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个措辞好像太严重了点,再怎么说他楚大善人还是有佛心的一面,只是她总觉得这个人表里不一。
明明是个有着一双电眼的温文儒雅白面书生,在现代就是所谓的「花美男」,他写写书法、弹弹琴,她也不会笑他娘,毕竟他那副模样就是该做这些「合宜」的事。
偏偏,他却老做一些让她跌破眼镜的举动,譬如电光石火间从马背上飞扑到树下接住她……呃,被她压住;柴刀被他拿走后,不—会光景附近几十棵梅树的细枝全被砍了五至十枝不等;最后,他这看似肩不能挑的斯文书生,还帮她扛着这一堆叠起来比一个人高的梅枝回傅家。
她不解他为何会这么做,但她摔下树他接住她的当下,两人四目交接,电流一直乱窜,她的心口也怦怦狂跳。
哼!就说这人是个邪魔歪道吧,连她这个不管在古代或现代都是已婚身份,该心如止水、恪遵三从四德的妇道人家,都被他搅得心湖涟漪一圈接一圈,圈圈又圈圈……还好她最后有Hold住,心魂没被他牵着走。
但当他帮忙扛梅枝回到傅家时,婆婆震惊得张口结舌,老半天说不出话来,事后她才知道楚天阔虽做很多善事,可通常出钱不出力,这一年多来通融茅芸香到梅树林砍梅枝,也都是让她自食其力,从未帮过她。
她想了老半天,在他跟中,她依旧是茅芸香,也没变得比较美,那为何楚大善人会伸手助她?
哼哼,她可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了,他一个眼神、一点小惠就想拐她,让她误认他喜欢她?她才不会这么傻!
她已笨笨地死过一回,若是再傻乎乎又被男人骗,恐怕连老天爷都会想敲她的头吧。
所以她猜想,这人肯定是觊觎傅家产业,大概评估过出手时机已到才这么做。
别说免费让她砍梅枝砍了一年多,光是先前在梅树林雪地中救回她一命,就足够让她叩谢大恩大德,捧祖业相送了;加上前天他又小小救过摔下树的她一回,若她还不知感恩,岂不是天地不容?
但,她才不会如他的意,她温碧萝绝不会上当,中了他的计!
「傅大少奶奶。」
门口处有人唤她,她一抬头,视线迎上一脸傲慢的楚家丫鬟莲儿。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楚天阔是九阳城头号大善人,城里的人把他当神膜拜,连带他身边的人也都以为自己是神了,加上他的纵容,一个小小丫鬟自然敢下巴抬得比谁都高。
「莲大姐,找我什么事?」温碧萝坐在原位继续绑梅枝,凉凉的问。这丫鬟既然有老大心态,那自己就顺她的意,让她一一次老个够。
被喊「莲大姐」,年纪才一十八的莲儿错愕地看她一眼,旋即恼羞成怒,「我可还是个小姑娘,你为什么把我喊成『莲大姐』?」
纵使气急败坏,莲儿还是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个茅芸香可是个瘟神,谁接近她谁没命。
偏偏这阵子她家公子老是遇到这个瘟神,她想一定是茅芸香故意借机接近公子,是以今日她才硬着头皮上门理论。
「真的吗?我看你一点都不像小姑娘,还以为你大我好几岁,毕竟你这么的……精明干练。」反正茅芸香「失忆」了,她不知莲儿贵庚也是正常。
被一个旁人眼中柔弱的小寡妇摆了一道,莲儿气结不已,「茅芸香,你别以为装失亿,博得我家公子同情可怜,就想得寸进尺。前天你为什么叫我家公子帮你扛梅枝回家?你不觉得这样太过分了吗?」
一个小丫鬟登门替主子兴师问罪,这是什么情况?
