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福玥的微笑如春风般和煦,心里则想祖母说的对,把这些人的卖身契全捏在手中,谁惹事就卖谁,万事大吉。
她花了好几天的工夫将自己的嫁妆归整好,即使有心腹帮忙打理,自己也要心里有数,商铺、田庄要另外找时间让掌柜、庄头来对帐,另外,纪老爷子给纪宽的祖产也须接手打理,不过手里有钱心不慌,忙得很愉快。
这日纪宽休沐,小夫妻在竹林书屋闲话家常。
翠竹丛前,一块奇石破空直上,玲珑剔透,在挥汗如雨的盛夏顿感凉风习习,暑气全消,神清气爽。
午后的阳光照在窗子上,窗纱明亮却不刺眼,不远处传来蝉鸣,远远近近的听不出是哪棵树上的蝉。
“刚得了一本棋谱,年下给岳父岳母送节礼时一起送去,请岳父赏鉴。”纪宽愈来愈习惯妻子陪在身旁,即使他读书练字时她就在一旁做针线或看帐本,他也不会觉得无趣,反而感觉很安心。
佟福玥也很有眼色,只有在他休沐时才会唠叨几句家常琐事、人情往来,让他心里有个数,不要学某某翰林书呆拿一年俸禄去买一块砚台。
虽然他们家不靠那点俸禄吃饭,但祖母说过,男人的俸禄不拿回家,迟早出事情。
“父亲肯定会喜欢。”佟福玥掩袖一笑,“可惜我愚钝,上面抄录的棋局再精妙也看不出好来。我闲时只愿下五子棋,不费脑子。”
闺中姊妹玩叶子牌、下五子棋,也能玩出许多花样来。
“用百家姓来下五子棋,你们姊妹也是人才。”纪宽头一回见妻子拿出一张纸,上面画了一百个格子,一人拿一枝笔,轮流在上头写姓氏,谁先完成五子连珠谁赢。除了玩姓氏五子棋,也可以玩色彩五子棋。
“是文表妹想出来的,她还想出用三色棋子来玩跳棋,可惜吉翠坊中已经卖了好几年,文表妹很失望。”
佟福玥不晓得文净岚是穿越女,姓氏五子棋之类的其实来自一个益智类电视节目。
文净岚也想像其他穿越女一样弄出扑克牌、麻将、跳棋、洗衣皂、香皂、牙膏、胭脂水粉……做穿越女主角该做的事,但现实打了她一个耳光。
原来这世界竟然不只她一个穿越女,连香精、香水都被弄出来卖了,文净岚一个平凡的文科生,平常只是爱看小说爱幻想而已,又有什么竞争力?
是,文净岚的指尖灵泉可以强身健体,使食物更美味,可惜是有限量的,她自己试过,一天最多就是一小碗的量,只够调养自己或一家人的身体。
文净岚认清现实,知道自己只能低调做人,求一个好姻缘,有指尖灵泉这个金手指,相信自己可以过得比土着女幸福。
不说别的,在古代生病多可怕呀,中药又苦又难喝,女人生小孩像过鬼门关,至少这些她都不怕。
这也是为何前世的文净岚紧盯着纪宽不放,没办法像其他穿越女那样混得风生水起,赚得钵满盆满。
这些佟福玥都不了解,只觉得文表妹有点怪。
闲话家常往往将话题拐弯了,纪宽说翰林院某同僚要续弦,他也拿到一张请柬,佟福玥问说要如何送礼,同时想到祖母和她说过的八卦。
“相公的同届,那位榜眼石凡德与你交好吗?”她端起茶慢慢喝着,斜靠在大迎枕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纪宽微愣,这话题都偏到哪儿去了?
“礼部陶侍郎大人的乘龙快婿,对同僚很客气,君子之交淡如水。”
新科进士,一人单打独斗和有人脉有靠山的完全是两种际遇。石凡德不随便与人深交,看人下菜碟也是人之常情。
“相公也是山东布政使的乘龙快婿啊!不过人家是京官大一级。”佟福玥俏皮一笑,放下茶碗,正经道:“有关石凡德和陶侍郎家的二三事虽是传闻,相公不妨听听。”
见他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佟福玥便将小钟氏告诉她的,寄养在陶府的表姑娘可能才是石凡德真正的未婚妻,一等到石凡德中举就病亡了,待石凡德春关高中,陶大小姐十里红妆地嫁过去,那些嫁妆说是陶夫人当年的陪嫁。
“石凡德若是默认陶家换亲,不追究表姑娘的死因,跟我爹倒是同一类人。”纪宽不客气地道,在妻子面前说话愈来愈随意。
佟福玥反而不好附和,那是公爹,儿子可以吐糟,媳妇嫌弃一句试试?
