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既安心又怅然的情绪中,田青梅定下了铺子,也让人重新打扫,能换的都换过,几个木工师傅也进来丈量,预备开始做橱柜,整日脚不沾地的忙碌。
没多久,田竹林跟田竹生回来了。
田大娘与康氏高兴就不用说了,两兄弟久不见家人,自有一番亲热,美中不足的是彩姐儿已经不认得自家爹爹,一过手就大哭。
田青梅揉揉大弟的头,笑说:“娃儿都这样,过几日便好了。”
早知道兄弟俩这日会回来,田大娘跟乔大娘一早就开始忙碌,晚饭异常丰盛。
田竹林性子急,堪堪坐下来便问:“大哥,店铺既然已经差不多,那我们是不是寻个好日子就开张?”
“还早呢。”
“大哥是不是不放心,想试试我们手艺?周师傅守信,我跟竹生已经把周师傅的十样点心都学会了,只不过手脚慢些,口味倒是一样的,不是我自夸,我的苹果饴做得可比周师傅还要好些。”
“大哥让你们过去,学的不是手艺,而是手势与方法,知道什么是手势吗?就是揉面团啦,捏花啦,过糖水啦,那些叫做手势,你们既然已经苦学四月余,总该知道一件事情,学做第一项最花时间,第一项熟了,第二项就快得多,再后来便越学越快,这不是变聪明,而是因为手巧,所以变得容易了,大哥要的就是巧这个部分。”
田竹生的脑子比较灵活,一听就懂,“大哥是想让我们自己想点心,别跟周师傅做一样的东西?”
“后面一句对了,不过不是让你们想,我已经想好了,等明天开始我教你们做,我们不卖跟人家一样的东西。”穿越带前生技能,这种情形下,不开一下外挂都对不起自己。
田大娘很是意外,“梅儿什么时候学会的?”
田青梅早就想好说词,“在赵家的时间多,有个厨娘是大户人家退下来的,女儿跟她学了不少,赵家藏书又多,这参考参考食经,果经,也想出不少花样。糖,面粉,水果那些东西昨日便已经搬入仓库,明日开始,我们三人一块出门,我教,你们做,等什么时候做好,便什么时候开店。”
田竹林田竹生兄弟互看一眼,都露出兴奋的笑容——两人虽都当过几年少爷,但实在太小了,对那富贵岁月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能从母亲偶尔拿出的旧衣服知道田家以前多风光,虽然也想过奋发图强,把田家光耀起来,但现实不容作梦,穷家四口想翻身富贵,实在太难了。
田大娘一个女人要养活三个孩子已经不容易,还是靠着田青梅启蒙时的记忆,这才教会两兄弟写字,但书本买不起,束修付不起,去学堂是遥不可及的梦,母女做绣活,兄弟编渔网,这已经是田家日常,富贵?连明天都成问题了还提啥呢。
可这次田青梅回来,带着大笔银两,说要开店,还送了兄弟二人去学习技艺,有个店铺营生,那可比在酒楼当小二还是在家编渔网染粗布出息得多。田家,感觉就要旺起来了。
田竹生扒了几口饭,忍不住又问:“我跟二哥在厨房,那外头总要有人,要请个掌柜吗?”
“不用,以后你们兄弟负责做吃食,厨房再请个小子打下手就行,你们要记得,我们这种小店面的营生,厨房可不能让外人来掌杓,否则人家一旦不尽心,甚至拿乔,这店还要不要开?所以即便辛苦些,我也要你们负责起厨房的事情,外头我打算交给平安,另外再找两个丫头或者小子,进货若方便就由大弟妹帮忙点清,晚上的帐让茜草去结就行了。”
田青梅见到康氏欲言又止的样子,内心明白,刚开始说要开铺子,她自然是高兴的,但现在进入准备阶段,现实的问题就来了,丈夫在厨房忙碌,大姑却只当个甩手掌柜,那赚的银子算谁的?
她都看出来了,田大娘跟田竹林自然也看出来了。
田大娘是个好婆婆,家里那样穷的时候,康氏都愿意嫁进来,这点她很感谢,故从来不说什么严厉的话,只希望孩子们和和美美,这样她就满足了。
至于田竹林则是有点尴尬,大哥是好大哥,妻子也是好妻子,他当然懂康氏在想什么,身为妻子为丈夫打算,不能说她错了,但大哥从小爱护他,照顾他,没进过学堂能识字,也多亏大哥好耐心在泥巴地上用树枝教他,他觉得手足间不需要说太多,他相信大哥。
田竹林不想康氏真的问出来伤了家人感情,连忙把话带开,“这几个月听周师傅说起很多,不知道大哥在赵家学会什么点心?”
