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刚刚她就在门后偷听,没有阻止彭梨花说那些话,就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把一直隐瞒的事实给揭开来。
他本来想着把自己死而复生的事给隐瞒一辈子,但是当他重新遇见了彭梨花的时候,他表白了自己的身分,他就忽然想要让她也知道,知道不只这个叫做宫丞楠的男人爱着她,另外一个叫做宫丞栖的男人也同样爱着她。
只是这件事情毕竟太过惊世骇俗了,所以他也是在赌。
但现在看来他似乎是赌输了,她拒绝得如此的明显,她甚至连看都不愿看着他。
他神色黯然,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洛蜀葵已经像受惊的小鸟一样,退了几步就把房门给紧紧关上了。
他站在门外,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该说什么呢?又是以什么身分去说?或许沉默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吧!
彭黎华看不清楚眼前这雨个人是在耍什么花招,只隐约看明白了两个人大约是闹了别扭,忍不住上前表达一下“兄弟情”。
“放心好了,那个女人是不知道你真正的身分,才会这样甩脸子给你瞧,你也别伤心,这样的女人不要就不要了吧,以后兄弟帮你介绍更好的。”
宫丞楠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着他一会儿,嘴角浅浅勾起一抹笑,就在彭黎华心中暗道不好的同时,他身体一弯,肚子上已经挨了一拳。
他闷哼一声,看着那个打了人后一点愧疚神色都没有的人,忍不住大吼,“我是做为好兄弟才说的,你居然就这样回报我?而且那个女人知道“你的秘密啊!你就算不弄死她,也不能让她这样嚣张不是吗?”
宫丞楠回了头,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蠢货!”
什么叫做不要就不要了?!他早已下定了决心,这辈子就是要跟她搅和在一块了,她怕他也好,爱他也罢,甚至是恨着他也无所谓,总之她这一辈子就注定只能和他绑在一块儿。
他不放手,她就绝对不可能能够离开他的身边
这是他绝对的占有欲,就像是野兽一样,只要咬住了就绝对不会松口。
不懂自己说得那么有道理怎么还被骂成蠢货,彭黎华忍着痛追了上去,“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蠢货?我哪里蠢了……”
两个男人的声音逐渐消散,房内的洛蜀葵却靠在门边,愣愣的蹲了下来。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的心情是真的,但是面对一个死而复生的男人,她想她真的要好好想想在她心里的那一个究竟是谁……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慢慢的停了,茶城有着风雨过后的微凉,整座城里也有着被雨水洗过后的清冷,尤其现在太阳已经逐渐下沉,所有行人都加快了脚步,就想在天黑前回到家中休息。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忽然有一个女子横冲直撞的往前奔跑,她身上背了一个小包袱,她急喘着气,小脸上有着一点点的慌张。
路上行人都忍不住侧目,只是洛蜀葵这时候已经顾不得那些人的目光,只想着最好能够跑得更快、更快一些。
一边跑着,她的脑子里一边不断回响着宫丞楠晌午时所说的话——
“蜀葵,我今儿个要送他回都城,这一去可能要花点时间,我已经找了周大哥帮我们安排出城的事儿,等日落之后就要走了。
“我想带着你一起走,你说呢?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还没想通,但是我要说的是,不管我的身分是宫丞栖还是宫丞楠,在你的面前一直都只是你的大郎,对你的心始终是一样的……
“回去都城一路上有些危险,如果你不愿跟着我去那也无妨,若我能平安,必然会回来找你,若是有了不测,那么我也会让人把我的尸首带回来见你……”
他还唠唠叨叨的说了许多,不管是缺了米粮时该怎么办,还有家理的银两放在哪儿,甚至是如果有麻烦了该怎么找周大哥解决,他细细的交代了许久,她的脑子里却只一直重复着他一开始说的那些话。
她不知道他到底去都城去做什么,但是她知道那个如女子一般好看的男人昨夜被他给抬进来时,身上有半边都沾了血。
加上他又说了那样的话,什么就是死了也要让人带着他的尸首回来见她,那句话重重的沉在了心底,让她不管是脑子还是心里都乱糟糟的,也没办法再想该怎么面对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有两个身分的他,她只能反复问着自己,她到底要不要跟着他一起走?
