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昏昏醒醒,当她醒来时,总是泪流满面怔怔对公子碧说,她要离开他。又每每在公子碧不允时,陷入昏迷。
她的状况时好时坏,饱受伤势折磨,高烧不断来袭,教她忽冷忽热,神智无法很清醒。公子碧衣不解带的守着她,唯恐她会消失不见。
他疲累的坐在床边打盹,右手始终与她紧紧交握,片刻不敢松开。房门被人推开,他立刻惊醒,转身看来人。
诱娘端着刚煎好的汤药进来,掩上门,挪步至主子身畔,“公子爷,小姐该吃药了。”
“她是夫人。”他严肃纠正。
“是,夫人该吃药了。”诱娘望着床榻上脸色仍旧死白的晨露,担心若晨露状况变得更糟,那该如何是好。
公子碧轻手轻脚扶起昏睡中的晨露,让她枕在他的胸膛,轻唤道:“晨露,醒醒,该吃药了。”
能让向来养尊处优的主子亲自照顾,也唯有晨露了。
头昏沉沉的晨露被唤醒,她睁开眼,呆呆望着他,低喃,“我……不是已经离开你了吗?”
闻言,气闷的公子碧笑不出来,偏又无法发脾气,他深吸了口气道:“我没允你,你岂能离开。”她摇摇头,“我不会告诉你的。”
“告诉我什么?”
“我要离开。”
“你现下不就告诉我了。”
“你在我梦里,所以没关系。”
“好,我在你梦里,现下你该喝药了。”他柔声哄着,拿过诱娘递上的汤药要喂她。
晨露瞪着黑漆漆的汤药,记起这药有多苦,也想起她为何要喝这么苦的药汁,“你杀我……”她的低声指控,在他的心划下一道伤,“我不知道是你。”
“你不该知道,我死了,早就死了。”她叹了口气,又想睡了。
他不爱听她这么说,不悦的沉下脸来,“别说傻话,你好端端活着,就在我怀里,不许你闭上眼,要睡,喝完药再睡。”
“我不喝,我想睡。”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拒绝吃苦。他轻轻摇晃她,“别耍孩子气。”
她拒绝张嘴,昏沉沉的只想继续睡下去,只要睡着,她就不会痛了,只要睡着,她就什么都不用再想了,只要睡着……她便又是无忧无虑的白晨露。
诱娘提议,“公子爷,不如由奴婢服侍夫人服汤药。”
“不必,我来便成,你先退下。”
“奴婢另有要事禀报。”
“说。”
“宫中来了消息,仪妃中毒身亡。”公子碧惊讶挑眉,“已经确认了?”
原来是仪妃出事,所以宫中才会乱成一团,会是谁下的手?他臆测所有可能。诱娘严肃颔首,“是。”
“宫里的情况再派人去探,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得轻忽大意,母妃那,亦得加强戒备。”不论仪妃死在谁手中,他绝不希望母妃会是下一个,而父王呢?接下来会怎么做?老五已前往林国,是否会因仪妃的死,而产生变数?
“奴婢遵命。”
“老五那也派人打探,究竟是生或是死。”
王城局势变动之快,牵一发则动全身,若毫无准备,不论身分为何,都会落得命丧黄泉的下场。
公子碧低头凝望怀里的人儿,将她拥得更紧,不论局势如何变化,握在他掌中的,他须臾都不会松手。
“奴婢立刻去办。”绣娘安静退下。
公子碧以额蹭蹭晨露光洁的额面,“不论宫中或宫外,每个人都吃人不吐骨头,以前如此,现在如此,恐怕以后也会是如此。要成为强者,就得化身为六亲不认的兽,是否我也要化身为兽,才有办法保住你?”
他话说完,仰头喝了一口药,长指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以口渡药。他的女人,由他守护,任谁都不许妄加伤害。
仪妃死了,出使林国的五公子封因祸得福,被大王紧急召回王城,捡回一命。
专横后宫多年的宸妃遭大理卿撤查,在她的寝宫内找到毒杀仪妃及其贴身婢女的毒药,且还有诅咒兰妃的草人,大王怒极,本该将宸妃赐死,但念在宸妃祖父曾救驾有功,于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宸妃即日流放,永生不得返回楠国。
至于本来获得多方爱戴的三公子淳因母遭罪,大王改派他即刻出使林国,不得有误。
此一变化,使得王城议论纷纷,百姓们不知宸妃犯下大罪,仅知仪妃因病骤逝,事实的真相则在贵族与百官间耳语流传。
又过了七日,晨露的伤势经过细心调养,总算开始愈合,她的脑袋不再昏沉,睁开眼皮,看着雕着并蒂莲的床顶,同时发现有一只大掌正有一搭没一搭抚着她的发,她的目光移向大掌的主人。
“醒了?”
