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要进内宫不容易,得经过马凤芝同意,而马凤芝对南宫的管理向来严苛,应该不会轻易放行才是。
涂亚安叹口气后说:“咱们是以你重病为由奏请入宫探视的,原先被驳回,但经查你确实病了一个月,至今仍躺在床上,皇后娘娘这才同意让咱们进宫。”
她点头,明白马凤芝为何肯放行了,是怕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不让涂家人进宫探视女儿会落人口实,外人道皇后不近人情,因此才让父兄来这趟的。
但不管怎么样,能见到家人就让她眼眶又红了。
换了人生后,她早与这家人培养出真感情来,见到他们有委屈哪还能忍。“怎么,三皇子真的欺负你了?”涂达怒问。
她点头又摇头,却一句话也没说。
这让涂达瞧得更心急。“我说阳儿,你倒把话说清楚,你这样咱们哪能明白,你这病是给三皇子气的吗?”
她抿唇想着该怎么说目前的复杂状况以及自己的心情才好,哪知一旁的小君已耐不住的开口了。
“其实就是与三皇子有关,事情是这样的……”
涂白阳阻止不了快嘴的小君,只好任小君一件不落的将自己进宫后发生的事一字不漏的告诉涂家三个男人,包括闻东方杀了许多人的事。
涂家三个男人听完后沉默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闻东方会是杀人凶手。
“其实,刚才张嬷嬷来告诉我,他杀的都是要谋害他的人,他也是不得已才杀人的。”涂白阳忍不住替闻东方解释,不希望父兄真认定他是杀人魔。
几个人还是严肃了起来。“我早说阳儿不该嫁给三皇子的,那时装病不够,应该装死,这样阳儿就可以逃过一劫了。”涂达说。
“就是,当初若是咬牙抗旨拒婚又如何?大不了让皇上罢了我的官,免了我的职,砍我的头也成,而今是悔不当初了。”涂亚安恼恨。
“你们这会说这些都已于事无补,阳儿嫁都嫁了,还怎么后悔。”涂兴叹气。
“不如让阳儿逃出宫去,若再继续在南宫待下去,难保三皇子哪天看她不顺眼,连她也杀了!”涂达说。
涂亚安一惊。“有道理,万一那人发狂对阳儿下毒手……不成,阳儿,你这会就跟爹走,咱们闯出宫去!”涂亚安当真拉她的手要离开了。
“爹,我不能走。”她抽回手。
“怎不能走呢?”涂达问。
“我……我不能连累涂家。”她说。
“咱们没关系的,咱们涂家人不怕死。”涂达拍胸膛说,为了这唯一的妹妹,要他做什么都成。
一旁的小君听了都拿出手帕擦眼泪了,自己通知老爷与少爷们是对的,只有他们会真心无悔的救小姐。
涂白阳感动不已,涂家人对她真是有情有义到没话说的地步,可是……她当真愿意走?
“阳儿,性命交关,你还犹豫什么?”涂亚安急问。
“我……”
“三皇子妃,您不会是爱上三皇子了,所以舍不得离开?”小君突然冒出惊人之语。
见妹妹立刻涨红了脸,涂兴见状挑眉。“看来小君说对了,阳儿,你爱上不该爱的人了。”他不甚认同的摇头。
她脸庞更红,像是要烧起来了。“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想解释却又说不清楚。
“我只问你,对于他厄星的传闻你信不信?”
“我不信的。”她当然摇头。
“杀人的事你也能谅解?”
“这点……我无法谅解……但,能理解。”她思考后说,杀人不对,但这是自卫杀人,在现代的法律上也得从轻量刑。
涂兴笑了。“不能谅解但能理解?好吧,为兄的了解你的意思了。”
他笑得极为暧昧,显然对她的话有自己的诠释,这让涂白曝尴尬不已。
“外面的人若是三皇子,这涂家人私下说的话您听够了就进来吧,有话大家当面说清楚。”涂兴突然朝外扬高音调说道。
涂白阳闻言立刻错愕的往门口望去,此时门板缓缓的被推开,闻东方就站在门前,她眼睛瞪大,这么说来,大家方才的话岂不全入了他的耳……
“二哥,你早知他在门外为何不对我说?!”她立刻回头恼问涂兴,气他还拐她说出这么多话。
涂兴微笑。“他若出现,你会说实?!”他问她。
“你——”
“告诉你吧,这次咱们进宫不是皇后娘娘同意的,是太后下的旨,三皇子去求太后让涂家人进宫探病,而三皇子从头到尾都在门外。”涂兴说出实情。
她愕然看向涂家三人。“你们……一起设计我?”她沉下脸来,原以为涂家人不会欺骗她,这是怎么回事?