“我幼时也听祖父祖母谈论京中传闻,祖母还感叹勋贵家真乱。”
“谁家的故事?”她眼波流转,充满好奇。纪宽莞尔,在福窝里长大的妻子依然孩子心性。
“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纪宽顿了顿,继续道:“镇南侯府来了一位父母双亡的表姑娘,姓甄,她的母亲甄太太出阁前是养在侯府老太君膝下的庶女,充作嫡女嫁给了新科进士,甄家过去是比我们家更富裕十倍的乡绅大地主,和没落的侯府结亲也算是烧了高香,有了靠山。甄太太嫁得如意,对娘家镇南侯府从不吝惜送重礼,对老太君更是孝顺,唯一的遗憾是她没有儿子,连生了两个死胎,都是已成形的男婴,最后才病恹恹地产下甄姑娘,不到两年甄太太便病逝了。”
听多了后宅阴私的佟福玥,忍不住开始阴谋论,男胎留不住,女婴却活下来,是甄家有人作怪,还是甄太太的陪嫁嬷嬷听谁的命令暗中下手……打住,人性本善、人性本善,甄太太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佟福玥捧着茶,笑得眉眼温柔。
纪宽眼底幽深如墨,嘴角却笑意淡淡,“甄姑娘两岁丧母、十岁丧父,其父在济阳县令的任上突然病亡,在他病重时镇南侯的二弟、三弟带着子侄赶到,甄大人便将女儿和家产托付给镇南侯府。”
“甄大人一直没有续弦吗?”
“他在白鹤书院读书时的一位恩师想将守孝误了婚期的侄女许给他,奈何病来如山倒,来不及说亲便走了。”
“甄大人没有兄弟至亲?”
“有一位庶弟,但不亲近。甄太太生前看重镇南侯府,甄大人官途顺遂也离不开侯府的庇护,他相信镇南侯府能守护他的女儿和家产。”
“像我祖父祖母那样不贪财的可不多。”
纪宽唇角微弯,表示认同。“镇南侯有两名嫡子三名庶子,他的弟弟们也儿女成群,侯府早已入不敷出,而且爵位只有一个,其他子侄们的前程在哪里?这时来了一位嫁妆丰厚的表姑娘,即使心里嫌弃她克母又克父,却不嫌弃大笔嫁妆。”
“侯府内宅想必暗潮汹涌,得不到爵位就想要钱财。”佟福玥联想到二伯母常氏。
“甄姑娘出了三年孝期,老太君作主将她许给镇南侯的嫡次子,当年从济阳带回来的银子银票已花了大半填侯府的窟窿,甄姑娘不是傻子:心里中意世子表哥,但侯爷夫人抢先一步给世子订亲,甄姑娘便嫁了嫡次子。”
佟福玥微微叹息。“其实甄姑娘是深陷泥沼无法脱身吧,即使有心嫁出去也不能够,侯府只要放出要亲上加亲的讯息,就不会有人来提亲。”
“娘子聪慧。”纪宽带着温厚的笑容,将松石绿釉的碟子推过去,雪白的松仁云片糕是她爱吃的。
投桃报李,佟福玥递了一块咸酥饼过去,他张嘴便吃了,再添一盏荷叶山楂茶,消暑解渴。
纪宽轻声说道:“他人府上究竟如何过日子,我们无法得知真相。只知甄姑娘成亲后也步上甄太太的老路,子嗣艰难,几次怀胎都保不住,不到二十岁便丧了命。”
佟福玥心里有点寒。“若不是意外,镇南侯府真是造孽。”
听多了想发绝户财的狠心至亲,多是将孤儿孤女赶走或卖给人贩子,直接要命的很少,毕竟勋贵世家要体面要名声,只能让人“病亡”。
纪宽放松了身子,“镇南侯府的嫡系儿孙没一个读书上进、建功立业,庶出的更加出不了头,满府的老少爷们都在啃祖产,没有第二个甄姑娘白送家财,镇南侯能不焦虑?镇南侯一直想重振祖上荣光,千思万想之后他想到了从龙之功,能一举将侯府从没落勋贵提升为炙手可热的股肱之臣。”
佟福玥这才想起先帝在世时的太子府之乱,怪不得她想不起来有镇南侯这个人物。
“镇南侯投靠了阮贵妃和秦王那边?”
