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酿郎 第九章 波澜(2)

  「他们感情好吗?」容云又问。

  「好,当然好,你爹很疼爱小姐的。」

  「感情好,干么又娶那么多姨儿进门……」她有些不以为然地闷声道。

  喜姨只得苦笑。「你不了解你爹,他多情,但心肠软,不忍苦了那些姑娘,这才把她们娶进门。」年轻时的容昊英俊潇洒,迷倒不少名花,本就一身风流债。「别怀疑你爹对你娘的感情,他们的确是很好的。」她郑重道,不想她误解父亲。

  「那你呢?你和爹爹好吗?」这问题,是好奇,也是关心。

  喜姨一怔,笑了笑道:「好,但这种好跟小姐的不同,他最爱的还是小姐。」

  「你不吃醋?」听喜姨平淡的口气,容云难忍疑问,不懂她怎么和一个存有贰心的丈夫共度一生。

  她光是想像自己的丈夫另娶妾室便难受极了,谁不想独占心中所爱?

  喜姨又是一怔。

  吃醋?她有资格吗?她能拿什么跟小姐争?

  「没有人可以取代小姐在他心里的位置,我……也无所谓吃不吃醋了。」她挤出一缕笑意,早该知道,这都是命。

  和小姐一同爱上了他,然后跟随她陪嫁过来,看尽他俩的浓情密意,也咽下自己的满心苦水。到头来,又像早早注定了般,顺理成章做了他的妾,守着小姐的遗孤,也继续守在他身后。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到了今天,她仍是怅然。

  「这种事有无所谓的吗?」容云不解。「以前那些姨儿们在我们家道中落后全跑了,但喜姨你没有这样啊!你没跑掉,一直留在爹爹身边,他怎么可以不爱你多些?」说到后来,她竟有点怒气冲冲。

  在她心目中,喜姨的地位与亲娘无异,她当然得替喜姨抱不平了。

  「欸。」没料到容云的反应如此激烈,喜姨显得有些不自在。「话不能这么说,毕竟小姐那么早就去了,你爹想她惦她也是应当的。」

  容云词穷,忽然觉得能像亲娘那样百年之后仍被丈夫怜惜至此,似乎也不枉此生了,只是,苦了喜姨。

  房内静默了片晌,房外便响起敲门声,喜姨连忙上前开门,便见容昊和长孙晋伫立在外。

  容云抬眼一望,见是长孙晋,急忙把手上未完成的袍子往床里扔。

  不能被他知道!十五那天,他会给她惊喜,那她也得回件小礼才是。

  「快亥时了,再不动身就要错过了。」长孙晋走上前,微笑着提醒她。

  「金山寺」有除夕撞钟迎新年的传统,寺院钟声绵延千年,一直是僧侣及信徒们祈祷祝福的向往之地,他们自是不可错过今夜的撞钟仪式。

  啊,她差点忘了待会儿的金山之行!

  「喔。」她马上站起来,自然而然地伸手让他牵着,离开时,她不忘回首问爹爹和喜姨。「你们要去吗?咱们一道儿走吧!」

  「好——」

  猛地扯住容昊的衣袖,喜姨抢道:「不了,你们先去,咱俩还有事忙。」还是识趣点好,他们老人家就别碍着小俩口甜蜜了。

  「好吧。」容云掉头离开,可不到一刻,她又跑回喜姨跟前,小声道:「床里那件袍是我的,别弄丢了啊!我明儿个就回来拿走!」

  瞧她紧张兮兮的,喜姨忍俊不禁,马上颔首答应。

  她松了口气,又匆匆折返长孙晋跟前。

  「跟喜姨说了什么?」长孙晋执起她的手。

  「没什么呀……」

  「你又准备干什么坏事了?」他捏捏她的脸颊,勾唇。

  「唉呀,我和喜姨能干啥坏事?你放开啦!」她命令的语气听来更像娇嗔。

  「不说不放!」大掌应声往下移,他搔弄她最脆弱的地方。

  啊,脖子好痒!

