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及她先前那疏冷的神色,他有些烦躁的在房里来回踱步。
他很想命令她不许再对他摆出那般冷漠的脸色,然而想到这四年来是他对她冷待在先,如今她这般对他,也怪不得她。
思及以前她常用着渴慕的眼神望着他,期待着能得到他的宠爱,可他却总是视若无睹,如今,当他想善待她时,她却已毫不在意了。
这滋味如嚼黄连,满嘴苦涩。
忽听房外传来动静,隐约听见她的声音,白千量凝神细听,听见有人提及狗的事,这才想起她带着大白一起来,他连忙打开房门,就见她杵在房门外,他关心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还不歇着?”
花萝眉心轻蹙的看向他。“大白不见了。”
“你是说那只黑狗?兴许是方才刺客袭击时,它吓得躲到哪个角落去了。”
“方才几个丫鬟四处去找,都没找到它。”她面露忧色。
大白虽然只是一只狗,但对她而言却有不同的意义。除了她把她做的良心喂给它吃了之外,这些曰子来她无法对旁人诉说的心事,也会悄悄对它说,它很乖巧,总是安静的倾听着,陪伴着她。
白千量叫来随从,让随行的侍卫们也帮忙去找狗。
一群人一直找到深夜都没找到大白,花萝心急得里里外外找着它,白千量自然也陪在她身边。
见她颦眉蹙额,满脸着急,他忍不住道:“不过是只狗,你怎么比丢了儿子还心急?”他这话里透着丝酸意,因为他有些嫉妒那只狗,心想倘若是他不见,她必不会这般忧急。
花萝此刻没有心情应忖他,直截了当的回道:“臣妾没有儿子,不知丢了儿子会是何心情。”说完,她又继续呼唤着,“大白、大白,没事了,你快回来。”
“它定是不喜欢你唤它大白,叫黑虎试试。”这是他当初替它取的名字。
“它不会认为自己是一只老虎。”她气恼的回道。
“它也不会认为自个儿有一身白毛。”他骏道。
“它知道自个儿叫大白。王爷若不想帮忙找,就别来添乱,回房去歇着吧。”
忧心找不到大白,花萝心情不好,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听见她无礼的顶撞,白千量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多了分纵容。“谁说本王在添乱,若是本工帮你找到狗了,你要如何答谢本王?”
“等王爷找得到再说吧。”都还没找到就要她答谢,这还不是在添乱。
见她似是不相信他能替她找到狗,他不愿让她瞧扁了,走往别处寻找。
隔了好一会儿,花萝听见狗吠声传来,连忙与红衣循声找过去,一路来到马房,就见白千量正用一只手将大白从马房里给拎出来。
“大白!”她欣喜的快步上前,从他手上接过找了一夜的狗。
大白缩在她的怀里,直舔着她的手。
“不怕,没事了,坏人都走了。”她轻抚着它的毛,哄道。
见她只顾着给狗顺毛冷落了他,白千量轻咳了声,提醒她他可是找到狗儿的最大功臣。
花萝这才抬眸看向他,舒开眉心的脸上多了分笑意。“多谢王爷,王爷怎么知道它躲来马房了?”
她那清润的笑容,令他一瞬间彷佛见到雨后的彩虹,明媚得让他眼底掠过一丝悸动,多瞅了她几眼才答道:“我方才一路找过来,看见马房里的马,突然想到狗儿会不会跑来跟马儿躲在一块,遂进来瞧瞧,没想到它就缩在一匹马的脚边,而且还在呼呼大睡呢!”他的语气隐含着一丝得意,彷佛在告诉她,本王出马,岂有办不到的事!