“当年的太子举步维艰,秦王是不二人选,又有阮贵妃执掌凤印,镇南侯想以小博大,不走正途,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事发后阮贵妃被贬,秦王降为秦郡王被圈禁,先帝狠不下心赐死曾经宠爱的儿子,对其他追随者那是冷血狠辣,斩首的斩首,三代流放苦寒之地的多不胜数,最幸运的则是贬为庶民回原籍,朝廷大震荡达一年之久。
佟福玥苦笑,“镇南侯府凉了。”
纪宽面色如常道:“镇南侯追随的时日尚短,不算秦郡王的心腹,是以只有镇南侯一人被诛,褫夺爵位,没收家产,全族除了出嫁女,全逐出京城回祖籍蜀地,三代不许离开川蜀,不得科考。”
皇帝都是狠人,不杀比杀了你还难受,没钱没地位,千里跋涉回川蜀就能要了老弱妇孺的命,有幸苟活的也没好日子过,全家泡在黄连池中。
“那位老太君尚在否?”女人想的不一样。
“镇南侯伏诛时,她跟着全族人被逐出京城,至今如何不得而知。”
“听到那位老太君亲眼见证侯府的灭亡,我就安心了。”
纪宽闷笑,愈来愈喜欢妻子真实的面貌,不刻意假装自己是一朵小白莲。
相处久了,他便明白她不是张扬的性格,庶子的嫡长女,父亲上进、祖母疼惜,她在姊妹中能挺直脊背,却不越过世子嫡女的风头。
深受宠爱却没有养成骄纵任性的坏毛病,临安伯夫人对佟福玥才是真爱呀,只有真爱才会为她着想,不把她宠坏。
纪宽想到了自己的祖父:心里很温暖,他慢慢道:“你告诉我的,我会放在心上,不会与石凡德深交。”
她点头微笑,耳边的南海珍珠一晃一晃,漾出珠光。
他坐到她身旁去,拉着她的手细细抚揉,她觉得手指微烫,又舍不得缩回手。
她的手指根根纤细,摸起来却有肉,嫩如莹玉,他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清俊文雅的五官如天人般好看,明明是大男人却秀色可餐,听说随了生母薛氏的长相,偏偏武定侯不喜欢这样空有美貌却无家世的妻子,连带的也不喜欢长子。
“福玥嫁给我,委屈了。”
“不委屈,夫君待我好,祖父开朗慈祥,我很幸运。”
“他们以孝道压我,侯府的荣耀却与我无关,最迟明年世子夫人便会进门,我担心郡主会拿你们做比较,在你们之间挑事。”
“不怕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纪宽伸手搂住她,佟福玥脸埋在他胸膛里微笑,心中却酸涩起来,心疼他的处境。
他和平宁郡主之间的仇怨太深,心结难解,偏偏平宁郡主是嫡母,占着先天的优势,气不顺的老是想找磴,应付起来没完没了,确实令人心烦。
不过她觉得纪东霖还算头脑清明,对纪宽没有恶意,日后世子夫人进门,纪东霖若能摆正态度,世子夫人没必要针对已分家的庶长子。
侯府尚有嫡次子和两位庶子即将成年,还有年轻的姨娘怀了身孕,这些人才会瓜分侯府的财产和世子的利益。
侯门庭院深,人心更复杂,佟福玥和祖母私下聊起来的时候,都有点庆幸纪宽被分家出来。
反正平宁郡主打定主意不让纪宽占便宜,连在侯府过一夜都不能忍,不分家也没有好处,还不如分家呢!
虽然说出去不太好听,但比起死要面子活受罪,佟福玥觉得如今这日子挺好的。
“夫妇本一体,共荣辱,同休戚。”佟福玥趁机表明心意,“我们孝顺祖父,好好过日子,任由她吹皱一池春水。”
“好,同心之言,其嗅如兰,福玥是我的知心人,我们的日子一定能愈过愈好。”发自内心的笑容,随意亲晒的语调,纪宽头一回与女人交心。
两人又聊了许多,彷佛再小的琐事都能讨论得有滋有味。
这时,春芽进来行了礼。“大爷、大奶奶,侯爷派人请您们过去。”
年轻夫妻对视一眼,忙回房打点仪容,去隔壁串门。
*
武定侯府迎来了一门表亲。
平宁郡主的庶妹穆五娘所生下的龙凤胎,沈妙兰和沈怀安因父亲去世,守孝三年后前来投靠姨母平宁郡主。
在王府时,平宁郡主对庶出的姊妹大多不假辞色,任凭谁有十多个姊妹跟你差不多年纪,争夺父王的宠爱和家中资源,谁不烦啊?
