哽咽了起来,满腹辛酸无从诉,纤弱的身子倏地投进他怀里,寻求一丝温暖慰藉。

  稷匡先是一愕,随即疼惜地伸臂轻柔环抱住她。

  唉!毕竟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呀,敏感纤细的少女心思却从未被人了解关心;而他,多少要负些责任吧。他是唯一与她亲近者,却直到此刻,才明白她埋藏多时的难过和委屈。

  「这不是妳的错,稷大哥明白妳不是存心的,妳有一颗善良又温柔的心,玄歌也明白,要不,她怎会成天绕着妳打转。」他微笑地安慰道。

  「稷大哥,我方才那么无理取闹……还伤了玄歌的心,你……你会不会讨厌我?」螓首低垂,细柔的嗓音断续地怯怯轻问。

  「傻瓜!稷大哥怎么会讨厌妳呢?」稷匡莞尔一笑。「相反地,我很高兴妳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喜欢妳开开心心的,什么忧愁也没有。」

  真心的话语出自于对她的怜疼,他视她如自己的亲妹妹般疼爱,希望她无忧且快乐。然,听在管晴欢耳里,却有了不同的涵意。

  但见她微微脸红地偎紧他,鼓起勇气表白:

  「稷大哥,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只要有你陪在我身边,就算其他人都不理我不爱我,我也无所谓……我只要有你就好了。」

  闻言,稷匡微微怔愣,她话里的意思可是此刻他心里所想的那样?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稷大哥,你今年十八了吧?」怀里的人儿突来一问,让尚未厘清头绪的他一时回不过神来。

  「我听说……李大婶有意为苏家姑娘说媒,正和巫师爷爷谈这件事……」管晴欢红唇暗咬、黛眉轻蹙地继续说道,染着薄晕的俏脸欲语还休。「不知道稷大哥你……心里有什么打算?」

  含蓄的询问悄悄泄露了心头的急切和担忧,她怕自己再不开口,心上人就要成为别人的夫婿了。

  稷匡低头盯住她,眼神犹豫。他无意与苏家姑娘结亲,对晴欢也无男女之情。她一番情意昭然若揭,他却不知该怎么拒绝。

  良久,他才回答:「我对苏家姑娘无意。事实上,截至目前我尚无心娶妻,一心只想帮爷爷将巫史之书编纂完成。」语意迂回而婉转。

  一听他说对苏家姑娘无意,管晴欢心里大喜,没去留意他话里的弦外之音,情不自禁地抬眼望住他。

  「稷大哥,你再等我一年好不好?一年后,我十七,也请李大婶帮我说媒。」烁亮的眼深情地凝睇着他,少女的娇羞再也抑制不住澎湃的情I思。

  「这……」稷匡完全愣住了,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地示爱,当下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他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如何能答应她?可若拒绝她,又恐伤她的心。他该如何是好?

  「稷大哥,你不会拒绝我吧?」正犹豫不定之际,她接下来的话让他愈加无措。「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我不奢望阿爹和大哥会把对玄歌的爱分一点给我,但是你……除了你,我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

  稷匡怔然无语,他……好像让自己陷入了一个无法可解的困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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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白雪地中,身形高大黝黑的男子双手横抱着小娃儿,背负着一捆干树枝,踏雪无声地走进一处隐密山洞里。

  男子发长披肩,一双绿眸在阴暗的山洞里莹莹发亮,毛皮背心外的肌理雄健昂藏,蓄满力量,浑身散发着粗犷野性。

  和他高大身材浑不相称地轻柔放下怀中的女娃儿,将她置于铺着毛裘的石床上,男子随即解下枯枝堆置于石床旁,张嘴一吹,瞬即燃起明亮温暖的火焰。

  火光晃晃地照亮洞壁,也照映出小娃儿冻得青白、似已无生息的脸色。

  男子伸手解下她身上冰冷湿重的棉袄,取过干暖的皮裘包裹住她,跟着以掌心贴抵住小人儿心口,一股热源随即自他掌心发散,泛着微微红光,绵绵密密地透进小娃儿冰冷的胸臆中,注入她的心脉,直到青白的小脸蛋转成淡淡粉嫩、小小身躯发暖之后才松开大掌。

  忽地,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一头通体雪白的母狼轻巧地走进洞里。

  男子徐缓回身,棱角分明的面容在火光闪动申明暗不定,唯独那双眼眸像是燃着冷火般,幽幽闪着碧绿的光华。

  在他的淡睨下,母狼迅速幻化成一名绮年女子,亭亭而立,白衣胜雪,美丽的容颜上娥眉淡蹙,带着几分忧心。

  「大哥,没想到你会出手救她。」

  男子微一挑眉。「想救便救。」低沉的嗓音吐出简短的字句,而后转回视线。自怀中取出一颗药丹喂入娃儿嘴里。

  「她是那人族头头的宝贝……」女子若有所思地道。「这些年,我心里始终感觉不安,人心诡变难测,留他们一族人在此避祸,我总觉得不妥……如果让人族发现宝藏的存在,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论狡诈贪婪,狼是出了名的,牠们对于这类气息非常敏感,那人族的头头虽然看起来颇为刚正有礼,但骨子里可不全然是那么回事。人族的私心与贪心绝不在狼族之下。

  男子轻嘲一笑。「说到宝藏,我倒是一点也不在乎。如果人族有本事、有胆量的话,尽管试试看。」

  「大哥,你怎么可以不在乎呢?」女子不禁又蹙眉了。「奉命看守宝藏是我们的职责,你不会忘了吧?」

  「哦,奉谁的命?」男子反问。

  「啊?!」女子顿时语塞。老实说,自远古以来,北荒狼族就奉命看守宝藏;但奉谁的命,已是不可考,只不过就这么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罢了。

  「总之,我觉得当初你实在不该应许他们一族人在这儿落脚,人族最是忘恩负义,也最贪婪了,就怕咱们给自己招来了祸端。」

  男子只是淡淡一笑。「妳认为当时还有别的选择吗?他们已无处可去,而我们又不想妄动杀戒,只好让他们在这儿落脚了。再换个角度想,人族的存在于我们而言有警惕的作用,没什么不好;况且,他们终有一天会离开的。」

  身为狼,于天地化育之始,便以其他生灵果腹,人杀狼,狼亦食人。但北荒之野的狼族不一样,牠们潜心修炼,以术法炼气生元;除了幼狼,不再需要捕杀其他生灵作为食物,何况是人。数百年来,牠们已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你说得倒容易。」女子仍是忧心忡忡。

  「别自寻烦恼了,静观以待吧。」男子的神态依然悠淡从容。「只要人族谨遵誓言,彼此各安其分、互不侵犯,便能相安无事。」

  「如若不然呢?」女子凝眉以对。人性之不可测千百年来从没变过,她无法忽视心底那股隐隐的不安。

  男子神色未改,唇角微微勾起笑痕,慢悠悠地道:「那就赌吧。人性与狼性的差别在哪哩、优劣如何,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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