她抱着大白朝他福身,郑重道谢,“多谢王爷替臣妾找回了大白。”
白千量抬手扶她起身。“狗儿找着了,你这下可以放心回去歇着了吧。”那神色里流露一丝罕见的宠溺。
见他竟亲自扶她起来,再听见他那罕见的柔和语气,花萝咨异的睐向他。
“为何这么看着本王?”他心下明白她为何如此讶异,却故作不知。
她轻摇螓首,只道:“臣妾告退,王爷也早点歇息。”
她想,他也许是念在今日她在他危急时,奋不顾身出手相助的分上,才会和颜以对,并不是对她有其它多余的心思,于是她抑下浮动的心绪,转身离去。
白千量凝视着她的身影,眼神讳莫难辨。
翌日清晨,花萝走出房门,到客栈大堂用膳的地方,瞥见坐在饭桌前的白千量夹了块肉在引诱大白。
“黑虎,来。”
狗儿竖起耳朵,迟疑了一会儿,才带着警惕缓缓朝他走过去,靠近后,它飞快咬住那块肉,掉头就跑。
“大白,过来。”花萝见状,唤了一声。
它咬着肉,欢快的跑到她脚边,她抬头瞥了白千量一眼,眼里透着一丝得意,大白可是她养的,才不会听他的。
白千量挑起眉,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又从盘子里夹了块肉出来,再引诱它。
“黑虎,来吃肉。”
狗儿趴在她脚边,正大口啃着肉块,听见声音,黑溜溜的眼睛朝他手里夹着的那块更大的肉看去,它抬头瞅了瞅主人,放下嘴里的肉,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再朝他走去,来到他面前两步距离时,停下了脚步。
白千量摇晃着手里的肉块,让它散发出更多的香味,诱哄道:“黑虎,想吃肉吗?想吃就快过来。”
它微微压低身子,然后猛然扑上去,张口叼走他手里的肉块,掉头跑回花萝脚边,将它嘴里咬着的肉往她那边推过去,抬头朝她直摇着尾巴。
见它竟将叼回来的肉让给她吃,她的心都要被它这可爱的模样给化开了,温柔的抚摸着它的脑袋,夸赞道:“大白真聪明,你吃就好,我不吃。”
狗儿是识得人心好坏的,谁对它好,它也会用心回报,不像有些人,即使全心全意相待,也得不到对方半分真心。
其它也在用早食的侍卫和随从们瞧见,不禁觉得有趣,纷纷轻笑出声,跟着夸道:“这狗倒挺忠心的,没享独食,还把肉分给主人。”
有人好奇的问道:“不过这狗究是叫黑虎还是大白?”
他这话没人敢接腔,因为它压根不理会王爷,只亲近王妃,显然是叫大白,只不过好好一条黑色的狗却叫大白,王妃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白千量却出乎意料的回道:“它大名叫黑虎,小名叫大白。”他这么说,既挽回了自个儿的颜面,也给她留了余地。
花萝闻言,抬眸觑看他,有些意外他竟承认了她为狗儿取的名字。
白千量朝她抬眉一笑,接着开口招呼她道:“半个时辰后便要出发,王妃快过来用早膳吧。”
她微微一愣,他这是要她与他同坐一桌吗?
“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白千量催促。
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在其它下人面前驳了他的面子,徐徐走过去。
大白也叼着两块肉跟过来,趴在她脚边,两只前爪抱着刚才得到的肉块啃着。
花萝吩咐一名丫鬟替大白准备一碗饭,还特地嘱咐丫鬟多给它添几块肉。
白千量边替她夹菜,边道:“再忍忍,过两日就抵达皇陵了。”
马车行进速度比较慢,若是骑马,快的话,从京城前往皇陵约莫两天就能到。
他忽然对她这般殷勤,让她心下奇怪,只是点头没有多言,安静的吃着早膳。
白千量睇看她一眼,虽有心想弥补她,但是显然两人之间四年的隔阂和冷待,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消弭,不过他心下已决定,日后要好好待她,来日方长,总能让她明白他的诚意。
一路行来,即将抵达皇陵这日,半途雨来得又大又急,白千量一行人不得不暂时先到一处废弃的山神庙里避雨。
不意在这样暴雨如注的天候下,竟又有刺客来袭。
这次的刺客人数是上次的一倍,对方似乎是决意要将白千量斩杀在此,不让他活着前往皇陵。
原本出发时随行的四十名侍卫,因日前刺客夜袭时已伤亡十二名,但所幸尚有太子派来的另外一批好手隐在暗处,这时全数出动,与白千量的侍卫互相配合,将那批刺客前后夹击,团团包围住,让他们不再有机会接近白千量。
白千量这次无须再亲自动手,他来到花萝身边,见她拧蹙眉心,安抚道:“不用担心,这些刺客不是我方的对手。”
见双方人马厮杀起来,刀光剑影,鲜血飞贱,不时有人气绝倒下,即使经历过上次那场在她面前发生的血腥残杀,她仍难掩惊惶,不解的问:“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能一而再的派出这么多刺客,对方定不是简单的人物。
白千量轻描淡写的答道:“宫里有人不希望本王活着。”
她一怔,稍加思索后,想起他先前与三皇子之间的事,脱口而出,“难道是三皇子?”
