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不好意思,委屈你了。”祈天佑有礼的对继母说,因为他为了图方便,把亲生母亲也约来老家了。
“不会。”
“为免耽误大家太多的时间,我就直接说了。我不会回这个家,你们——”他望向继母与弟妹那边,“可以放心,而你们——”他又转望向父母亲那边,“有意见吗?”
等了三秒钟,没人说话,祈天佑又说:“我要结婚了,你们——”他再度望向继母与弟妹那边,“可以不必来参加,而你们——”他再度转望父母亲那边,“有话要说吗?”
又等了三秒钟,还是没人说话,祈天佑便说:“很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散会、不见!”
“等一下。”
屁股才刚离开位子的祈天佑,又坐了下来,出声的人是他继妹祈雨薇,即将升大二。
“有事?”
“我要当伴娘。”
闻言,祈天佑的脑海不由得蹦出小琪的脸,“你的年纪太小,不适合当伴娘。”他下意识这么答。
“不管,我就是要当,未来的大嫂一定会答应我的。”祈雨薇坚持,这说法也几乎与小琪如出一辙。
真是见鬼了,她是和小琪串通好的吗?不然怎么会两个人一个样?祈天佑脸上爬上三条黑线,“你和她不熟,不妥。”
“你马上带我去认识未来的大嫂,我保证只要十分钟,就可以跟她混得很熟。”祈雨薇一点儿不怕生地道,虽然她久久才和祈天佑见一次面,但对她而言,大哥就是大哥,跟见面次数多寡没关系。
祈天佑瞪着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回话,拜托,他跟她也很不熟,好不好?她怎么可以表现得如此、如此……
祈天佑心头都还没抗议完,又有人出声了。
“我也有话要说。”
这回出声的人是他的继弟祈风凌,刚服完替代役,祈天佑闻声脸都快黑了,
“什么事?”
“祈家的事业,大哥怎么可以全丢给我一个人扛,你已经在外头逍遥够久了,该换我去了吧?”祈风凌一副等很久的模样,不怕羞的学妹妹耍赖道。
这下,祈天佑想不变成黑炭头也难,“全部都送给你不好吗?”
“每天都累得像条狗一样有什么好?外面的花花世界多美丽呀,不管,我也要出国留学。”祈家家大业大,祈凌风从小看爷爷和爸爸整天忙得团团转,他就觉得头皮发麻,那还会年纪轻轻,就自己往火坑里跳,当然得由大哥先去接手,他先玩个五年再说吧。
这一对兄妹是怎么了?存心跟他过不去是不是?祈天佑突然觉得头好疼,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能容得下他,明明他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莫大的威胁。
“那个……我可不可以也说一下?”
天啊,他都已经严重消化不良了,却连继母也不肯放过他,祈天佑觉得自己快噎死了,“说吧,什么事?”
“我想亲手为新娘子设计一套婚纱,可以吗?”她是一名服装设计师,身为继母不好干涉继子的婚礼,就她只能略尽棉薄之力送上一件美美的婚纱,做为给即将步入礼堂的新人的结婚礼物与祝福。
怎么会这样?祈天佑感觉眼前一片黑压压,他深信二十几年的世界居然在一瞬间崩塌了,他的继母和弟妹怎么会……哦,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究竟是哪里弄错了,才会对他们产生这么大的“误解”?
眼见继子没反对,他继母开心地拍了两下手,立刻回房赶画设计图去了。
见母亲一开口要求便得偿心愿的祈雨薇哪会甘心,接着又说:“大哥,别说我警告你,你最好别想暗中带着未来大嫂偷偷去结婚,不然不管你们去天涯海角,我都会黏着你们不放,让你们一辈子后悔没请我当伴娘。”说完,她也转身回房去了。
“大哥,当你是兄弟才跟你讲,千万、千万别惹恼雨薇,她……”祈风凌做出打冷颤的样子,“很恐怖哦。”接着他拍了拍膝站起来,“好了,我要上网去查查看,外国的哪间学校的美女比较多,你自己多多保重喽。”说完,他也闪人了。
如今金碧辉煌的大厅之中,只剩下曾经和睦的一家三口,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祈天佑再也坐不住,才正想起身,他的母亲哽咽地开口了。
“天佑,对不起。”
含泪致歉?祈天佑不敢相信地瞠大眼睛,震惊不已。他的母亲,一个至今仍叱咤商场的女强人,居然……哭了?