众多姊妹中,平宁郡主和穆五娘相处得最好,穆五娘像她的生母沈姨娘一样,生得娇小玲珑,个性柔弱温顺,屡次被其他姊妹欺负都是平宁郡主顺手帮了一下,从此对平宁郡主言听计从,十分崇拜。
沈姨娘柔弱温顺了一辈子,却在病重时反抗了一下,她知道王府里由清平王爷负责挑女婿,王妃负责选媳妇,她却求王妃作主将穆五娘嫁回她的娘家给她的二侄子,十八岁的沉秀才。
沈姨娘不愿意自己唯一的骨肉被王爷用来联姻,不受宠的庶女能得什么好亲事?
清平王妃告知清平王一声,便答应了。
为了不连累穆五娘守孝三年而误了佳期,沈姨娘一直用汤药吊着命,直到穆五娘顺利出嫁成为秀才娘子,沈姨娘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沈姨娘的大哥沈老爷子曾在东鹿书院任教习,也算是书香门第,可惜英年早逝,凭着早年积蓄和祖上遗留的百亩良田勉强维持耕读之家的体面,大儿子考了童生便无寸进,二儿子却中了秀才,小儿子早夭,沈姨娘的大嫂沈老太太自然偏心有乃父之风的沉秀才,穆五娘带着三十六抬嫁妆和一处田庄嫁进来,她笑开了花,儿子还要考举人呢,如今不愁花费了。
沈老太太满意穆五娘,沈大伯夫妻也松了一口气,他们已生了二子一女,之前还很担心老娘偏心二弟,要全家供应他一路读上去,若科考不顺,积蓄花光了难道要卖良田?日后何以维生?他们的儿子难道要下地种田吗?
穆五娘进门解了燃眉之急,着实过了几年舒心日子。
沉秀才秋闱落第一次,三年后再战,穆五娘的嫁妆已消耗许多,此时她恰巧怀孕在身,沉秀才有预感自己能喜上加喜,丢下怀孕八个月的妻子奔前程去了。
沈老太太又喜又愁,喜的是二儿子告诉她此次很有把握,愁的是两个媳妇都大肚子,尤其是穆五娘的肚子大得吓人,有经验的老大夫说是怀了双胎,比较危险。
两个月后,沉秀才成了沈举人,他赶回来时家中在办丧事,穆五娘艰难产下龙凤胎后大出血不治,沈大伯母受了惊吓也早产生下三子沈三顺。
因家中办丧事,龙凤胎便抱到沈大伯母屋里一起抚养,请了一名奶娘帮忙。
守了一年妻孝,沈举人才有心情多看龙凤胎一眼,因为他要续弦了,当地一位富商千金许诺的陪嫁有两间商铺、一座二进宅子和百亩良田,还会给压箱银子五百两。
这位柳富商和当地东鹿知县的佐官柳主簿是同宗,有钱又有权,若不是沈举人已有举人功名,柳千金可不会委屈自己做续弦,而且嫁妆丰厚。
沈举人和沈老太太非常重视这门亲事,不想委屈了柳千金做后娘,沈老太太便提议由她抚养龙凤胎,毕竟他们的外公可是清平王,不好苛待。
沈大伯母却悲恸地嚎哭出声,说她舍不得。沈大伯母一哭,沈老太太和沈举人都沉默了。
沈大伯母将龙凤胎和沈三顺放在一起抚养,谁都看得出来她将龙凤胎视如己出,沈妙兰和沈怀安也非常黏她,孩子断奶后送走奶娘,她一个人喂养三个孩子也不喊累。
沈大伯心疼老婆,但老娘舍不得花钱请一个下人,只说大妮子六岁了,可以搭把手,沈家可不养懒姑娘。
至于穆五娘当年陪嫁的两位丫鬟呢?
