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打算天一亮就上唐灵家,天知道虎威那帮人什么时候再上门来!可人算不如天算,他才跟店小二要了几枚包子,正想一块带上唐灵家,怎知刚踏出客栈门,他就被逮住了。
“你想上哪儿去?”
一听见那声音,宁离苦表情惊愕。“大师兄!你怎么会来这儿?!”
眼前人正是宁离苦大师兄——人称“一爷”的宁千岁。
身着青色长袍的宁千岁不悦地瞪着他。
宁离苦这个大师兄有个特色,不管何时看他,他总是一副疲倦,像很久没睡好的样子。这是他从小的毛病,宁家堡里外无人不知。宁千岁非常喜欢睡觉,可偏偏就是难入睡,好不容易睡了也很快就醒来。宁可老人当然花了不少银子延请大夫,可不管服了多少药方,宁千岁还是睡不着。
好在十几年过去,少睡也少睡惯了。但因为睡不好,宁千岁总是不太有笑容,不管何时看他,他一双浓眉总是蹙紧,很不耐烦的模样。
“问我?”宁千岁没好气。“应该问你才对吧。那天你回堡交银票,师父不是找人喊你过去,你怎么没到?”
宁离苦扮了下鬼脸。这种事不用说也猜得到吧!
“跟我回去。”
“不行。”宁离苦惦着要去保护唐灵。“我有要紧事得先去办。”
宁千岁才不理他。“师父下令,不管用什么办法,就算是绑,也要绑你回去。”
宁离苦没出声,迅雷不及掩耳提步就跳。论轻功,大师兄还差他一大截,他知道只要自己拉出距离,大师兄肯定拿他没辙。可他也忘了,他这个师兄自十岁就被逼着照顾他,十多年时间,终也摸出逮他的法子。
在宁家堡,唯二治得了宁离苦的,除了两人的师父,就数宁千岁了。否则,师父干么老派他出来逮人?
只见宁千岁蹬上屋檐,不疾不徐掏出双头缚着锤头的流星锤,望准了宁离苦双腿,使劲一扔。
原本蹦得飞快的宁离苦惨叫一声,脚踝被锤索捆住的他收势不住,竟从二楼高的屋檐掉了下来,好在他顺势滚了一圈,否则真会摔了个狗吃屎。
宁离苦还不及站起,宁千岁已经掏出绳索,捆住他双手跟身子。
他这个三师弟就像风一样,不捆牢点,还真留不住人。
“大师兄——”宁离苦苦苦哀求。“我是真的有急事,不然打个商量,你先陪我去见个人,事情一弄好,我马上跟你回去。”
“没得商量。”宁千岁个性谨肃,加上宁离苦违例太多,他早不信师弟会乖乖跟他走人。
肯定有诈!宁千岁心想。
宁离苦也知道大师兄为何不信他话,可他还是要求。“真的师兄,你就信我最后一次,我在芝兰楼认识了个朋友,我——”
这回他话没说完,宁千岁突然抓下他头上头巾,一把往他嘴里塞。
“唔唔唔唔……”手脚被缚的宁离苦气坏了!瞧他脸胀得多红。
宁千岁还是老话两句。“不管你有什么急事,一切等见了师父再说。”
“我呸呸呸。”他使劲吐出口里头巾,他早该清楚大师兄脾气,跟大师兄求是没用的。
好,他就乖乖回宁家堡一趟,然后他再回来,以最快速度!
但得先给唐灵捎个讯儿。
宁离苦望向四周,正好瞧见昨天吃过他雪菜包子的小六子躲在巷里。
“小六子,”他眼一瞅。“快点过来。”
被点着名的小六子连连摇头。“三爷——”
花街里的孩子都非常机灵,见着有麻烦,绝绝对对不会出手相助。
尤其这会儿宁离苦,看起来麻烦挺大的。
“大师兄。”见小六子不来,宁离苦只好求助大师兄。“我怀里有包银子,帮我拿给那孩子,叫他转交唐灵,顺便要他帮我跟唐灵说一声,我回宁家堡,很快就回来。”
宁千岁审视他这个古灵精怪的师弟,又瞧瞧仍躲在暗巷的小六子,半晌才照他话拿了银两过去。
宁离苦扬高了嗓门提醒。
“小六子,你一定要帮我把银两交给唐灵,还有我的话,你千万不能忘了。万一他盘算先离开花街,也定要他留下去处,我回头会来找你,听清楚没有?”