三人表情皆有些不好意思。“咱们这也是好奇……”涂达搔头说,就怕真惹怒了宝贝妹妹。
“好奇什么?”
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闻东方,等着他解围。
闻东方朝涂白阳缓步走去,在她面前站定后,注视着她,“我只是想听真心话,想明白你的心意。”他说。
原来这就是他们好奇的事。感觉被众人骗,涂白阳也颇不爽的,遂仰起下巴瞪着闻东方。“若我的心意是想离开呢?”
他神情一黯。“我不会拦。”
她俏脸拉下。“好,爹,哥哥们,咱们走!”这回她真下床套上鞋往外走了。
涂家几个男人看了脸色发青的闻东方一眼后,赶紧跟上去。
“我说阳儿,你真下定决心了?”涂达在后头问。
“没错,下定决心了。”
“不后悔?”
“不后悔。”
“有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
“我嫁的不是鸡也不是狗,是只会说谎的家伙。”
“说……说谎?”这又是哪来的话?
她气呼呼的停下脚步,忽然回头大喊道:“小骆子,你说是只要三皇子同意,我就能出宫吗?”
李骆站在闻东方后头,听见这话,脸色一僵。“您是受皇上指婚进宫的,就算要离宫也要皇上同意才行……”
“那这家伙不是骗子是什么?!”她伸长手指着闻东方。
闻东方原本阴郁的表情转为阴险,沉沉一笑。“涂家的女儿果然不笨,马上就能看穿。”他确实不可能放她走,方才说的是违心假话。
她鼓起脸颊走回他面前。“你想怎么样?”她怒问。
“是你想怎么样?”他温然反问。
她咬牙,恨不得双眼能瞪穿他,最好将他瞪成碎片。
“哼!我走是不能走的,但要我对你做的事就这么算了,这也不成。”
“这人都杀了,难道让三皇子以死偿命?”涂兴笑问。
她恼怒瞪向吃里扒外的哥哥。“以死偿命不必,但我要求不得再犯。”她说出条件。
“但万一又有人威胁到他的性命,那也得由人?”涂兴再问。
“当然不能由人,但相信不是只有杀人才是唯一处置的办法。”她凝重严肃的说。
“好,我答应你,再不轻易杀人。”闻东方说。
见他不多犹豫便点头了,涂白阳怒意减去不少。“除此之外,我还有个要求。”她睨了他一眼,咬唇说道,“以后不许阴阳怪气,一下对我爱理不踩,一下又对我发脾气,我是你的妻子,也有人权尊严的。”
听她说完这话,涂家男人全噗哧笑出来了,这是在撒娇吗?
她立刻瞪眼横扫过这三个不长眼的亲人,三人马上止笑,吞了吞口水。
由长辈涂亚安代表开口道:“三皇子,咱们是真想带走女儿的,但眼看是困难重重,这点咱们也很无奈,您与阳儿既成夫妻,涂家就盼您能善待涂家女儿。”
涂兴的一只手也搭在闻东方肩上。“我瞧得出您不是甘愿受制于人之辈,所以处事手段是阴狠了些,咱们能理解,为了生存这也是非常手段。可是对咱们妹子,您可不能下狠手,咱们涂家虽无财无势,但大哥有一点说对了,涂家人不怕死,为了阳儿还是敢豁出去的。”言下之意就是闻东方真欺负涂白阳,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
闻东方点头。“你们放心,阳儿是我的妻子,我会认真善待。另外,我既是涂家女婿便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将来绝不会让阳儿如现在这般继续吃苦的。”
他这番话让涂白阳讶然,本以为他志气不宣,甘心沉潜,原来他并未放弃自己、放弃前程,他还有抱负,还想再拚!
