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刊的属性不像日报、电视新闻,需要立即处理它,刘克瑾还有点时间可以观察爆料的后续效应,或者看看其他同业的处理方式。
是身为新闻人员的一种直觉吗?她总觉得不对劲,这件事有股说不出来的古怪。
如果是一般人握有素材,通常会一股脑儿的倒,一副不抖个清洁溜溜就誓不罢休的态势。相形之下,这位神秘爆料者就显得很有耐心,一点一点的扔,像挤牙膏似的,很是从容。
而且一开始只将爆料寄给芒果周刊,看他们似乎还没打算报导,干脆多寄几家。
这一两天,新闻肯定会吵翻天,但刘克瑾比较好奇的是之后,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爆炸性的内容被这位神秘爆料者抛出呢?
说真的,这种照片的主角若是一般人,顶多道个歉就算完了,可主角一旦换成讲究个人形象、注重品牌包装的音乐小天王,大众当初对他如何爱如潮水,现在的负评和唾弃也就会转变成潮水般的厌恨,而且还是加倍奉还。
只能说,小天王大意了,原本是那么清新干净的人,现在却沾染上这些东西,未来只怕不妙。
刘克瑾想得入神之际,忽闻身后传来脚步声,以为又是包力达,头也不回的说——
「阿达,这两天咱们暂时不去堵汪竞东了,反正全台湾的媒体不管是平面还是电子、电视,会像天罗地网般滴水不漏的守着他,我们就别去他家楼下凑热闹了。」顿了下,又说:「对了,记得上次我打电话给经纪人询问汪竞东最近有无公开活动时,他经纪人是说,他在录音室筹备下一张新专辑。不如,我们就去天王专属的录音室瞧瞧吧!」
直觉告诉她,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汪竞东没在录音室,只怕也没有筹备下一张专辑这回事,但她就是要去亲自确认一下。确认过后,自然知道是不是经纪人放烟雾弹。
「你想大摇大摆去?」
「说你傻,你还真有够傻,我又不是去找保全喝茶的,当然是要伪装啊!看是要假扮成清洁人员还是快递人员……快递人员好了,欸,你去隔壁A两本FashionLab杂志,包一包我们送去录音室。」她声音里藏着恶作剧的兴奋感。
「为什么不送芒果周刊?」
「傻啦,你有看过干坏事还自报家门的吗?」
刘克瑾边骂边将双手往后背去,一手朝上、一手朝下,十指交扣在后背,使劲拉扯僵硬的筋骨,不时像个老太婆发出唉唉哼叫,模样说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这点子是不错,可惜行不通。因为太畅销、太受欢迎,现在FashionLab的办公室里,连一本杂志都没有,完全零库存,倒是芒果周刊,应该堆满了走道,你确定不帮忙出清个两本?」
因为腰酸背痛不断在伸展拉筋的刘克瑾蓦然停住动作。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很像梵季诺?!
老天不会对她这么残忍吧……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果不其然,就是梵季诺无误!浑身光鲜亮丽、神清气爽地站在距离她不到十步远的地方,嘴角噙着痞痞的浅笑。
哪怕是「很早」才睡,他也是一脸容光焕发,全然不像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顶着熊猫眼,那么狼狈不堪。
站在他面前,女人很难不自惭形秽。
站直身子,她松开双手,「你、你站在那里多久了?」
该死,他肯定把她畸形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了。
「应该没很久吧,不过该听的都听到了,不该听的,我也听到了。」梵季诺表情很是玩味。
「你干么偷听人讲话!分明居心叵测。」刘克瑾发难指控。
「再怎么居心叵测也不及你的一半,不能自报家门就报我的家门,你这样对吗?」
「……」无法反驳。
「早上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自己溜走?」
「没、没有溜走啊,我不过是因为赶时间,想说早点出发,总编大人急着找我咩。」她佯装无事的抬起手拨拨头发,摸了摸耳朵。
忽觉有一道锐利目光直直落向她的手,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某事,连忙收手往身后一背。
shit!今天回去真的要剁手指了啦!
