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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太后 第3章(1)

  金銮殿上,群臣义愤填膺,怒目瞪视站在殿前的昆仑国使者。

  使者高鼻深目,神色倨傲,下巴仰得快顶到屋顶了,他方才洋洋自得地念完他家国王的求婚诏书,内容当然是国王爱慕天朝小皇太后的美貌贤淑,恳请美人下嫁昆仑,永结两国同心。

  端木骥俊脸冷凝,刀子也似的目光在看到使者盯住纱帘不放时,顿时爆出吼声:「滚出去!」

  轰隆隆的回声震得使者和大臣们全吓了一跳,平王爷平日固然霸气,但讲起话来文诌诌的,如今破口大骂,显然真的是气到不行了。

  「两国往来,不斩来使。」使者勇闯虎穴,自然有他的胆识;只见他右手高举诏书,笑道:「平王爷,你这不是待客之道啊,好歹先收下这份诏书,再想想怎么准备嫁妆订日子啊。」

  端木骥冷冷地道:「本王可以不斩你,但不保证你出了午门,不会被京城百姓扔石头扔到头破血流而死。」

  「臣先扔!」护国良相顾德道一马当先,抬了脚就要拔靴子。

  一道银光倏忽划过大殿,咚一声,一个硬物直接砸中使者的背部,群臣哗然兴奋,引颈四处寻找正义大侠,还有人鼓掌叫好。

  周大人惊奇地转头,他身后照样躲了惶惶不安的谈图禹,那微颤的右掌又揣住一锭银子……吓!病猫发威变老虎了,国丈大人好大的神力!

  不过呢,什么不好扔,非得扔白花花的银子?

  「靴子好紧……」顾德道金鸡独立,还在跟他的靴子奋斗。

  「谁?!」使者再也端不出笑脸,两道毛毛虫也似的眉毛交缠在一起,嘴里吐出了一串番话,再讽笑道:「原来天朝号称礼仪之邦,如今小皇帝当朝,朝廷倒变成了玩弹子的游戏场所了。」

  端木骥仍是冷面以对。「你既来自无礼之地,就不需以礼相待。」

  使者再度高举帛卷,下巴抬了起来,傲慢地大声道:「还请天朝皇帝接下求婚诏书……好痛!」

  没人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只见使者喊痛,右手一松,那份象征屈辱天朝的求婚诏书也应声而落,让一块薄木片给割裂成两半,掉在砖地上。

  「哇!」今日朝堂之上真是卧虎藏龙啊。

  护卫皇城安全的统领端木骅站在大殿门外,一手按住腰间佩剑,一手懒洋洋地枢着门板上剥裂的木片痕迹,准备等会儿退朝后,喊个工事太监来重新修补上漆。

  端木骥的目光从门边调了回来,声音低沉而威严。「昆仑国使者听着,本王会留你两条腿、一张嘴巴,让你回去告诉你们国王……」他说着,便稍一欠身,朝龙椅上的端木融恭敬地打了一个揖。「请皇上宣旨。」

  「我天朝严正拒绝你们的无理要求!」端木融使出全身力气大喊。

  虽然皇帝的声音稍嫌中气不足,也没有那种冻死人的冷酷声调,但这一句圣旨已然激起群臣保家卫国的激昂情绪,人人心情澎湃,热泪盈眶,齐声高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砸!」顾德道总算脱下靴子,用力朝使者丢了过去。

  高呼万岁声震耳欲聋,使者落荒而逃,而丞相起了头,群臣也作势拳打脚踢,恨不得一脚将那使者踢回昆仑国吃屎。

  谈豆豆单独坐在帘子后面,双手紧紧扯住坐垫。这里没有她插话的余地,她只需旁观垂帘听政,看所有的人为她、为天朝出气。

  昆仑国存心挑衅,天朝绝无下嫁皇太后的可能,他们正可以藉此引发战端侵扰边境,这是不可避免的结果。

  她头一次感受到端木骥那股震慑人心的气势,果真只要他站在那儿,他就是整个大殿的重心,也是天朝命运所系的重要决策者。

  皇上不能没有他,天朝更不能没有他。

  虽说拒婚是维护天朝的尊严和国威,但她却有一种被保护、被重视的感觉,好像端木骥那威吓的一声「滚出去」,就是要欺负她的坏蛋滚得远远的,以后别再来烦她。

  从来就是她保护爹、保护管姐姐、保护阿融,什么时候她也可以让人保护了?

