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醒来时,她惊魂未定,倒也未觉得有何不同,可是几日之后就闹出和离,然后她离他的认知越来越远,那个骄蛮任性的公主早已化成一片模糊。是啊,眼前的她才是真正鲜活的存在,是深深刻在他心上的人儿,过去一点都不重要。
“那我应该唤你什么?”
“忽见陌头杨柳色,蒋哥哥唤我陌儿好了。”
“陌儿……”真奇怪,这个名字为何给他一种深深依恋的感觉?
“是,陌儿。”这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名字。
“好,陌儿。”他觉得这个名字更适合她,是因为这个名字给他的感觉吗?
“还有……”白陌再次顿了一下,眼帘微微垂下。“我们能不能先不要洞房?”娶了姬安茜,却不洞房,蒋怀良是存心羞辱姬安茜,可是她为此庆幸,她希望与他最亲密的人是白陌,而不是姬安茜。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蒋怀良显得很平静,好似早已猜到她要说什么。
白陌慌忙的摇摇头。“不是,只是希望蒋哥哥再多了解我。”
“我还不够了解你吗?”他自觉不曾如此了解一个人,就像她还未开口,他已经知道她在逃避洞房一事。
“我想让过去真的成为过去,所以希望蒋哥哥重新认识我。”她承认她这么做很自私,她正在抹去属于姬安茜的痕迹,即使那些在蒋怀良的记忆中不堪回首,她也不想让其留下来。
蒋怀良忍不住皱眉抗议。“我早就重新认识你了,过去的事都不记得了。”
“骗人!”
“没有,我真的不太记得了。”过去简直是恶梦,他何必记得?
“我觉得还不够,蒋哥哥再给我一……三个月的时间。”白陌举起右手,手指从一增至一二,这个数字比较有安全感。
“三个月?”
“对,三个月。”过去几世完成任务的时间不曾超过一年,如今来这儿有七个多月了,再三个月应该足以让她解决问题,若是没办法将姬安茜的身体还给原主,这一世她连完成任务的机会都没有,她是不是就可以一直用姬安茜的身体活着?当然,如此一来,她还有长生不老的问题要处理,不过这不急,总之,至少她要先将这一团混乱一步一步理出头绪,这样她才可以安安心心的待在他身边。
若是用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让过去真的成为过去,不再成为他们之间的疙瘩,他愿意等待。
“好,这会儿你可以专心下棋了吧。”
白陌顿觉整个人松懈下来,当然不想浪费时间在下棋上面,此时很适合来点浪漫的事。
“蒋哥哥,我们别下棋了,我们去看星星。”
“看星星?”
“我最喜欢看星星了。”
“好,就依你。”
可是,两人在百花池半月亭里的榻子坐下,她都还没抬头好好欣赏月色,晚风一吹,无比舒畅,很自然的脑袋瓜一歪,便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蒋怀良见了轻声笑了,将她拥进怀里,低垂着头凝视着她,用手指细细描绘她的柳眉、俏鼻、樱唇,最后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抱着她起身走回清风苑。
姬安顺取出珍藏在小方匣中、早已经修好的长命锁,痴痴傻傻的看着抚着。按着私心,他想将这个长命锁一直留在身边,既然茜儿没开口要回去,留在身边当个念想有何不可?可是茜儿差一点在皇庄命丧火海,他就知道不能再握着长命锁不放,这个长命锁该回到茜儿身边了。
其实,这个长命锁并非出自内务府造办处,而是一次祭天巧遇高人,高人所赠,说此长命锁有安魂续命之效。虽然不信,却也不敢完全置之不理,他便戴在茜儿身上,还嘱咐长命锁不可离身。这一次皇庄失火若非蒋怀良事先察觉有异,茜儿只怕没命了。
他真的舍不得,可是也知道自个儿该放下了,如今蒋怀良有多疼爱茜儿,朝中大臣只怕没有一个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虽然心痛,但是茜儿可以跟心爱的人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他就满足了。