抬眸,果然看到梵季诺噙在嘴边冷冷的笑。她吞了吞口水,定定心神,「新闻爆多,我去忙了。」
她低着头,像个小媳妇似的匆匆离去,在经过梵季诺身侧时,手臂倏地被擒住。
「你干么?还不快放手!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她慌张的探头探脑,就怕哪里杀出同事,撞见两人拉扯。
他挑眉,「就这么害怕被别人看到你跟我在一起?吻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闭嘴!我不是害怕,我这是在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事发生,毕竟这是职场。可以放我走了吗?」
「回答完我的问题我就放你走。」
「快问快问。」她催促。
沉吟须臾,他压低嗓音,用仅容两人听见的音量问:「你还好吧?很不舒服吗?我有点控制不住,你……需要带你去医院吗?」
哔哔哔,警察,快把这稼伙带走!他到底在说什么啊,羞死人了!刘克瑾觉得自己脸红得快要爆炸。
「你不要自己乱脑补,我很好很好很好。」因为很重要,所以要说三次。「我回答完了,可以放开我了吧?」
她亟欲撇清的模样,让梵季诺很不爽,「既然如此,下次我应该可以更放肆些啰。」他坏坏的睨着她。
「梵季诺——」什么下次?想得美,没有下次啦!还有下次,本小姐就剁手指。
某人的手不自觉地抬到半空中,又赶紧死死压在身侧。
「你又想躲着我了是不是?」
「我是真的有事要忙。」她宁可被总编大人痛骂N小时,也不想跟梵季诺交手一分钟,那种压力是一层一层迭上来的,挥都挥不掉。这男人明明那么打动她的心,却又让她害怕,仿佛随时会被他吞噬。
「我们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能有什么事?」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左看看右,就是没胆看他犀利深邃的眼睛。
「需要我好好的提醒你我们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我警告你,不要把我当成用过即丢的卫生纸。」
唷,警告她啦,好好好,好你个梵季诺,要知道,她刘克瑾什么都吃,就不吃硬!
「那我也警告你,少拿这事情要胁我,你以为我还是当年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遇着事就只能摸摸鼻子认栽吗?对,我是跟你上床了,可我也不过就是跟男人睡了一觉,又不是杀人放火,我没揪着你哭哭啼啼,你也不要像娘儿们般拉拉扯扯,想要用这事威胁我?抱歉,门儿都没有。」
劈里啪啦说完后,她觉得自己真不可思议,居然也能这么流利的发狠,一定是平常骂包力达给训练出来的。
忽觉眼角人影晃动,抬头一看,唉呀,说人人到,这个包力达——刘克瑾楞了一下,接着眼睛一秒瞪大,整个人像是快中风,抓着胸口猛捶。
完了完了……这个包力达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他不会都听到了吧?
「呃,老大,你在跟梵总编说话啊?哈哈,那我不打扰你们,我待会再来倒茶,你们慢慢聊,慢慢聊……」包力达笑咪咪的往后退,不断的往后退,突然一个转身,拔腿就跑。
刘克瑾绝望的闭了闭眼睛。
死了,这下非得死透透了,没想到千防万防,最后却是从她自己的嘴巴里说出去的。
梵季诺真是她命中的大克星,遇上他总没好事,现在又睡了他,只怕要后患无穷了。
「这下你高兴了吧?」她狠狠的捶了他胸膛一记。
「一点点。」梵季诺也没料到会突然杀出个包力达来,还好死不死听到了最关键的一段话。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还要纠结。
「梵季诺——」
「又指名道姓了,每次不高兴就这样。」什么时候,她才会又用那软糯而依赖的嗓音喊他呢?
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刘克瑾心跳不禁跟着加速,不禁想,干么又用这种眼光看她?他不知道这样的杀伤力很大吗,会让她、她……
不远处隐隐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同事们的大喊。
「总编!赖总编!」
梵季诺和刘克瑾对看一眼,连忙往芒果周刊的办公室跑去,只见里头乱烘烘的,大家围成一团。
「发生什么事了?」刘克瑾问。
「总编突然昏倒了。」包力达紧张地说。
梵季诺拨开人群,一边快步地往中心处走去,一边指挥若定。「让开,通通都让开,不要围住人,保持空气流通,快点打电话叫救护车。」
「已经叫了!」有人应声。
梵季诺蹲下身,「赖总?赖总编?」边呼唤,他边检查赖总编的身体情况,心倏地一沉。
状况不妙,赖总编毫无反应,脉搏微弱的几乎测不到,手边又没有AED设备……事态紧急,梵季诺想也不想的将自己的双手合抱成拳,朝已然陷入昏迷的赖总编胸口落下,重重的一击——
一旁的众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而纷纷倒抽一口气。
梵季诺不为所动,镇定的检查,再次施予重击,确认情况后,转而开始施予CPR.
