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可不是她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唷。
他温吞吞的说:“脚长在你身上,你要走,本王不拦你,不过,你前脚一离开王爷府,赫氏上下十八口人的命就这样喽……”随手往脖子一抹,表情嗜血。
香宓气得差点没脑充血!
“你堂堂一个摄政王威胁我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好得意的!”擦起腰,就算被当作泼妇骂街也认了。
“本王从没把你当弱女子看待,要不然我又何必费这么多工夫就是要把你弄到我的府邸来。”她的眼睛比他藏宝阁里的任何一颗宝石都还要璀璨,看她那气红的双颊,就只差没扑过来咬他,糟糕,他很想被她咬怎么办?
香宓咬完牙,艰难的把被磨光的耐性捡回来,心里却把朱漓的祖宗八代都问候过,这才开口,“朱王爷,根据大晁律法民法篇,第七二条,胁迫、强抢民女、不法拘留都是重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贵为摄政王在律法面前也是一律平等,放我走,不放我走,您要不要稍微再深思一下?”
朱漓笑得像得逞的狐狸,王权大过天,她居然跟他谈大晁律法,她一定不知道大晁律法是经过他撰写、润饰,才定下的。
“不要。”
“朱漓!”
“你叫我的名字真好听。”他难以自己的低声闷笑。
她拍了桌子!
“住下来吧,别的我不敢说,王爷的府邸有趣的地方不少,你会喜欢的。”她的直接深得他的心,他越来越喜欢她了怎么办……
据说,她住的这个嫏嬛院,原来的主人是朱王爷的宠妾之一,可惜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
死人住过的院落,总是晦气,两年以来一直再也没有其他的妾室住进来过。
虽然没有人住,倒也收拾得干净利落,香宓才不管朱漓存的是什么居心,她也不忌讳这个,只要没有人来吵她就好了。
“姑娘?小浣、小纱进来了。”细细的嗓子在门外轻喊,接着珠帘玎珰撞击的声音清脆的响起,两个双生儿似的小丫鬟各端着沐洗用具走了进来。
香宓睨了一眼,完全没放在心上。
“东西放下,人出去,不用伺候。”
她说完支着下巴,斜卧在锦绣的卧榻上,看着院落花团锦簇,五彩斑斓的花园。
有钱人家的享受就是这样,想要四季如春,就能四季如春,想看见花,就有花供他欣赏,想要人,就不择手段的硬把人强留下来,人权在这里抵不过朱漓的一根手指头。
她这样不见了,赫韫一定很担心。
她不要他担心,她只希望他一生一世无灾无忧。
相思无药,她想念赫韫,想念他用胸膛容纳她,用他最真诚的心疼惜她,在赫府的时候从来不觉得一天很漫长,但在这里也才一日,她终于明白度日如年是什么意思了。
她魂不守舍的,心里想的、脑子里念的都是赫府的一切,琐碎的、好笑的、贴心的,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了,眼眶浮现一片泪雾,她手一摸,竟然摸到一手的泪痕。
用力的擦掉眼泪,哭有什么用,她告诉自己要熬过去,熬过了,以后过好日子,好好的过,要去更多好地方,看不一样的风景。
到时候她要放下一切和种种的包袱,与这些纠缠不完的爱恨情仇,随意到任何一个城镇,想停就停、想留就留,享受无牵无挂的自由,这些牵肠挂肚、两相为难到时都会成为过去……
心,感觉很豁达,但是眼泪仍然不听话,全争先恐后的流出来,跌至地面,摔成一地的呜咽。
已凉的泪把长夜浸得湿漉漉的。
迷迷糊糊的睡去再醒来,香宓只觉得头昏脑胀的,想翻身下榻,太阳穴却传来一阵疼痛,接着有一双小手扶住了她。
“姑娘,你脸色不好呢,是不是哪里不适?小浣去禀报大人,请大夫过来看看好吗?”
香宓稍微回过神,有气无力的,“你们怎么还在这?”
“大人让我们姐妹一天十二个时辰要伺候着姑娘,小纱这会儿给姑娘拿早膳去了,或者姑娘想先漱洗净脸?”
“都不要。”被人软禁在这里,她哪来的胃口。“我不用人随身跟着,拿了早膳你们先吃吧,我不饿。”
“姑娘,请不要撵我走……姑娘,你不记得小浣和小纱了吗?”
“我为什么要记得你们姐妹俩?”
