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远了,少不了京城里的庆功宴,浣儿……」司徒雪润看着地上一团滚得满地都是酸梅的油纸包,暗叹了口气。
他们包了一家酒楼的三楼雅座,正对街心,方才的热闹可比楼下的人看得更清楚。
「来,把这喝下去。」他不知塞了什么到她手里。申浣浣呆呆的举杯喝下去。虽然打一开始就知道这场战争站在大哥身边的人就是那位公主,可是人总是这样,没看到的时候还以为可以无所谓,可当亲眼目睹,就很没志气的被打击到了。
「再来一杯。」她举高空杯。
司徒云润看了她一眼,又斟了一杯给她。
「这是黄稠酒,后劲很强,别喝太多了。」他提醒的道。
她呕呕嘴。「一直很不懂男人为什么会觉得酒好喝?原来,不是好不好喝的问题,是喝下去可以一醉解千愁。」
她身子摇晃了下,吓了他一跳,连忙伸出手扶住她。
「丫头,妳不会醉了吧?」
「司徒大哥,你真是小看了小妹,好歹我也是从军队出来的,酒量虽然没有好到千杯不醉,这两杯还难不倒我。」她咽下的不是杜康,是苦涩。
「那我陪妳好了。」见她愁眉不展,他心想喝点小酒倒头睡一觉就会没事,这坏人他来当吧。
「谢司徒大哥!」酒一盅盅的喝,空酒盅越来越多,可一直到她不胜酒力醉倒在桌上,她还是什么问题都没有问他。
没有问雪瞳朱会不会下嫁孙上陇,孙上陇会不会娶她。
司徒云润也没有劝她回家,更没说众家弟兄都很想她。
能让她心甘情愿回家的理由只会有一个,可是那个理由,现在正在那高高围起的琉璃瓦后进行另外一场战争。
稍后,他把她扶上雇来的轿子,回到了租来的屋子,也不避嫌的亲手把申浣浣娇软却有点沉重的身子抱进去。
就那几步路,他俯身吻了她有点冷凉的唇。
「如果妳是我的就好了。」他呢喃道。
有些事就像毒药般一入喉一辈子都不会忘,还有人也是。
进了小厅,唤来下人伺候着她,将她在床上安顿好,他则是独对月色,一宿无眠。
皇宫外烟火满天,皇宫内丝竹歌舞鼓乐不歇,宫女们流水般的托着珍食美馊进进出出,香传十里,空气里飘荡的欢乐就连宫外的百姓都被感染到了。名为庆功宴,可与孙上陇喝酒吃肉的却不是与他拚头颅洒热血的弟兄,而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墙头草。
这些人往后都要剪除。
这是必要之恶。
醇酒美人,诱惑不了孙上陇,美酒他浅尝即止,美人靠近他便正襟危坐。
宫廷,是另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战场。
「四方平靖,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有孙将军这样的战将是国家之宝,大家来为大将军喝一杯!」
杯觥交错,美酒在痛快肆意的碰撞中飞溅了出来。
孙上陇被连番的敬酒弄得极不耐烦,他给善舞递了眼色,善舞意会,不着痕迹的把缠着孙上陇的人给支开了。他寻了借口离开筵席,回到皇宫东侧他暂居的一处殿室。宫闱安静贵气,并没有太多宫女伺候,只见侍卫如往常般值勤走动。
这是他的要求。
挟着百万雄师兵权的他如今贵为极臣,想号令天下一点都不难,就算他想登基做皇帝,也没有人敢说话。
可是他对帝位压根没兴趣,朝中大臣、王公贵族们上疏的奏折中不知道有多少是要力荐他称王,他只要顺势而起就好。
却独排众议,要辅佐少年太子治理天下。
朝中大臣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屋内熏香淡淡,外面的欢乐到了这里只剩下一点点袅袅的余音。
一进皇宫,国事如麻,应付了这个又生出那个,他知道只要皇帝一天不登基,他的责任就会没完没了,永远出不了宫门。
他得加快脚步才行。
算一算,距离浣儿要分娩的时间可是一日一日逼近。
「将军,你回来了?」 盛装打扮的雪瞳朱竟从屋里迎了过来。她身穿鲜艳如流金的罩袍,蜡染的西蕃莲一朵朵在她脚边盛开,大胆裸露出来
半截的玉足散发着致命的诱惑,香钿金饵,在笼纱明烛的照耀下可以看见她细细描绘的眉、玉唇嫩若红樱、看向他的眼中似蒙了一层看不真切的烟。
「妳这是做什么?」
方才在庆功宴里没见到她,他也没多在意,不料她竟是在这里等待他。
「我来服侍将军。」雪瞳朱没有自称本宫,放低身段,因为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她深深爱上了这个男人。
