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远虽是回府静养,可这三天来为接待访客反而休养不了,脸色比待在宫中时更差。莫亮珍一开始还耐着性子接待这些人,可人潮三天来没断过,终于让她忍无可忍,到后头板了脸拒绝客人上门,让兴冲冲而来的人全吃了闭门羹。
“我说亮珍,你这是做什么?咱们自家人能体谅,好说话,可这些上门来的人可都是念在大伯的面上专程来探望的,你这么失礼地赶人,会害大伯得罪人!”外人好挡,莫氏亲族不好挡,说话的是莫亮珍的叔父、莫负远的堂侄。
这日亲族们像说好似的全一起上门,既是亲族,莫亮珍不想接待也得接待,只是进门后,她以祖父正在休息为由,只让他们在厅上坐,没让他们进莫负远的屋子打扰,这些人登时不满了,但又不好非要叫醒老人家不可,只得借题发挥。
莫亮珍不客气地直言,“不是亮珍不懂人情世故,而是这些人哪里是真心来探望,只不过是虚情假意,求个攀附罢了。”
祖父贵为国相,主掌各地官员升迁,平素清介有守,很少让人登门拜访,避免闲话,众人苦无机会表现,这回祖父受伤,众人总算寻到拍马屁的时机,不赶着上门来噱寒问暖更待何时?但带着这样的心思上门哪还有什么真意,应付这样的人只是浪费时间。
莫负远是莫氏亲族里官职最高的,其他兄弟及其子孙大多资质普通,在朝为官者顶多官拜五品,要不是朝中有他这尊大神在,亲族们连五品官也捞不上。
“堂姊这就说错了,谁会想攀附莫氏?沾上莫氏的哪里有好事发生!”此刻说话的是三房的孙女莫芷萱,她似乎憋了很久才终于有机会说出这话。
莫亮珍不解地问:“怎么,莫氏亏欠了你吗?”
“莫氏没有亏欠我,是堂姊亏欠了我!”莫芷萱激动地站了起来。
莫亮珍皱起眉,“我亏欠了你什么?”
莫芷萱生气地道:“你还不知道吗?因为你败化伤风、轻薄无行的恶事传遍千里,连带使莫家女子皆受到轻视,你不知悔改,要害咱们受辱到什么时候?”
莫亮珍有些错愕,“我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但那是我自己的言行,咱们虽是亲戚,可也隔了一层,我行事如何与你们何干?”
“你撇得可真干净,不知自己辱门败户害人不浅,莫亮珍,我讨厌你,你、你怎么不去死!”说着,莫芷萱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莫亮珍傻眼,自己与这位堂妹平日话不投机,不怎么交往,但眼下这一闹,她实在搞不清这位堂妹在发什么病。
莫芷萱的哥哥莫验生出来缓颊,“亮珍,你别怪芷萱,她、她是被逼急了!”他可不敢和妹妹一样豁出去得罪莫亮珍,毕竟伯公还在,莫氏族人在朝还得靠他支撑,而莫亮珍公这房唯一的后代,尽管她再毁风败俗,他们还是得隐忍,免得影响自己的前程。
莫亮珍问:“她被什么逼急?”
莫验生满脸为难,隔了一会还是说了,“这……唉,日前她刚被柳府退婚了。”
莫芷萱今年十七,去年才与任司经局洗马的柳时元定下婚约,说好今年底成亲,柳府突然退婚,莫亮珍讶然,“柳府退婚?这是为什么?”
“你还有脸问,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声名狼藉,让亲族蒙羞,人家柳府认为莫氏女子皆不良,做不成良家妇人,不宜娶回家,所以要求退婚!”莫芷萱早哭花了脸,指着她愤愤难平。
莫亮珍听了发怒,“柳府若觉得莫氏女子不良,当初就不该来提亲,这会说什么屁话。
好,我亲自找那柳时元问清楚,若真与我莫亮珍有关系,我给他赔罪,若还不行,我尽可断了咱们亲族关系,从此我这房与其他亲族无关,谁再说受我连累,我绝不客气!”