当她终于想出了结论时,屋里已经是一片空荡,寂静无声,只有她那颗心急速跳动的声音不断的在耳边敲击。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接着在她的理智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翻箱倒柜的找出了包袱皮还有几套衣裳,还把他说过的留给她的银两全都拿了出来。
她的手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
她又冲到灶房里拿了昨日剩下的一些饼子,然后随意拿了张油纸包了包就一起丢进包袱里。
“快快快!再更快一点!”她声音有点颤,但是手脚却越发的利落。
最后当她拿起包袱冲出门外的时候,她只记得回头把门栓上,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在路上跑了起来。
她先是跑到了周家铺子,在周光华一脸惊讶下,问了宫丞楠往哪里去,就直接又冲出了铺子,然后在街道上跑了起来,她双眼直视着前方,不管前方有什么挡着她,都想也不想的闪了过去。
刘俊则早在收到消息,得知洛蜀葵一个人离家又在街道上乱窜时,就连忙赶了过去,所以几乎是与洛蜀葵前后脚到达了城门口。
刘悛则呵呵冷笑,“想走?撑不住了吧?!喊我一声刘爷爷,好好的跪下……”
洛蜀葵心急如焚的看着城门口长长的人龙,那些人都是挑着担子或者是架着牛车正要往城门外走去的百姓,随着日头不断的往西边沉,洛蜀葵像是度日如年一般,觉得前头的人龙像是永远都不会减少。
她专注在一件事情的时候,根本不会注意到其它的事,所以就没发现眼前拦了一个刘俊则,也没听完他又说了什么,只是本能的直接把人往旁边一拉,然后洋洋得意的刘俊则就这么悲惨的直接摔倒在地上。
刘悛则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羞辱,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也不管这是在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有这么多,爬起身直接就让身后的家丁包围了她。
“把人给我带回去!伤了残了也不要紧!”刘俊则阴狠的撂下话来。
当所有人都不自主的退开,洛蜀葵终于发现自己被家丁一圈圈包围住的时候,她想也不想的就直接将人抓住往旁边丢。
上回吃过亏的几个家丁这回根本就不敢往前站,而那些不知道她厉害的,根本就没有防备,连自己飞出去的时候都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俊则看着两个家丁连续被扔了出去,忍不住跳脚大骂,“蠢货!快点把人给抓了!都是一群蠢货!”
洛蜀葵把人扔出去后发现前面的队伍被打散了不少,意外的让她往前推进了好一段路,脑子里也聪明了一回,继续把包围着她的那些家丁一个个往前扔。
一时之间,城门口鸡鸭羽毛乱飞,蔬菜扔了一地,还有不少人躺倒在地上哼哼,不过几乎都是刘家的家丁还有想上来阻拦的城门守卫。
洛蜀葵看见前面开通了一条往城外的路,想也不想的就往外冲。
刘俊则见自己的人几乎倒的倒趴的趴,也不管别的,拔腿就追,然后指挥着其他守门的兵士大吼。
“把那个女人给我拦下来,她擅闯城门,把人给拦下来!”
洛蜀葵再也不管后面的人到底在吼些什么,她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赶紧跑到码头边,周光华说了,他要从这里运一批货去郎水,可以掩护他们出城,上了船之后,就再也不用担心刘俊则。
毕竟刘家势力大也就是在茶城这一块,出了这个地界,谁还知道刘俊则是谁!
