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某难得能和步指挥使在白桦县城偶遇,却让人搅了兴致,真是扫兴!”陆知虽是商贾出身,但因生意做的大,人面广,什么人都能说得上一些话,而步从容这位在少帝面前是一等大红人,等于是少帝的亲信侍卫,是他想结交的人物。
只是他这一身百户服……果然传言不假,他得罪了上锋,被降为百户,可即使是只是个百户,他麾下的锦衣卫仍旧对他唯命是从,不敢稍有违背。
这大船沉了,也还有三千铁钉不是?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又爬上去了?
他绕过千丝万缕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约得步从容在客栈里见面,哪里知道让汪中给搅了。
所幸步从容并不在意,陆知倒没料到能由那女子的手里得到一块稀世的奇楠香。
他这趟白桦城之行,倒是收获颇丰富,只是一想到四家铺子和五万两雪花银,被坑的肉痛之余觉得便宜那个村姑了。
只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银子来来去去,总能再赚回来的。
“陆少东转眼得到一块可遇不可求的奇楠香怎么会扫兴?转手赚回来的可不只那几间铺子的价值,要本座说,那位姑娘要价还要得少了呢。”
陆知忽然就满头大汗,一下湿了脊背的衣服,这位步大人话里可有什么弦外之音?他暗自琢磨,忽然灵光一现,说道:“这不是托步大人的福,才能得到这一块罕见的沉香,否则百年难得一遇这么大的奇楠香,怎么可能这么恰巧落在陆某手里,大人乃有福之人,此香该归大人所有。”
步从容瞥了陆知一眼,眼光依旧冷酷,没有任何温度。
他知道陆知要的是什么,既然陆知不失为一条可以用的线,何妨卖他个人情。
“陆少东是个识情知趣之人。”
薄缥缈不是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明日愁的人,可适当的犒赏一下自己和花儿,她觉得也没什么。
奇楠香换了钱,为了弥补花儿没有吃到席面的遗憾,她领着花儿去了县城最大一家的饭馆,叫了一桌更好的席面。
看花儿吃饭是件很赏心悦目的事情,不管花多少银子都觉得很值得,末了,没吃完的饭菜她一定打包回家,一点也不浪费。
看着她大喊跑堂来打包菜肴,身为主人的薄缥缈没半点不自在,那是花儿的下午茶点心,她断然不会阻止。
两人正要踏出饭馆,薄缥缈前脚尖还点着门槛,便感觉到一股杀气袭来,瞬间她脑海转过许多年头,她要闪过这杀气并不难,后面的花儿她也有信心,但无辜的跑堂呢?
年头飞逝而过,她选择不动,果然,一把冰凉的利刃从耳际削过她的发,森凉的横在她的脖子上。
站在她后面的花儿对这突发的状况愣了一下,却看到薄缥缈背着的手朝她挥了挥,示意她不要妄动,她眼眨也不眨的把小姐的意思弄明白后,难得机灵了一把,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塞回给跑堂,并且往后推了他一把,然后把两手就这样肃着,像只待宰的鸡,去和小姐站到一旁。
跑堂意会,感激的望着这对主仆一眼,然后飞快的去躲了起来,至于饭馆客人,正门逃不出去,全一股脑跑上了饭馆二楼,有些反应快的,钻进厨房从后门溜了出去报官。
“乖乖听话,大爷要能逃出这缇骑的天罗地网就放你一条生路,不然,你就给大爷我垫背吧。”男子刀子抵着薄缥缈的脖子,铁般的胸膛也抵住她的背,一股属于男人的汗臭随之而来,刀锋在她皓白的颈子上划了条血痕。
真要说这点皮肉伤,她也没放在心上,薄缥缈吃痛之余想的却是,缇骑?那不是负责侦查、缉捕的锦衣卫官校?连百官都要怕上三分的锦衣卫,他们怎么会出现在白桦这名不见经传的县城?
这汉子面露凶相,一看就是亡命之徒,不是单枪匹马一个人,随着他一现身,为数不少的一票人,有的带伤,有的神情狼狈,都拢了过来,就连威迫她的这个男人手臂和脚都有受伤,皮开肉绽的,难怪她的鼻子里充满浓厚的血腥味。
那汉子口中的缇骑和县府的官兵很快出现,包围住饭馆,居中骑着黑鬓大马,一袭白户官服,脸色冷漠的人正是步从容。
自从被降职,什么狗屁倒灶的琐事都要他出面,就连流亡的盗贼也要他出面坐镇,他十分的不爽,自然,这帮恶人要落到他手里,绝对是有死无生了。
路人百姓被这阵仗吓得连人带车避进了偏僻的巷弄,反应慢的,只能借人家铺子店面暂避。
步从容自然也看见被挟持的薄缥缈,只是他的眼中无波也无浪。
他身边的侍卫悄声对着他道:“大人,那两位姑娘如何是好?”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在他眼里只有结果,过程不重要,牺牲一个无名小卒,能抓到无恶不作的匪徒,才是正理。
距离虽远,他的话却清晰的落入薄缥缈耳里,对于这些官员不把人命当命有了深刻认知。
她本来就没有巴望谁来救她,但没想过所谓的父母官是这么对待百姓的。
百姓的命比草芥还不如。
要挟这薄缥缈的壮汉气得胡子乱喷,瞳孔通红,乱挥着刀喊道:“娘的!既然要拼个鱼死网破,老子还真怕你不成,兄弟们拼了!”