亲族们听莫负远这房要与他们切断关系,划清界线,登时灰了脸,尤其那莫验生,他目前是六品官,正是需要莫负远扶持的时候,哪能轻易抛弃国相这座靠山,吓得魂都要没了。
“断了好,我才不要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堂姊——”莫芷萱哪管当中的利害关系,激愤不已的说着。
“还不给我住口!亮珍是你的堂姊,长你几岁,谁许你对她无礼。那柳府要退婚就退婚,怪罪东怪罪西,根本就不应该!”莫验生斥喝着。
“你、你为了自己的前程不敢得罪大房,便牺牲自己的亲妹妹,你这还是人吗——”莫芷萱见亲哥哥居然不挺她,太过愤慨,气急攻心,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莫验生尴尬地抱起昏倒的莫芷萱,朝莫亮珍道:“你别介意,芷萱被退婚,太伤心了,我先带她回去,伯公那边我改天再来请安。”说完带着莫芷萱匆匆离去。
其他亲族深怕莫亮珍再提切断关系一事,马上跟着走,转眼间厅上又安静下来。
宫中的长廊上,绿儿没精打采地与张趄灰聊了起来,“莫小姐回去了,咱们这日子好像变无聊了。”
“是啊,莫小姐虽然行止开放了点,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儿,她一不在,咱们连个乐趣也没有。”张起灰附和。
“就是嘛,她在的时候会带着咱们捉蛐蛐,还能斗一斗来赌钱,挺好玩的,这会没人带头斗蛐蛐,整个皇宫顿时冷清下来,真不习惯。”
“如果莫小姐能再多留个几天就好了,唉……”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言行举止已被别人纳入眼底。
“陛下,这两个奴才偷懒只想着玩,让奴才去训斥一下他们。”王伟摇头,替前方的两人捏把冷汗。
陛下刚下朝,没有马上回庆阳殿,而是出来走一走舒展筋骨,绕到了上回莫小姐调戏宫女和侍卫的地方,一样的转角,没想到竟看到这两个人在闲聊,聊的还是离宫回府已有五日的莫小姐——自己心中早有警觉,莫小姐这个人不管好坏,在搞不清陛下的心思前最好别提。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完全不把宫中的规矩放在眼里,之后非得敲打一番。
曾子昂没吱声,只是由那两个偷懒闲嗑牙的人面前走过。
小绿和张起灰一见到他出现,登时吓得惊慌跪地,以为自己必会被罚,谁知他竟像是没见到他们似的经过,只有王伟朝他们瞪来。
两人汗流浃背,待曾子昂走远后不敢多逗留,赶紧起身各自干活去。
王伟跟在曾子昂后面,只敢默默观察,气也不敢多喘。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莫负远之前疗伤的偏殿,这里已无人,王伟心想,陛下来这干么?
曾子昂没走进去,就在偏殿外站了会,而后突然问:“王伟,你说,是不是太安静了?”
“嗄?呃……”王伟顿了顿,揣摩上意后说:“自从国相与莫小姐回去后,这里白天少了莫小姐朗读书文给国相听的声音,是安静了不少。”明显地,陛下来这是想起一个人了。
“莫亮珍虽然行为不检,但照顾国相倒是挺尽心的。”曾子昂眼光远放,彷佛又见到那抹红色的狂放身影在眼前晃悠……
王伟不提莫亮珍,只提莫负远,试探的说:“陛下当初应该再多留国相一些时候的,瞧他这一回去,要应付一堆上门关怀的客人,反而累人。”
“再不让国相带着莫亮珍走,朕的耳根子哪里能清静。”
“这也是,莫小姐一离开,再也没人上陛下跟前来‘道德劝说’,陛下这几日是轻松多了,只是……”王伟想起一事,问道:“莫小姐走时,太后娘娘没说什么,也没表示什么,该不会已经放弃想让莫小姐进宫的念头了吧?”