「妳不是侍女,无需降格做这种低下的活。」孙上陇不领情,不着痕迹的避开她香气袭人的身躯。
女人求爱,不择手段,他不得不防。
「伺候心爱的男人哪里低下了?我不好吗?为什么你看到我时只有冷淡,你究竟是想怎样?」雪瞳朱不相信这样的自己还不能令他动心。跟着他这一路征战,除了辛苦什么都没有。她本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机会展现女人柔媚的一面,可此际看他一点波澜也没有的眼睛,她的心凉了半截。
「公主今夜喝了酒吗?我让人送公主回寝殿去。」他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并不想在得胜之后就跟她撕破脸。
「本宫清醒得很……将军应该知道我的心意,我来跟你讨将来了……」她吐气如兰,后退了两步,开始缓缓脱去身上的罩抱,袍子落地,她身上只剩薄如蝉翼的纱衣,只见她继续解着纱衣上的衣结,媚眼含羞,丹唇噙笑,媚到骨子里去了。
他是个很棒的男人,眉宇气度旷达,男人味十足。
她要他。
纱衣落了地,她全身上不着寸缕。
她的身材玲珑有致,长年的练武使她比一般女子肌肤更有弹性,又无损她美丽的曲线,这样的身段只要是男人见到,没有不会心猿意马的……除非他不是男人。
孙上陇眼底一片冰寒。他脱下外袍,却是走上前去披在她身上,「天凉了,公主的玉体可要保重。」他保留了雪瞳朱的颜面,但显然她不领情。
「你……孙上陇,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她气得发抖了。
她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了,他却还敢拒绝,对她的美色视而不见,这教她以后拿什么脸见人?
「公主,请息怒。」
「我好得入不了你的眼吗?」她又气又羞又怒,出言讽刺。
「妳想嫁的人是火凤国皇帝,不是我这个人。」孙上陇温润的眼里只有就事论事,既没有看轻也没有色欲。
这才是令雪瞳朱挫折的地方。
她的rou体勾引不了他的yu望。
「这江山不是你打下来的吗?你即位不会有人说话的。」
「妳错了,我打仗是为了自己,想给我的家人平安宁静的生活,可以高枕无忧的舒心过日,不怕夜半有盗匪屠杀村落,不用卖子女妻求生,更不用啃树皮裹腹,我打出一个天下,至于安天下这种事就交给更有能力的人去做。」他声如冷玉,铿锵有力。
她才不信他这一套!「你是为了申浣浣吧?」
「这是孙家家务事,不劳公主操心。」
「谁说不劳我操心?我想要的男人心里记挂着别的女人,你说我能不嫉妒生气吗?我知道妳跟申浣浣有十几年的情份,不是那么容易断的,可是不管你心里多么看中她,她到底只是个养在府中的女子,见识谋略远不及我,这样的女人能给你什么帮助?」
「妳真要这样看浣儿可就错得离谱了,浣儿不是普通的姑娘,她跟着我随军,我的天下有一半是靠她打出来的,我这么说公主您了解吗?」话虽如此,但他压根不企望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真能了解他跟浣儿的感情。
鲜血跟浣儿是他记忆中最重要的一部份。
他们共同走过的路上都是荆棘,可是浣儿没有叫过一声苦,至于这位公主,只是运气好搭了最后的顺风车,就以为她为孙家军立下汗马功劳,向他来讨将来。
「我为大,可以容她做小。」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公主真的醉了。」接着他对外轻喝,「来人!公主要摆驾回寝宫了。」
她的脸色无比难看。「孙上陇!」
「公主慢走。」 要翻脸吗?她还不够资格。
雪瞳朱被宫女侍卫簇拥着离开了,还他该有的宁静,可他的心却再也无法回到原先的平静。
他想起了申浣浣。
他对她不好,他知道。
对她的思念全然涌上心头,无法遏止。
天阶夜色凉如水,都秋分了。
孙上陇蓦然走出殿门。
「大人?」
「我出宫去,要是善大人问起,说我明日正午会回来。」
「是。」跟随他多年的侍卫自是明白他的去处。不多时,快要下钥的宫门奔出了一匹大宛名马,浑身罩在斗篷里的男人拿出腰牌表明身份,然后马不停蹄的奔入夜雾笼罩的长街,把巍巍的高墙门楼丢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