小六子没说话,一接过钱囊他掉头就跑。
靠不靠得住啊这孩子?宁离苦还是觉得不妥当。他跟小六子虽然才认识没多久,可这孩子脾气他多少摸得出来。小六子不是会乖乖按交办做事的人,会不会照他话做,他也没个肯定。
不成!他还是得去见唐灵一面。“大师兄我——”
可他话才刚出口,宁千岁已拾起他头巾重新堵住他嘴,这回还兼捆上,看他怎么吐出来。
“唔唔唔……”连说话也不成,宁离苦气的!
宁千岁好整以暇地说:“还是那句老话,一切等见完了师父再说。”
宁离苦的担心没出错,小六子是有听见他的交代,可他没去找唐灵。他非但没把银两转交,甚至还隐了宁离苦的千叮万嘱。
原因是,昨晚小六子他爹告诉他,明儿个他们就要搬离花街,到其他地方讨生活了。
小六子抓紧了银两直奔回家,他爹早出门了,家里只剩他一人。
关好门后,他倒空锦囊好生数算了遍,三十多两银。从没见过这么多白花花银两的他,才八岁,但已知道有钱的好处了。
只要有这三十两银,他跟他爹,今后就不用过苦日子了。
反正明儿个他跟他爹就离开了,就算三爷回来,也找不到他了。
他心一横,决定瞒住一切,留下银两。
至于阿灵哥——小六子心里倒有些愧疚,因为他喜欢唐灵。可他觉得以阿灵哥能耐,小乙他们又那么听他话,肯定不缺这一点钱——至少没比他家缺。
这么一想,小六子释怀了,绷紧的小脸终于有了笑容。
花街另一头,芝兰楼后院,唐灵正在院子走来踱去。她想了一整晚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跟宁离苦说,她不跟他走了。
她知道,宁离苦听了肯定不会高兴,又会闹着要跟姥姥说话。可她们祖孙俩早说好了,就算出了芝兰楼会饿肚子,她们也会咬紧牙关撑过去。
姥姥也说过了,一离扬州,就让她回复女儿身,穿回裙装日子或许会过得更辛苦,但她俩已不想再骗人了。
“小灵子。”她姥姥探头。
唐灵转身。“姥姥。”
姥姥交代道:“东西都收拾好了,等会儿记得拿。呐,我去前头跟鸨嬷辞行,你也趁早去跟宁公子道别,别太晚回来。”
唐灵一脸为难。“可我还没想到该跟他说什么——”
“我今早不是教你了,说我们要去投靠亲戚,不劳烦他照顾了。”
“万一他问我,我们亲戚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我要怎么答?”
姥姥看着她叹了口气,自己养大的孙女她还不了解?“你说这么一堆,我看,是你舍不得跟他道别吧?”
“我才没有。”她答得多急。
每次说起宁离苦她就这德性——姥姥暗笑。“好,你没有,所以快些去吧,正午之前要回来。”
唐灵闷哼了声,拐进屋里取了昨晚做好的纸鹞——一共三只出来。一只小六子的,一只是小松子的,剩下一只——她叹口气,是做给宁离苦的。她想过了,她这趟离开,日后肯定不会再回来了,可她说过的承诺还是要允,就当纪念吧。
或许,日后他放起纸鹞时,还会偶尔想起她身影,一想这事她心底就酸……
不想了!
她吐口气抓紧纸鹞快步走过街巷——没忘记察看四周,她也担心虎威那帮人会躲在暗处埋伏她,不过倒是没有。
她走向孩子们最常聚集的河边。果不其然,除了小六子,其他的孩子都在。
“阿灵哥,哇,纸鹞耶!”小松子蹦蹦跳跳地跑来。“是给我的吗?”
“对。”唐灵交给小松子的,是他最喜欢的金鱼样儿的纸鹞。唐灵有天分,虽然没习过画,但平日上楼里洒扫,时常看楼里的姑娘对着画纸涂涂抹抹,久了,她也无师自通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