  她突然觉得累了,心弦绷了一整日,此刻才放松下来。

  也或许,提防端木骥的戒心该完全放松了。

  大殿上仍未安静下来,群臣纷纷提出对策,她恍惚抬起眼,隔着一道帘子,正对上那双注视过来的深黝黑眸。

  「臣请皇上召开紧急军机会议。」端木骥沉着地请求道。

  「准奏!」端木融以前所未有的坚定声音应允。

  *

  勤政阁外,一场早春细雨滋润了大地,艳红茶花缀满水珠,湿凉的空气中散发出泥土的清新气息。

  皇太后谈豆豆驾到,太监和侍卫习以为常,没有通报即让她悄声进入,随侍的宝贵端盘捧盒,蹑脚紧跟在后。

  勤政阁是历代皇帝批阅奏折和召集重臣商讨国事的地方,后来先帝生病,端木骥登堂入室,嚣张地在里头当皇帝批奏章,拿玉玺大盖特盖——

  这是谈豆豆过去对他的观感,直到她第一回进入勤政阁,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

  皇帝的御桌仍然空着,每天擦得光洁如新,端木骥另外在窗边摆了一张小桌,上面迭满了永远看不完的奏折,靠墙角落塞着一卷铺盖,据太监说,这些年来,王爷往往看奏折看得很晚,就在勤政阁里头吃饭睡觉。

  谈豆豆不觉逸出微笑。难怪呀,不管早晚,老是见他在皇宫里头晃悠;这匹马真有本事,即使忙得再晚再累,还是可以每天打理得光鲜亮丽上早朝去摆架子。

  穿过回廊,进到里头房间,正好听到端木骥又在考问阿融了。

  「皇上,你批准岳将军征调民间粮草,是否有考虑到请谁调度?」

  「啊?」端木融坐在只有皇帝才能坐的大桌前,神色一愣,想当然尔地道:「不是岳将军派人拿圣旨要地方官开粮仓就好吗?」

  「开哪里的粮仓?取多少粮草?当地粮仓若充当军饷,是否会占用民间的需求?如何弥补百姓的损失?又该如何运送?」

  「这……」一连串的诘问让端木融说不出话来。

  「虽说战事所需,朝廷要求地方官府和百姓配合,但各种琐碎问题没有处理好的话,不只扰民,严重的话还会延误军机。」端木骥语声沉缓,似是警告的口吻:「皇上,你得全盘考量。」

  「是,朕明白了。」端木融冒出冷汗。

  他「怕」大堂兄怕得理所当然。人家这么厉害,脑筋一动就飞出三千里外,将所有大小事情皆兜拢住了,他还得加紧迎头赶上呢。

  他陷入沉思。三个月来大堂兄一对一的教导很快就见到成效。

  「嗯……丁侍郎和岳将军相熟,又是刚从巡抚升任,不如就派他为粮运使,统领地方军粮调度。至于王兄方才所提及的细节问题,就由他去统筹处理,再上报朝廷。」这样也才不会累死他这个皇帝。

  「好。」端木骥很满意地道:「请皇上回复。」

  端木融提起朱笔,蘸了蘸朱墨,挽起袖子便在奏折上振笔疾书。

  谈豆豆扯着帘幔,仔细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一天学一件奏折,巨细靡遗,深入思考,一件的内容就可以包含军事、民生、甚至官员和朝廷之间的权力制衡,阿融果然可以学得很多啊。

  端木骥教得很好。他不给答案,也不教阿融该怎么做,而是要阿融通盘考虑,再给予指引。

  其实,端木骥没那么坏,不是吗?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天朝……

  「老祖宗怎不找张椅子歇歇脚?可别累坏了您的老骨头了。」

  熟悉的凉凉声音传来,她对他改观的好印象立刻丢到九霄云外去。

  「娘娘请坐。」端木融欢喜地放下笔,起身迎接。

  「皇帝你忙,不用招呼我。」谈豆豆对「爱子」露出笑容,回头示意宝贵将东西呈上。「管姐姐亲手为你做了补气的红枣山药糕,还熬了一盅桂圆汤,给你消渴定神,你若看奏章看累了,就歇会儿吧。」

  「母后没来吗?」看到美食,端木融眼睛都亮了。

  「管姐姐还在御膳房教厨子做皇帝喜欢的口味。」谈豆豆帮忙摆碟摆碗,笑道:「反正晚上就看得到皇帝了,不急着这一时。」

  窗外吹进和暖的春风,拂散了勤政阁里沉滞的笔墨气味,带来雨后的清爽空气,也飘来了淡淡的清新荷香。

  端木骥望定那个刻意忽视他的小太后,鼻间深深一吸,才是早春,荷花尚含苞待放,这是哪来的荷香?