曾子昂沉声笑道.?“母后是个有耐性的人,她不会急躁的处理这事,可后续必有动作。”
“陛下登基后,即奉她为太后娘娘,她这还不满意,频频给您使绊子,难怪您对她心寒。”王伟感叹着。
“母后心中只有益王,从没有朕,朕抢了益王的皇位,她此生永远不会原谅朕,还非得拉朕下台,让她儿子一尝九五之尊的滋味不可。”
“可以益王殿下之才并不适合做皇帝,他——呃,奴才该死,不该议论这些。”王伟惊觉自己的身分不该说出这种话,立即住嘴。
“益王如何,不用你说,朕心里也有数。对了,提到益王,他启程去了南寮,留俊章一个人在府中,他今年才十五,正是好玩的年纪,朕怕益王不在他便倦学,特意让闻鹤过去瞧瞧,敦促指导一下他的课业,不知闻鹤去了没有?”王伟多言之事曾子昂没有见怪,反而想起益王世子曾俊章,问起这人来。
曾子言今年三十,十五岁那年伺候的宫女为他诞下一子后,多年来他虽妻妾无数,但皆再无出,而曾子昂至今亦无后,其他兄弟也不知怎么地,生出的皆是女儿,整个皇族到目前为止,只有曾俊章这根独苗。
万一将来曾子昂仍无所出,很可能这个侄子就是他未来的继承人,因此他尽管对曾子言没有什么情分,但对这个曾俊章还是很关爱,时不时派人照看,就怕他沾染了其父贪婪与好色的恶习。
王伟说:“奴才听说闻大人今日得空会过去益王府一趟,想必晚些就会进宫向陛下回报世子的近况。”
“陛下!”说人人到,闻鹤已经进宫了。
曾子昂见闻鹤步伐匆忙急切,没有平日的从容,不禁蹙眉,“出了什么事?”
闻鹤急道.?“启禀殿下,出事了!世子与人游湖,遭人打入水中,险些溺毙!”
曾子昂震惊怒问:“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将世子打下水?”
“据世子身边的人说,是国相府的莫小姐所为!”
“是莫亮珍?”他闻言错愕,“她为何推俊章下水?”
“听说世子在画舫上见到莫小姐后,一见钟情,不断痴缠,惹得莫小姐忍无可忍,最后将他打入水中,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曾子昂听完愣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伟也张嘴呆住,世子情窦初开的对象竟是大他七岁的莫小姐?这、这……
“陛下,益王殿下不在,世子出事,您打算怎么处置?”闻鹤专程进宫就为了请示如何处理后续事宜。
曾子昂由刚听到的消息中回神,“这事显然是俊章自己生事,既然人已没事,这就……算了吧。”
“算了吗?”闻鹤见他方才还震怒着,以为会严惩伤世子的人,可转眼雷声大雨点小,这就过去了?
曾子昂咬牙说:“俊章是益王的独子,还是等益王回来,自己去算这笔帐吧。”
“太后娘娘那里,陛下要如何交代?”闻鹤提醒着,世子可也是太后的心头肉,如今险遭人害死,太后哪里会轻言放过。
提到太后,曾子昂也皱眉,“世子没事,太后虽怒,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动作,毕竟莫亮珍是国相的孙女,太后会留几分颜面给国相的。”
王伟道:“陛下说得是,碍着国相,太后娘娘不会太为难莫小姐,不过益王殿下脾气火爆,没几日就回来,听闻这事定会暴怒,他不会轻放莫小姐的。”益王可不如太后识大体,脾气上来,哪里管国相不国相,照样爆发,莫小姐之后肯定不好过。
曾子昂哼了声,“那女子品行不端,也该得到教训了,吃吃益王的排头也是她活该。”莫亮珍不知检点,连一个十五岁的娃儿也勾引,他虽不亲自下旨修理,但可不能放任她继续胡来,正好让益王去吓吓她,让她日后收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