“这不急,我还没说完呢。”一同生活这么多年,田青梅怎么会不懂,对于弟弟没有见色忘姊,略觉安慰,“以后你跟竹生一人月银三两,大弟妹只需要去清点东西,所以月银一两,单日帐茜草会对,每月我会自己总结一次,扣除房租,月银,面粉,糖,水果等等必要开支,剩下的净银分十份,母亲一份,你们两兄弟一人一份,大哥一份,剩下六份就是所谓的公帐。”
田大娘是晓得公帐的,知道女儿是真的要把家撑起来,露出欣慰笑容,田竹林田竹生两兄弟却是不懂,康氏就更不懂了。
她也知道关于钱的事情自己问不太好,但到这边真的忍不住了,“大伯,什么是公帐?”
“公帐就是大家的钱,我们这三进房子虽然挺好,但以后等彩姐儿的弟弟妹妹来了,或是竹生娶媳妇当了爹,三进就不够用了,更别说孩子长大要娶媳妇,几年之内肯定要再换一次房子,到时买宅子的钱谁出?就从公帐出,嫁妆,聘金都是公帐,若是点心铺子开得好,打算开分店,也是从公帐做基本开销,有个公帐当支撑,家中会平稳很多。”
公帐实在是很聪明的制度,假设现在净银平分,将来买宅子时说每人拿五百两出来,那感觉很肉痛,觉得亏了,会开始计较谁的院落比较好,凭什么之类,可是如果走公帐,却会因为换住大房子而觉得赚到,因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故也不太会争,其实说穿了这都是同一笔钱,差别只在于一直放在帐房,跟发下去又要人拿出来的心理差异。
当然,她也能拿自己的离缘金来做这些事情,但她不想,这倒不是钱的问题,在这里生活十几年,她已经完完全全是田家人了,正因为是亲人,才要替竹林竹生打算。
他们都才十几岁,要培养起责任感,不然就会像她爹一样,因为靠着分家拿到两千多两,银子轻松来,赌桌上自然豪气万千,两千多两啊,三代都能过上小舒服的日子了,他几天就输得干净,好笑的是他居然觉得没关系,反正本家有钱,去借就好,自己亲大哥总不会不借。
呵呵呵,分家就是亲戚了,还什么亲大哥,亲大哥看到他几日花完两千两,直接让人用棍子把他打出来。结果到这地步他都没学乖,觉得自己倒楣到极点,总该否极泰来了,拿着房契跟几个下人的卖身契去押,八百两的银子只撑了两天——然后他只托人带了口信给娘,要她好好照顾孩子,将来一定会回来,就逃了。没错,逃了!
一个有三个孩子的男人,把分家银,地契输得干干净净之后,就这样消失不见。
当晚赌场就来要宅子要人,后来才有了母亲带她上赵家借钱,赵家给了两千枚铜钱的事情。
弟弟还小,是记不得了,但她记得很清楚,自家爹是怎么从田四老爷变成逃户,她不想弟弟成为轻松住进高门大户,轻松拥有真金白银的人,因为没有付出劳力,就不知道得来不易,唯有辛苦工作,才知道银子的重量,才会珍惜。
吃完团聚饭,隔日一家六口便到了那铺子——已经重新隔间好,木柜木橱也都打磨妥当,厨房的蒸笼蒸灶都是新的,田家除了田青梅外没人见过,终于看到梦寐以求的铺子,人人都笑得开心,就连彩姐儿都睁大眼睛嘤嘤嘤。
时间可贵,看完后,田大娘,康氏,彩姐儿便回去了,田青梅则在厨房围上茜草做的围裙,从和面团开始,教他们怎么做蛋糕。
她知道贪多嚼不烂,所以一开始只打算让他们做古早味蛋糕,有原味以及加上季节水果的水果味——在这个只有包子馒头的世界,她的蛋糕一定能杀出重围,创造蓝海!
就在这样的忙碌之中,过年了。
田家虽然朝发家前进,但年也是要过,除夕吃了热闹的年夜饭,放烟火,一家人想起苦日子要过去,那高兴就别说了。
田青梅从母亲口中知道康氏原本可以嫁入菜贩家中,过上能吃肉的日子,可还是看重竹林老实的人品嫁了过来,一年没吃过几次肉不说,月子也只吃过两次鸡,内心自然感谢,只是大姑包红包给弟妹不成规矩,和离妇包红包给侄女又不吉利,所以送了条大参说要给彩姐儿长高高,康氏的哥哥既然在医馆做事,自然有办法把大参换成现银。
年就这样过去了。
初六,田青梅躺在榻上让紫草按摩得正爽快,乔大娘却禀说有客人送礼来,指明找大爷。
田青梅本以为是汤进,到了大厅一看,却是没见过的两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几岁,五官很像,一看就知道是兄弟,一身风尘仆仆,看得出是急行而来。
“两位是?”