「蛤?有吗?」她佯装头痛,抚额做出不适状,「我怎么不记得有这等事?不可能的,我怎敢劳动楚公子替我扛梅枝?」
这里是傅家宅院,她不想为了治一个小丫鬟给婆婆添麻烦,装装傻让这事云淡风轻的过去,对傅家而言有益无害。
「你……」莲儿顿时哑口无言。虽感觉茅芸香是装的,但对方曾生病忘了所有的事是事实,会不会连前一天发生过的事也忘记,她不是大夫,不能断定。「若再有下次,我绝不饶你!」
莲儿悻悻然离去了,温碧萝忍不住朝她背后做鬼脸。
再有下次?呵呵,冲着莲大姐这句话,她一定会让他「再有下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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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问过婆婆,温碧萝才知原来傅家的祖业是制香,原本算是九阳城的制香大亨,即使后朝竞争者众,龙头地位岌岌可危,但由于制香品质有保证,流失的客人买到劣香差异立判,因此泰半的客人都会回流。
在茅芸香进门前,傅老爷的身体已大不如前,而傅大少自小就是个药罐子,家中祖业的经营权自然就落在二房手上。可惜傅二少接手经营后,短视近利,为了冲高营业额常常和同业来场降价流血战,短期帐本营收的确漂亮,但日子一久便亏损连连。
所谓亏本生意没人做,何况傅二少是个投机取巧的奸商,想要有钱赚又不能调涨价格,脑筋自是转到如何降低成本上。见帐面转亏为盈,他意气自得,食髓知味后变本加厉,全然不顾品质,以致傅家制香逐渐和劣质品划上等号,原本的主顾客全跑光,价格流血战也撑不久,傅家祖业于是告终,傅老爷也被活活气死。
唉,果真就算再有钱的富庶人家,只消一个败家子,用不着两三年就足以败光三辈子不愁吃穿的所有家产。
只是说也奇怪,这个败家子明明就是傅二少,怎么她脑中竟会浮现楚天阔的身影?楚天阔怎会是败家子?他吸金程度无人能敌,这辈子就算天天躺在家里也不愁吃穿!
噢,别再想起他了,她的心思不该飘忽不定,该认真的卖梅枝,今儿个连婆婆都说要出来帮忙卖了呢。
说到这个傅老夫人,真是史上无敌棒的好婆婆,非但不怪茅芸香冲喜不成,反倒还愧疚的说傅家愧对她。最难得的是,婆婆未嫁前可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却一点娇气都没有,也没虐待熄妇,反而家事一手包,为的就是体贴砍梅枝砍到手都长茧的媳妇,不让媳妇手泡水。
今日一早,她要到市集来卖梅枝,婆婆居然说她也要出来帮忙。既然婆婆坚持,她想老人家一个人待在家也闷得慌,不如出来透气和人聊聊天也好,因此便答应。
但两人窝在同一处卖梅枝,有浪费人力之虞,她索性提意两人分开来卖,她在市集西边,老人家在离家近的市集东口处,前后包夹。
「傅大少奶奶、傅大少奶奶……」一个看似市集小贩的人,从老远就扯着嗓门大喊。
温碧萝蹙起眉,这人绝不是来向她买梅枝的,跑得这么急、吼得这么大声,肯定出了什么事。
她站起来,望向还离她有一段距离的人,想开口问,可这个茅芸香的声音细如蚊蚋,超过十公分远的人听来已颇吃力,何况那人还在十公尺外。
于是没等她开口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贩,在离她五步远时已气喘吁吁地扯嗓急喊,「傅大少奶奶,傅、傅老夫人她、她昏倒了……」
「我娘昏倒了?」
心头一蹙,她管不了梅枝,也管不了众人眼光,拉起衣摆便以跑百米的速度往市集东口奔去。
「唷,这个傅大少奶奶啥时这么……这么会跑?」
市集里的众人前一刻视线才跟着小贩往西边去,这会眼前已冲过一抹娇柔身影,不禁皆被吓得瞠目结舌,目光全跟着她移向东边。
