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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亲爱的(下) 第12章(2)

  在山水画室,蒋汉城放下刚刚收拾好的外出背包,结束和乔娜英的电话。不出门了,他反倒松一口气。

  跟一般那些爱往外跑的男人不同,他讨厌远行。也许小时候爸妈已经带他去过各个国家,旅行过太多风景名胜区,那些收拾行李,办出入境手续,搭车看班次等繁琐的过程,他已经厌倦,那些比不上在家好好看一本书。他喜欢安静地待在家里,有时,他会想起他曾经也很喜欢安安静静地待在睡着的陈明慧身旁。

  是啊,她小时候老是在上课时睡觉。

  突然,他发现背包别着的徽章不见了,这使他心慌,他找了又找,终于失望地坐下来,空洞地瞧着窗外景致,看着前几日陈明慧仿佛现身的地方。他伤心地想,现在,连唯一的纪念品都失去了。

  曾经低头认真专注地帮他缝书包的女孩,不顾同学揶揄嘲笑他们感情好,那是他年少时最热烈的爱。

  真的要狠狠遗忘吗?她跟别的男人结婚时,那个时候,有没有想起他?

  为了她曾经连命都不要的自己,依然爱着她啊,苦苦地跟爱她的往事对抗。徒劳地试图和别人相爱,结果只是像这样拖拉又勉强,不管多努力再也寻不回相同的热情。

  还是他其实应该接受,跟别人相恋,即使是跟熟悉他往事的乔娜英相恋,最好的状况也就是这样不愠不火地爱着,也许他不该拿过去的心情跟现在的相比,也许徽章的遗失是在提醒他——活在当下,不要回顾。

  是这样吗?

  蒋汉城怔怔地面对着屋外寒冬的风景,落了一晨的雨终于停了,枯黄的菩提树,光秃的枝极在阴天里看起来一副可怜相。

  一直下雨,一直阴天,好像阳光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手机铃声响起,蒋汉城回神,打开手机。

  那边响起儿福中心秘书小姐响亮的嗓音——

  “老师吗?等一下要不要派车过去接你?”

  “什么?”蒋汉城没听懂。“为什么要来接我?”

  “老师没收到我们的邀请卡吗?老师不来吗?这样孩子们会很失望啊!今天我们有园游会啊。刚刚一直下雨,我们担心活动会很冷清。老师您会来捧场吧?我们有提供外烩喔,还有艺人会来表演。等一下我们义工会开车去接贵宾,要去接你吗?”

  蒋汉城看看时间。“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去。需要我赞助什么吗?”

  “不用啦,老师平日义务给孩子上课已经够好了,只要老师来我们就非常感谢。”

  园游会在小学运动场举办,气候不佳,天空是灰色的,寒流来袭,很冷。

  来参加的几乎都是认识的义工朋友,或儿福中心工作人员的亲友。孩子们不受天气影响,他们吵闹地一边摆摊一边笑闹。十个摊位,有的卖文具、卡片,有的卖玩具,有表演吹笛子的,舞台上有乐队演奏,会场架了塑胶雨棚防雨。

  蒋汉城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逛起来,每一摊都捧场,于是他沿路跟孩子们买了玩具、铅笔、卡片、气球、饮料,最后来到免费提供来宾餐饮的外烩区。

  忽然他震住,看着餐台后,那个忙碌的女人。

  她绑起马尾,穿蓝色格子衬衫、牛仔裤,袖管卷在肘处,一身清爽朴素的打扮,一张熟悉的文静面孔。蒋汉城呆在原地,直视着她,动弹不得,胸腔发烫。

  她表情很严肃,不,该说是表情很严厉,好像在跟什么生闷气。

  她双手忙着卷寿司,餐台放着做好的寿司跟三明治,还有一锅冒着烟气的玉米浓汤。和周遭欢乐笑闹的气氛不同,她凛然的表情、果断的动作,很杀风景。但在蒋汉城眼中看来,依然美得教他失神。

  她的眉头蹙着,清瘦的身子紧绷着,像在顽强地抗拒着什么、拒绝着什么,可是俐落的动作又散发出一种什么她都可以挺住的顽固气息。

  蒋汉城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他眼眶热烫,心情很激动。

  上次在电影院外匆匆一瞥,知道她已婚还带着女儿,他太惊骇,太受打击,无法上前相认。这次再相遇,命运到底想跟他说什么?为什么在他觉得应该要放弃对她的思念时,这个女人又出现?

  这个女人啊,又为什么总让他的心这么激昂亢奋?

  为什么又让他眼里,只有她这个亮点?