姬安茜坐在一旁看着姬安顺,眼中有着心疼,也有着不自觉的绵绵情意。她跟着回到太子府已两个多月了,也从得知哥哥喜欢她的惊吓中平静下来,是啊,因为真正的惊吓还在后头,原来她并非当今皇后娘娘所生。
哥哥是无意间偷听得知她不是刘皇后所生,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就渐渐喜欢上她。随着她一日比一日还依赖他,他对她的爱意更是如杂草般恣意生长。
过去,她一直当他是哥哥,还是唯一的哥哥,她对他的感情是兄妹之情,可是很奇怪,得知他的心意,看着他对她流露的相思之情,如此爱恋,又如此痛苦,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察觉到她对他的依恋竟比对蒋哥哥还深,忽然她明白一件事,若非她根深柢固的认定他是哥哥,她喜欢上、眷恋上的人应该是他。
想明白了,她感觉到自个儿对他的情感变了样,可是,这又如何?她如今只是一缕幽魂。
此时,张嬷嬷送了一盅参茶进来,姬安顺连忙将长命锁放回匣子,张嬷嬷见了不能不唠叨一下,“长命锁已经修好了,太子殿下应该送回去给公主了。”
姬安顺接过参茶,喝了一口,将参茶放在案上,心情恢复平静,方才道:“我原本就准备过几日送回去。”
“听说公主如今与驸马爷感情极好,太子殿下应该放下了。”
听到张嬷嬷这么说,姬安茜却一点也不生气,因为她真正明白了,蒋哥哥从来不属于她。
顿了一下,姬安顺坦白道出内心的痛苦,“嬷嬷,我也想放下,可是已经深入骨子里,如何说放下就放?”
张嬷嬷轻叹了声气,劝道:“太子殿下不应该再纵容自个儿的心摇摇摆摆,应该请皇上赐婚,早日迎娶正妃。”虽然太子殿下命硬的流言还未完全止息,可是皇上指婚,谁敢拒婚?
“本宫早就说过了,只要茜儿有了身孕,本宫就会请父皇赐婚。”他不愿意承认正妃之位是为茜儿保留,即使茜儿的身世公诸于世,茜儿与蒋怀良和离,他也不可能娶茜儿为妻,他依然盼着见到茜儿过着幸福的日子,再来考虑正妃人选。
“太子殿下这是何苦呢?”
“嬷嬷,茜儿不快乐,我也不会快乐。”
姬安茜的心一狠狠一揪,这是为何?蒋哥哥厌弃她,哥哥却如此爱着她,她不快乐,他也不快乐,他是不是很傻?回想成亲之后,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孤伶伶的躺在床上,她总是自怜自艾,如今才知道哥哥比她更可怜,连爱她都要这么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
“公主如今与驸马爷感情极好,太子殿下为何认为公主不快乐?”
“不管旁人怎么说,总要亲眼见到了。”
“太子殿下还不了解驸马爷吗?驸马爷不是会作戏的人。”
“我当然知道恺之不是会作戏的人,只是他们至今还没有洞房。”
哥哥竟然知道她未与蒋哥哥洞房?看样子,哥哥一直暗中注意她。
张嬷嬷微皱着眉。“怎么还未洞房呢?”
“我知道恺之的性子,看似冷漠无情,其实情感浓烈,若他真的在意茜儿,不可能不与她同房。”
“也许有什么原因吧。”
白陌一心想要与蒋哥哥和离,当然不会与蒋哥哥同房,如此一来,哥哥岂不是一直不迎娶正妃?不可以,虽然有侧妃有侍妾,可是对哥哥来说,唯有妻子才是相伴一生的人,而正妃才是妻子。只要有妻再有儿女,哥哥就会定下心来,不会再惦记着她,她不希望哥哥过得那么痛苦,她希望哥哥幸福……以前她不懂爱,如今懂了,却连去爱的资格都没有了。
“嬷嬷别再劝了,我一定要等到他们有了孩子,再请父皇赐婚。”
“好,老奴不再劝太子殿下,但是太子殿下明日就将长命锁送回去。”
“本宫这几日会找个时间送回去。”
张嬷嬷原想再劝他,可是张着嘴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紧紧盯着收藏长命锁的匣子,姬安顺见了便知道她的意思,无奈的当着张嬷嬷的面将匣子收好。
姬安茜见状心疼不忍,忍不住大声道:“哥哥,茜儿已经不在了,你就别再苦苦思念茜儿了。 ”
姬安顺彷佛听见姬安茜的声音,连忙左右观看。
“太子殿下怎么了?”张嬷嬷不解的问。
“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姬安顺失落的收回寻找的目光,茜儿又不在这儿,怎么可能听见茜儿的声音?