这个男人看起来好惨,彷佛有好一阵没能好好睡觉,她的喉咙好干……她不由自主舔了舔干裂的唇瓣。公子碧立即扶她坐起,让她靠在他的胸膛,取过仆人备好随时都温热的水,温柔喂她,“小口喝,别太急。”
他的温柔令她疑惑,他不是讨厌她吗?不是想要她的命,为何突然又对她好?她瞪着温热的茶水,不禁生疑。
公子碧不解蹙眉,“怎了?你不是渴了吗?”她娇躯僵硬,双手撑在床上,想要离他远些。
他见状,俊脸立即拉沉,将她按回胸膛,“你做什么?”
晨露伸手推开他手中的茶杯,哑着声道:“夫君,我可以自己来。”
公子碧发现她眸底的防备,不悦的哼了声,“你以为我在茶水里下毒?”
被他说中了,她尴尬的红了脸,否认到底,“不是的,只是屈屈小事,无须劳烦夫君。”
公子碧轻捏她的下巴,又好气又好笑的逼她抬首,直视他的双眼,一字字清晰道:“倘若你是俞思凡,这杯茶兴许真会下毒,但不会由我亲自动手。”
她傻傻呆住,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倘若她是俞思凡,他发现了什么?他吻了下她的唇,低笑蹭着她的额,“抓到你了,晨露。”
她惊骇的倒抽了口凉气,仍旧打死不承认,“夫君在说什么,我全都听不懂。”他的手指轻轻刮过她细嫩的脸,“你的脸皮。”
“怎了?”她一颗心吊得半天高,紧张到就快喘不过气来。他低声命道:“呼吸。”
晨露这才赫然发现,她屏气凝神太久,连忙大口呼吸,瞪着似乎了如指掌的男人。他的指尖移至她的唇,“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可能。”她轻喘低喃,他的手与眼神蛊惑了她,让她无法清楚思考,当她说话时,便暧昧吻上他的指,教她微凉的娇躯开始发热。
公子碧又笑了,伸手自床畔摸出一张脸皮,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的假脸皮在这儿。”晨露惊愕的瞪大眼,用力捏脸,果然,轻薄的假脸皮已落入他手中。
他拉开她的手,轻斥,“别这么用力捏,瞧你,都捏红了。”
“我……”脑袋混乱的她呆若木鸡。
“既然我已发现怀里的女人是谁,你说,我岂会狠心对她下毒手?”他仰头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以唇喂她。
她娇喘一声,害羞的瑟缩了肩,双手紧抓着他的衣襟,承接他渡过来的水及亲吻。
他的亲吻温柔且缠绵,是燃烧的火,自她的唇烧向她的舌,再顺着喉咙一路烧烫她的心,教她难以抗拒。 他贪婪的吻着,吮着,要她熟悉他的气味与存在,她是他的,这点无庸置疑,否则人生兜兜转转,她岂会又回到他怀中。
他的舌尖放肆勾缠着她,压抑不住泛滥情骚,呼吸转为低吟。
才刚清醒的晨露被他吻得娇喘吁吁,不自觉被他压在身下,痛拧了眉心,“好痛。”
他那情不自禁揉抚美丽浑圆的大掌登时僵住,望着身下痛白了俏脸的心上人,压抑低吼了声,咬了下她的唇,“没关系,来日方长。”
她被困在他的双臂之间,感受到他的气息与体温,而他意有所指的宣告,使她苍白的脸添上一抹妩媚。“我不是你的妻子。”
“都已圆房,你敢不认?”他的眉不悦向上一挑。
“那……那是……”一说起他们的圆房,她就气恼。
她羞恼的模样,教公子碧心软的又啄吻了下她的唇,“那一夜,我太粗鲁了,你很疼吧。”她生气闪躲他的亲吻,她差点以为会被他撕成两半,哼!
“还在疼?”他担心伸手就往下摸。
她立刻夹紧双腿,不许他造次,“你想做什么?”
“我看一下。”
“不许看。”
“你我是夫妻,你不必害羞。”他硬是要看。
晨露用力推开他往她身下摸的手,不小心又扯疼伤口,让她痛苦哀号,“好痛。”
“果然还在疼,我看看。”听她呼痛,他心下一急,再次动手。
她又羞又恼,用脚踢他,“那里已经不痛了,是我的伤口在疼。”
公子碧停下检查的动作,眸底有满满的受伤,“你为何不认我?”
“……”
“为何不说话?”
“已经死了的人,要如何认你。”
他不快的低斥,“胡说,你明明活得好好,不许你再说那个我不想听到的字眼。”
她闷声不吭,别过脸不看他,心里有满腹委屈,加上多年来的相思,以及他敏感的身分,教她无法快乐的与他相认。
他何尝不知他们之间有着白府满门血仇,人是父王下令杀的,他把心一横,终于问了最害怕的问题,“晨露,你恨我吗?”
你恨我吗?