一个在穆五娘怀孕前被自己的父母赎回去了,沈老太太白得二十两银子,告诉穆五娘买一个小丫鬟才二两银子,这买卖划算,可后来也没有重新买人。
另一个丫鬟较粗壮,早被沈老太太叫去服侍自己,顺便洗衣喂鸡做饭,卖身契也被沈老太太要走,一切都听沈老太太的。
大妮子是沈大伯母的女儿,后来有了沈妙兰,才跟着取名沉玉兰,不过家人还是习惯叫大妮子,帮着照顾弟弟妹妹也习惯了。
本来一切都很美满,就在龙凤胎和沈三顺刚学会走路时,有一天在门口玩耍,由沉玉兰看顾着,突然传来沉玉兰的喊叫声。
沈大伯母第一时间冲出来,惊见有两名拐子要抱走孩子,冲上去一番撕打,抢过龙凤胎一手抱一个逃进家门,由沉玉兰抱着的沈三顺却被抢走了,等沈大伯母再一次冲出来,两名拐子抱着沈三顺早已跑得不见人影。
他们住的是小镇一条巷子底,那天沈举人带着书童去见柳富商,听说柳主簿也会在场,沈举人打扮得特别潇洒,不到夜深是不醉不归。
沈老太太则是领着丫鬟去街上采买,这种可以捞油水的好事可轮不到沈大伯母,在沈老太太眼里,大儿子没长进,只能管着田地和家里家外的杂事,大儿媳跟村妇没两样,不像二媳妇,刖一个是王府庶女,带着陪嫁进门,下一个是柳千金,那也是金娃娃,必须重视。
沈三顺被人贩子抢走的那天,小镇上还有两名幼童失踪,都是男娃,报官找了几天也没消息,一时人心惶惶,都知道找不回来了。
沈大伯母哭得撕心裂肺,沈大伯回家后拿起棍子便抽了沉玉兰一顿,那是他的儿子、他的根啊,还是沈大伯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沉玉兰,沉玉兰才没有被打断腿。
沈老太太和沈举人对于沈大伯母拼命保护龙凤胎却丢了沈三顺,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如果被人贩子抢走的是龙凤胎,他们肯定恨死了沈大伯母,沈老太太说不准会将老大一家分出去,不让他们再沾小儿子的光。
可是沈大伯母却舍己为人,患难见真情,可见是将龙凤胎视若己出,长大后龙凤胎不孝顺大伯母,那还是人吗?
如今沈举人要续弦,沈老太太说要抚养龙凤胎,沈大伯母当然心如刀割,连沈大伯都对龙凤胎起了移情作用,将对小儿子的父爱都给了沈怀安。
最后为了安抚老大夫妇,龙凤胎依然养在大房。
沈举人是不在乎的,娶了新妇还怕没儿子?何况沈怀安是他的长子,族谱里写着呢,又赖不掉,他完全没损失。
柳千金进门成了柳氏,虽然看着龙凤胎有点堵心,但也没做什么,沈大伯母像护眼珠子一样护着呢!
柳氏很快生下自己的两个儿子,陪嫁过来的奶娘和丫鬟把他们照顾得漂漂亮亮,柳氏把持自己的嫁妆财物,不让沈大伯沾手管理,是个精明厉害的。
沈老太太眼看着儿孙满堂、家业兴旺,若说心里还有什么遗憾,就是沈举人二次赴京城考春闱都落第了。
沈老太太遗憾地魂归故土,守孝三年之后,沈举人去年东鹿书院做教习,不是他不想再考,而是柳氏不支持,沈家的田产在沈老太太去世后由沈大伯继承七成,剩下的落在沈怀安名下,所以柳氏不支持,沈举人只能先去工作赚钱。
谁也想不到沈举人随了沈老爷子的脚步,在东鹿书院教书很得看重,每日为学生备课忙到很晚,有一晚突然昏倒在书案上,等天亮才被人发现,尸体都凉了。
沈家父子两代举人都英年早逝,龙凤胎才十一岁多,柳氏生的儿子才八岁、六岁,办完丧事,柳氏便带着自己生的儿子搬去陪嫁的宅子,嫁妆也全带走,表明了不想养龙凤胎,尤其沈怀安一直在读书,她傻了才去栽培别人的儿子,她的儿子也要进学。
若有人敢指责她,她立马化身喷火龙,该沈举人继承的田产都给了沈怀安,还有什么不知足?
沈大伯没有多说什么,沈大伯母咒骂了几句也没法子,沉玉兰已经出嫁,她只能劝沈妙兰要懂事,多做女红多挣钱,供沈怀安读书。
沈妙兰一直将大伯和大伯母当成再生爹娘,言听计从,何况她早已懂事,看清现实,只有弟弟沈怀安出息了,才是她的靠山,为了沈怀安可以继续读书,她累死自己也甘愿。
东鹿县在京城往南约四百里,沈大伯夫妇为了沈怀安的前程也是拼了,花大钱将龙凤胎带到京城来,原本想直接登清平王府的门,但王府水太深,沈大伯有些害怕,沈大伯母则想起穆五娘曾提及自己和平宁郡主交好,于是找上武定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