刘克瑾看着他像个勇者坚定无畏的伸手救援,哪怕额际冒出薄薄汗水也不歇手,拚了命的要把赖总编从鬼门关前拉回,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动和崇拜。
救护人员赶到时,赖总编已经恢复心跳,但状况还是很危急,大家七手八脚的帮忙把人送上担架。
梵季诺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面前突然出现一条迭得方正的手帕,他视线依循面前这拿着手帕的小手看去——
刘克瑾没说话,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梵季诺也没跟她客气,接过手,抹去一脸的汗水。
「洗了再还你,我先回办公室了。」
「谢谢,多谢有你。」
他没说话,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梵总编,谢谢啊!」包力达率先喊。
其他人听见了也跟着频频道谢。
他摆摆手,挺拔的身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门口。
「我对梵总编彻底改观了,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只会耍弄女人的娘炮,没想到他根本是男人中的男人!偷偷告诉你们,刚刚他那一记重击,吓得我胆子都要破了,还以为他在搞谋杀。」
「就是就是,还好有他。」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慢慢回到座位上。
「刚刚多亏了有梵总编,不然总编大人就危险了。」包力达坐在位子上,别过头朝刘克瑾说。
「是啊,多亏有他。」
老实说,方才那情况,她着实吓了好大一跳,当下跟大家一样脑子都懵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好有他在。
是说,赖总编怎么会突然昏倒,不会是让她气的吧?
唉呀,这下她罪孽深重了……若不拍个十条百条走光内裤回来,怎么对得起总编大人?
烦躁的抓抓头发,她头一偏,「阿达,你在干么?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你的耳环啊!早上你在总编办公室听训的时候,梵总编送过来的。」
原来落在他家了……她伸手索讨,「拿来。」
「我先把里头你单枪匹马闯进夜店的影像画面转存,顺便Check一下内容,搞不好会有惊人收获也说一定。」
「喔。」
闯进夜店前,是她亲手把这对改装有超迷你微型摄影机的耳环戴上自己耳朵的,之后一连串的混乱她也无暇理会,好像是在她和梵季诺难分难舍的时候,才被他取下来的。
等等,这个可是能够影音双传输的机器,这么说……她和他……他们两个的画面……Oh NO!刘克瑾二话不说,探长了手臂一把将耳环从包力达手中抢了回来。
「老大?」包力达望着空荡荡的手,一脸莫名其妙。
刘克瑾心虚的挠挠耳朵,「……这个、这个不急,我晚点再自己弄就好,你先帮我把和汪竞东录音室签约的清洁公司找出来,搞清楚每天的打扫时间,这比较要紧。快快快,总编倒下了,我们得争气一点,一定要赶紧弄个独家出来。」
「喔,好啦。」包力达虽觉得老大很古怪,但他本就是个没啥心眼的小孩,也没想太多。
刘克瑾暗暗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她的一世英名差点就毁了。
「老大。」
「什么事?」
「那个……你放心,刚刚听到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跟别人说的。」包力达手指往嘴上一拉,并握拳往自己左胸口敲了两下,对此事表现缄默与义气。「不过……是真的吗?你跟梵总编……」
X!刘克瑾暗骂一声,抓起靠腰的软垫,直直往包力达那张看起来很猥琐的脸砸去。
看来是真的了。包力达心下了然。
真心感恩梵总编以身试法,实在太伟大了他!
唉唷,进行这么久,第一次掌握到超级独家大八卦,好兴奋啊。
「包力达,再让我看到你嘴角上扬,我就把你从窗户扔下去——」
晚上,当办公室里的人都下班后,低调留守的刘克瑾一阵左右张望,几次确认此时此刻此处此电脑萤幕前,就只有她一人。
她压抑着紧张的情绪,动作迅速的把微型摄影机里的档案转存至电脑,并且开启播放——
画面稍有晃动,看得出是那日她刚踏进夜店,她一阵快转后……
没了?!怎么回事?
不信邪,刘克瑾移动滑鼠,将播放游标往回拉。
结果还是一样。微型摄影机只记录到她离开警局,上了梵季诺的车,之后的画面就全没了。
难道梵季诺的车上也有装「国防布」?
这太诡异了,根本没道理啊!是没录到还是档案被截了?
如果仪器的电力和记忆容量都没问题,答案就只可能是后者了。
至于谁是始作俑者……用脚指头想也知道。
可恶,他到底想怎样?不会是卑鄙的想以此作为要胁吧?
她不驯地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别忘了,耳环可是戴在她身上,常理来说,他的脸肯定才是最大亮点。至于她了不起就是贡献了一点引人遐思、欲火焚身的声音,他厚着脸皮不认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能抓她去作声纹比对?
这么一想,刘克瑾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慌乱了。
只是,他动机不明,着实让人摸不着边际,令她不免介怀。
刘克瑾呀刘克瑾,你是招谁惹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