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抓住失而复得的心上人,心知她现在元种还在浑沌中,来不及唤醒,便拿出玉瓶将她的元神吸入其中。
只是,这玉瓶也只能存住她的元神半个时辰,若是过了时辰,没有将元神与肉身合一,她的元种便会在玉瓶里化为清水,肉身也就灰飞烟天,所以他必须尽快返回人间。
然而就在此对,四周忽然鬼影幢幢,将他团团围住。
「涵王,我家问君有请您到阎罗殿一叙。」陡然出现的鬼将,脸色漆黑如铁,开口就点破了他的真身。
他苦笑道:「我知道我搜闯地府犯了禁忌,无奈救人心切,今日实在无暇与阎君闲叙,只好改日——」
「阎君之命谁敢违抗?」鬼将勃怒斥之,「涵王若是不肯来,我们只有强请了。」
他摸了摸放入怀中的玉瓶,心知身在地府,这里鬼卒有十万之众,自己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不便硬碰硬,也只好跟随鬼将来到阎王殿。
阎王殿上,阎君正百无聊赖地翻着生死簿,和判官说:「这些鬼魂上一世都过得太道遍了,下一世就全去当牛马吧。」
鬼众们一片哀嚎时,鬼将正好带着风疏桐来到,大声禀告,「阎君,涵王带到!」
阎君抬起下巴,伸头去看,笑着说:「涵王和凤陵君真有七八分相似,难怪下面的鬼卒不认得你。我和凤陵君有旧谊,当日曾一同携手对付妖王九灵,那一战可还是记忆犹新啊。」
凤疏桐立于台阶下,拱手道:「在下仓卒而来是为救一个朋友的元神,未及向阎君禀明,请阎君原谅。」
「好说好说,你祖上既和本王有旧谊,本王当然也要帮你了,只是……你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来到我地府带走元神,先不说要折损你多少阳寿,万一失败了,你的元神可能也要留在这里,你难道不怕吗?」
「只要朋友得以重返世间,我纵然一死又何妨?还望阎君成全。」凤疏桐从未和阎王打过交道,不了解此君到底是什么脾气,对话至今,听上去例是挺好脾气的样子,但越是这样,他越知道不妙。
若是阎君真不想故意为难他,岂会要那么多鬼卒强行将他带到这里?
阎君拍手道:「涵王这毒话真是感天动地,你那位朋友若是知道了,也必然愿意为你两肋插刀。只是……」他皱起眉头,「我这地府也有地府的规矩,否则人人都可以到这里随便把魂魄带走,不就乱了章法?」
听阎君终于说到关键,他顺势问:「那阎君的意思是……」
「听说涵王一直在与妖界做买卖,你为妖界摆平一件事,便以一物交换?」
「是。」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已经有底。
「那我今日让你带走那个叫……」判官从旁伸过头来,小声提醒,「尹清露。」
「俄,若今日我让你带走尹清露,你又拿何物与我交换?」
「阎君是地府之主,我若说以金银财宝相换,他人必笑我庸俗、小看了阎君。但若说其他,又怕对不上您的心思……不如由阎君开口吧,若我凤疏桐的确拥有,必当奉上。」
阎君幽亮的灰眸中嘴着笑意,和判官互换了一个限色,慢条斯理地提出,「倘若……要你留下一块肉,你也愿意吗?」
凤疏桐盯着阎君嘴角的笑意,胸口玉瓶仿佛得到感应似的,一下子变得火烫,烫得他心脏都泛起一阵微疼。
「阎君要我的肉做什么?」他微笑,「难道是要做菜不成?」
「你是凤玄澈和蛇妖的后人,像你这样半仙半妖的身子可是上万年也难过到一个,我只想知道你的肉能不能修炼出长生不老的丹药。」
「阎君已是地府之主,千秋万代永生不死,难道对于长生不老仍有执着?」
阎君慨叹道:「虽说我是阎君,但在仙界中,本王这个地府之主却位于最末一席,每次上天违表,有谁把我放在眼里?万一有朝一日得罪了天帝,本王的下场不会比这一众小鬼好过。不管为人为仙还是为鬼,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你说是不是?」
凤疏桐默然片刻,淡淡一笑,「好啊,以我的一块肉换得一条人命,这买卖相当划算。不知阎君想从我身上的哪里下手?」
闻君遍遍伸手比划了一下,一副苦恼的样子,「这块肉该是你身上的精华才对,不如……就从胸口上取吧。」
「可以。」他仍是微笑,「但我的肉身现在留在上面,要麻烦阎君的属下与我上去取。」
「不必。」阎君笑着摇摇头,「你的元种在我地府,我要取你身上任意一处,在地府动手就好,只是上面的肉身就要吃点苦了。」
凤疏桐解开衣衫,露出精壮光裸的胸睦,沉静地问:「是我自己动手,还是阎君亲自动手?」
阎君看了眼左右,又笑道:「你毕竞是凤陵君的后人,我不好随意对你下这样的狠手,还是你自己来吧。」
「也好,自己动手总是知道轻重。」他向那名带他来的鬼将说:「请将你的佩刀借我。」
鬼将默默将佩刀解给他后,只见他还是面露微笑,神色从容地又问:「这块肉,阎君要多大?」
「不用太大,四、五两便足够了,割多了你要伤身伤元气的。」阎君很是「体恤」的说。
「多谢阎君思虑周到。」凤疏桐优难笑语间,突然刀释下落,银光在胸前如风般划过,霎时血花飞诫,一片血肉一下子落在他的掌中。