官兵蜂拥而至,这些盗贼也豁了出去,人人喊杀,兵器对垒,热闹的街市成了沙场。
“花儿!”薄缥缈当机立断,因为那刀锋已经往自己的颈子切下一寸,她再不行动,就要血溅五步,命丧当场了。
没有人看见她袖子里掉出寸许的指虎弯刀,旋即握在掌中。
这些日子她窝在家里什么都没做,但是基于危机意识,她还是画了图样,悄悄要王老汉跑了一趟县城,经过几番折腾,才做出这好用的手指虎,平时可以随身携带,放在荷包、衣服暗袋、腰际,必要时,像这会儿就能拿出来自保了。
只是啊,打造这手指虎贵到一个没天理,足足要了她一百两纹银,让她心痛了许久。
花儿也如猛虎出柙,一拐子揍倒挟持她的壮汉,闪电拉出腰际藏着的长鞭,她那鞭上都是倒钩,长鞭呼啸过去,削去贼人的半个脑袋,她看也不看,旋身钻进混乱中,鞭子所到之处,只见鞭影飞舞,血肉横飞。“敢欺负我家小姐,就让你们尝尝神鞭的厉害!”
强盗头子见到花儿的身手,目皆尽裂。
他知道那些个高门大户的小姐身边都带有会武的丫头,但是这个,明明穿着像个村姑!
他咒骂了声脏话,钳制这个人质既然无用,还留她做什么?反正他本来就不想留活口。
孰不知他一动,薄缥缈就像一条滑溜的鳗鱼,以人体无法弯曲的程度滑出了钳制,转身的同时,一记窝心脚往贼头子的后背踹了过去,随即飘离几步之遥。
贼头子口中喷出鲜血,狂吼一声之后,刀子换到左手,右手拔出剑鞘里的剑,以雷霆之姿朝着薄缥缈杀过去。
方才是他大意,才让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溜出他的挟制,绝不可能是他武功不济。
这些全落进了步从容的眼底,他那如同寂灭的眼霎时精光大盛。
更令他惊讶的是,那个他没有放在眼底的女子手起手落,一个漂亮至极的错身,就那一瞬间,她手上看似近身搏斗用的武器就已经取了对方性命。
利落的令人不敢置信。
旁人看得心惊胆跳,她却恍若无事人一般。
薄缥渺甩掉手指虎上的血花,冷看全场,花儿以一面倒的姿势,像切菜瓜似的勇猛气势斩杀了许多盗匪,那些
缇骑和官乓只能捡她剩下的残羹,不到半炷香时间,花儿已经利落的回到薄缥渺身边。
步从容下了马背,没有人看见握着缰绳的手居然有些不稳,他的脚在抖,下了马背后要深吸一口气才能举步,他一步一步,仿佛有着重量的步履来到薄缥缈面前。
这女子还不及他肩高,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斩杀一个大汉,还有她的丫头也是,杀人如斩瓜切菜,而他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女子有这般的能耐,不过她的枪法比刀法还要更胜一筹。
但是,有可能是她吗?
她明明在他眼前用那样的方式消失了……
可她方才那一招必杀的凌厉身形,还有那手指虎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还有她那使刀的方式都和他记忆中的那人有着惊人的相似。
他……几乎要风中掺乱了。
“姑娘请留步。”
官兵正忙着清理现场,薄缥缈对盗匪没好感,对官兵亦然,见官兵已经开始清理现场,拖走尸体,领着花儿转身就走。
“姑娘请留步。”步从容大步而来,挟带着一股冷冽。
“官爷。”她屈身行礼。
这把声音他在哪隐约听过?对了,在德升酒楼,她在隔壁厢房和陆知谈生意,重走他四间铺子和五万白银的女子,他手上准备呈给皇上的奇楠香就是她拿来的。
“姑娘好身手,不知师承何人?”步从容有道阴郁的眉,虽然面如冠玉,但是那嗜血冷酷的脸却让人退避三舍。
薄缥渺前世看太多这样的面孔,这一世和她相处的人多算得上是和善之辈,骤然看到这般狠庆的面容,顿时有种异样感觉。
“官爷不知如何称呼?”
“步从容。”眼前的女子五官秀姜,长相迷人,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身段虽不若成熟妇人丰满,却也胸圆,臀盈,腰肢不盈一握,玲珑粉嫩,配上一身无瑕的肌肤,一张宜嗔宜喜的面庞,几不可视。
“不知步爷有何指教?”她十分冷淡。木着表情。
“你还没回答本座的问题,你和婢女这一身武功是向谁学的?”步从容咄咄逼人的看着她,想从她淡然的表情看出什么,他惊奇的发现,人人畏惧的他在她面前,她却半分不显害怕,这不是十五六岁小姑娘会有的反应。
“不知官爷为何有此一问,花儿的功夫是我教的,至于小女子的武功师承无名老人,他老人家当年偶遇我家长辈,被延请入府教我防身术,师父说他化外之人,与我有几年缘分,传授我一身武艺后便飘然而去,我也多年不曾再见过他老人家了。”
她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穿越的身分,瞎掰一个游历江湖、武功高强的老者也说得通,再说原主当年在国公府,葛老太太的确因为她一时好奇心,曾经聘请武林高手教过她几年的功夫,可惜原主的性子喜新厌旧,知道练武要吃苦,就三天捕鱼,两天晒网,后来干脆就逃课了,那位高手对她失望至极,没多久就飘然远去,无影无踪。
这是当他三岁孩童吗?“我不信。”这女子说起谎来眼皮眨也不眨,他审问过多少罪犯,也没她这般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