  为什么她出现了,耳畔就会响起他最爱的抒情曲,一切变得柔美起来,像他的爱歌优美地、幽幽地,在她现身时,于这个世界响起来,一首美丽又哀伤的抒情曲,MaximilianHecker麦斯。米兰唱的。柔美的钢琴前奏,忽然暴烈的间奏,哀伤的歌音,很凄美。此刻那首爱歌仿佛在他耳畔播放,因为无数次聆听这首歌时想着的女人,就在面前,冲击着他。

  陈明慧头痛,心也痛。她有好一阵子都没睡好了,心中不能对人讲的烦恼太满了,再加上徽章的打击,她又气又呕又伤心,虽然打起精神张罗点心,可是没办法摆出笑脸在这欢乐场合。

  她瞅着手中卷着的寿司,喉咙酸楚,眼眶熟烫,很想哭,

  就是会一直想到那枚徽章,怎么可以呢?送给乔娜英时他在想什么?

  她心碎,她暴怒。她好想扁人,扁那家伙,可是更想揍自己,这样怀念他,结果呢?那徽章不啻是赏了她一巴掌,看见自己对旧情难忘的愚蠢。

  原来蒋汉城也不过是个情感轻薄的男子。

  小时候那个憨厚真挚的男孩,小时候那些甜蜜温馨的时光,全都是屁!屁!

  愤怒地展开竹卷,用力地卷馅料,眼泪不争气地凝聚,潮湿眼眶。

  忍住,陈明慧你要忍住,不准哭!

  她为什么看起来很生气,又很郁闷?蒋汉城默默观察着,好想冲动的上前抱抱她。

  “阿姨,我要吃这个。”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指着三明治。

  “喏。”陈明慧拿纸盘装好,递给小女生。

  “阿姨,你为什么哭?”小女生接来,眼睛直瞅着她看。

  “没有,阿姨没哭啊?”

  “明明就有,你的眼睛湿湿的。”

  “刚刚阿姨洗脸的时候没有擦干。”

  “可是我看那个是从眼睛流出来的,你为什么骗人?哭又不丢脸,我也常哭啊。”

  陈明慧尴尬,哪来的死小孩啊,厚!“乖,去吃东西好不好?阿姨要忙。”

  “是不是没空跑去买东西你才哭啊?你要什么我去帮你去买,我们那里有卖卡片喔,还是你要喝红茶,我帮你买?”

  “不用,阿姨又没有哭,阿姨——”陈明慧愣住,有人递来卡片,小朋友制作的卡片,上面很多缤纷的花草。陈明慧抬起脸,震住。蒋汉城?!她整个呆住了。

  蒋汉城微笑,递出刚买的红茶。“要不要喝?小朋友卖的,还不错喝。”

  陈明慧先是惊愕,差点失态地笑着兴奋冲上前抱住他,但她立刻凛住脸色,恢复冷淡的严谨的表情。徽章的事,他跟乔娜英交往的事,这些遏止了奔上前的脚步,瞬间胸腔涨满的是愤怒、嫉妒、埋怨、失落。

  这已经不是她的男人。既然他不希罕她给过的东西,恣意地转送,她也不能输,不能表现出她对他的希罕跟怀念,她要比他更酷!比他更无情,这是她唯一还能骄傲的拥有的。

  蒋汉城看她不开心,就把一路买的小玩具放她的餐台上,开她玩笑,逗她开心。

  “还是你想要这个?海绵宝宝玩具车?!还是这个?愤怒鸟?”

  “我们不认识,我不收陌生人的东西。”她忍住激动的情绪,强装出冷漠的样子。

  她没认出他?蒋汉城怔住.她已经认不出他了?!他惊愕,伤心。他一直忘不了她,她却跟另一个男人结婚生子,甚至把他彻底遗忘,连他的脸都认不出来了。

  时间是这样残酷吗?可以把过往消灭。陈明慧是这样冷酷的吗?霎时,蒋汉城也对自己的深情感到不值,更为刚刚对她的心疼感到愤怒。他是傻瓜,像个白痴。她都这样无视他了,忘记他了,他竟然还想着要逗她开心。

  “陈明慧,我是蒋汉城。”他说。但他更想对她咆哮——

  是我,是我啊!从小对你好为你想,处处以你为主随时都保护你,整个心为你的我,甚至连命都可以奉献的我。

  结果他只是失落地报上姓名,想看她有什么表情,结果,他更受伤,在她脸上,他读到的只是冷漠的神情。十年不见,她给他的只是这样淡淡的毫无喜悦的表情?

  “喔,很久不见了。”陈明慧冷淡地点点头。就算内心澎湃又怎样?如果他不在乎她,那么她也可以表现不在乎。

  蒋汉城突然超级超级的不爽。很好,如果她可以这样漠视他,那么他也办得到!蒋汉城冷了眼色,表情也冷淡起来。

  他们看着对方的表情,忽然都挟带着愤怒跟不爽,好像是曾经有仇的敌人,而不是曾经深爱的彼此。

  蒋汉城拿起餐台上的名片。“日月便当?这是你开的?!”