“姑娘和以前的嬛主子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性子……却很不一样。”她支吾了很久,最后还是说了。“嬛主子咽气的时候我们都随侍在旁,我们亲眼看着她走的,姑娘你不是我们的嬛主子吧?死而复生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吧!”
她不答,反说:“是朱漓要你们来监视我的?那个变态!”
小浣大惊失色。姑娘是在骂王爷吗?“姑娘!”她紧张的想去捂香宓的嘴,又觉得此举失礼,于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别紧张,他要是介意就会冲进来砍我的脑袋了。还有,我常常会自言自语,你不用理我。”
她的心情已经够糟了,那家伙居然还派两个奸细来当卧底,好个朱漓啊,把官场那套工心计用到她身上来了。
小浣也不敢多问,赶紧从脸盆拧了条巾子来让香宓擦脸,忙过一轮后,去拿早膳的小纱也回来了,两个姐妹又忙着把菜布好,等香宓用膳。
“你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吗?我不吃。”
突然咚的好大一声响起,双生子一起跪了下去。
很好,四个膝盖还跪得整整齐齐的,想用这一套让她心软吗?
香宓瞪了她们一眼,最后无奈的轻叹一声,她还真的心软了。
“都给我起来,下次要再这样跪来跪去的,就算把膝盖跪烂了我都不理你们。”
“是,姑娘。”
于是日子就这样过去了,香宓一样照吃照喝照睡,只是很少说话,她若拒吃,就会看见有人长跪不起,她都被跪得要折寿了,算是败给了那两个丫头。
她也曾试图走出院落,哪知道前脚才刚跨出去,门外就闪出几道影子,一个个膀圆膊粗的,不用看也知道是练家子,个个是高手。
“姑娘,王爷吩咐过,姑娘只能待在院落中。”态度谦和,一脸恭敬。
“若是我一定要出去呢?你们家王爷说府里有许多有趣的地方,我想去逛逛。”
“请不要为难属下。”
现在到底是谁在为难谁,对方人多势众,个个高头大马的,他们是高手耶,是他们在为难她这个弱女子吧,她又不会武功,且手无缚鸡之力的。
瞪了对方一眼,最后香宓只好摸摸鼻子,碰了一鼻子灰,转身回屋里去。
这个朱漓是想闷死她吗?
她偏不让他得逞,她让两个双生子去跟朱漓讨书看,游记、其他三个国家的国志,能搬什么回来她就看什么,刚开始一个字也咽不下去,但慢慢的,倒也打发了不少乏味的时间。
至于朱漓每天忙完国事一定会来嫏嬛院走一遍,香宓依然对他爱理不理的,而对于再也见不到那个生气蓬勃、天南地北都能聊上一聊的香宓,他十分有怨言,但是每天时间一到,他还是照常出现在嫏嬛院。
本来她以为随着时间过去,双生子的口风多少会松一点,谁知她的算盘打错,双生子被朱漓管得很严格,除了生活起居的小事之外,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们一概装聋作哑,香宓无法从她们嘴里打听到外面的消息,在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暗自在心中发急,一颗心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姑娘,你说这叫什么?”两个小丫头乖乖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只因为脸上有白糊状的东西黏着。
“美容保养的面膜。”香宓轻轻的搅拌着钵里的黏着物,以身示范的结果就是她也白着一张脸。
“想不到薏仁粉、珍珠粉、蛋清混在一起就有这么神奇的效果!”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不管去到哪,老少通杀。
“里面还放了蜂蜜加盐,有去角质的作用。”闲来无事,就敷脸喽。
“姑娘,什么叫角质?”
“报废老去的皮肤。”
报废?用词还真特殊。“姑娘懂得真多。”
“哦?这回她又懂得什么了?”想来就来的摄政王这回连遣人通报都省了,不过,当三个女子的目光齐齐看向他的时候,那乍见的惊吓令他立刻退了一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姑娘说这叫敷脸。”两个丫头对于刚刚吓到王爷的事,吓得瑟瑟发抖。
“胡闹!”
“是。”双生子赶紧去洗脸了。
“你哪来那么多名堂?”看着也白着一张脸的香宓,朱漓又气又好笑,从袖口拿出帕子,“把脸擦擦吧,你要吓本王,效果达到了,那玩意敷在脸上敷久了也不好,擦擦脸吧。”
她也不客气,接过那条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帕子就往脸上擦去。
能吓到朱漓,她郁闷很久的心情突然舒坦了点。
“什么时候让我走?”擦好脸后,她问。
“摄政王府不好吗?本王对你不好吗?”