“老奴没听见什么声音,应是太子殿下这些日子太累了。”
“是啊,是真的累了。”
姬安顺看起来的确很疲惫,张嬷嬷也不好劝他去侧妃那儿过夜,只道:“太子殿下还是早一点安置吧。”
姬安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在张嬷嬷的提醒下喝下参茶,终于让张嬷嬷行礼告退,不再继续唠叨。张嬷嬷一心为他,可是,难免喜欢担忧啰唆,这个要管,那个也要管,就怕他哪儿不周到落人话柄,这个太子当得可真是不容易,可是生在皇家,不争那把龙椅,就会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只要能出门,白陌就兴奋得好像背上多了一对翅膀,但想要出门,真是困难重重,原本只要蒋夫人许可便成,如今蒋怀良存心将她当成孩子对待,没有得到他允许,她也不可以出门。其实她知道,这是她提出三个月要求必须付出的代价,她先前吵着和离,两人至今又没有洞房,也难怪他对她不放心。
总之,她想出门就必须经过他这一关,可是他这一关真的很不容易过,尤其目的地是天菜,他更是无法沟通。
“不可以,我说过了,你不可以独自去天菜。”
“我没有独自去天菜的意思,是你不能陪我去。”
“最近忙着安排皇上去围猎,过些日子再陪你去。”
“可是,我就是想明日去天菜。”
“何必如此着急?”
他的怀疑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她去天菜的目的在于郭德,确实如此,她也知道不能承认,这个男人是个醋坛子,在他面前,她的心思就是不小心飞走一下下,他也会不开心。
“我嘴馋了嘛!”
“明日开始,我让厨子日日给你做满满一桌的鸡蛋料理。”
“天菜的点心很好吃,府里的厨子做不出来。”
“我倒不觉得好吃。”
当初夸赞天菜点心的人明明是他,怎么这会儿不认帐了?没办法了,为了出门,她只好学一下狐狸精,纤纤玉手柔弱无力的爬上他的脖子,用最娇滴滴的声音道:“蒋哥哥,我最喜欢你了,好喜欢好喜欢哦。”
蒋怀良觉得骨头都要酥了,但仍嘴硬地道:“口蜜腹剑。”
她索性连软嫩的唇瓣都凑上前去,这儿亲那儿亲,同时重述她最喜欢他了,他故作生气的问她这是哪儿学来的手段,不过,他可是乐得享受她的主动,可是终究按捺不住的夺回主导权,然后在失控之前踩煞车。
结论是,她顺利得到出府的许可证,欢天喜地的坐上马车前去天菜。
其实,她来天菜见章郁芬是有很重要的事,她穿越而来,也许想过回去的事。
章郁芬确实想过,并且付诸行动。“我是在爬山时摔下山崖穿越到章郁芬身上,来到这儿才知道,章郁芬是与妹妹章郁恩出游去避暑山庄途中惊了马,摔下山崖。因此,我曾经试着回到原地,再一次摔下山崖,可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害自个儿在床上多养了一段日子。后来,我就放弃了,章家只有两个女儿,妹妹还昏迷不醒,若我再出什么意外,现在的父母也很可怜,还不如好好的代替原主活下去。”
“你妹妹摔下山崖,如今昏迷不醒?”
“是啊,没死,也没有另外一名穿越人士占据她的身子。”
白陌若有所思的皱着眉。“你的原主不见了,而我的原主却成了一缕幽魂,并未消失不见,难道是因为……”她来这儿是为了任务,姬安茜的魂魄才会存在吗?
“什么?你的原主没有消失不见,难道她还在你身体里面吗?”章郁芬好奇的将白陌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好像想从她身上寻出另外一个人影。
白陌忍俊不住的笑道:“不是,她躲在屋子里面。”
“你是说,她成日在你面前飘过来飘过去吗?”
白陌点了点头。“最近跟我呕气,跑去躲起来了。”
章郁芬觉得很有趣,瞪大眼睛。“她是不是想与你交换回来?”