当然不,偏偏她也不能爱他。她怔怔无言。
公子碧将她的沉默当成默认,颓丧的垂下双肩,“你果然恨我,才会不认我。”
她不忍见他失落,苦涩着声道:“我恨的人不是你。”
她恨父王,这点无庸置疑。
“我爷爷和我爹爹并未谋反。”她不容白家一门清誉遭受诬蔑。
“我知道。”
“我好不甘心!”她恨得咬牙切齿,“明明他们是清白的,大王却罗织罪名,连刚会说话的小阳都不放过,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她愤恨的怒捶床板。
强烈的恨意与强烈的悲伤相互冲击,使她全身不住颤抖。
无话可说的公子碧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以他热烫的怀抱无声安慰受创甚深的心上人。怨恨烧灼她的心,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心头满是忧愁的两人沉默无语,好半晌后,晨露终于较为平静,缓缓开口问:“小忆呢?”
“小忆?”他想了下,意会她口中的小忆是谁,“她好吃好睡,你别为她担心。”
“只是?”她听出他话里有但书。
“只是她不能到处走动。”
她心慌扬声,“你把她关进牢里?”
“放心,她是你的丫头,我不至于狠心关她进牢里,不过是让她待在房里。”
发现晨露易容成俞思凡后,他们也一并揭了紫鸢的假脸皮,果不期然发现连陪嫁侍女都是假的。
“你们是如何偷天换日?”他深信定是有人在背后主使,否则她们无法掩人耳目混进府里,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他虽然感谢新娘换了人,但也不会因此轻忽大意。
晨露自嘲一笑,“平时你的二公子府确实戒备森严,要换人并不容易,但在你的大喜之日,众多宾客带着各府随从,要混进来便简单多了。”
“抚琴的人不是你。”他知道她的琴艺没那么高超绝伦。
“不是我。”
“所以老三刻意试俞思凡,老五应当早有警觉,是以与我拜堂的人是俞思凡,进了新房后,便换成你。”公子碧仔细回想那一晚及隔日与兄弟们的对话,便得到了答案。
“是老五在背后策划这一切。”
“公子封已经去林国,公子淳与公子爵视他为眼中钉,俞思凡偏偏想与他同生共死,两人兴许是回不来了。”晨露就事论事,对于王家这些丑陋的你争我夺感到可笑,大王的儿子个个野心勃勃,明争暗斗,无一日安宁对大王就是最好的惩罚。
“老五回来了。”
“什么?!”她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在你昏迷的这段期间,仪妃在后宫遭到宸妃毒杀身亡,父王便命老五回城,铸下大错的宸妃遭到流放,老三也因此遭受牵连,父王改派他出使林国。”先前因她的伤,他没办法宁定心神思考宫中最近所发生的事,现下定下心来仔细想想,仪妃的死,老五因此因祸得福,实在令人玩味。
“你要小心他。”公子封回城不是好事,谁知意在取得大位的公子封会有什么盘算。
“你为何听令于老五?”他不喜欢她与老五牵扯在——块儿。
“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是什么?”
晨露无所畏惧直视他的双眼,吐出冰冷的字:“报仇。”
“……”
“你可以杀了我,可我要你知道,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要大王尝尝什么叫肝肠寸断。”
公子碧长叹了口气,一个是他的父王,一个是他深爱的女人,他选择站在哪一边都不对。
“既已知道是你,我又岂会杀你。”
晨露看出他的为难,她本就不期望他会为她反叛,她只是淡然一笑,“在你大婚那一夜,我本要一走了之,却没想到你提前回新房,一切便乱了套,现下是拨乱反正的时候,你我就当不曾相遇,后会无期。”她推开他的胸膛,试着下床。
公子碧恼极了,收紧双臂,不肯放人,“你要上哪儿?”
“你无须知晓。”
“我是你的夫婿。”
她冷冷讥嘲,“没有拜堂,只能算苟合。”
他恼火低吼,“你非要气我不可?”
她是气他,也是提醒自己,不可陷溺于他的温柔,否则她会忘了家是如何灭的。
“好,你非要说是苟合,那便是苟合。”他不悦拉扯她的衣衫。
“你做什么?!”她惊骇大呼。
“与你苟合。”公子碧气疯了,顾不得她的伤,只知他得用尽一切方法留下她不可。
“我不要。”
“你要不要与我无关,反正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又何必在乎。”他朝她怒吼,吼出他的痛心。
她踢他,打他,却是撼动不了他的力量。他的怒火烧痛了她的心,她受不了的吼出满腹心碎:“那你要我怎么办?!你父王灭了我白家满门,除了离开你,你自己说,我能怎么办?”
她伤心至极,双手成拳用力打他,不在乎扯裂已结痂的伤口,血如红花,点点染红里衣。
她悲伤的嘶喊扯痛他的心,他停下动作,眼眶发热,双臂将她紧紧困锁,将脸埋在她颈侧,粗喘着气,心头有太多气恼与不甘。
“总之,我不会放手,就算是死,我也会牢牢将你护守在怀里。”
晨露承受他的重量,眼眶凝结着要掉不掉的泪珠,他们俩被爱与恨困死了,伤心的她悄悄探臂,环抱住他的腰,放任自己小小沉溺于他热烫的怀抱。
他浑身一震,将她拥得更紧了,死咬的牙根,让他尝到血味。往后,他们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