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这么做?」她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有些坐立难安,表情不甚自然。
「我做了什么?」他假装不懂她的意思,逼得她只好进一步说明。
「安排这一切。」她转头看看乐团,果然还是那一批老乐手,一个都没换。
「我以为你喜欢这个乐团。」他放下酒杯,不晓得她在不安什么,过去他们经常像这样一起用餐,那时候她可没这么紧张。
「我是喜欢。」她承认。「但是我记得你很讨厌爷爷这个安排,说太刻意……」
「人是会变的,小爱。」他打岔。「以前我无法体会爷爷的用心,现在我发觉我错了,就这么简单。」
言品夏的回答让申小爱哑口无言,他居然肯承认自己的错误,而且还是当着她的面认错,简直不可思议。
「更何况,今天是我们两个人的结婚纪念日,本来就应该做些浪漫的事。」他说得理所当然,申小爱如果再同他争辩就说不过去。
「嗯。」她不确定的笑了笑,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好像上当……
这个时候,言品夏朝乐团挥了一下手,〈Moon River〉的乐声跟着响起,申小爱的眼睛随之一亮,爱死了这首歌。
「用餐之前,先跳支舞吧!」言品夏推开椅子,走到她身边伸手邀舞,申小爱再次愣住,不敢相信他竟然主动邀她跳舞。
「你不必——」她本来想拒绝,告诉他言爷爷已经不在了,他不必勉强自己与她共舞。可是言品夏已经早一步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将她带进舞池。
〈Moon River〉是电影「第凡内早餐」的主题曲,也是言爷爷生前最喜欢的歌曲,申小爱受言爷爷影响,也非常喜欢这首歌,但言品夏不喜欢,总嘲笑她这是老古董歌曲。
悠扬的小提琴声拉出属于那个年代的浪漫,他们在舞池里随着琴声轻轻摇晃身体,申小爱一直武装着的心,似乎也在这一刻卸下防备。
轻轻搂住她的肩膀,言品夏可以感觉到申小爱的身体逐渐放松,这是他想要的效果,他仅用一首歌就轻松达到。
他慢慢收拢双手,让她的脸贴着他的胸口,感受他的体温、他的心跳。申小爱的身体立刻又变得僵硬,言品夏却不以为意,这也是他想要收到的效果,这代表她对他有感觉,很好。
申小爱慌乱的推开他,总觉得自己背叛了阿宏,她和他连手都没牵过,现在却窝在另一个男人怀中与他共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罪恶。
言品夏懒得提醒她,他可不是普通男人,而是她的丈夫,不过她似乎不知不觉,这也不能怪她,过去是他太纵容她,不过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最好有心理准备。
「我、我肚子饿了。」她手指向正在推车的服务生,装出一副打算抢劫餐车的馋样,言品夏微笑,随便她找藉口,反正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爱装就去装。
「那我们坐下来用餐吧!」他们坐回原位,餐点已经摆在桌上,申小爱发现他仍然记得她的喜好,帮她点了她最爱的明虾,让她好感动。
言品夏拿起刀叉,优雅的用餐,申小爱虽然已经三年没吃过明虾大餐,却也没忘记怎么剥虾壳。
「把你的刀叉给我,我来帮你剥。」言品夏仍然像过去一样,习惯性地帮她做好所有事,申小爱摇头。
「我可以自己剥……」她还没有说完,下一秒钟她手上的刀叉已经换到言品夏手上,只见他干净俐落的把虾壳剥下,再把刀叉还给她。
「剥好了,吃吧!」他依然霸道,却是温柔的霸道,而且过程没有半句怨言,完全是自动自发。
申小爱拿起刀叉默默叉起一块虾肉放进嘴里,感觉今天晚上的明虾特别好吃。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带你到外海钓鱼,你掉进海里的事?」他边说边在她的酒杯里倒香槟,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记得。」她拿起香槟喝了一口,点头。「那个时候你吓死了,我也被骂死了,爷爷为了这件事大发雷霆,你还因此被禁足了一个月。」
「没错。」他微笑。「当时我恨死你了,叫你学游泳你不肯学,硬要跟我出海钓鱼,出事了才来怪我。」
「对不起嘛!」她道歉。「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怕水,但是又很好奇大海长什么样子,才坚持要跟你去。」
「你就是这么麻烦。」从小就是跟屁虫兼爱哭鬼,偏偏爷爷又非常宠她,他根本甩不掉她。
申小爱顽皮地吐舌,承认自己是个大麻烦,所以他才会这么讨厌她。
然而这只是申小爱个人的想法,言品夏其实一点都不讨厌她,只是她不知道,一味的误会言品夏,从某方面来说,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他们接下来又聊了许多小时候的趣事,这些往事伴随着小提琴悠扬的乐声,引领他们回到从前。申小爱话匣子一打开就说个没完,言品夏聆听的同时,不停往她的酒杯倒酒。申小爱很自然地拿起酒杯,将金黄色的液体一口一口往肚子里送,丝毫没有发觉她已经喝下了几乎一整瓶香槟。
一般来说,言品夏不会允许她这么毫无节制地喝酒,但今天不同,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对她另有计划。
因为言品夏选的香槟太好喝了,申小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喝下高浓度的酒,等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喝得太多,却已经天旋地转,说话语无伦次。
奇怪,头好晕,她是不是喝醉了?