“我知道你不想我去参加你的婚礼,但是……”声音带着哽咽,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颗颗不停的落下,“我已经错过太多,所以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一定要去参加你的婚礼,不管你答不答应。”
这下祈天佑不只看傻了,也听傻了,眼前这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女人,真的是他的女强人妈妈吗?不是吧?
“我也是,我也要去,不管你答不答应。”祈尚轩也赶紧接着说,趁这个难得可以大家一同耍赖的时候,也提出自己的要求。
看着父亲的鼻头也跟着红了,祈天佑的眼珠子真的差点掉出来。若他没记错,父母当年会离婚,就是因为两个人都太强势了,今天却……他是在作梦吗?不然他怎么感觉像在作梦般的不真实。
祈天佑猜想他的家人铁定全都吃错药了,才会一个个都和他原来认识的样子差那么多,幸好他和母亲那边的弟妹更不亲,要不然……突来的一股恶寒,让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完全走样的父母,于是他飞快站起身说:“爷爷在书房里等我,对吧,我……”
“不,你爷爷一早出门后,还没回来啊。”祈尚轩一脸莫名的看着儿子,不解地回道。
“什么?”祈天佑大叫一声,便二话不说拔腿飞奔,爷爷一定是、一定是……
祈天佑十万火急的赶回家里,结果一如他所预测的,家中早已人去楼空,不见田家母女的身影。
面对空荡荡的屋子,祈天佑是笑也笑不出来、哭也不出哭来。
这就是他付出真心后所换得的一切……
走进田洁儿原本暂住的客房,祈天佑一眼便看见在梳妆台上的戒指。他们的定情信物,没想到她竟然连他们的定情信物,也不要了,她……还真够狠!
祈天佑快步上前,抓起戒指,升起一股想将它丢出窗外的冲动,但奶奶的慈颜闪过脑海,让他停下所有动作。
这是奶奶唯一留给他的遗物,他不能丢掉它,若连它都丢掉了,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祈天佑紧握着戒指放在心口,任由胸中的痛楚无限蔓延。
他知道田洁儿为何离开,一定是不想为他造成麻烦,但他不能原谅她,不能接受她以爱为名而离开他,他是如此细心呵护这段感情,为了留住她,他挖空心思,想尽一切办法,搞得自己夜夜无法安眠,唯恐自己会做出一个错误的决策,而永远失去她。
而她居然如此不了解他?在她眼里,他当真如此不中用,禁不起任何打击?祈天佑不住地摇头,只觉得老天爷和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当他不需要亲情的时候,偏偏送来一大卡车给他,当他以为拥有爱情的时候,却只是昙花一现。
这算什么?如此玩弄他很开心吗?不,他不是一颗棋子,不由得任何人摆布,就算是老天爷也不可以。
祈天佑掏出手机,打给乔可婷,手机一接通,他立刻冷冷地道:“叫她来听。”
“什么?叫谁来……”
祈天佑不想听乔可婷多说废话,大吼道:“我说叫她来听!”
惊天动地的狮吼声从手机另一头传来,吓了乔可婷好大一跳,险些把手机掉到地上,“好、好。”她心生畏惧地连声回答后,便赶紧将手机交给身旁的田洁儿。
深呼吸了几口气,田洁儿才开口,“是我。”
“不要说我没给你机会,限你今晚十二点回来,否则……”祈天佑没把话说完,后果他让田洁儿自己去想象。
挂掉电话后,祈天佑立刻把手机关机,也把楼下的电话线扯下,此时此刻,他不想让任何人打扰他,也不给思念有机会折磨自己,他埋首于工作之中,打算在十二点之前,完成自己首款手机游戏,而这一场爱情睹局,他不是大获全胜,就是全盘皆输,不会有第三种答案。
而另一头的乔家——
“小洁,佑子怎么说?”一接过手机,乔可婷急忙问着,她突然觉得祈天佑真的好可怜哦,好友居然为了如此可笑的理由而放弃了他们的爱情。
“他说限我今晚十二点前回去。”
这也就是说,小洁还有机会喽,乔可婷心下一喜,急急地催促,“那你还不赶快回去?!”