不料她一下就猜到答案,他赞许的看她一眼,接着解释道:“下午就能抵达皇陵,那里另有一批守军,届时要下手就不容易,所以他们才会选在这时候动手。”
花萝默默的回想,前生他与三皇子似乎并没有闹到这般势同水火的地步,也或许是有,只是她并不知晓。
瞥见缩到她脚边的大白,她蹲下身抚摸着它的背,哄道:“没事,别怕。”
白千量斜睇着那只狗,越瞧它越觉得碍事。她面对着他时冷眉冷眼,偏偏对待这只狗儿时又这般温柔,真让他有种他不如狗的憋屈。
红衣和几个丫鬟这时也全都围在花萝身边,大约是有了日前的经历,这次她们虽然也吓得脸色发白,不过没人再尖叫出声。
半晌,王府侍卫与太子的人马连手击杀了全部的刺客,原本是打算留下两个人准备问话,但那两人一被擒,便咬碎藏在嘴里的毒囊自尽。
白千量也不感到意外,毕竟这样的死士一旦失手,便会自尽,免得被抓了之后被拷问出什么不该说的秘密,但他确实没料到,白千慎竟然暗中找来这么多死士,除了亟欲置他于死地之外,由此也可见他所图谋的定然不小。
略一沉吟,他走向太子派来的人,嘱咐领头之人,“你派人将前后这两批死士的人数传回给太子知道。”依太子的聪明,无须他多说什么,也能明白他想提醒他留意的是什么事。
除了这些死士,老三手中定然还有更多的人手,须得小心提防。
金锡山是玉阶皇朝历代皇帝的长眠之处,共埋葬了十一位皇帝的尸骨,如今在位的正元皇帝白湛的陵寝,也正在修筑中。
有支六百人的守军常年驻扎在金锡山,负责看守皇陵,原本被派驻在此的将领,在白千量被眨来守陵后,也跟着被调回京城,当天与白千量交接完,便兴高采烈的返回京城去了。
皇陵附近除了驻军罕有人烟,眼前除了陵墓还是陵墓,一片荒漠。
花萝与几名丫鬟将带来的行李安顿好之后,便走出所住的小院子,参观这座府邸,以便尽早熟悉日后生活的居处环境,大白仰着小脑袋,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脚边,彷佛也在巡视自个儿的领地。
这座府邸简陋又小,完全无法同奉王府相比,里头只有三处院落,其中一处是下人所住,另外两个小院则由花萝与白千量各占一处。
没多久几人一狗就逛完了一圈,红衣忍不住有感而发,“这里好荒凉,也不知咱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这里小归小,倒也清静,方才府里的管事说,东边山脚下有个小镇,每逢初二、十六会摆市集,届时咱们再过去瞧瞧。”至少这里没有那些姬妾,不会让人看着心烦,花萝反倒觉得舒心。
白千量过来时听见两人的谈话,原本他还有些担忧他带她前来这里,她心中多少会有抱怨,不想她倒是挺能随遇而安的。
红衣抬头看见他,连忙与丫鬟们朝他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花萝也朝他福了个身。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而是朝红衣吩咐道:“往后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同木管事说。”赵总管留守在王府里没跟过来,木管事是这府邸原来的管事。
说完,他便径自离去,刚来这里,他尚有些事要忙,无法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