  “对。”

  这是什么烂命运?吃了好几次的日月便当出自她双手。如果彼此不怀念,这种命运的巧合不啻是荒谬的玩笑,徒然让人更伤心、更愤慨。

  他凛着脸说:“可以请你以后赞助小朋友便当时,不要放咸猪肉,我的画室整个晚上都是咸肉味。”

  咸猪肉?对了,陈明慧记得上礼拜出过一次放咸猪肉的台式便当。那时她不知发什么神经,竟然幼稚地想要借着咸肉唤醒他对她的怀念。很幼稚的想法,可是,可是他也不用这样!怎么?现在不能忍受咸猪肉的味道了?爱上新的人连胃口也换了吗?

  “我的便当爱放什么是我的自由。”她说。

  “我的山水画室,不能有那种刺激的气味,会让我作画时心情不好。”

  “山水画室是你的喔,是喔,吃免费赞助的便当,居然还好意思要求这么多?蒋山水老师是吗?原来当老师有这么了不起?受教了。”

  “因为是免费赞助的,所以态度可以这么傲慢吗?”

  “不过是个画画的,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我已经是业界有名的插画家,好几本书都是我做的插画,你去Google一下就知道,什么叫只是画画的?”他忽然幼稚起来,忍不住在初恋女人面前炫耀自己的成就。

  “画家又怎样?臭屁什么,看了反胃。”

  反胃?!蒋汉城再也冷漠不下去,他失控了,他愤慨地骂了——

  “陈明慧,对一个曾经不顾生命保护你的人,这就是你见到他的态度?”至今眼角遗留着疤痕,这女人N年不闻不问,写信也不回,一通电话也没有,现在见面不感激涕零就算了,还这样恶劣。

  “当初是你自己爱的——”陈明慧别开脸去。“我又没求你做那些事,受伤是你自找的,干嘛现在找我讨人情。”

  她也受够了,因为他的事自责、内疚,被他家人骂得狗血淋头,自己是怎样封闭了自己,撑过那段黑暗日子。就是想有朝一日见面了要加倍的还他恩情,要好好的安慰他感谢他,本来是这样想的,真的,可是,见面了,在情绪最难堪的时刻,发现自己不再是他最爱的女人,她受伤,像只刺猬,拒绝泄漏真实的情绪。

  这个冷血的女人!蒋汉城气得发抖。

  “以后山水画室会跟别家订便当,你每个礼拜三的赞助可以取消。”

  陈明慧瞪住他。“我们日月便当免费赞助儿福中心三年了,你要换自己去跟儿福中心讲,滚开!”陈明慧跑出来,推他走。“你走开—走!”她咆哮,发抖,整个人快要爆炸了。

  他吓到,被她忽然抓狂的举措愣住,他被她用力推着。

  她太激动了,没发现周遭好奇的目光。

  几个小朋友跑过来,围住陈明慧。

  “你为什么推我们老师?”那些跟蒋汉城学画画的孩子们很激动。

  “讨厌鬼!”

  “干嘛推我们老师啊,坏女人!”

  “我要叫员警抓你去关!”

  “对,打电话叫员警啦!”

  “不准欺负我们老师!”

  陈明慧怔住,发现自己被一群孩子攻击,他们一起推她、骂她、捶她。

  蒋汉城赶紧拉开小朋友们,挡在陈明慧面前。“不可以这样,不要骂人,她没有欺负我。”

  “我看到她推人。”

  “我也有看到!”小朋友们大声尖叫,生气地骂她。“我们老师最好了,你不要欺负他。”

  “你是坏女人!你走开!这里不要你!”

  看见小孩子们急着拥护蒋汉城,听着小孩子们骂她、嫌恶她,陈明慧深吸口气,终于蹲下,掩面痛哭。

  太可悲了,呜……我太好笑了,连小朋友都欺负我,呜呜……她痛哭流涕,觉得自己真是太悲惨了,明明最委屈的人是她,是她好吗!这世界有没有天理啊,过分!

  陈明慧这一哭,惊住众人,大家都呆住了,看陈明慧蹲地上嚎啕大哭。

  蒋汉城赶紧蹲下,圈住她身子,把她护在怀里,紧紧地搂着,然后瞪那些孩子们。

  “去去去,去忙你们的事,不准骂她,我要生气了,听见没?!”蒋汉城把孩子们赶跑了。

  “哇呜——”陈明慧听了更是委屈痛哭,伏在他肩膀,好温暖、好舒服的怀抱,她哭得厉害。

  蒋汉城慌乱抱紧紧,拍着她的背安抚。

  “不哭,不要哭。我把他们骂跑了,不要哭,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啦,你不要哭,陈明慧?不要哭。”

  他这样温柔,她不哭得更惨才有鬼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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