申小爱感觉到天花板和地板全部搅成一团,小提琴的琴声变得尖锐难听,原本悦耳的乐曲突然变得好刺耳。
「小爱,你身体不舒服吗?」言品夏注意到她的两颊发红,眼神不是那么灵活,一副快支撑不住的模样。
「我——确实感觉不太舒服。」她用手捂住嘴巴,免得自己吐出来。「我想回家……」
「我马上带你回家。」言品夏拿起餐巾抹了一下嘴,轻轻丢在桌上,拉开椅子走过去将申小爱从椅子扶起来。
「好。」她像只小鸟似地倚在言品夏的胸膛,任由他将她带到门口,泊车小弟已经把车子开过来等他们。
「你喝酒了,不能开车。」她自己醉得一塌糊涂,倒没忘记提醒他酒后不开车,言品夏不禁微笑。
「你放心,我不会自己开车。」他向她保证,绝不会拿他们的生命开玩笑,申小爱这才露出安心笑容。
「我好像喝醉了。」她几乎是把整个人都交给他,言品夏光用左手就足以支撑她的重量,她轻得跟小鸟一样。
「没错,你喝醉了。」他打开车后门让她坐进去,自己再跟着进去坐在她身边,跟临时充当司机的泊车小弟交代了一下路怎么走,车子随后发动往言家的别墅开去。
「你最讨厌女孩子喝醉酒。」她记得有一次她喝醉,他气到差点杀人,她因此再也不敢喝酒。
「今天晚上例外。」他摸她的头,保证不会骂她,事实上他那天发怒的对象也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真的吗?」听他这么说,她放心了,笑容也变得更加灿烂。
「真的。」他用指背轻抚她的粉颊,他之所以讨厌她喝酒,是因为她只要一喝酒,双颊就会绽放出自然的红晕,美得令人心悸,他不想被外人看见。
「那我就放心了。」她好怕他讨厌她,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就试图讨好他,但好像都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沉重的睡意,让她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地合上,和周公短暂相会。
言品夏就这么搂着申小爱,等到们回到别墅,他的手臂都麻了,却依然坚持抱她进屋。
泊车小弟送他们回别墅以后,又原车开回市区,等明天再将车开到言品夏的公司还给他。
言品夏将申小爱直接抱回自己的卧室,将她放在床上,这个举动吵醒了申小爱,她揉揉眼睛,看见是言品夏,安心的笑了。
「我们回家了吗?」她迷迷糊糊地问。
「回家了。」他点点头,笑容跟阳光一样温暖,她的心也跟着变得暖洋洋的。
「你今天好温柔哦!」她大胆伸手摸他的脸,怀疑自己在作梦。「如果你一直都是这么温柔,我就不会逃走了。」
她一会儿吵着回家,一会儿又说逃走,言品夏怀疑她根本是记忆错乱,现实和过去都分不清楚。
他抓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亲吻,申小爱格格笑,确定自己在作梦,他才不可能这么温柔……
申小爱因为不胜酒力,颓然睡去,言品夏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阵强烈的爱意,自他的身体深处涌上胸口,几乎使他无法呼吸,他垂眼打量她可爱的睡脸,回想自己从什么时候发觉她如此重要,应该就是从她逃家的那一个晚上开始吧!