只不过……人呢?怎会咻地一不就不见人影?那速度……也太吓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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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步难不倒温碧萝,尽管茅芸香身子赢弱,靠意志力她还是可以发挥自己从小到大在学校运动会短跑第一的七成功力。可是背重物……呃,背个比她体重多上近十公斤的人,她还真有点吃不消。
其实傅老夫人不重,是茅芸香太瘦,此刻她背着昏厥的老人家才会有些吃力。
原本老人家都在离家不远的东药铺看病,无奈今儿个东药铺休息,因此她得背着人从市集东一直走到市集西,到西药铺去看诊。
市集里来去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却没一个人伸出援手帮她,大伙儿倒是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让她畅行无阻。
她咬牙撑着,见一个大叔推着推车走过,眼睛顿时一亮,停下脚步卖力喊道:「大叔,帮个忙,推车借我一下。」
那位大叔怔愣了下,看向四周的人,只见原本对她们婆媳俩行注目礼的人们全借故忙自个儿的活去,将视线移向他方。
这情况看在温碧萝眼里着实不解,可现在她没空理会其他人,先带婆婆看诊要紧。
「大叔,救人如救火,你要有点良心的话,就把推车借我!」火了、急了,她大声吼道。
「我、我忙着补菜去,没空。」说罢,大叔像见鬼似的,吓得推车狂奔离去。
「怪了,不过是借个推车,又不是要他背人,他是在不愿意什么?」温碧萝低喃,继续背着人往前走,她发觉大伙儿眼睛都死盯着她们看,却没一个人愿意来帮忙,只要她多看他们一眼,他们就立即将视线撇开。
是谁说古代人比较热心助人的?依她所见,比起冷漠的现代人,这些古人冷眼旁观的功力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本目光聚焦在她们婆媳身上的人纷纷往前望去,有些人甚至一脸崇敬虔诚,表情像迎神般地往前而去。
拥挤的人群中,有人兴奋热情的高喊,「楚大善人来了!」
原来,真的是「神」驾到!
她想起来了,一早她听见隔壁小贩交谈,似乎有提到楚天阔要来巡视市集,这整个市集好像都是楚家的土地,可他完全不收一毛租金,无偿供小贩摆摊,莫怪他一来,小贩们各个生意都不做了,全都恭敬地「迎神」去。
人潮一直挤过来,原先她前方的路空荡无阻碍,但现在却挤得寸步难行,连喘气的空间都没有。
「楚公子,谢谢你的大恩大德,要不是你,我们一家老小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楚公子,我代替我家狗子谢谢你,要不是你借我们看病的钱,我家狗子早没命了。」
「楚大善人,我爹在临终前要我们这辈子都要将你的恩德谨记在心,你对我们的恩惠,我们吴家人一辈子没齿难忘。」
一堆歌功颂德声不绝于耳,温碧萝却听得很刺耳。这些人受他一点恩惠就感激涕零、伏地膜拜,眼中只有他这个活菩萨,却对一对迫切需要帮助的柔弱婆媳视而不见,这算什么?
她动弹不得的杵在原地,好几次都被拥挤的人群挤得身子倾斜,担忧已昏厥的婆婆会无法吸到氧气,此时又被旁人推挤了下,大为光火的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仰天咆哮——
「通通给我让开!」
这一吼,周围的人看清楚她们婆媳就在身边,吓得作鸟兽散,没一会儿功夫,她们四周的空气顿时新鲜多了,因为人全跑光了。
就在温碧萝不明所以地望着退离好几公尺远的人们时,九阳城的「神」现身了。
对上她炯炯有神的怒火美眸,楚天阔心口突地一顿,又见纤弱的她背着傅老夫人,一股莫名的不舍之情在他心底隐隐钻动。
但向来刻意营造出温文儒雅、一派潇洒自若模样的他,尽管心头情绪起伏,神情依旧淡定。
他端出平日一派流露出的温和慈悲神情,关心的问:「傅老夫人怎么了?」
没等她开口,几名小贩随即抢着热心回答——
「傅老夫人昏倒了。」
「东药铺的沈大夫今日休息不在,傅大少奶奶正要背傅老夫人到西药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