“见过田大爷,小的项财,这是弟弟项宝,我家大爷单名一个惠字。”
听到项惠的名字,就想起那日他救她时的英姿飒爽,就好像大侠一样,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少女心又怦怦怦跳起来……停!
田青梅,你现在可是男人,就算是女人,跟古代人也不适合,少女心不准跳!
“原来是项七爷派来的,他最近可好?”
“我家爷很好,这是爷要送给田大爷的新年礼物。”项财一脸愧疚,“原本应该除夕就要到了,但檀江水位突然涨了,为了安全,大船不开,我们只好改走陆路,虽是一路策马,但还是晚了几日,请田大爷恕罪。”说完,单膝下跪,手中盒子高举过顶。
田青梅连忙拿起盒子,“快些起来,我不爱人下跪。”
项财一听马上站起,对她的话竟是十分听从,“谢田大爷,我们兄弟还赶着回信。”
她闻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束发玉冠,玉色温润,她一见就觉得舍不得放下,“帮我跟你们爷说,我很喜欢。”
“是,小的知道。”说完两人就要离开。慢着,她还有问题啦,跑这么快干么——
田青梅以为自己只是想想,却没想到真的说出口,“等等。”
“是,田大爷请吩咐。”
呃,她不应该打听项惠的事情,毕竟都已经打算一生以爷们相对了,可把人家留下来又说没事,感觉很庄孝为,是很没礼貌的,对方千里迢迢而来,自己怎么能失礼……好啦,她就是想知道。
“你们怎么会想从檀江过来?”
“回田大爷,檀江来回比较快,只是不巧这次遇上显州暴雨,怕翻船,这才没走檀江的水路。”
檀江来回比较快?听起来他们是很常从檀江来回啊,可项惠不就是知府的儿子么,他不住松见府要住在哪里?
“你家大爷现在人在哪?不在馨州吗?”
“因为过年的关系,已经回家了。”
哎,她越听越迷糊,人不在馨州,又已经回家,难不成他家不在馨州?
不对,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项惠是知府儿子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猜的,根本没跟他求证过。
“你主人家在哪州哪府?”
项宝恭恭敬敬回答,“在京城,春北巷。”
田青梅只觉得茶都快喷出来了,项惠居然是京城人氏?!那他的松见口音是怎么回事?
她会以为他是知府儿子,除了出门带着随从,一看就是富家子弟外,还有兄弟姊妹众多这点符合知府的好色传闻,主要也是因为他的口音够道地。
给了赏银,送走那两兄弟后,她这才知道原来只有这玉冠是要亲自交到她手上,项惠另外送了一些布料,皮毛,都是放在外头的箱子里。
“好大一箱呢。”田竹生笑着说,“等大哥的时间我跟他们谈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京城比松见府大上两倍,骑快马得绕上一圈,那两人说项家的家仆,每天都得骑马练箭,京城热闹,但贼人也多,得防着点。”
“三爷连这都说上了。”茜草打趣道。
“这可不,不然我在酒楼干了这么多年的活不都白干了。”
紫草跟着问,大大的眼睛满是好奇,“三爷还问了什么,京城是不是真有那么热闹?”田竹生却不回答她,“我把东西拿去娘房里,看看怎么发派。”
紫草莫名被甩脸,一脸奇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问:“大爷,是不是我哪里说错话了,惹三爷不高兴?”
“你别理他。”田青梅摇头,这竹生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最近阴阳怪气,等过阵子有空,肯定要把他揪出来问一问。
回到房间,她让茜草重新给自己梳头,这才发现匣子里有暗格,打开一看,是个荷包,黑色的绸缎上面绣着一只扑腾的小兔子——两人同龄,属兔。
荷包内的东西也很简单,一两金子。这,这是给自己压岁钱吗?
想起项财说原本是除夕该到的,更觉得应该是,京城到松见府很远呢,他回家过年还给自己送压岁钱……
“大爷,束好了。”
田青梅想看看自己带着新冠的样子,却见到铜镜里的人一脸高兴,开心的模样藏不住。