言品夏永远记得,三年前当他发现申小爱离开他时,自己有多惊慌失措。他花了一整个晚上,开车在阳明山区徘徊,言品夏原本以为他能够轻而易举的找到申小爱,毕竟打从她成为言家的一份子开始,她就没有离开过他。
好几次她和他吵架负气离家,也是走不到一百公尺,就因为种种因素乖乖回家。三年前的新婚之夜,言品夏以为申小爱只是如法泡制,不会真的走远,然而当他到天亮还找不到她的时候,他才愿意承认她是玩真的,她真的离开他,而且下定决心不再回来。
接受这个事实之后,他开始觉得愤怒,发誓绝不会找她回来。他不明白她有什么资格离家出走?这桩婚姻真正的受害者是他,他都没吭半声了,她凭什么抗议?说出去都成了笑话!也因为如此,他故意不去找她,也没报警。反正她都不要这桩婚姻、不要他了,他还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做什么?这种新娘不要也罢,摆脱她还乐得轻松。
然而愤怒过去,如海水般涌上来的却是无尽的寂寞,几乎把他吞没。每次下班回家,他仍会习惯性地察看她的房间,喊她一声「童养媳——」,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再也看不见她紧张的将衣服抱在胸口,转身问他怎么可以擅闯淑女的房间?他再也不能毫不在乎的调侃她,没看见淑女,只看见小鬼,之后她一定气得朝他扑过来,用尽全身力气赶人。
我讨厌你,你给我出去!
这些过往的记忆,像鬼魅一样在他眼前飘来荡去,甚至在半夜的时候扰乱他的清梦,让他不得不醒来,度过难熬的一夜。
由于这类情况是发生得如此频繁,让言品夏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爱上申小爱而不自知。为了确认自己只是因为一时不习惯或是有其他原因,他找上徵信社调查申小爱的下落。
一个星期后,徵信社把所有有关她的资料送到他的手里,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资料袋,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无法压抑兴奋。
徵信社调查得非常仔细,离家后她先去和大学女同学住一阵子,最近才开始找房子。
他考虑马上将她拎回家,但基于某种说不出来的原因,他没有这么做,但他还是忍不住到了她打工的餐厅,隔着一段距离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他看见她不停打翻水杯、不停跟客人道歉,有一瞬间想冲进餐厅,抓住她的手告诉她不需要如此委屈自己,她是言家少奶奶,本来就不该端盘子,更毋须对任何人道歉。
但他最后终究忍住冲动,一来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二来她确实需要历练,他总不能保护她一辈子,况且她也不屑让他保护。
但也由于他亲眼目睹了她笨拙的努力,他才能确定自己是爱她的,只是过去他并不知道。思念总在分手后,过去他们靠得太近,近到模糊了彼此的视线,也模糊了亲情与爱情的界线。
他爱她,他们一起共同生活了十二年,他却在她离开之后,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
但她呢?
言品夏无法得知申小爱的心意,因为她连沟通的机会都不给他。她对他的不信任让他感到愤怒,所以明知她住在哪里、在哪里工作也不愿现身,只让徵信社每隔三天做一次简报,充分掌握她的行踪……
「唔。」申小爱痛苦的呢喃,打断他的回忆。
言品夏回神低头看她的表情,虽然她已经醉到不醒人事,仍下意识地抗拒将她束得喘不过气来的小礼服,手忙脚乱地想把它脱掉。
他立刻抓住她的双手,省得她乱抓弄伤了自己。
怎么办?看起来目前只有他能帮她解决这个恼人的问题。
言品夏稍稍犹豫了一下子,随即动起手帮她脱衣服。有何不可呢?她是他老婆,如果三年前她没有逃婚,他早就和她上床。
话虽如此,言品夏在为她除去礼服时,双手仍是忍不住微微发抖,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将礼服脱下来。
未料,申小爱礼服之下,什么都没有穿,言品夏看得眼珠子快掉下来,赶快拉高棉被把她赤裸的身子覆上。
「呼呼!」他调整心跳和呼吸,感觉这一辈子从没这么紧张过。他用手指拨了一下掉落在额前的头发,越想越荒谬。
他干嘛紧张啊?笨蛋!她本来就是他的老婆,老公看老婆的裸体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她还穿着一件小裤,没有完全脱光。
情况变得如此暧昧,申小爱却全然不知,仍旧安心睡她的大头觉,悠闲得让言品夏好羡慕。
他注视她的小脸,俯身吻了她的脸颊,起身就要到另一个房间去睡——等等,万一她夜半惊醒,找不到人作伴,那该怎么办?
言品夏终究还是放不下申小爱,回头躺在她身边,伸出手臂将她拥紧,默默保护她。
「唔!」感觉到他坚实的胸膛,她发出一声嘤咛,习惯性地往他怀里钻。
言品夏见状轻轻一笑,被申小爱无意识的动作逗弄得十分开心。
安心地睡在我的怀里吧,我的小逃妻。
轻轻吻她的额头,言品夏也入睡了。
拉远镜头看,申小爱靠在言品夏的胸口呼呼大睡,言品夏左手圈住她的腰,平稳地呼吸,两人彷佛回到最初。
那最初的最初,小女孩刚来到少年的家,哭着要爸妈,少年自己也失去父母,但还是勇敢的搂着她、保护她,叫她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