田洁儿摇了摇头,“我已经答应祈爷爷了,我不可以食言。”
“你也答应佑子,绝对不会离开他,那又该怎么说?”
“你不懂,我……”
“我怎么会不懂?”乔可婷立刻抢白,“是你自己想太多了,佑子是什么人?别跟我说他是祈家长孙这件事,光看他不到三十岁就能在美国闯出名号,就知道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你真的太小看他了啦。”
乔可婷见田洁儿只是抿着嘴不语,便更加心急,“田妈妈,你倒是说句话呀,小洁现在脑筋打结想不通,您见多识广,应该看得更远、想得更透彻才对呀。”
但田素云始终只是低头看报,一副老神在在、完全事不关己的模样。这难关她得让女儿自己过,若过不了,也是她福分太浅,没有当祈太太的命。
“厚,你们母女怎么……”乔可婷气极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不管了,小洁,你以后就不要后悔,佑子那个人的心可是铁做的,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说完,她一转身便跑去弹琴出气了。
“妈。”
“嗯?”田素云依旧是悠闲地翻阅报纸,虚应了声。
“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从决定离开祈天佑到借住在好友家,田素云一句话都没说,如此反常的举动,令田洁儿感到十分惶恐。
“没有。”
“真的没有话要对我说吗?”田洁儿不死心地再问一次。
“没……哦,有。”田素云这才从报纸中抬头,“我们借住婷婷家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我明天就去找房子。”
又等了许久,没听旧桌云再说别的,田洁儿又道:“就说这个,没别的?”
“什么别的?”田素云装傻道,她这次是狠下心肠,故意不伸手拉女儿一把,但这也是为了女儿能够成长,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没、没有、没事,你继续看报吧。”
见母亲又低下头看报,田洁儿忍不住抬手看表,已经九点了,她只剩下三个小时可以去寻回她的爱情。
还是回去吧,天佑希望她回去的,不是吗?
她内心动摇,但祈尚廉的一句句质问又在耳际回荡……
不,她不可以回去,离开他才是对的,她不可以那么自私,只追求自己的爱情,而不顾他家人的感受及可能会带给他的伤害,再说她是倒霉鬼,待在他的身边也只会带给他无限的灾难,离开他也好,离开他才不会害他……
任由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田洁儿不停的说服自己,不去想自己的不告而别可能会伤透祈天佑的心,以至于让他落入无底的炼狱之中。
十点、十一点,田洁儿默默的倒数着,十二点整,她的美梦正式宣告破碎。
再见了,他们的爱情……
祈天佑以为自己挺得住、过得去,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完全崩溃了。
午夜十二点整,他的首款手机游戏完成了,也将档案寄去给五只羊工作室那三个小子,却迟迟不见伊人归来。
再一次被人狠狠抛弃的痛楚像是烈火,从他体内由里往外燃烧,将他变成一团火球,完全失去理智,一心只想毁掉自己、毁掉这个世界。
他开始疯狂地乱砸东西泄愤,从书房、客厅到厨房,只要是可以拿在手上砸的,他一件都不放过,从一楼砸到三楼,再从三楼砸到一楼,直到所有可以砸的东西都砸完以后,他跑到酒窖,开始疯狂灌酒。
他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爸爸不要他、妈妈也不要他,所以被丢到美国,让他一个人在那里自生自灭,现在他心爱的女人也不要他,宁可寄人篱下,也不愿留在他的城堡里当他的公主。
没有人要他、没有人需要他,那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做什么?不如就这样醉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
祈天佑是又哭又叫、又笑又闹,彷佛想把积累在身上二十几年的痛苦、委屈、怨气、压力全部发泄出来。
连着好几天,他醉了就睡、醒了又喝,直到把酒窖里的酒全喝光之后,他也濒临酒精中毒。
而当祈尚廉找来锁匠破门而入,发现躺在酒窖的祈天佑时,他已陷入半昏迷状态。
“爷爷,我不想恨你,你为什么要逼我恨你……”
祈天佑用虚弱的声音呓语,祈尚廉闻言,不禁老泪纵横。
“爸、妈,你们现在才想来爱我有什么用,我已经不需要了……洁儿,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那么爱你,你怎么可以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