  她身穿嫩绿衫裙,除以翠玉簪子绾住一朵云髻外,身上别无其它饰物,走动之间,身形轻盈款摆,裙裾如波晃漾,有如一片让春风给吹来的青翠嫩叶,又似轻轻落在清澈水面的垂杨柳,荡出了一池明媚的春光。

  端木骥视线缓缓落在她腰问系着的粉藕色香包,心思也好像变成了不羁的风,随那不断轻轻摇摆的小巧玩意儿腾飞着。

  微雨过,小荷翻,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呵!小太后还真有本事,竟能勾起他沉寂已久的风花雪月少年情怀。上回他念诗,是什么时候了?

  狂风骤起,很快平息,然而余波荡漾,激起他心中某种不知所以然的情绪,搔痒着,牵动着,反倒令他很想兴风作浪盖下这池吹皱的春水。

  他嘴角一牵,陡地握手成拳,紧抵桌面,收敛了眸光。

  「呵!看到老身就摆臭脸?」谈豆豆正好为他摆上一碗茶,一见他那张老虎准备吃人的脸色,就道:「这是管太后为你准备的点心,还不快谢恩?」哼,其实是管姐姐怕不给他吃,他就要欺负阿融了。

  「多谢皇太后,多谢管太后。」端木骥手不动,眼不抬,只是动动嘴巴,淡然地道:「管太后不来是对的。纵使再怎么关心皇上,也应该谨守后妃本分,不要随意进入勤政阁干扰皇帝办公。」

  谈豆豆的笑容僵住。他就是有这种喊水会结冰的本事!

  「皇帝军国大事繁忙,不能不顾着身子,我为皇帝送点心也惹到你了吗?」谈豆豆干脆收回他的茶碗,孩子气似地道:「不给你吃了。」

  「天朝皇太后这会儿成了传膳宫女了?」

  「我是前来关心军情,顺道送点心。」

  「不劳老祖宗关心军情,这里有本王就成了。」端木骥凉凉地道:「妳早朝要垂帘听政,皇上念书要过去关照,下午还要陪伴皇上习武,现在皇上批奏章妳也来。」

  「那又如何?」谈豆豆反问道。

  「臣是关心娘娘玉体,怕是要忙坏了。」端木骥逸出浓浓的笑意,以手支颐,抬眼瞧那鼓得圆嘟嘟的赌气脸蛋,不胜感慨地一叹。「唉!妳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太后,可万一忧劳成疾,一病不起,那也只好请皇上给妳封一个先妣圣母还是慈母皇太后的谥号,送入太庙永享祭祀了。」

  「侄儿放心。老身绝对是千秋万载,寿比南山,活得比你长久。你想什么劳什子忠勤诚正的谥号,先报上来,老身请皇帝为你保留。」

  「呃,那个……」端木融想说,他并不想为他们任一人上谥号。

  「皇帝吃点心!」皇太后娇喝。

  「皇上批奏章!」平王爷命令。

  「唔。」皇帝闭了嘴,拿起笔,吞糕点,免得被流箭射中。

  端木骥还是维持那不恭到极点的姿势,又笑道:「说实在话,臣尚未娶妻生子,真不想这么早死,届时成亲还得请娘娘为侄儿主婚呢。」

  「没问题。」谈豆豆欣然允诺,双手叉腰道:「谁要嫁给妳,老身就赐她一百件皮裘,一百件厚被,免得她被你这个冷面王爷冻死。」

  「娘娘说的好。想当平王爷的妻子,需得有强健的体魄,钢铁的意志,傲人的情操,不屈不挠的决心。」

  「你是娶妻还是娶打架对手呀?」谈豆豆听不下去了,世间怎有这种冷酷无聊的男人呀!她不禁吼道:「你去娶一只母老虎好了!」

  「哈哈哈!」端木骥太高兴了,兴风作浪成功!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谈豆豆很习惯他狂妄无礼的笑声了,逮到机会继续教训下去。「你迟迟不娶,还连累你下面两个弟弟也不敢抢在你前头成亲,你最好回去给老身面壁思过。」

  「这得怪我的爹娘了,谁教他们挑的淑女我都不满意。」

  「我替你挑!」哼!非得挑一只足以镇压他的特大只母老虎!