“什么时候让我走?”她扬起脸直视他,把帕子放到一边。
“直到你忘掉赫韫,你对他的爱磨光为止。”沉默半晌,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办不到!”
爱上了就是爱上了,不是随便说说就可以那么容易说忘就忘的,爱上一个人很难,要忘记更难。
“那么在你有生之日,别想走出王府大门。”这几天暗卫来报,有几批人明地暗里在王府周围试探出没,他没有加强王府的守卫,因为他另有盘算。
“朱漓,你这混蛋!”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喂狗去!
“你还有什么骂我的词句没用过的,趁今天一口气全骂出来吧,明天一早你就得进宫去,皇上可不是让你想骂就能骂的喔。”他今天可是流血大放送。
“进宫?”她跳了起来,椅子被踢倒地。“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香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都怪赫韫,他一再派人来踩我,虽然王府的守卫森严、铜墙铁壁,我也不怕他真有能耐把你从这里带走,但是宁可未雨绸缪,在皇宫里,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赫韫亦然。”他认定的人,从来就不能从他手中逃走。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捏住般,大山将崩、大厦将倾,她都不会这么惶恐。
朱漓看着她从一开始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全神戒备到不敢置信,接着茫然惶惑,再到惆怅惘然,他的心不禁莫名漏跳一拍,她那模样竟让他不忍多看。
这晚深夜,天空下起了大雨,重重的雨雾遮住了一切事物,那雨滴打在树梢、泥地、屋檐上,滴滴答答的交织成杂沓的噪音。
香宓睡不着,身上整齐的衣着看得出来她压根连床都没有碰过。
一灯如豆,灯心剪了又剪,不管是外面的滂沱大雨,还是她心里的雨,都一直没有停过。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宫灯里的火明了又灭。
有人?她凛然,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香儿……嘘,是我……”低哑清朗的声音,是她每夜梦里都在耳畔萦绕的声音。她又在作梦了吗?
微凉又带着温暖的气息萦绕过来,厚实坚强的膀子紧箍着她的腰肢。
不是作梦!“赫韫。”她的声音颤抖,狂喜像激流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方才悲伤还梗在她的喉咙里。噎得她快断气,不料,不可能出现在这的人竟然就在她眼前?
“别动,让我好好抱着你久一点。”一天一点爱恋、一天一点凝聚,酝酿成香醇醉人的爱情。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有没有被人发现?你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小手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她不自觉的嘟起小嘴,不自觉的话语里都是女生撒娇的委屈,还有多日不见的连珠炮关心。
“苻麟给外面小室里的侍女下了迷药,她们不会醒来,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要长话短说。”深深的吸了一口属于她的馨气,这样却还不能满足他对她的思念。
“你会武功?”
“我没说过吗?我爹还在的时候有给我请过师父。”后来荒废了,没能继续精进,一来是因为他们家再也请不起师父来教他,二来是因为老太爷认为学武能强身就好,并不希望赫家的子孙变成江湖人,这一来二去的,他又是个低调的人,自然不会把半途而废的事情挂在嘴上了。
“对了,赫韫,怎么办、怎么办?那个变态要送我进宫去,一早就要走。”
赫韫松开胳臂,慢慢的把她转到自己面前。“我现在还不能带你走。”
“有困难?”他瘦了,也变黑了,下巴都是青髭,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
“只要你不见,整座赫府就是最大的嫌疑。”
她点头,她明白赫韫的顾虑和难处,十八条人命,不是开玩笑的。
“你别为难,我能理解。”
看着她露出苍白如纸的脸色,赫韫如陷泥淖般的移不开眼,“相信我,我会来救你的!”
“我信!”她好用力的点头。
他的眼睛里有着香宓很久以前在他眼底看到的,某种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执拗。
她对他,深信不疑。
守在外头的苻麟探头进来,“韫,时间不多了,换班的卫兵快到了。”说完马上又缩回身。
“我得走了。”
“你……要记得吃饭。”
“别只光顾着说我,你也清瘦了好多。”
她好,他就好;她不好,他也舒坦不了。
他用尽全力,紧紧的抱住她,恨不能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唇找到她的,痛到灵魂深处的吸吮、辗转舔揉,仿佛在汲取离开她的勇气,抵死缠绵后困难的放开,头也不回的翻出窗外走了。
香宓死死的咬着唇,不让呜咽从嘴里逸出来,泪却已经潸然落下。
他的背脊那么直、肩膀那么宽、步履那么稳,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她停下他就停下,她走,他就跟着走的少年了。
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