洛蜀葵心无旁骛的跑着,而被摆了一道的刘俊则却在城门口跳脚,转头一看到跟在身边的秋香,忍不住就踹了一个窝心脚,让她狼狈的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废物!想了这什么烂法子?除了让他们关了店以外,什么用都没有!”暴怒的刘俊则面目狰狞,看着秋相那一副柔弱的样子,又想起洛蜀葵刚刚勇猛无敌的模样,心中就是恨得半死。
本来还以为这样就能够整死那一对狗男女,却没想到那两人也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居然能够窝在屋子里那么多天,也不用出门买粮食,更没有他想象中得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向他跪地求饶的惨况,甚至还直接的闯出了城门,让他当着一堆人的面摔了狗吃屎,重重的又丢了一回脸。
刘俊则不再看秋香,满眼阴狠的命令,“去!让门口的百户带着人去把刚刚那小娘皮给追回来,再带着一队人往那人的家里去搜另外一个野男人……”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一个穿着长衫,留着一把山羊胡,一双细长眼的中年男子,冷冷的站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看着他。
刘俊则从来可没有半点的敬老尊贤的想法,他看到那人嫌恶的眼神,心里就忍不住冒火。
他指挥着自家剩下的几个还站得住的家丁,张狂的吼着,“把那个老不死的给我拖过来打!我倒是要看看他还能够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不?!”
那中年男子身边的两个男人立即上前一步,他们身高体壮,脚步沉稳,两边太阳穴凸起,有点见识的人一看就知是修炼内家功夫的高手。
中年男人听着刘俊则的“豪迈之语”,连道了三声好,然后语气一冷,拿出了身上的官牌,大声斥喝。“我乃廖知州,谁敢动我?”
刘俊则一个纨裤子弟,对于官场几乎不懂,嗤笑了一声,并不退让,“知州又如何?照样给我打!打死了人就算我的!”
廖知州第一次见到这样不知所谓的人,冷笑了声,也对身边的人下了命令。
“无知小儿,本以为那密状里说的言过其实,如今看来居然是半点不差,说不定事实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来人啊!将这顽劣之人给押下去,我今儿个就瞧瞧,这茶城的土霸主又能够将我廖知州如何!”
刘俊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甚至还要牵连了整个刘家,还兀自嚷嚷,却被廖知州身边的人给押了下去,而守城的百户不是个没眼力的,一见那官牌就知道是大人物来了,一想起刚刚城门口的闹剧,就恨不得今儿个自己不在这里,却偏偏撞上了这样的事情。
“大人……”
廖知州脸色不佳的看着他,也知道跟这样随风摆荡的小人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嗯!别的事情不说,先把这些共犯一起押了下去,等我开堂审理再说其它。”
百户哪里敢说个不字,调动手下连忙将那些平日嚣张的不行的刘府家丁都五花大绑起来,连推带拉的送进了衙门。
不说茶城里又是如何的一番热闹,彭黎华和宫丞楠则是站在船边,不断的往茶城的方向看。
彭黎华一点也不懂,宫丞楠明明就舍不得一个人离开,却偏偏要故做大方的意义在哪里,他冷着一张脸,看起来还颇有点欺骗性,只是若站得近了,却可以听见他快速的嘟囔着。
“明明就是个小心眼的,还要装什么大方,瞧瞧!现在船都要开了,却还没见到人,只怕人家都把他当成妖怪了,哪里还会跟着他?我就说他总有一天会被那个故做大方的个性给坑了一把,这不就是现世报吗?!”
忍了他大半天的宫丞楠,忍不住回头一瞪,那眼里的冷意把人冻得可以刮下一层霜来。
“闭嘴!”他早知道这个蠢货绝不会放过挖苦他的机会,但是现在他可半点也不想忍着他。
彭黎华见他终于给了点响应,反而更有兴致了,摆着高贵不可亵玩的脱俗美,嘴里却毫不留情的继续批评。
“还说什么你懂得女人心,知道那姑娘一定会舍不得你跟了过来,还说我就是不懂!结果瞧瞧现在,人呢?我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人……噢!”