  「有劳太后娘娘厚爱,臣担当不起。」端木骥慢慢地收回笑容,放下右肘搁在桌上,冷了声音道:「不是任何事情都得长辈出面的。」

  谈豆豆一愣。他突然正襟危坐端出脸色,害她没办法斗嘴下去。

  「老祖宗处处照看皇上,又要教皇上如何真正独立作主?」

  哦!绕了一大圈,他又回到原来的重点,谈豆豆也一样摆出脸色,再次强调道:「我是关心皇帝。」

  「妳这是溺爱。」端木骥语声更冷。「管太后也是。若非她惧怕本王,恐怕她也随妳一起跟着皇上到处乱跑了。」

  「母亲关爱儿子是天性,平王爷未免说得太无情了。」

  「关心孩子是天性没错,但请娘娘适可而止。皇上君临天下,事事都得乾纲独断,展现泱泱君主的弘大气度,可娘娘老跟在旁边照看,莫不让臣民讥笑皇上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跟在旁边,是提防你虐待皇帝。」谈豆豆跟他摊明了。

  「若皇上跟本王一样果决能干,他还会被谁欺侮?他必须快快长大。」端木骥语气狂傲,指向龟缩桌前的少年皇帝,目光直视瞠大了眼的小太后,冷声道:「时候到了,娃娃就得断奶。娘娘没有当过母亲,根本不明白为孩子断奶的重要性。」

  「说得你好像是人家的娘!我是没当过母亲,可——」

  仿佛有一把利刀刺进心坎,谈豆豆顿觉心脏剧痛,呼吸一窒。

  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当一个真正的母亲了,她也只能有阿融这么一个「儿子」和二十几个记不住名字、年纪比她还大的公主「女儿」;将来死了,还会被送入先帝陵寝跟一个陌生老头子睡在一起。

  这是一个陌生而疏离的「家」。她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再拥有丈夫;打从进了宫,就注定了她下半辈子的凄清孤独。

  好悲哀!但她知道悲叹无用。念头起了,她会立刻压抑下去,忙着去看书、种花、下棋、处理后宫事务,让自己镇日像陀螺似地团团转,往往晚上累得倒头就睡,也才不会有夜长梦多的困扰。

  或许……她这么「关心」阿融,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事做?

  端木骥以利剑揭开她隐晦的心事,赤裸裸,血淋淋,她好狼狈!

  若这是一场有输赢的斗嘴,那么,端木骥赢了,她说不下去了。

  不是才下过雨吗?怎地又雨雾朦胧了?她更用力撑住眼皮,维持和那冷酷眸子对峙的气势,任那可恨的俊颜在水雾里缓缓地扭曲变形……

  她不会哭的。早在进宫之前,她的眼泪就已经偷偷流完了。

  「我不打扰皇帝了,请皇帝专心政事。」谈豆豆转过身,绷紧嗓子,淡淡地吩咐道:「宝贵,送上平王爷的茶点,咱们走。」

  「娘娘!」端木融看出有异状,想要起身追上去,却又迟疑地望向端木骥,怯声地唤道:「王兄,娘娘她好像……不太开心?」

  「她不开心,天朝照样国运昌隆。」端木骥照样冷言冷语,一双冷眸却是直直目送那个孤单纤小的嫩绿影子离去。

  「嗯,既然皇太后不适,朕想……过去问候……」

  「臣突然有事外出。」端木骥猛地站起,沉声吩咐道:「在臣回来之前,请皇上看完所有的奏折并拟好回文。」

  「呜。」端木融哀怨地从迭成小山似的奏折堆里拿下一本。

  算了,那是他们「大人」的事,他当「小孩」的无能为力,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他还是得快快学习,快快长大,不能再让大人们为他操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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