  容云立时狂笑出来,用力推开他,她逃命似地向前奔。

  「敢跑?」他瞬间便逮住了她。

  「哇呀!哪有这样的?跑得这么快……」

  打情骂俏的笑闹声远去了,房里,喜姨笑睇容昊。「云儿是嫁对郎了。」

  嘴角泛出欣慰的笑意,听见女儿那爽朗的笑声,容昊晓得当日的决定没有丝毫差错。

  等候喜姨叠好新衣,容昊为她取来披风,待她收拾好了,举手为她披上。「外头冷,别着凉了。」

  他的体贴滋暖了她眼底的笑意,无言地牵起他的大掌,她凝望眼前人,与他并肩走出舱房。

  ★★★

  正月十四。

  对萧荣交代过帐目后,容云匆匆奔出帐房,忙着为明儿个的杭州之行打点包裹。

  「你就是晋少爷的夫人?」

  陌生的女声自后方拉住她疾走的步伐,她回头望向与小厮一同走来的艳丽女子,她秀美的眉目透出疑惑。

  「二夫人,这位姑娘想见二爷。」小厮在旁为主子解说。

  「二爷尚未归来,请小姐进大厅候着吧!」她释出礼貌的微笑,请小厮备茶后,便领着那名女子走向大厅。

  「没想到晋少爷才回到老家,就马上娶妻立室了,奴家未及前来道贺,真是失礼了。」

  缓步间,女子娇笑着,侃侃而谈起来。

  「小姐言重了。」容云浅笑回应,当两人抵达大厅,她扬手道:「请进。」

  「夫人有礼。」她的礼让教女子笑弯了唇。

  才敛裙坐下,下人即奉上香茗,她们持杯轻呷,各怀心思。

  「听小姐口音不大似本地人?」放下瓷杯,容云探问对方来历,嗓调温婉。

  「奴家是燕京人。」女子绽出娇媚不已的迷人笑靥。「约莫一个月前,奴家才给晋少爷捎了封信,但迟迟未见回覆,奴家一时心焦,便在半个月前启程,如此贸然来访,若有打扰,还请二夫人见谅。」

  燕京人?原来那封信……不是大伯子捎来的。

  「这一路辛苦小姐了。」压下满腹猜疑,容云脸上仍挂着笑,轻柔问:「请问小姐芳名?」

  「奴家姓水,单名一个嫣字。」

  有那么瞬间,容云的呼吸似乎梗住了,心也随之冻结。

  只要是长孙晋说出的话语,所有该记或不该记的,她都记得牢牢的……即便,只是他提过一回的名字。

  尽管容云掩饰得好,水嫣还是瞧出她掠过异样的眼神。洞悉人心、见貌辨色素来是她最大的能耐。

  「夫人知道奴家?」

  「二爷曾提及小姐芳名。」望向忽然笑得羞涩的水嫣,容云抿唇,勉力保持笑容。

  长孙晋提她干么?难不成把燕王的事都告知他夫人了?

  掩起心头迸发的愠怒,水嫣柔柔一笑,娇美的朱唇却吐出尖锐的字句。「那么,奴家大胆一问,那封信,晋少爷究竟是收到了不?奴家与他相识三载,深知他非失信之人,绝不可能不给奴家回信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这个做妻子的不满丈夫与别的女子以书寄情,暗中没收了她的信不成?她凭什么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

  「你的信,是我亲手自驿人手中取来的,也是我亲自交给二爷的,回信之事,你待会儿大可亲自问他个明白。」容云冷冷地道,敛下羽睫,素手执起了茶杯,杯中溢满了碧螺春的甘香,她却尝得索然无味。

  她该冷静面对,但实在受不了水嫣那嚣张气焰。

  真嫩的姑娘,这么禁不得激?

  三言两语就撕破了她脸皮上的礼面,也探得了她对燕王将要叛乱之事毫不知情,水嫣放下心头大石,又露出愉快的笑颜。「有收到便好,奴家与晋少爷分隔千里,可不希望因为任何人的差错而坏了我跟他的好事。」

  她跟他的好事?

  容云脸色一僵,脑子瞬间空茫。

  「不瞒夫人,晋少爷曾对奴家许过承诺,所谓一诺千金,今后不论发生何事……」她顿了顿,凝望座上神色越发呆滞的女主人,她勾唇,恳切地道:「还望夫人能予玉成之意。」

  坦然的话语与请求,如针刺进她猝不及防的心扉,断了她想装聋作哑的念头。

  即使不语,她也该落落大方地颔首示意,可她连这点小动作都办不到,只能一迳心悸着……

  须臾,她恍惚看见自己的夫君从远方踱来,混沌的心神才逐渐清明。

  「你怎么来了?」盯着厅里那张笑得不怀好意的艳容,长孙晋眉头紧拧,眼尖地瞥到霍然离开的妻子,他连忙出手拉住她。「上哪儿去?」

  「该换你来款待你的客人了。」容云面无表情地拂开他的掌。

  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才知自己的胸口有多苦闷。

  她闭了闭目,想缓和眼眶浮起的酸涩,却苦苦地、苦苦地……

  无力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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