“她当然想与我交换回来,可是,能有什么法子交换回来?就算再一次落水就能够将身体还给她,也要她可以走出房间,跟着我一起到落水的地方啊,况且,你不说这个法子没用吗?”
“我的原主已经不在了,你的原主还在,结果也许会不一样。”
是啊,若是姬安茜可以跟她一起去百花池,说不定真的能够交换回来……不成,这个主意不好,万一换不回来,还把姬安茜的身体搞死了,怎么办?
“不过,这个法子太过冒险,万一不成,搞死原主的身体,岂不是得不偿失?”章郁芬显然与她想法相同。
白陌轻轻叹了声气,突然想起今日来此还有另外一件事。“对了,你姓章,你与章贵妃有关系吗?”
略微一顿,章郁芬坦白道来,“我爹是章贵妃的弟弟。”
“你劝一下章贵妃,不要与皇后娘娘交恶,皇后娘娘终究是未来的太后。”
“虽然姑母深受皇上宠爱,可是年纪比皇上还大,眼见美貌渐渐老去,难免生出不安。况且未给皇上生下一儿半女,皇上若有不测,皇后娘娘心一狠,逼着她给皇上殉葬也不是不可能的。”
白陌能理解章贵妃的心情,不由得一叹。“这个毫无自由可言的时代就是如此的悲哀,女人没有孩子就没有价值。”
“姑母如今被皇上禁足倒也是好事,至少不会再被人家利用,卷入朝堂上的风风雨雨。”
白陌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暗指章贵妃被六皇子所利用。“皇上将章贵妃禁足,说不定也有这层用意。”最近她与蒋怀良经常有聊天的机会,蒋怀良偶尔会提起朝堂上的事,说到章贵妃和六皇子的关系,她突然想到章郁芬,又想到秦嬷嬷曾经提起天菜后头的靠山很大,便猜想章郁芬与章贵妃会不会有关系。
“我想也是,皇上终究是对姑母宠爱有加。”
“所以,她更不能卷入任何储位之争,免得教皇上寒了心。”
“这个道理我明白,姑母又何尝不懂呢?我也劝姑母与皇后娘娘交好,可是姑母和皇后娘娘两人之间的仇恨是经年累月结下来的,太难化解了。你想想看,就算姑母有心与皇后娘娘交好,皇后娘娘愿意吗?姑母也是爱面子的人,后宫又是惯会逢高踩低的地方,要她向皇后娘娘低头,这原本就很为难她了,万一皇后娘娘又不卖她面子,岂不是教她连里子都丢了吗?姑母可以不再与皇后娘娘为敌,但要两人化干戈为玉帛,确实为难。”
白陌想想也对,可是姬安顺不是一个庸才,又有蒋怀良相助,若没发生什么重大意外,应该可以顺利登上九五至尊大位,届时,章家必因章贵妃而遭祸。
“若有人可以在姑母和皇后娘娘之间当调和剂,情势也许有转园的余地。”章郁芬无奈的道。
“对哦,我怎么忘了呢?”白陌两眼一亮。“你可以建议章贵妃与太子合作。”
“太子?”
“皇后娘娘与章贵妃之间夹着皇上,两人当然难以化解彼此的心结,可是太子就不同了。太子是个聪明人,还是谋大事的聪明人,比起黎民社稷的大利,个人的恩恩怨怨根本不足记挂。”共享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怎么可能好好相处?
评估一下,章郁芬承认这是个好主意,却也不太放心。“按眼前情势来看,将来当家的应该是太子,太子确实有能力保住姑母,可是,他可以信任吗?”
“太子是我这副身子的同胞哥哥。”
“你果然是七公主!”章郁芬早就猜到了,可是终究没有经过白陌证实。
“总之,就我对太子的了解,他这个人信得过。”
“可是,万一太子拒绝与姑母合作呢?”
这倒是令人苦恼的问题,白陌也不好出面当中间人,一来她不是真正的姬安茜,二来她不能坦白与章郁芬互信的原因,可是想了想,她还是不改原先的想法。“敌人变成合作伙伴,当然不是很容易的事,不过诚意可以化解敌意,太子是个明白人,总会看清楚什么是最有利的。”
章郁芬点了点头,接受她的提议。“我明白了,我会将这些话告诉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