她蓦然红了眼眶,很高兴得知他目前只是暗藏锋芒,韬光养晦,其实心中仍有志气。
涂兴瞧她欢喜的样子,轻咳两声,朝涂亚安使了眼色,又推了推涂达道:“我瞧阳儿病情好多了,这里也没咱们的事了,咱们回去吧。”
涂亚安与涂达会意,识相的出去了,可小君像是看热闹看上瘾了,呆呆的留下想看后续发展,还是被涂兴一瞪才马上知趣的赶紧退出去了。
李骆本就是机灵人,不用多说,早识相的离开了。
待所有碍眼的人都走光后,闻东方笑容满面的问涂白阳,“你留下来,是因为喜欢我吗?”
她脸颊发烫,抓抓脖子别过脸去。“不是,是因为走不了。”她口是心非的回答。
“那么,你原谅我是因为喜欢我吗?”他再问。
“不是,是你答应我不再杀人,所以原谅。”她又摇头否定。
“那你定是知晓我喜欢你,你才喜欢我了。”他笃定说。
“当然不是,我是因为……什么?你刚说了什么?!”她这才听明白他的话,吃惊的再问一次。
他笑得春风宜人。“你难道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才喜欢我的吗?莫非,是你先喜欢我,才教我喜欢上你的?”
她用力眨眼吸气,外加用力掏耳朵。天哪!她没听错,这镓伙竟也有轻浮的一面,还懂“调情”了,更知道怎么让她——气死!
“我哪里喜欢你了,我因为你都病了一个月下不了床,恨不得将你——”他猛地吻上她,温柔的,多情的,有别于妍贵妃忌日的那个晚上,那晚的吻是蛮横的,今日的吻是乞求,是乞爱,是诉情。
她身子一震,眼睛睁得极大,一会后又慢慢闭上了。她享受这个吻,也能好好回应了,之前那个不算,这才算是她的初吻嘛,她陶醉得都忘了刚才自己在气什么。
如果能够,她真不想结束,到底如何才能天长地久的吻下去呢?
然而再怎么留恋,四片唇还是得分开,否则这么难分难舍的吻下去,两人还能呼吸吗?
这吻结束后,涂白阳意犹未尽地盯着闻东方,而他则是轻笑的望着她,眼中的浓情还未散去。
“你方才错听重点了,我强调的不是你喜欢我,而是我喜欢你。阳儿,我很高兴我的妻子是你。”他由衷的告诉她。
她逐渐由迷醉中醒来,等听懂他的话后立刻绽放出欢喜至极的笑靥。
她是喜欢他的,才会在得知他杀了人后无法接受,当这个心结解开后,又亲口听他说满意她做他的妻子,这比在二十一世纪中乐透还教人开心!
“我、我也乐意你做我的丈夫,我对你、对你……其实……也是、也是……”后面的话她害羞说不出口,但何必说出口,他已经都明白。
他捧住她的脸颊,两人四目交接彼此凝视,这回不必多说四目,两人都很有默契的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这日,他们真正成为夫妻了。
而她也终于见到他身上怵目惊心的火纹痕迹,那由前胸一直延续到后背的大片伤痕十分可怖,能从这样的伤势中活下来,她能想象当年他遭受了多巨大的痛苦与折磨。涂白阳亲吻着他的伤痕,不舍与心痛的泪水全滴落在他扭曲的伤口上。
她的每滴泪水都像是热油一样烫进他心底,闻东方轻柔的吻去她的泪珠,感激她没有在见到他丑陋的一面时惊惧退缩。
在此之前,他曾经想象过也害怕过她嫌弃的眼神,但她没教他失望,她不仅不畏流言蜚语,不在乎他前途荆棘,还无惧他的丑陋伤痕,这样的女人怎能不是独一无二呢?
她让他封闭已久的心房吹起温暖的风,伴随着她疼惜的泪水,击碎了他幽暗生苔的高高心墙,驱走了所有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