“再啰唆我就扔你去河里清醒清醒!”觉得自己有可能真的被傻姑娘给抛弃的宫丞楠这时候的脾气可一点都不好,完全无法忍受他继续在自己的耳边废话,送了一拳给他。
这个心狠手辣的!彭黎华捣着被打到的伤口,痛哼了一声,再也不敢说话了。
“呦——船要开了!还没上船的快点咧!”
船老大的声音响亮的回荡在码头上,宫丞楠一听见这声音,心中忍不住又更焦躁了些。
难道她是真的狠下了心不来了?
难道真的是他对她的感情估算错误,她真的无法接受这样的他?
他心里焦急得不行,脸上却不显,只是等到船老大招呼了第二次的时候,就是他表面上装得再平静,也再也无法真的泰然处之,他往前踏了好几步,似乎这样就能够在最快的时间见到她出现的身影。
假如她真的会出现的话。
然而时间过得好像飞快,好像才等一会儿,船老大又喊了两次,他心中的烦躁升到最高点,等着船老大喊了最后一遭,他眼里的黯然再也无法掩饰。
他咬咬牙,转身往船舱的方向走去。
他不能不走,皇上还在都城里等着他们,为了不让安王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占了这天下,他必须回都城一趟。
只是他绝对不会就放手的,就如同他早已在心中对自己说过的,他的人,就是跑到天边他也不会放手。
忽然,站在船头上的彭黎华大呼,“回头!回头!傻子啊!你等的姑娘来了!”
码头上突然起了风,彭黎华的喊声他听了两次才终于听清,他想也没想的直接回头看去,远远的那一端,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有些踉跄的往他跑来。
他忍不住咧出一个笑,迈开了步伐跳下船,快速的往那个身影奔去,最后在她差点撞上他的瞬间,紧紧的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他满是害怕的说着。
洛蜀葵喘得很,一路跑了过来,她觉得这一段路像是长得没有尽头,随着天色渐渐暗下,她越跑越觉得没有希望,但是脑子里一直想着他说的话,她就想也不想的继续往前奔跑。
“我来了!大郎,我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我怎么能够一个人等着?怎能天天担惊受怕的想着回来的是完好的你,还是……你的冰冷身体?”她喘着,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是眼睛却像是在发光一样,充满情意。
“我怕你怕我,怕你听见了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之后会厌了我!我……”
“一开始是我想错了,我就是怕两个宫丞楠,哪一个是对我好的人?哪一个是会说爱我的人?我就是怕,怕在你的眼里,我会成为一个笑话,我……”洛蜀葵想起自己的蠢笨,就有些说不下去了,她顿了顿,然后双颊发红的粲笑了起来,“但是我想明白了,哪一个人都是我的大郎,哪一个人都是爱我的,也是我爱的,我不能就这样放了你一个人走,所以我就收了包袱来了!我……”
她再也不能说话了,他火热的唇舌盖住了她的,两个人闭上了眼,只想用最单纯最直接的方式去体会彼此的激动。
她软着身子,一次次的迎合着他,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整个人几乎贴靠在他的怀里,两个人的身躯没有任何的空隙的贴合,似乎就这样吻着就是最幸福的时候。
船老大看着两人,忍不住挠挠头,转头看向还在船头上的彭黎华。
“公子,这船是真的要开了,赶紧把人叫回来吧!我可是不等人的!”
彭黎华看着那两口子甜蜜蜜依偎在一起的模样,心中升起了浓浓的羡慕。
可恶!这是炫耀啊!欺负他童子鸡吗?!
见那两人还难分难舍的搂着走路,他忍不住就对着他们大吼,“抱着怎么走路啊!也不怕拐了脚!走快点!”
听着那充满怨气的声音,宫丞楠和洛蜀葵忍不住相视一笑,只是她的眼里还多了几分羞涩。
“走了!”
他们牵着手,快步往船上奔去,紧握着的双手,再也不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