阎君微露动容之色,一边招呼着左右为涵王包扎伤口,一边又很「关切」地谆谆嘱咐,「你现在不会感觉有多疼,等到重返人间时,疼痛便会加剧,要多吃些滋补之物,好好休养身子。」
凤疏桐将自己的那片心头肉放在一名鬼卒端来的托盘上,即使阎君如此说,他胸前已经感觉到火辣辣的剧痛。他强忍着痛楚微微躬身致谢,身子每动一下,便似重新被刀割开肌肤一般煎熬。
那名领他而来的鬼将负贵护送他离开,在将他选回忘川河畔时,鬼将终于忍不住小声说:「涵王是否知道阎君为什么非要您一块肉才肯放人?」
凤疏桐面色雪白如纸,连摇头的」气都没了,只能定定地看着他。
那鬼将钦佩他自割血肉救人的义举和勇气,便将实情托出,「当初凤陵君带鬼卒十万部众与妖王九灵决战,鬼卒死伤不少,可惜最终捉拿.九灵的功劳无论天上地下、三界五道,都记在凤陵君的头上。阎君也未得到天帝的重赏,所以他……难免心有不平。」
凤疏桐一笑,「多谢告知。今日起,阎君这口怨气也算是吐出去了吧?」
他迈步走上一艘渡船,听着鬼将吩咐惊诧有人从地府上岸的摆渡鬼,好生将他送回尘世边界。在他鲜血林漓的伤口旁,那个小小玉瓶还紧紧地贴合着他身体。
此对此刻,他总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用手捧着玉瓶,低声叹道:「丫头,我们该回去了……」
尹清露自一个恶梦中惊醒过来,梦中的凤疏桐半身鲜血、面色苍白如鬼。她眼睁睁看着他用刀子从身体割下一块肉,急得她拚命想大叫阻止,无奈却始终发不出声音,身子也像被禁锢在一个狭窄的笼子里,根本冲不出去。
当她终于由梦中醒来时,眼前最先看到的,却是寂明道人笑味味的一张脸。
「行了,元神合体,度过了这一劫,对你自已的修为也有助益。只是说,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呢?」她努才张大眼,瞪着寂明道人。为什么守着她的人不是凤疏桐?
「嗯,那个……他有些累了,在休息。」
寂明道人的闪烁其词,加重了她心里的怀疑,她挣扎着翻身下地,推开想阻拦自己的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面,见到凤疏桐正背对着外头,侧身躺在长榻上。
看他好好躺在那里,她松了口气,琅路地娜步过去,伸手去摇他,「凤疏桐,还好那是个梦……」
蓦然间,她看到梦境中的鲜血正清晰地在眼前放大,再放大……他雪白的衣衫上,半湿半干的血渍分不清是刚刚流出的还是旧时受的伤,而他胸前衣襟半故,也露出里面用白布紧紧包裹着的伤口。
她惊骇地叫了一声,手忙脚乱想去帮他找药止血,又想查看他的伤势。
一回身,见寂明道人站在她身后,便一把拉住他叫道:「怎么不救他?怎么不救他?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并非我不救他,而是他的伤口不同于常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划破一条口子就能去掉他半条命,现在割去他一块肉,他还能活着已经算是奇迹了。我用了真气帮他守住元神,但以我的能户,不能保证他真的不死。」
「废话!真是废话!」她忍不住大怒顿足,「他为何要信你?为何要找你来帮着护法?你这根两千年的老竹子竞然什么都做不了?」
寂明道人又重重地咳嗽几声,「可是我什么事都做不了,而是你们动辄就危及性命……若不是你莫名其妙被人打伤,他何必跑到地府去救你?何必白白被间君割去一块皮肉?」
尹清露蓦地呆住。原来那梦魔不但是真的,害他割肉换命的,竞是她自己?
「我还能找谁救他?」她焦虑地来回踱步,「用我自已的血肉行不行?」
他摇摇头,「你是人,他可不能算是人,你就算流乾自已的血也救不了他。」
「那我上天庭,我找天帝去!」她急得异想天开了。
「你这个凡人学过上天术吗?就算你上得去好了,没功名、没仙位,天宫大门是不会让你进的。」
「那有什么仙丹仙草可以救他?」
「从没听说哪个仙丹仙草可以救他这种半仙半妖。」
条条道路都被堵死,尹清露真是无语问苍天了。可她依旧不死心,咬着指甲想了半晌,忽然问:「妖王呢?妖王能不能救他的命?」寂明道人一愣,「妖王?他的法力高深,或许能……」
「那我去找妖王!」说着,她就往外跑,却忽然又回身揪住他的道袍,「老竹子,若是我回来前他死了,我就烧光你的竹林,让你的徒子徒孙都没好日子过!」丢下威胁,她才又匆勿忙忙奔出去。
他揉了揉鼻子,对昏睡不醒的凤疏桐感叹道:「你们两人这到底是怎样的孽缘啊?」
尹清露一路冲进皇宫,却被太监挡在凤栖殿外。
太监抱歉地说:「陆姑娘,陛下现在正和皇后娘娘谈重要的事,吩咐过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我有金牌!」她连听都不听,推开太监就直闯进去。
凤皇和皇后果然在殿内,只是不晓得他们说了些什么,皇后竟跪在凤皇面前,一脸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